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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无声之爱


安以风的确需要发泄,蓄积了这么多年的情绪,他今天要全部发泄出来。他在高速公路上飙车飙到没油,丢下车沿着高速公路往回走,走回家已经是凌晨三点。

他实在筋疲力尽了,连心痛的力气都没了。进门时,看见韩濯晨还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他有点儿意外:“还没睡?”

“不搂着芊芊我哪能睡着?”

安以风从口袋里拿出路上买的消肿药膏,随手往沙发上一丢,拖着沉重的步子往自己房间走。

“今天有没有力气陪我聊会儿?”韩濯晨问。

“有!”他转回来,跌坐在沙发上,越看韩濯晨脸上的瘀青越不爽,拿起药膏,毫不温柔地往韩濯晨脸上抹,“怎么不躲?又不是躲不开。”

“打一拳而已,又不疼。”

“疼不死你!”

韩濯晨笑笑,打掉他的手,自己揉了揉脸颊:“被她拒绝了,你也可以死心了。”

“死心?”安以风摇摇头,仰头靠在沙发上,“她哭了,我第一次见她哭!你说……她经历过多少委屈、多少失望……才会哭着对我说‘我不爱你了’?”

“我听芊芊说,她和她老公的关系好像不太好。”

“她爱的是我!”安以风揉揉额头,低头沉思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晨哥,假如我单纯地关心她、照顾她,算不算第三者?”

“我不知道,反正若是芊芊的旧情人跑来替我关心她、照顾她,我肯定打折他的腿!”

“我跟你这种野蛮人没有共同语言!我去睡了,养足精神,明天去找她叙叙旧……”

“叙旧?”韩濯晨嘲讽地笑着,“你可别叙到床上去。”

“你当谁都跟你一样!”

“除非你不是男人!”

第二天一睡醒,安以风就直奔茶室,不知道喝了几杯咖啡,终于等到司徒淳来了。

他笑着迎上去,一脸云淡风轻:“这么巧!”

“欢迎光临。”她冷冰冰地回了一句,向里面走去。

安以风跟在她身后走进一间休息室,房间不大,只有一张桌子、一张床。

他尽量不去注意那张床,把全部视线都集中在她身上:“跟你叙叙旧不犯罪吧?”

“不犯罪,但我没空。”

“没事!你忙你的,我叙我的。”

她看起来的确挺忙的,从袋子里拿出很多鲜花,一枝一枝地往花瓶里插。

按她的速度今天一天也插不完。

“小淳……”他搬了个椅子坐在她身边,目光从贴身的连衣裙领口看见若隐若现的曲线,完全忘了想说什么。

难忘的一夜、销魂的景致、极乐的呻吟在他脑海中回放……他的血液开始逆流,喉咙有点儿干涩……这一刻,他无比佩服韩濯晨的先见之明!

因为他的身体远比他的思维更怀念她……“你一点儿都没变。”司徒淳拿起一枝天堂鸟,淡淡地说,“你的眼睛就离不开那个部位了!”

他满不在乎地笑笑:“看看有什么大不了的,又不是没摸过!”

“安以风!”她折断了手里的花茎,“出去!”

见她真的生气了,安以风立刻收起玩世不恭的作风:“我没别的意思,纯粹是想和你聊聊!”

“我跟你无话可说。”

“那你让我说几句话,我说完就走!”

“我给你十分钟。”

他摘下手表,放在桌上,看着一下下跳动的秒针说:“小淳,我知道现在说‘对不起’没用,但我……还是想说:我很抱歉,当年伤透了你的心。”

“……”

“我做的是对的……帮会有多可怕,你根本无法想象。我清楚地记得,大哥出事那天,我去晚了一步,赶到的时候大嫂站在天台上傻笑。她浑身是血,满地是血……那些人连畜生都不如,他们明知道大嫂有着三个月的身孕……”

他换了口气,逼着自己说下去:“我眼睁睁地看着她从天台上跳下去,无能为力。晨哥听说是崎野的人做的,在警局里三天滴水未进。第四天我去看他,告诉他,我查出来了,是大哥以前的一个仇家寻仇,大哥做事向来谨慎,一定还有自己人出卖了大哥!晨哥出来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了那人全家!连我都不敢相信,这是他做的事!这就是帮会,灭绝人性,惨无人道!”

司徒淳依然不说话,专心地插着花。

“我知道你恨我放了手,也知道你委屈,但我别无选择。你可能也和其他人一样,认为我这个帮会老大当得嚣张跋扈,我说一,没人敢说二。可你根本想不到我过的是什么日子……这几年还好点儿,前几年,平均两个月就有人暗杀我一次!我数不清自己死里逃生了多少次,总之我根本不知道每天自己闭上眼睛后还能不能睁开,更没想到自己能活到今天!在我最艰难的时候,晨哥说要脱离帮会,一堆一堆的破事处理不完,我还得天天为他提心吊胆,生怕大哥的悲剧重演……这些年,我活得比谁都累,比谁都难!”

司徒淳插花的动作越来越慢,一枝花插了很多次都没有插进去。

“我跟你说这些,不是想让你原谅我,我只是想让你明白一件事——感情我玩不起!”说完这番话,安以风拿起表,看了看时间,“时间到了,谢谢你给我这十分钟!”

他轻轻地起身,笑着问:“不能嫁给我,至少还能做个朋友吧?”

她点点头,继续插花。

花很美,更美的是花瓣上晶莹剔透的水珠!

安以风凝视着花瓣上的水珠,缓缓蹲下,为她擦去眼里含着的泪。

原来,泪是滚烫的,会灼伤人……他艰难地开口:“我听说你和你老公的关系不好,是吗?”

她转过脸,没让他看见她的表情,但从她颤抖的双肩,安以风已经猜到了她的表情。

“小淳?”

“我的事……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他抬起手搭在她的肩上。他很想拥住她,给她一个温暖的怀抱,可想到她已是别人的太太,手无力地垂下。

“我只是关心你。”

“我不用你关心。”她说话的时候一眼都没有看他,“安以风,你现在才想起关心我,有什么意义?!我们曾经深爱,但那是曾经……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的感情早已成了过去式……”

她缓了好一会儿,说话还是带着颤音:“我不怪你当初放了手,你也不用自责,更不用觉得亏欠我什么。”

“你真的不恨我?”

“我不恨你……我希望你好好珍惜真正爱你的人,我想……”

她的双肩抖动得更剧烈了,声音也越来越微弱,可她还是咬着牙说出了最后一句话:“比起我们那段昙花一现般的爱情,一直陪伴在身边的人才更值得珍惜。”

“我明白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门的,但一出门,他便浑身乏力地靠在墙上,再也没有力气迈出下一步。

“比起我们那段昙花一现般的爱情,一直陪伴在身边的人才更值得珍惜。”

这是多么理性,多么值得尊重,甚至令人敬佩的话!

这句话也只有这个他深爱的女人能哭着讲出来!

…………

昙花一现般的爱情,昙花一瞬间的绽放耗尽了他们一生的血与泪!

门外,安以风一拳打在墙壁上。

门内,司徒淳拿着鲜花,眼前一片模糊,怎么也找不到花瓶。

“安以风,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我十年的委屈,你十分钟就把责任推卸得干干净净……”

“我爱你,从未后悔,可我在你心里算是什么……”

十年!

安以风活得难,她理解,可他为什么不问问她是怎么过的!

她怀着孩子,吃什么吐什么的时候,他没在她身边,她一遍遍地对自己说:“至少他爱我!”

她远远地看见他搂着别的女人亲热的时候,只能捂着心口对自己说:“他爱我,纵使万千美女在怀,他的心里也只容得下我一个人。”

十年之约,他没有来。她理解他的为难!

她坐在茶室里一遍遍地写着“waiting”!

可是昨天,他来了!

她看见他神采飞扬地走进她的茶室,手里的电话摔在地上,那激烈的心跳声让她终于明白:再深的恨都抹不去那份执着的爱……她按着狂跳的心等着他走向她,她想狠狠地打他一顿,再趴在他的胸口听他倾诉十年的煎熬……可他满脸笑容地坐在别的女人身边。

那一刻她才明白,是她把爱情想得太简单,是她错信了男人的海誓山盟!

她恨,又心有不甘!

她傻傻地看着他们窃窃私语,看着他满眼怜爱地摸着Amy的肚子,那一刻,她才恍然大悟,能给他生孩子的女人岂止她一个!

她真蠢,全世界最蠢的女人就是她。

她算什么?她不过是他万千美女中的一个,一夜风流过的女人,他心里真正能容下的不是她,而是那个从七岁就陪在他身边的Amy!

如果Amy没有说过:“不是因为相爱,我从七岁就跟他在一起,我离不开他……我的性格习惯全是他按照个人喜好培养出来的。所以,我总觉得……我的存在是因为他的需要……”

如果Amy没有抚摸着腹部,甜笑着说:“是啊,我有时候还会担心他爱上别的女人。”

她一定会走过去,冷嘲热讽地问问他:“你意气风发的时候,还记不记得有个女人说过等你?你娇妻在怀时,记不记得自己曾说过你非我不娶?”

她还想把那瓶红酒泼在他脸上,大声地告诉他:“要亲热,搂着你老婆去别的地方亲热,别让我看见你这张恶心的脸!”

…………

她没有那么做,她连笑着跟Amy说一句“不是每个女人都像你这么幸运”都于心不忍!

司徒淳怕伤了她,伤了她未出世的孩子!

…………

女人活到她这个地步,还真是可悲!

司徒淳擦去眼泪,看清了花瓶的位置,可手抖得太厉害,手中的天堂鸟怎么也插不到花瓶里。

她终于崩溃了,狠狠地把花瓶打碎在地,鲜花散了一地,花瓣零落!

“她年轻、温柔,她需要你的怜爱,需要你的呵护,那我呢?”

“我怀着孩子的时候,你别说摸一下,连看都没看过一眼……”

司徒淳跌坐在地上,掌心被破碎的玻璃刺入,她毫无知觉。她感受到从未有过的脆弱和无助,从未如此需要一个让她依靠的胸膛!

突然间,门被撞开,她看见安以风神色担忧地冲进来。

“小淳?”他跪坐在她身边,捧着她流血的掌心,搂着她的肩,让她靠在他怀里。

他的声音哀伤、喑哑,宛如哭泣:“我是不是又伤了你?”

她推他、打他,拳上沾满血与泪:“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我对你来说算什么?!”

“爱过!”他一动不动地让她打,眼神和从前一样深情无限,“你是我一生中唯一爱过的女人!”

“那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你有幸福的家庭,有能保护你的老公,有可爱的孩子,我没想到……没想到你还记得十年的约定!”

“你!”她气得一个耳光打在他的脸上,嵌在手心里的碎玻璃在他脸上划下一道血痕。他的脸上没有一点儿疼痛的表情,全是愧疚。

“你……”她反倒为他心痛,痛和恨压得她心口都要炸开了,“那你现在为什么要来?!”

“我来不是想挽回什么,也没想打扰你平静的生活,我只是单纯地想跟你生活在同一个城市……”

“滚!我连跟你生活在同一个世界都不愿意!”

“我送你去医院。”他把手臂伸向她,她快速闪开。

“把你的温柔拿去呵护需要呵护的女人!我不需要!我自己能去!”

她推开他站起来,又忍不住拿起一束玫瑰砸在他的脸上。

“你这种男人怎么还不死?两个月才被暗杀一次?你天天被人暗杀我都嫌少!”

安以风带着满心绝望地回到家,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一对很和谐地坐在沙发上的夫妻。

他们真是和谐得不能再和谐!

韩濯晨搂着芊芊的肩靠在沙发的一端,两个人一人扯着报纸的一侧,空出的手一起在报纸上指指点点,一边看,一边笑……然后,他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她笑得脸红红的,不停地摇头,他又耳语了几句,她红着脸捂着耳朵躲避,柔嫩的小手放在他的心口,欲迎还拒。

安以风以为两人看的是色情报纸,走近一看,原来是日报的新闻版。

他一口鲜血噎在喉咙处!

安以风坐在沙发上,想从茶几上找点儿水润润干涩的喉咙,却看见茶几上放着一对印着红色彼岸花的情侣杯,一杯咖啡,一杯豆乳,一黑一白。

很明显,这是和谐的夫妻俩一人一杯。

可不知道为什么,孕妇不宜饮用的咖啡杯子上印着淡粉色的唇膏印,豆乳杯上却没有……

他分析了一下可能性,感到一阵肉麻。

服了!这两个人真有情趣!

韩濯晨看了一眼出现得不合时宜的他,又看了一眼他脸上的伤口,端起咖啡杯说:“这么快就回来了?”

“废话!”他累得筋疲力尽,话都懒得说。

“叙个旧也这么耗费体力?”

安以风瞪了他一眼,又瞥了一眼他咖啡杯上的唇膏印:“你思想能不能纯洁点儿!”

“对不起!我忘了,你们是纯洁的友谊,纯洁得不能再纯洁。”

“……”

芊芊笑着起身,从冰箱里拿了罐啤酒放在安以风面前,对他说:“女人最爱口是心非,越是对着心爱的男人,越是口口声声地说‘不爱’!”

“我知道……她有不得已的苦衷!”他打开啤酒,往嘴里狂倒,淡黄色的液体流过他脸上的伤口,引起一阵阵刺痛。

冰冷、刺痛和苦涩非但没有冲淡他内心的郁闷,反而增加了他心头的愧疚。他愤恨地把手里的半罐啤酒砸在地上,液体飞溅。

她矛盾,她压抑,她委屈,他懂!

可他什么都不能为她做!

该说的他都说了,能做的他也做了。他尊重她的决定,可她的每次拒绝中都包含着难以割舍的眷恋。

她说:“你这种男人怎么还不死?两个月才被暗杀一次?你天天被人暗杀我都嫌少!”

是啊,他怎么不死了?他死了她就不用留恋,不用矛盾了!

安以风苦不堪言,韩濯晨却在旁边不冷不热地说着:“当初在我面前自诩情场高手,最擅长和女人谈感情,依我看,你就是一个废物。”

“她是别人的老婆!她要是没嫁人,我一个小时就能搞定!”

韩濯晨喝了口咖啡,悠然地吹着热气:“纯洁得不能再纯洁……”

安以风咬咬牙,看见他脸上的瘀青还没消,压下再给他一拳的冲动:“是!我爱她,我想娶她,想得都要疯了!她不肯,我能怎么样?难不成……”

“芊芊!”韩濯晨柔声对芊芊说,“你帮我约她,说我想跟她谈谈。”

“好!”

芊芊去打电话,安以风皱眉问道:“你想跟她说什么?”

“很简单!就一句话,她不离婚,我做了她老公!”

安以风按住剧痛的头:“我看你还是做了我吧!”

“这个主意好!”韩濯晨笑着点头,“一会儿我就告诉她,如果她不离婚,我就把安以风扔海里,省得我看着心烦!”

“行!如果她还不离婚,不劳你费劲,我自己跳!”

他们正说着,芊芊打完电话回来了。

“约了吗?”韩濯晨问。

“约好了。晚上五点,她的茶室。”芊芊坐回沙发,疑惑不解地问韩濯晨,“你跟她不熟吗?我还以为你们认识。”

“认识,见过几面。”

“那为什么她听了你的名字之后,又问了两遍?”

“是吗?你怎么说的?”

“我说:‘你有空吗?我老公想跟你谈谈,你们认识的,他叫韩濯晨。’她好像很吃惊,让我再说一遍。我又说了一遍,她隔了好久,又问我:‘你老公真的是韩濯晨?’她好像完全没法相信。”

“哦!”他笑着把芊芊抱到膝盖上,极轻地揽着她的腰,“她可能是认为我不可能娶老婆。”

“哦?看来我得调查一下,你以前到底风流到什么程度!”

韩濯晨马上转移话题:“我有点儿饿了,午饭怎么还没好?”

“不说就算了,我晚上去问Chris!”芊芊说完,转身走向厨房,去看用人有没有准备好午饭。

韩濯晨一脚踹向安以风:“我现在就想把你扔进海里!”

虽然约了五点,但是四点没到他们三个人已经坐在茶室里等了。

原因很简单,安以风玩了一下午手表,芊芊善意地提议早点儿去茶室里坐会儿。她话音未落,安以风第一时间响应,迫不及待地穿上外衣。

接近傍晚,光线暗淡,茶室中的黑色更加凸显。落地窗没有了强光的照入,黑色衬底红色条纹的壁纸上隐隐可见淡黄色的荧光。

安以风仔细看了看,原来壁纸上有很多夜光的英文单词——Waiting。

Waiting是店名。

那些单词不像是印上的,好像是用夜光笔写上去的,从笔迹能看出是出自一人之手。这些单词有的工整些,有的潦草些,有的写了一半……有的最后一笔拖得很长……“Waiting。”安以风看着字迹说,“等待,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韩濯晨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不变的等待。”

“不变的等待……你确定是这个意思?”

“猜的!”

不变的等待……

安以风的手轻轻触摸着那夜光笔写上去的字迹。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些红色的条纹配上一个个荧光的“Waiting”,在黑色的背景下,很像黑夜里的彩虹……他看得眼前一片朦胧,仿佛看见司徒淳坐在这里,一遍遍地写着这个词,一遍遍地说着:“安以风,我在等你,一直在等待,不变的等待……”

他的心在抽搐。

这时,司徒淳的帅哥儿子推门进来,看见芊芊,礼貌地过来打招呼。

“Anthony?放学了?”芊芊笑着问道。

“刚放学!我妈妈没在吗?”他说话的时候,眼睛不自觉地瞟着安以风。

或许是因为他那张酷似司徒淳的脸,安以风对他没有一点儿介怀,反倒有几分亲切感。他拍拍旁边空着的位置说:“你妈妈一会儿来,小帅哥,过来坐一会儿。”

“好!”这孩子一点儿都不扭捏,很大方地坐下,还凑到他耳边,小声地问,“你是安以风吗?”

“嘘!”安以风看看四周,问,“你认识我?”

“我读国小的时候,我们班的男生都崇拜你。我们都觉得你特别酷,特别男人。”

安以风笑着拍拍他的肩:“看不出来我还有fans(粉丝)。”

和芊芊一起看杂志的韩濯晨眼都没抬,冷哼一声:“连下一代的民族幼苗都被你摧残了,造孽啊。”

芊芊笑着看看韩濯晨,好心告诉他:“我读初中的时候,我们班很多女生都把你当梦中情人!我有个同桌,一提起你,恨不能以身相许。还有一个女生不知道从哪本杂志上剪了你的照片,看了整整一节课,直到被老师没收。老师拿着照片摇摇头,语重心长地说:‘唉!你们这些无知的少女啊……’”

“是吗?”韩濯晨眉眼含笑,“那你怎么说?”

“我当然装作不认识你……”芊芊喝了口饮料,仔细地回忆了一下,“我还好心地告诉我可爱的同桌:‘他是作恶多端的大魔头,我严重怀疑你的眼光,你的爱情观太扭曲了。’我还说,‘男人都死绝了,我也不会爱他……他要是爱上我,我宁愿——’”

她仰起脸,一脸“纯真”地问:“你不会介意吧?”

“不介意,继续说。”

她声音小了点儿:“我宁死不从……”

安以风不给面子地大笑起来。韩濯晨浅浅地微笑,是那种他独有的,很“温柔”的微笑……

Anthony显然对感情问题懵懵懂懂,注意力还集中在安以风身上。

他拉拉安以风的袖子小声说:“为什么好多人都说你死了?”

“他们乱猜的。”

“噢!当初我妈妈有个朋友说你死了,我还特别伤心。妈妈跟我说你没死,我还以为她在安慰我,原来是真的!”

“是吗?你妈妈怎么知道我没死?”

“我妈妈说,安以风不会死,更不会自杀,这个世界没有什么事是他承受不了的,也没有任何事能让他笑不出来!”

这话不但让安以风感动得一塌糊涂,连对面的韩濯晨都凝神看着Anthony,眼中多了几分兴致。

Anthony拉拉安以风的手臂,很诚恳地问道:“我能不能问你几个问题?”

安以风坐正,一本正经地说:“问吧。”

“我听说你拳打得好,你一个人能打二十个人,真的吗?”

“那是我被二十个拿刀的人堵在家里,打不过也得打!”

“你真厉害!”Anthony满眼崇拜。

Anthony的眼神闪动了一下,他又问:“我还听说,你换女人比眨眼睛都快?那你能看清女人长什么样吗?”

“啊?!”

这个问题实在有点儿尖锐。

安以风问:“谁告诉你的?你妈妈?”

“不是,我听同学说的。是真的吗?”

他看看Anthony郑重其事的眼神,认真思考了一下才回答:“我没仔细看,反正她们能看清我就够了。”

“我妈妈也这么说!她说这是因为你看女人从来不用眼睛。”

安以风听见韩濯晨轻笑出声,揉了揉有点儿痛的额头:“你妈妈经常和你说起我吗?”

“嗯!每次我提起你,她都跟我说很多关于你的事。她说你是个非常了不起的男人,是个真正的男人,有理想,有信念,还很有原则……”

“还有呢?”

Anthony想了想,讷讷地说:“好多,我都记不住了。反正她跟我说你的次数,比说我爸爸的次数都多。”

本来兴致盎然的安以风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他郁闷地拿起酒倒满。

“给我也倒点儿。”Anthony端起酒杯,毫不客气地递过去。

“你会喝酒?”安以风给他倒满,看向韩濯晨和芊芊,“这孩子有点儿意思!”

“我外公没事就让我陪他喝酒,他还说我的酒量好,是遗传他的。”Anthony喝了一大口,自豪地说,“我妈妈偷偷告诉我,我是遗传我爸爸,我爸爸千杯不醉,人品好,酒品好!”

Anthony在提起爸爸的时候,清澈的眼睛里都是光彩和崇拜!

安以风端起酒杯,一口气喝进去,本该苦涩的酒入口竟是酸的。

他勉强地笑笑,问:“Anthony,你爸爸是不是很疼你?”

“当然了!我爸爸是最好的爸爸!啊!对了……”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忙抱起书包,“今天是周三,我爸爸会给我写信,他一定给我买了那双球鞋!”

“我先走了,叔叔阿姨再见。”

看着Anthony兴奋地跑掉,安以风再也笑不出来。一封信都可以让他兴奋成这样,Anthony一定很爱他爸爸,如果他知道他爸爸妈妈要分开,会多恨安以风……

但是,安以风忘记了一件事,如果Anthony的爸爸在他身边,何必每周三写一封信……

安以风永远都不会想到,Anthony第一次问“我为什么没有爸爸”

时,司徒淳就抱着他说:“你有,你爸爸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爸爸,可他很忙,他要追求自己的梦想,要有所作为……他让妈妈给他十年的时间,让他做自己想做的事。你相信妈妈,妈妈不会骗你,等到你九岁的时候,妈妈就带你去找他!”

从那之后,她每周都会写一封信给Anthony,用安以风的口吻关心Anthony,鼓励他成长,还经常会问他想要什么……在Anthony的心里,他有个最好的爸爸,他的爸爸永远都是那么温柔地关心着他,从不会责骂他。不论他喜欢什么东西,只要他一说,爸爸就会买给他。有时候,东西太贵,妈妈不给他买,他就写信给爸爸。

爸爸从不会让他失望,一次都没有!

还有一次,Anthony因为和人打架被妈妈骂了,晚上哭着给爸爸写信说,他很委屈,是他的同学说他没有爸爸,说他是野种,他才动手的……

第二天妈妈就给他道歉,抱着他说:“妈妈错了,你爸爸给我打电话,说我不该骂你,说你是个好孩子!你是最懂事的孩子!”

九岁时,他满心期待地跟着妈妈来了澳洲,却没见到爸爸。

他很生气,在屋子里哭了一个晚上,不肯吃东西。第二天他收到了爸爸的信,信上说:“爸爸最爱的小安,对不起!爸爸让你失望了!爸爸很爱你,也很想你……但爸爸有很重要的事要做,走不开……你等着爸爸,爸爸一定回来!记住,你是个男人,不能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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