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今天的教学就到这里。
头顶两条灯带发出柔和的暖光,男人一双寒芒慑人的眼睛看起来比窗外的黑暗还要深沉,宛如深谷,有如天堑。
他的同伴则像一只蓄势待发的黑豹,漫不经心地倚靠在窗边,抱着双臂,一只手的手指轮敲着另一条胳膊的手肘。他长腿交叠,双眼微眯,断眉半挑,腰间的枪与大腿外侧的刀溢出满满的威胁。
这种威胁是无声的,以它们主人的威望为支撑,水中涟漪般往外一圈圈扩散。
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得益于血腥变态的“现场直播”,车厢内无人不识这两位杀神。
“喂,问你们话呢?”杀神之一不耐烦地问,“这门到底是怎么开的?”
对峙中,一张张戒备的脸上满是敌意,他们瞪着眼睛闭着嘴巴,把非暴力不合作的精神发挥得淋漓尽致。
这种时候,就幸亏己方非酋队伍中出了位间谍欧皇了。姜聿奋力挥舞小手:“报告岐哥,这门儿本来就能打开。不光进出的门能开,通往别的车厢的门也能开,只不过是单向的,只有在我们车厢这边才能开,门那边开不了。”
“是吗?”周岐侧过头,“那你们开过没?”
“没有。”姜聿摇头,“这些只是写在了人手一份的乘坐须知上,这不还没等有人去开门呢,第一起血尸侵袭就发生了。”
“哦……然后你们就发现这扇门一旦放在别的车厢,就不是想开就能开的了。”周岐的目光自那些虎视眈眈的面孔上一一扫过,大手一挥,“什么乘坐须知?拿给我看看。”
他朝姜聿伸手,立即就有人朝姜聿投去警告的眼神。
姜聿缩缩脖子,心说你们瞪我也没用,就算我不给,这位哥也有的是本事自己会抢,横竖都得上供,不如大大方方拿出来?
于是姜聿顶着压力把那份橘红色的看起来颇为辉煌贵气的“乘坐须知”递给周岐。
周岐翻开册子光滑的丝绸软皮,所谓的“乘坐须知”上,抬头便是一句振奋人心的祝贺语:恭喜各位乘客,你们将成为日不落列车上的唯一一批幸存者。
哟,还挺喜庆。周岐嘴角一抽。
祝贺语下面就是正文:
各位若想成功存活,请遵守以下几点温馨提示:一,为确保安全,列车到站前请勿打开车门。二,车厢内资源有限,请勿放进任何不相干人等。三,列车行驶过程中请勿中断乐队演出。
有违上述者,后果自负。
瞧瞧这语气,跟姓徐的口中名为谈判实为威胁的玩意儿如出一辙。
“呵。”周岐看完,把须知递给徐迟,轻嘲一声,“还真是一车厢的气运之子。”
“运气好怎么了?有本事你们当初也选5啊。”话音刚落,立马有人呛声,“自己运气不好就自己担着,怪不了谁。彩票也不是人人都能中的,你一个中不了奖的就成天埋汰中奖的,心眼太小。”
有一个带头的,别的人也理直气壮起来:“就是。放你们进来已经是天大的仁慈了,吃了好处就闭上嘴老实待着。”
“红眼病要不得啊年轻人。”
“是撒是撒,进了这节车厢就能活到最后,放你进来就好了嗦,阴阳怪气的做撒子嘛。”
“我们只是进来找东西,找到了就走。”徐迟说。
“那不行。”又有人高声抗议,“你进来都进来了,干什么还要走?你走了万一把这里的事告诉别人,那别的车厢的人不都疯了一样的涌过来了?不行,你们进的来,想出去就没那么容易!”
“是啊是啊,想出去就踩着我们尸体出去!”
“不能出去不能出去!”
耳听抗议声一浪高过一浪,徐迟眼珠一转,拿正眼看了看起这话头的那位红头发年轻人,提起嘴角:“我想去哪儿便去哪儿,你管得着吗?”
“我……”红头发小伙子梗着脖子,脸涨得比头发还红,他看着徐迟的脸,脑子一晃就是这人在尸山血海里生生剖出一条路来的场景,同样的眉眼,隔着屏幕看跟亲眼对上到底不一样,他“我我我”了半天,被强悍的气场压得半句反驳的话都说不上来。
徐迟轻不可闻地嗤笑一声,把“乘坐须知”啪得一声阖上,然后做了个“让一让”的手势,很是轻蔑。
红头发为自己胆小到说不出话而羞恼,他脑子里想着再骂一句,脚下却已经乖乖让了路。
挤在门口不依不挠的人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都往两边腾出空。
徐迟抬起脚,径自往兀自演奏着的乐队走去。
周岐与他错开半步紧跟在身后,低声问:“刚刚你砸窗的时候,怎么知道他们的门能从里面打开?”
“我不知道。”徐迟的嘴唇小幅度地翕张,“只是小小的赌了一把罢了。”
周岐听了差点摔一跤,下巴都快掉到了地上:“什么?赌了一把?还小小的?你拿什么赌?”
“嘘,小声点。”徐迟朝他倾身,温吞道,“我们刚刚把所有车厢都爬了一遍,你仔细想想,其他车厢里的人都是什么表情?”
周岐摸着下巴想了想:“怎么说,好像都挺焦虑的吧。”
“对。”徐迟投以赞许的眼神,“生死当前,兔死狐悲,眼看其他车厢一个接一个被血尸洗礼,正常人都会生出马上就要轮到我的危机感,坐立不安才是最正常不过的情绪。比如说六号车厢那两个激烈争论是不是要接收难民的男人,他们焦虑,而且恐惧,一直在为还没到来的事情而担心,甚至爆发争吵。魔方为什么要在各个车厢直播他人惨死的画面?目的就是使人自乱阵脚,这一招要是放在行军打仗的队伍里,就叫心理战。你再看其他车厢里的气氛,是不是或多或少也不怎么安宁?”
“是,但这节车厢里的人却气定神闲。”周岐明白过来,“所以我之前的直觉没有错,五号车厢就是有猫腻。”
“嗯,你没错。”徐迟弯了弯眼睛,“只是我靠观察,你靠直觉,我说得出所以然,你说不出罢了。”
“事实如此,但我怎么感觉你在损我。”周岐撇嘴,依然感到怀疑,“但你只凭这个,就能猜到他们的门能打开?”
“不能,说了,我只是赌一把。”徐迟耸了耸肩,把嗓音压得更低,“我赌的其实是,就算我把窗户敲碎了,血尸也不会瞄准五号车厢。”
周岐顿住脚步,拧眉:“为什么?”
这次徐迟没回答他,只是轻飘飘地搪塞了一句:“你的问题太多了。今天的教学就到这里。”
说话间,他们来到走道尽头。
铺着红毯的舞台高出地面一截,五名身穿燕尾服沉浸在音乐世界里的男人构成小小的交响乐团,他们分别是两位小提琴手,一位双簧管演奏家,一位大提琴手,和一位钢琴师。五名成员全都戴着面具和白手套,全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除此之外,还有一名优雅婀娜身穿白色纱裙的芭蕾舞者。
徐迟站在舞台边缘处,安静地聆听这出美妙悠扬的芭蕾舞剧。
所有人都戒备地盯着他,谨防他做出什么危害和谐车厢的举动,因为“须知”上明明白白写着,请勿中断乐队演奏,现在这位大佬二话不说直奔乐队而来,指不定肚子里憋着什么坏水儿。
徐迟定定地看着手指在黑白琴键上翻飞的钢琴师,问周岐:“你知道这是什么曲子吗?”
“听着有点像……”
周岐没说完,列车忽然猛地震了震。
徐迟一直缘悭一面的电子直播屏自每张座椅后延伸出来。
屏幕上先是一片雪花,然后画面逐渐清晰。
所有人俱是面色一变,直播屏的出现意味着——新一轮的血尸侵袭在某节车厢内爆发了。
这次血尸转换了目标,选择从列车的另一头进攻,倒霉的二号车厢首当其冲。
从血尸突入到车厢内组织起反击,不过短短五分钟的时间,屏幕上瞬间硝烟弥漫,痛苦的哀嚎与绝望的吼叫化作血淋淋的铁钩,死死勾住人的耳膜,使劲往外拽。
车厢内的人声一下子就像被按下了静止键,女士们无声地捂住眼睛,就连方才叫嚣着的红头发小伙子,面上都划过一丝不忍。讽刺的是,在这种悲惨的情境下,舞曲却有条不紊地进入了活泼欢快的章节,清脆悦耳的钢琴音流水般倾泻而出,格格不入地冲击着人的心墙。
就像是一出滑稽的悲喜剧。
姜聿忍无可忍,食指一抻,跟之前一般堵上耳朵。
结果没等他堵严实,空气中倏地传来两声刺耳的裂帛之音。
“咚——”
“呲——”
姜聿的心脏猛地一跳,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前面一声是钢琴高音键被猛砸一击发出的声响,而后面一声则是小提琴断了弦!
悠扬的舞曲戛然而止。
他悚然一惊,连忙放下手朝舞台上张望。
入目一片鲜红的血。
没人看清徐迟周岐的动作,二人已然短匕入鞘收了手,他们直起身,刀刃所过之处,汩汩冒出的血液浸湿了红毯。他们身后,钢琴上趴着一个,脚边还躺着一个,剩下三个手中乐器尽毁,空着手茫然地做着机械的弹拉动作。
群众哗然色变!
“他们把弹钢琴的杀了!”
“乐队被中断了……完了完了,血尸要来了……”
“快把这两个疯子扔出去!”
一时间,群情激愤。
周岐拧着眉毛,啧了一声,拇指摩挲匕首刀柄,一副分分钟要迁怒于人的架势。
徐迟则不管不顾,视众人如无物,蹲下来一把摘了趴倒在琴键上的钢琴师的面具。
面具底下,露出一张血红的半点面皮也没有的脸。
“啊——”
众人尖叫着潮水般退远。
“是,是血尸啊?”
“这东西还会弹钢琴?”
“现在重要的是血尸会不会弹钢琴吗?现在重要的是我们居然跟五个血尸一起待了这么久!”
“怎么回事?不是说我们是唯一一批幸运儿吗?就是真的幸运的?”
周岐倒是不惊讶,他一一把剩下几名演奏者的面具取下,无一例外,都是血尸。除了没有攻击性,这几名血尸与外面的那些别无二致。
“他们演奏的这首曲子很有意思。”周岐与徐迟交换一个眼神,公布答案,“叫睡美人圆舞曲。”
徐迟若有所思,掂了掂手中那只纯白的面具:“唔,睡美人啊。”
他望着不安的人群,忽然扬高了声音:“血尸从列车两侧进攻,在最开始的九号车厢大肆杀戮,用意不难猜,左不过杀鸡儆猴达到使人闻风丧胆的效果,随后,血尸的两次进攻战力都显著下滑,我猜他们是想尽可能地把人都往中间车厢驱赶。而中间那节车厢是哪节车厢,各位,你们恐怕最清楚。”
五号车厢内,人们面面相觑,心底不约而同浮现起糟糕的预感。
“各位难道就没想过,关卡一边把人从两头往中间驱赶,一边让你们死守着不开门,这种显而易见的矛盾背后,究竟有什么目的?”徐迟终于说出他们一直以来藏在内心角落始终不敢深想的疑问,他们目不转睛地盯着男人开开合合的嘴唇,支着耳朵,一个字也不敢错漏。
“我们不妨来大胆猜测。”只听男人清越的嗓音拨开眼前弥漫的血雾,直抵掩藏于朦胧水底的真相,“这节车厢里,是不是藏着什么东西,一直要等到把我们所有人都聚集到此地的那一刻,它才会彻底地发挥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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