第十一章西子入画
热闹祥和的小镇随着天气越来越冷，人渐渐稀少起来，包子铺也没有之前那么忙了。
鲁痞子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说是龚婆告诉的陈莎他和老王家的女儿勾搭在一起的事儿，这些日子陈莎闹得厉害，有两老护着他说不得打不得的便憋了一肚子的气，这下知道罪魁祸首是谁之后总算找到发火的地方了。
他来的时候正是午后，中午吃饭的客人还没走完，剩下的零星一些也被鲁痞子的叫骂声吓跑了。
龚婆也不是吓大的，和鲁痞子吵了起来，龚辞听到声音，从厨房跑了出来也和他拉扯推搡了几下。
龚艺和麦遥下楼准备劝架时，只见鲁痞子一拳头将龚辞打倒，鲁痞子人高马大，龚辞哪里是他的对手，爬起来还没还手又被打趴下去。
龚婆和龚艺惊叫着跑过去扶起龚辞，麦遥扶着楼梯站在一侧，忍不住斥责：“你再动手我就报警了。”
鲁痞子怒目看向她，见是麦遥，立刻邪邪一笑，抬脚就走了过去，他伸手去摸她的脸：“小美人儿你给我老实点，我可不是怜香惜玉的人。”
“滚。”麦遥打开他的手，多一个字都懒得和他说。
“别跟我装贞洁烈女，肚子都被男人搞这么大了还跟老子拿乔！”
鲁痞子说着又要伸手过去，刚爬起来的龚辞见状怒气冲冲地再次冲向鲁痞子，可鲁痞子反应极快，抬脚踹向跑过来的龚辞。
麦遥见状，双手狠狠推了他一下，鲁痞子顿时失去重心将要摔倒，龚辞抓紧时机一下子将他压在身下，挥手就打过去。
鲁痞子挨了一下后气急，怒吼一声反身将龚辞压下，一时间混乱异常。
龚婆和龚艺也都扑上前，几个人扭打起来。
突然间，只见鲁痞子狂怒，猛然双手一挥，将龚婆和龚艺都挥倒在地，麦遥躲闪不及时，被两人撞到，反身磕在了桌子上又坐到地上……
她的痛呼声没有让几人停手，直到龚艺眼尖发现惨白着一张脸说不出话的麦遥，她捂着耳朵尖叫道：“不要打了，麦遥摔倒了。”
救护车来的时候，鲁痞子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别人也没闲工夫管他，全都担心着麦遥。
小镇北边关州市的医科大学附属二院一直声名在外，经过几个医生一下午的努力，麦遥早产生下了一个男婴。
八个月早产，按照民间的说法，是很难成活的，好在医生专业，大人没有多大的问题，只是孩子还需要待在保温箱里观察一段时间。
麦遥清醒过来是在这天午夜，龚家的三个人都在医院陪着。
见她醒了，龚婆紧握住她的手，无比抱歉地说：“孩子，我们家对不起你，差点害了你，好在你们都没事，是个男孩，很可爱的男孩。”
麦遥消化了一下她的话，紧绷的弦放松下来：“他还好吗？”
她问出这话的时候，泪水就溢满了眼眶，每天盼望着他出生，却没想到他这么早就出来了。
龚婆叹息，龚艺支支吾吾，龚辞硬着头皮说：“医生说还有待观察，得一直待在保温箱。”
“你傻啊，非得原话告诉她。”龚婆拍了自己儿子的脑袋，“麦遥你不用担心钱的问题，我一定把你儿子救活。”
“哎呀，妈，能不能别用救活这两个字。”龚艺无语，“让你一说更吓人了。”
麦遥住院期间龚婆停了包子铺的生意，每天换着花样煲汤给她喝，龚辞和龚艺轮班送饭陪聊，一家人都是一副“我们有罪我们赎罪你要原谅我们”的样子。
麦遥并没有怪他们，罪魁祸首是那个鲁痞子大家都心知肚明，好在小西子经过几天的观察生命迹象暂时稳定，只是还是不能出保温箱。
麦遥白天的时候倒是平静，等到晚上龚家人离开后，她自己偷偷地躲在被窝中哭了两次，实在是吓到了。
麦遥之前去看了保温箱里的小家伙，他一直安静地睡着，看起来又脆弱又可怜，好几次她都差点忍不住打电话给尹西往，可是又不知道该如何交代，告诉他自己怀孕了，又差点没保住他们的孩子？
如果她不曾离开，或许一切都不一样。
有一天关穆跟随龚婆来看麦遥，他拿着一束百合花，笑着说恭喜。麦遥的精神已经好多了，接过花放到一旁桌子上，对他说谢谢。
关穆没急着离开，他陪麦遥闲聊了几句，说起前段时间的画，他有些不好意思：“我爸停了我的信用卡，所以我把《新生》挂到网上卖了，你不会怪我吧？”
“不会，本来就是你的。”
关穆笑着说：“谢谢啊，其实你要是向我要一点模特费什么的我很乐意付的。”
“不是信用卡都停了吗？这么穷算了。”麦遥接过他帮着剥开的香蕉。
“你不是都住院了吗？不给也不好意思啊，这样吧，如果我的画卖掉咱们一半一半如何？”
“等卖出去再说。”他如此拮据，她真不太想要。
龚婆一直说要给麦遥找个说法，但是鲁痞子死不承认自己打到麦遥，他说他没碰麦遥一丝一毫，她的死活与他无关。
龚婆气得每天在他们家客栈门口叫骂，鲁家人不仅不负责任反而说龚婆和麦遥一起合伙给鲁痞子下套讹他们家钱。
麦遥给孩子取名早早，保温箱里的早早身体越来越好，医生说用不了几天就能出保温箱了，麦遥决定，早早只要出保温箱，她就回圳江。
这日早上，尹西往走进办公室，助理见到他，拿起自己的手机献宝似的捧到他面前：“老大，您瞧这幅画，关穆的，您不是说过只要他有作品就买回来吗？这幅买吗？”
尹西往正开电脑查看邮件，也没去看那画，只道：“联系卖家，辨别一下真伪后买下来。”
助理嘟囔道：“这关穆也不是什么名人，都没人喜欢他，不至于有假画。”
尹西往停住打字的手，抬眼看向助理，助理眨了眨眼睛，不知道老大为什么突然这么看他，刚想说话，只听尹西往慢慢开口：“我女朋友喜欢。”
“啊……呃……麦小姐好眼光……那啥，老大，我先出去了啊。”这助理跟在他身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见过麦遥几次，也知道最近这大小姐突然玩失踪，搞得他们老大很是消极，还怠工了一段时间。
助理还没走出门，尹西往出声拦住他：“给我看看。”
助理三两步走到他面前，将手机放到桌子上：“这个，这个，瞧多漂亮，这光影处理这效果……”
助理之前还说没人喜欢关穆的画，这会儿又各种漂亮好看地夸赞着，却没注意面色沉静的尹总突然坐直了身子。
尹西往伸手打断助理的碎碎念。
助理立刻闭嘴，却发现尹西往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神色也变得莫测，平素冷静淡漠的样子已丝毫不见。他不明所以地看向画，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画上斜阳余晖倾洒在女人娇艳的侧脸上，女人正闭目养神，鼻头小巧，嘴角微翘，手轻轻搭在隆起的腹部，安静美好得让人不敢高声语怕惊醒她一般……
不过一个孕妇，他老大怎么回事，这么有兴趣？
“你看她……像不像？”尹西往说话的时候也没将目光从那女人身上移开分毫。
“像什么？”助理不明所以。
“麦遥。”
助理立刻推了推眼镜凑近屏幕细细观察起来，尹西往没说之前他确实没注意，这么一说之后还真有点像，越看越像。
“把这个图片发给我，再联系一下关穆……算了，直接去查关穆的联系方式，马上就查。”尹西往将手机递给他。
助理不敢马虎，心里也有些激动，他知道老大一直在找麦小姐，如果关穆画里的人是她，那他是不是立了一大功？
这天早早和麦遥出院，龚辞在家看店，龚婆带着龚艺还有自告奋勇的关穆来医院接他们，关穆开了龚辞的车子等在门口。
早早比别的早产的小朋友在保温箱里待的时间要长很多，这天也是他第一次出保温箱，麦遥将他抱进怀里的那一刻感动得一塌糊涂，若不是有其他人在，她可能要忍不住哭出声音了。
“尽量别吹风，虽然这几天天挺热，但千万别贪凉，仔细观察一下早早，如果有什么问题一定及时回来。”医生不放心地叮嘱了好几遍。
龚婆让龚艺把医药费结清后，几人说说笑笑出了医院。
“老板娘，等过两天我就把钱还给你。”麦遥抱着早早，说话的时候也不舍得将眼睛从他脸上移开。
“算了，说起来这事也是我引起的，给你付点医药费我心里也好受些。”
“麦遥，你别看我妈平时抠门，其实她还是挺有原则的。”龚艺笑嘻嘻地又转头对龚婆说，“妈，你是我第二个女性偶像。”
“第一个是谁？”
“麦遥啊。”
龚婆伸手打龚艺，说她不孝，龚艺四处躲闪得好不开心，开车的关穆从后视镜看着嘻嘻哈哈笑着的几人，有点羡慕起麦遥，他问龚婆：“你们家还要客房吗？我能去住吗？”
“哎哟喂，这画画的是不是看上我们家龚艺了？”龚婆推了推龚艺，眨了眨眼睛。
龚艺脸红地低下了头：“妈你瞎说什么，关穆是看上麦遥了吧。”
麦遥撇撇嘴：“别带我，我儿子都生了，不传绯闻。”
关穆呵呵一笑，心想还是算了，这家的女人这么看起来有点吓人……
“哎，对，我今天在医院看到陈莎被推进产房了，好像是要生了。”关穆说。
“祝愿她难产。”龚艺说完就被龚婆打了，说她童言无忌，不能这么诅咒人，龚艺不服，说龚婆也经常骂陈莎，她怎么就不行了。
麦遥抓着早早的小手，说：“孩子无罪。”
几人回到满堂镇时还没到中午，但刚吃过午饭早早就出了问题，呼吸间接性停止，而且手臂上还出现了淤血，麦遥吓坏了，她没有捂着他也没有撞到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这样。
关穆去包子铺找麦遥，想告诉她有人联系他询问画的事。
他刚走到门口就见龚辞在发动车子，龚婆和龚艺跟在麦遥身后从店里走出来，麦遥小脸惨白，抱着早早急急地坐进车里。
他走过去询问，龚婆说早早出了点问题要去医院，他想也没想打开车门跟着坐了进去。
期间关穆的手机响了两次，他正帮着查看早早，也没有去接听，但手机响个不停，他终是不耐烦地接起，直接开口：“要买画的话等明天再说，我现在有急事没办法细谈。”接着也不等那边说什么就挂断了。
一直负责早早的医生姓赵，为人亲切和气，麦遥带早早过去的时候他安慰她不要太担心。
“一会儿我给宝宝做个核磁共振检查，手上的淤血需要观察是不是血管瘤……”
赵医生的话还没说完，突然鲁痞子和他的父母风风火火地走过来，二话不说拉着赵医生就走。
鲁痞子的母亲大嗓门地说：“赵医生，你去看看我家孙子怎么一直哭，怎么都哄不住。”
麦遥见赵医生被他们拉走，一下就火了：“还有没有个先来后到？”
“你还跟我们说先来后到，我们一大早就来了，你排着吧，医生你快去看看我家小孙子。”鲁痞子的母亲同样跋扈，丝毫不讲道理。
“这位家属，陈医生是你们家的主治医生，他在三楼一出电梯右侧第二个办公室，你们可以去找他。”
“我们不找什么陈医生，他们说赵医生你是这里最权威的，我们就找你，凭什么你给他们看病不给我们看。”鲁痞子的母亲拽着他要进电梯，赵医生一脸为难，还真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
麦遥走上前拦住鲁痞子的母亲：“你们不要太过分。”
“你这个女人怎么回事，赶紧给我躲开，耽误我们家孙子看病到时候要你好看！”
鲁父知道麦遥，龚婆去他们家闹了几次也是因为她，龚婆非说自家儿子害麦遥早产，后来他们不承认，龚婆家也就不了了之了，想来也是没能耐的，如此势单力薄竟然还不知收敛。
麦遥冷冷地瞥了几人一眼：“要我好看？你们试试！”
鲁父对鲁痞子示意了一下，鲁痞子扯嘴一笑，吊儿郎当地三两步走上前抓住麦遥的胳膊：“跟我们厉害的时候没打听清楚我们鲁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吧？别给你脸不要脸，麦遥，在我的地盘你就得老实点。”
麦遥气急，用力将他的手甩开，脚下也没放过他，用皮鞋鞋尖狠狠地踢向他的小腿：“别碰我！”
就在此时电梯门打开，鲁痞子为了闪躲一下撞到走出来的护士身上，护士手里推着的工具车也跟着翻了。
乒乒乓乓的一阵混乱后，鲁痞子从一堆碎玻璃中爬起，嘴里骂骂咧咧的，他手上一片鲜红，还有血滴滴答答地流下来。麦遥吓得后退一步，鲁家父母围上去儿子长儿子短的心疼得不行。
麦遥还在愣怔之际就被龚婆拽走，她示意关穆留下处理：“好好和他们说，医药费我们拿，我先带麦遥走。”
鲁痞子的伤口虽然不浅，但也只是皮外伤，没有引起多严重的后果。但鲁家人这次说什么都不放过麦遥了，也不管关穆怎么劝。
鲁痞子的手掌包成了粽子，和他的父母气焰嚣张地挤到早早的病房，非得要个说法。
“我儿子手上这个伤疤是好不了了，瞧瞧这手肿的，你们说怎么办吧？”鲁痞子父亲开门见山。
龚婆与他们理论，说当初鲁痞子也推了麦遥害她早产，两家扯平。
鲁家却不认之前的事，提出要麦遥拿出医药费，不然他们会报警，到时候可就是故意伤害罪。
“多少钱？”龚婆问。
鲁父这下笑了：“我还能差你们那点钱，咱们把门关上好好商量，你们知道这故意伤害罪能判多少年吗？”
“不就是个小伤口吗，你们太夸张了。”关穆说。
“小伤口？不然让警察过来验伤，看看是不是小伤口？”鲁父拿出手机。
龚婆先沉不住气，干笑两声：“老鲁，咱们都老街坊邻居了，有什么事情好商量。”
“早这么说不就得了，龚婆，你们家的房契……”鲁父见龚婆脸色骤变，赶紧笑呵呵地解释，“不是要，是买，我们拿钱买，瞧把你吓的，三千一平如何？”
“你做梦吧，三千，你怎么不说三百啊！”
龚辞怒了，麦遥拦住了要冲上前的龚辞，对鲁家人说：“除了医药费，我们什么都不会给，你们报警吧。”
麦遥知道这栋房子对龚婆的意义，这是龚婆唯一的资产，龚辞的父亲去世时只留下了这个给她，她多少年来辛苦养育着这对儿女，在最艰难的时候也没想过要卖掉房子。
麦遥倔强起来，想着不能连累到他们丝毫，这家人，在她最无助的时候收留她，给她吃给她住，她总是有那么多的麻烦，他们也是不离不弃，虽然龚婆平时小气了些，爱唠叨些，但是她从没有亏待过自己。
鲁家人听到她这么说，以为她死撑，他们也不示弱：“这是你说的，你好样的，等警察来了我看你怎么哭。”
龚婆一看他们要拿手机，急了，忙上前阻拦：“咱们好好商量，我没说不行啊，你这怎么就报警了。”
“这不是她说的吗，你们到底同不同意？”鲁父瞥了龚婆一眼。
龚婆站定，捋了捋头发，回头看着龚辞和龚艺，似乎要说什么。麦遥见龚婆的表情，心下一惊，在她开口前抢先说道：“你们报不报警，不报我报了。”
鲁家人都愣了，从来没见过这么热衷于蹲监狱的人。
龚婆推推她，急道：“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不开窍，故意伤害罪是多大的罪，进去了你这辈子就完了！”
麦遥安慰她：“你别听他们吓唬你，没多大事，再说我根本没碰到他，就像我早产那天，他说他也没碰到我一样。”
“你放屁，我就是被你推倒的。”鲁痞子大叫。
“看监控啊。”麦遥说。
“怕你啊。”
龚婆拽拽麦遥，小声说：“镇派出所有他们认识的人，要是真被拘留，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呢。”
麦遥有点感动，何其幸运，遇到龚家人。
“赔钱了事，不用那么麻烦。”关穆终于忍不住开口，鲁家人确实欺人太甚。
“关穆，这是我们和龚家的事儿，你跟着凑什么热闹。”鲁痞子不满道。
“鲁叔，我们认识也不是一两年了，看在我的面子上得饶人处且饶人！”关穆劝道。
“行啊，我们要一百万！”鲁痞子的母亲狮子大开口。
“你们还要不要脸？”龚辞生气地说。
关穆听到他们的开价，也皱起了眉头。
“拿不出来？那不就得了，交房子吧！”
“等会儿，我问问，房子的事，龚婆你们先别着急。”关穆说着拿起电话走了出去。
麦遥安抚了一下面色凝重的龚家三人，然后转头看着咄咄逼人的鲁痞子和他的父母，清淡一笑：“一百万是吗？我给你们，到时候就怕你们不敢要。”
关穆走到走廊尽头，找出上午接到的那个电话，拨了过去，电话很快被接起，磁性低沉的声音传来：“你好，关先生。”
“对，是我，不知道怎么称呼。”
“我姓尹，我一直在等你的电话。”
“你好，尹先生，请问你是想买我的画吗？”关穆直觉觉得此人不简单，或许他可以帮到麦遥。
“是的，而且我有问题想要问你。”
“请问。”
“《新生》这幅画上的女人，是真实存在的吗？”
“对，她是我的一个朋友。”
“她叫什么名字？”
关穆觉得奇怪，犹豫了一下：“这跟这幅画应该没有多大的关系吧？”
那边沉默了半晌，低低的如大提琴般淳厚的声音再次传来，他问：“是叫麦遥吗？”
关穆一愣：“你认识麦遥？你是？”
“她的男朋友，请告知我她现在在什么地方，十分感谢你，关先生。”
麦遥借了龚辞的电话，在尹西往和麦泽生之间犹豫着不知道拨打谁的好，就在这时候赵医生和护士进来对麦遥说早早需要做的检查，麦遥点头同意，同时也在心里做出了决定。
她拨了麦泽生的电话。
见尹西往的话，必须要给他一个健健康康的早早。
麦泽生的声音有些沙哑，似乎在睡觉：“你好，哪位？”
“……爸。”麦遥声音哽咽。
麦泽生接到麦遥的电话的时候正在国外，刚睡下就接到她的电话，麦遥的那句“爸”传入耳中的那刻恍如隔世般让他心里一紧，就像在做梦……
她没有说得很清楚，只说她在关州市医科大学附属二院，让他去一趟。直到挂了电话麦泽生才觉得真实，真的是麦遥打来的。而他，虽然有很多问题要问，却在刚刚那两分钟里只问了一句，你还好吗？
麦遥挂了电话，回到病房内对那三个无赖说：“今天我就会给你们一百万，现在请你们出去。”
早早稳定了很多，胳膊上的淤血也渐渐消散，医生说是出保温箱不太适应，麦遥这才放心了很多，这会儿想安静地陪着宝宝，他们却撒泼耍无赖地杵在病房不离开。
“你要是跑了，我们还没地方找去呢，别想我们离开。”鲁痞子的母亲嗤笑，心想这丫头要真能拿出一百万，怎么还会和龚婆住在这。
麦遥走过去将门打开：“你们愿意等就去走廊，别在这里碍我的眼。”
“你说的这是人话吗？你弄伤我家儿子的手我们讨说法怎么还碍眼了？怪不得男人不要你，就这样的，长成天仙都没人要。”鲁痞子的母亲再次扯开嗓门骂。
“滚出去。”关穆走进来，也是忍耐到了极点，他和龚辞两人合力将三人推出了病房，然后挂上门锁将那叫骂声隔绝在外，终于安静了些。
鲁家三个人还在外面振振有词，鲁痞子的母亲大喊着自己就在这看着，麦遥别想跑之类的。
不管外面怎么骂，麦遥也不再理会。
龚艺凑到她身边，悄声说：“小宝宝终于长开了，不再是开始时那皱巴巴的样子，现在越看越好看。”
龚辞点头：“像麦遥。”
麦遥笑：“其实他像他爸爸。”
关穆挑了挑眉梢，将要说出口的话吞咽了回去，他不太清楚麦遥和她的男朋友发生了什么事，他还有点担心麦遥会不会怪他私自透露她的行踪。
期间早早醒来了一会儿，咿咿呀呀地胡乱地用小手抓着麦遥的指头，激动得麦遥差点哭出来。
其余几个人也都围在床边，逗着这个大难不死的孩子。
“龚艺，你和麦遥一样大，人家孩子都生了，你还在那儿天天追星呢，一点都不成熟。”龚婆喜欢早早，所以难免催促起龚艺。
龚艺正低头玩手机，听到龚婆的话立刻噘起嘴来：“追星不影响我找男朋友。”
说到追星，她拿出手机献宝似的凑到麦遥面前：“给你看咱尹总的采访，不过看了你可别哭。”
麦遥“嗯”了一声，没有犹豫地接过手机。见她如此，龚辞和关穆直摇头，女人啊女人，果然都是一个德行，管她是少女少妇。
访谈主持人问的问题很专业，他回答得也是滴水不漏，博学多才，坐在沙发上大气沉稳，气势凌人，而且还帅得一塌糊涂。
“这个采访一播出来，咱家西子就火了，迷倒了万千少女，关于他的搜索量立刻高居榜首。”看来是真的火了，连龚艺都知道了他的小名。
“你说……会不会整容了？他们这种人这么有钱，整成布拉德·皮特都不是问题。”龚辞问关穆。
关穆轻笑摇头，表示不知道。
“整什么整，完全纯天然好吗？我可是有他小时候的照片的，绝对校草级别。”龚艺说完，麦遥都佩服了，什么小时候的照片，她都没见过好吗。
“疯了。”龚婆对如此的龚艺，只两个字评价。
采访到后面的阶段，主持人才根据广大电视观众以及网友的呼声问了私人问题。
“尹先生，您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呢？”
“……漂亮可爱的。”没有男人不喜欢漂亮的女孩，他倒是诚实。
“真是没想到，我还以为尹先生更喜欢温婉的类型呢。”主持人笑，看了眼台本后再次开口，“请问尹先生有女朋友吗？据我所知，尹先生曾经和影星孔诗传过绯闻呢。”
其实和麦遥也传过，只不过后来新闻都被压了下去，没有继续扩散也就不了了之了。
“我有女朋友，至于孔诗，非常不熟，我也很费解这绯闻怎么传出来的。”
“别哭，别哭。”龚艺拍了拍麦遥，边拍边叹气。
“电视机前的女孩们心都要碎了，可以多说一些关于女朋友的事情吗？”主持人满脸洋溢着挖到大新闻的兴奋。
“她比较贪玩。”尹西往沉默了一下，然后看向镜头，“我在等她回来。”
主持人还想说什么，他已经站起身，伸出手与她握了握：“今天到这里，辛苦了。”
麦遥把手机还给龚艺，低声说了句：“我去洗手间。”
“喂喂，知道这么惨绝人寰的消息你没有什么表示吗？”龚艺跟在她身后，“我可是差点哭出声啊……”
麦遥见到她董叔叔的时候，距离她打给麦泽生刚过去半个小时。
董老板是麦泽生生意上的朋友，在关州也算响当当的人物，所以麦泽生第一个想到他。
董老板来时身后跟了四五个人，全部西装革履气场强大，这些人眼神冷厉步伐稳健，看着就不是一般人。
龚家人和鲁家人见这派头，一时都愣了，鲁父从愣怔中回神：“好像是建光的董老板？”
董老板笑着与麦遥握手：“来了竟然不告诉董叔叔，要不是你爸爸打电话，我都不知道你在关州，小丫头跟我见外是吗？”
麦遥在国外时他帮着麦泽生带过几次东西给她，所以并不陌生：“董叔叔，我爸爸呢？”
“麦总在国外呢，暂时回不来，他打电话说你这边有点急事让我过来看看。”他看了看站着的几个人，“这是怎么回事？”
鲁家的三人感觉来人似乎不简单，还有他口中的麦总……
麦遥简洁地和他讲述了一下事情的经过，董老板惊讶麦遥在短短时间内竟然生了个儿子，而且他并没有收到她的结婚请柬，但知道时机不对并未多问。
期间，鲁家三人无人说话，甚至麦遥说她被害早产之时他们也都忘了反驳。
董老板身后一个年轻男人将文件包里的支票单拿出来，麦遥接过递到鲁家三人面前：“一百万是吗？”
鲁痞子他们这才缓过神来，一看眼前的支票，激动得要去接，没想董老板突然说：“这一百万是给你儿子的医药费，这样，这件事我们就两清了，谁也不欠谁。”
鲁父笑呵呵地点头哈腰地接过去：“那是当然，那是当然，董老板，您在关州谁不认识，您说两清咱就两清。”
“既然这件事儿清了，我们就来谈谈麦总外孙的事吧。”
“麦总外孙？”鲁家三人愣住。
“对，嘉皇国际总裁麦克先生的外孙，听说你家儿子害得麦遥早产，现在孩子还在保温箱里生死未卜。”他慢悠悠地问出口，犀利的眼神让鲁家人不敢抬头，“手上的一个伤口一百万，早产两个月那该怎么算？”
鲁家人一听脸色瞬间煞白：“麦小姐这事是个意外，我儿子根本没碰到她，她是被龚家人碰倒的。”
龚婆一听就怒了，立刻说是鲁痞子推的，几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吵了起来，一时间好不热闹。
“这事请与律师说吧，他会了解到所有的情况，到时候再决定起不起诉你们。”在一片混乱中，董老板的音调平静无波澜，却清晰入耳。
两家人同时愣住，董老板轻笑：“我说的是你们，鲁先生。”
龚婆呼出一口气：“吓我一跳。”
鲁家人面面相觑，听到董老板说到律师，都紧张起来，鲁痞子也收起自己那吊儿郎当的模样，面色微变。
鲁父立刻将支票交还给董老板：“我们不要什么补偿了，我儿子的手是他自己不小心，麦遥那事，我们真不知道怎么回事，你看……大家都没造成什么影响，不如就算了，咱们当扯平了。”
“扯平？”董老板伸手接过那支票，将它撕成两半，“世间事哪有这么容易扯平，袁律师，这事你看怎么办？”
“如果有人证表示麦小姐的早产确实是鲁先生造成的，我们可以起诉他。”董老板身后的一个高个子中年男人走出来说。
龚辞反应最快，立刻说：“我们都可以证明。”
龚婆龚艺跟着附和。
鲁家三人见真遇到硬主了，三个人战战兢兢地不知道说什么好，鲁父最先反应过来，拽着两人转身就走：“站着干什么，赶紧走。”
董老板离开后，龚家几人才敢围着麦遥问东问西，龚艺抱着麦遥，撒娇道：“土豪姐姐。”
下午的时候，早早一切正常了，他们就回了满堂镇。
龚辞的车子刚拐进满堂镇的长街，几人就愣住了，因为大门紧闭的恭喜包子铺门口，并排停了两辆豪车。
一辆卡宴，一辆帕加尼风之子。
随便一辆车，平时这里都很难见到，这一眨眼就有两辆停在他们家门口，龚辞觉得心脏有点受不了。
幸好时间晚了，再加上天气不太好，满堂镇没有多少游客，也就几个街坊邻居出来参观豪车，不然平时的话，照他们这样的停法，不造成交通堵塞才怪。
麦遥坐在后座逗弄着早早，也没注意外面的情况，她最后一个下车。
龚婆站在车边接过麦遥手里的孩子，没想麦遥刚站定，鲁痞子和鲁父突然走了过来。
两人都面色凝重地看着麦遥，关穆拦在麦遥面前：“你们干什么？”
“我找麦遥，你躲开。”鲁痞子推了关穆一下没推动。
鲁父从一侧闪出去：“麦遥，你董叔叔是什么意思？要起诉我们家吗？你现在跟我发誓，天地良心，说你摔倒是我儿子推的吗？”
“麦遥，那天谁推的你，你心知肚明，别什么都赖我身上。”鲁痞子恨恨地说。
鲁家三人很不甘心，回来后越想越憋屈，所以等在门口，想继续讨说法。
“满嘴喷粪，吃狗屎长大的。”龚辞骂道。
鲁痞子一下急了，却被鲁父拦住：“没看他们家门口的人？别冲动。”
麦遥听他这么一说才发现恭喜包子铺门口停了两辆很眼熟的车，周围围了一些街坊邻居和行人，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麦遥认出那两辆车子的那刻，她心猛地一惊，心中欢喜却又惶恐不安，想过去又动弹不得。
就在麦遥这一番犹豫之际，两辆车子上的人发现了他们，全都开门下来。
离他们比较近的是那辆卡宴，最先走过来的是苏迪和雷欧，雷欧几步跑过来：“可找到你这小祖宗了，西子快被你折磨死了。”
“多大的气啊，要失踪这么久？麦遥你可真厉害！”苏迪叹了口气，他只听西子说麦遥生气了，却不知道具体原因。
麦遥没说话，越过他们看向那辆帕加尼，从帕加尼上下来的人没有立刻走过来，他还是那个样子，长身玉立，气质优雅。只是一双眼睛盯着她，看不出什么情绪。
麦遥越发地不敢动了。
最先惊叫出声的是龚艺，显然她认出了那个人是谁：“我的老天，一定是在做梦。”她捂住脸念念有词，反应过来后忙去扯着麦遥的胳膊，“你看到了吗，不是我眼花了吧，真的是尹西往吧。”
麦遥看着不远处的尹西往，他就那样站在那里，与她有着十来步的距离，面无表情，岿然不动。她不敢再与他对视，猛地低下头，眼中好不容易忍住的泪水也随着这个动作滑落下去。
尹西往终于有所动作，他抬脚走了过来，一步一步，沉稳坚定。
麦遥低着头，看到自己鞋尖对面突然闯进来又停下的鞋子，心跳如雷。她不抬头，他也不说话，但是她听到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带着颤音的叹息，随即她便陷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尹西往将麦遥紧紧地搂进怀中，然后将脸埋在她的脖颈处，深深地汲取她的气息。
太怀念了。
麦遥觉得世界都没了声音，只有耳边他的呼吸和鼻尖他的气息，还有他将自己越搂越紧的手臂。
“你这个坏女人。”尹西往的声音从她脖颈的肌肤上传来。
麦遥整个人僵在那里动弹不得，她眼眶发热，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早早的啼哭声让她挣脱他的怀抱，她后退一步，没敢看他的眼睛，低声说了句：“我生的。”
尹西往愣了一下，看了眼那个孩子，猛地明白了什么，难以置信地看向麦遥，又看了看她的肚子：“你生的？”
她微微点了下头。
“我们的？”
话说出口他才意识到音调竟微微颤抖，看到《新生》时他不是没有过猜想，但见到秋天的景象被关穆画成初春，想着孕妇也是为了扣题。
“是个男孩，叫早早。”
早早还在龚婆怀里乱扭着嘤嘤哭泣，尹西往抬脚走过去，快到跟前之际，他却停住，怔怔地看着很小的那一团，那是他的儿子。
闭着眼睛嘤嘤啼哭的小婴儿就在他面前不远处，尹西往有些不知所措地回头看向麦遥。
这一脸茫然紧张的样子，麦遥哪里见过他这样，傻乎乎的，她的心一软：“你抱抱他，他在哭呢。”
尹西往回过头，这才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抱早早，龚婆将早早递过去，他略显笨拙地抱他入怀。
早早察觉到换了人，睁开眼睛茫茫然地看向他，尹西往也正低头看他，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会，大眼瞪小眼的一动不动，画面如定格般……
麦遥觉得自己的心跳和呼吸也在这一刻定格了。
早早在这场视觉对弈中最先败下阵来，他吧唧吧唧嘴扭过头去，闭上了眼睛。
竟然不哭了。
尹西往不敢动，怕动一下早早就会醒来继续哭，麦遥走到他们面前，摸了摸早早的脸蛋，对尹西往说：“上个月十八号出生的，早产了两个月。”
“早产？”尹西往说话的时候刻意压低声音，他关切地看着麦遥，想知道她的身体状况如何。
麦遥瞥了下嘴，看向不远处鲁家父子俩，那父子俩见麦遥看他们，对视一眼后随即抬脚就走。
尹西往看着她委屈的样子，觉得有太多的问题要问，却最终只问了句：“疼吗？”
麦遥摇头，摇着摇着鼻头又开始泛酸。
尹西往见状有些着急，但怀里抱着小家伙又不敢动，一时间只能微微倾身低声说道：“别哭。”
龚婆走过去招呼着众人进店：“来，进屋说话，别都站在门口。”
尹西往托着早早，看着麦遥紧张地问：“我可以动吗？我动他不会再哭吧？”
他小心翼翼，茫然无措，像个愣头愣脑的傻小子。
雷欧和苏迪缓过神后，雷欧忍不住感叹道：“我的老天，他也有今天。”
龚婆招呼大家坐下，龚艺窜来窜去窜到了尹西往一侧的椅子上，悄悄地坐了下去。
一旁看不下去的龚婆推了推犯花痴的龚艺：“看着眼熟，这是不是你喜欢的那个Boss？你卧室墙上的新宠？”
“妈，你还知道Boss呢？”龚艺忘了害羞，但龚婆那句新宠让她立刻有种赶紧把龚婆嘴捂上的冲动。
龚婆冷哼一声：“这是麦遥她儿子的爸，你可得收敛点，好姐妹的男人可碰不得。”
“妈你太抬举我了。”龚艺翻了翻白眼，她倒是想碰。
尹西往走到关穆面前，伸手与他相握：“你好，关先生，很抱歉现在才打招呼。”
关穆与他握手，只道：“理解。”
“抱歉，麦遥，尹先生打电话来买画，询问起你……”关穆不知道麦遥会不会生气，有些歉意地说。
“没事。”麦遥哄着怀里的早早，一直没看向尹西往。
尹西往见早早睡着了，轻声问她：“我们找个地方说说话？”
麦遥抱着早早回了房间，尹西往跟着一起上去。
“我想要重新看一遍他的采访，采访中超级酷的，可是他刚刚说话好温柔啊，看麦遥的眼神也温柔。”龚艺看着尹西往跟随麦遥上楼的背影，着迷般地喃喃自语。
“我还是觉得有点恍惚，他真的是麦遥的男朋友吗？小早早的爸爸？
“明明前一刻他还在我的手机屏幕后面，怎么突然他就出现在了我面前？
“哎，你们有没有发现尹西往本人比电视上的还要帅，老天，主持人采访他的时候是怎么保持镇定没昏过去的？”
雷欧和苏迪喝着茶水，龚婆坐到一边嗑着瓜子，关穆和龚辞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只有龚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嘴里念念有词。
龚艺看没人理她，她有点生气地问：“喂，你们没有要说的吗？那是尹西往啊！”
龚辞心情大好，他跷起二郎腿得意地笑：“我觉得对门那家，死定了！”
“怎么说？”龚艺探头问。
龚辞看了看雷欧和苏迪，小声对龚艺说：“害尹西往儿子早产，还想勒索麦遥，这可不是小事，你们看这几个人，个个不是善茬儿。”
关穆看了眼坐下来就没太搭理他们的两个男人，只觉得他们和尹西往一样，虽面色和善，但终究给人一种不可靠近的感觉。
雷欧见关穆看他，开口问道：“刚才那两个人拦麦遥干什么？怎么回事？”
几人一听他们问，立刻你一言我一语地把这些恩怨情仇说了一遍。
雷欧和苏迪对视一眼，雷欧最先站起身：“咱们上对门瞧瞧？”
苏迪站起身：“走呗。”
麦遥的房间不大，古色古香的装修风格，就像包子铺大堂一样，看着舒心，尹西往四处看了看，心想怪不得她会喜欢。
她房间的窗子外面是别人家的红墙绿瓦和远处的崇山连绵，他站在窗边呼吸了一下清新中带着淡淡花香的空气：“因为这里的美景才让你乐不思蜀的吗？”
麦遥将早早放到床上，轻轻盖上被子，没有说话。
他走到床边，握住她抓着被子的手：“麦遥，没有我在的地方，真的美吗？”
麦遥一直忍着忍着的泪水，终于在这句话中落了下来，早早的浅色小被子被她的泪滴打湿，她抽出手，闷声问：“你要和我说说当年的事吗？”
尹西往再次走到窗边，早已做好坦诚面对她的准备，或许早应该对她坦白，那些忐忑不安的日子，他并不好过。
准备了半年的话，没想开口时，他的声音竟带着些微的沙哑：“我和你哥哥文远是大学同学，通过他认识了你。那年的平安夜，你从英国回来，你吵着要去参加我们学校的圣诞晚会，路上却突然发生了车祸。”
“那时候……我们是什么关系？”
“爱人，非常相爱。”
是啊，那个人是他啊，其实早就有迹可循，他知道她的口味，他的叫“Miya”的猫，他定制服装上的“MY”……
他看着她，沉沉的眼眸突然微恙波澜，他说：“瞒着你是因为那辆害死你妈妈和哥哥的车是我开的。”
虽早已知道，但听到他亲口说出来，麦遥依旧感觉到心脏骤然疼痛起来。
“那天下着雪，我们的车翻了，文远在副驾驶，你和你妈妈等在路边，她躲闪不及……”说到后面几个字的时候，他的声音低沉得难以听清。
而麦遥却每个字都听得一清二楚，她从头至尾没看他，视线一直停留在早早的睡颜上，面上虽平静，但手下紧紧抓着被单的手却出卖了她的情绪。
说出来后尹西往也舒了口气，觉得终于有了一丝轻松，他走过去，犹豫一下后伸手轻轻环住她：“我被送往美国后再也找不到你，也不敢找你，可依旧还是忍不住打探。我知道你忘记了我，我以为这就是我们的结局，可是你又来到我的身边了，我是那么爱你，麦遥，我是那么爱你。”
窗外游人的笑声从阁楼小窗传来，屋内却只有时钟嘀嗒声。
两人这样的姿势不知道过了多久，麦遥才慢慢开口：“往往，我不想离开你，可是我又不得不离开你。”
麦遥决定和他们回去，走的时候龚婆和龚艺都红了眼睛，龚辞打包了很多包子塞到他们的车上。
雷欧和苏迪从对门出来，他们出来后，鲁家客栈破天荒的大门紧闭，从那天起，再没敢开门营业。
麦遥上车前，龚婆语重心长地对她说：“两口子有什么过不去的坎，你看他来了之后，除了看孩子两眼，视线就没离开过你，多大的气要生这么久，我看着他都心疼。”
她何尝不心疼。
尹西往拿了她的行李从店里走出来，他对龚婆说：“非常感谢您这些日子对麦遥的照顾。”
龚婆摆手：“不用客气，我当麦遥是自家人。”
龚艺跟着使劲点头：“麦姐姐，以后你带着姐夫常来玩啊。”
尹西往看向麦遥，麦遥没说话，抱着早早打开车门坐进车里，他打开驾驶座门，进去前，突然对龚艺说：“好。”
回到圳江已是落日黄昏时分，尹西往将车子直接开去了医院，苏迪安排人带着早早做了全身检查，确定没事后，他们才放下心。
雷欧和苏迪像是商量好似的，趁尹西往不在时凑到麦遥跟前，雷欧轻咳一声：“和西子闹什么别扭了？”
麦遥没说话。
“西子有时候确实不太爱说话，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他真的很爱你，看你的眼神都是那种冒着星星的。”苏迪说。
“你把西子描述得跟个花痴一样。”雷欧无语。
“你闭嘴，哄女孩嘛……”
“那也不至于这么夸张！”
“你是不是欠抽，这种时候你和我计较这个！”
那两人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地吵了起来，就在他们吵得不可开交之际，麦遥突然出声打断他们：“当年的车祸，你们知道多少？”
雷欧率先开口：“不是很清楚，只知道麦文远死了，西子被送到了美国，估计也脱不了责任吧，不然尹家哪能动作那么快将人送走。”
苏迪察觉到了不对，想要阻止雷欧说下去，他却已经讲完了。
雷欧说完才发现苏迪在冲他使眼色，后知后觉的也发现自己似乎犯了错误。
“当年的事，我们都是道听途说的，估计西子也没有责任，不然早进去了，你说是吧，雷欧？”苏迪忙说。
雷欧闭着嘴点头，不敢再开口。
“怎么想起问那么久远的事了？认识麦文远？”苏迪像个人精一样，立刻察觉到关键所在。
麦遥没回答，半晌后才意识到那两人全都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她这才开口，低低地说：“他是我哥哥。”
苏迪和雷欧同时在心里惊呼了一声，雷欧悔得差点抽自己的大嘴巴。
直到尹西往取了药回来，三人谁都没再说一句话。
麦遥想，他们都不再继续替尹西往说好话，是不是也觉得两人不可能了。
尹西往曾无数次送麦遥回家，只有这次的心情最沉重，他希望路不要有尽头，让他就这样开下去，这样她和可爱的早早谁都不会下车。
天已经全黑了，她家门口的灯却没亮起来。
麦遥抱着早早下车，他拿着行李送她到房门口，房子内漆黑一片，麦遥开了门廊的灯：“到这就行。”
他将行李放到门廊的椅子上：“让我抱抱早早好吗？”
她将早早递给他。
他小心地接过去，轻轻地温柔地说：“早早，我是爸爸。”
麦遥扭过头，不忍再看。
早早瞪着眼睛四处乱看，尹西往在他脸上轻轻一吻：“别着凉了，你们进去吧。”
麦遥接过孩子，抬头看他，发现他漆黑的瞳仁留恋地在她的脸上焦灼着移不开，她硬生生地转过身，低低地说声再见。
“我不会逼迫你做出选择，如果与我在一起会让你对家人有负罪感，那不是我想要的。”他突然说。
她“嗯”了一声。
“但我会等你，一个月，一年，或者一辈子。”
麦遥抬起那似乎有千斤重的脚走进房子，关门之际，尹西往用沙哑得让人心疼的嗓音问了句：“都不亲亲我再进去吗？”
麦遥僵住，强忍泪水，微微哽咽：“你可以来看早早。”
他脸上喜悦的神情没让她感到任何安慰，内心只觉更加刺痛。他已经如此卑微，丝毫的施舍都能让他如此高兴。
她何其狠心。
麦泽生是第二天早上到的家，风尘仆仆。
电话里董老板向他说了说情况，但在见到那个白白嫩嫩的早早前，他一直是难以置信的。
他想到麦遥这半年多吃的苦，苛责她的话便一句都说不出来。
在看到早早时，不管多生气，终究还是没发出火，他皱着眉头，内心几度调整情绪，最后说道：“让他姓麦。”
麦遥一惊，良久，才低声问：“看在早早的分上，也无法原谅他吗？车祸是个意外，他也不想的。”
“他说他丝毫没有责任吗？”麦泽生问。
麦遥摇头，尹西往对那件事并没多说，她对此事也不想多问，问得越多想得越多，难过也越多。
他也从没推卸过责任，他曾经，只是隐瞒她真相罢了。
麦遥再见到尹西往是在周末的晚上，其实这期间尹西往去过麦家几次，但麦泽生每日在家，麦遥也不敢给他开门。雷欧给她打电话将她约了出来，雷欧说贾贝妮快想她想疯了，既然已经回来了，应该告诉她一声，毕竟一个真心的朋友有时比真心的爱人还难得。
雷欧订的饭店叫翰林院，一些酒肉朋友竟然选这么雅致的地方。
麦遥到时，包间已经坐满了人，认识的不认识的加起来约有十几人。
她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时，贾贝妮眼尖地发现了她，她“嗷”的一声跑到了门口一把抱住她：“你大爷的，麦小遥你怎么还有胆子回来，你竟然还敢回来，我要杀了你。”
贾贝妮虽然嘴上恶狠狠地骂着，行动上却是搂着她又哭又笑。麦遥本以为她骂两句就会放过自己，没想到贾贝妮竟然真的哭了，这让她不知所措。
“这么多人呢，好了，别哭了。”麦遥拍了拍贾贝妮。
贾贝妮擦了擦眼泪，牵着麦遥坐到自己身边：“离我近点，给我老实交代你去哪儿了。”
麦遥跟着落座才注意到另一侧坐着的秦风，他目光柔和地看着她：“回来了？”
麦遥说：“我有看你的新戏。”
龚婆和龚艺每天守着电视追剧，她多少跟着看了些。
秦风笑得越发温柔：“喜欢吗？”
屋内突然有一瞬的安静，再然后周围的人七嘴八舌地招呼起来，大家话语里出现频率最高的名字便是西子，麦遥这才反应过来，尹西往来了。
她看过去时发现他身边跟着一个短发女孩。女孩笑得眼睛弯弯的，她轻轻挥着手和大家打招呼，她说她叫佟彤。
许多人起哄问她和尹西往什么关系，她红着脸说是朋友啊。
尹西往也见到了麦遥，他一进来就在一圈人中看到了她，看到和秦风有说有笑的她。
佟彤扯了扯他的袖子示意他坐到别人让出来的两个位置上，正好就是秦风的右边。秦风见麦遥和尹西往的神色，结合她这半年的失踪，也已猜到些许，他没问出口。但贾贝妮快人快语惯了，她问麦遥：“分手了？那是他新女友？”
麦遥摇头。
尹西往和麦遥之间隔着秦风和佟彤，他扭头也只看到她微垂眸子的侧脸。雷欧走到他身边，恨恨道：“我好不容易把麦遥约出来，你怎么把那女的带来了？”
尹西往瞥他一眼：“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给你惊喜啊。”
“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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