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巳时过后,粥铺再无食客,但赵澈、明远博以及郁瑾年皆没有离开。
尤其是郁棠在柜台拨/弄算盘,整理今日的账目时,赵澈不自觉的靠近了她,男人的身段太过高大颀长,一下就遮住了郁棠面前的光线,两人仅仅隔着一方柜台。
郁棠抬眼,赵澈就问,“棠姑娘,我那日压在你在这里的五百两银子,如今还剩多少?”
他才吃了两顿小米粥,五百两银子几乎纹丝未动。
郁棠不晓得赵澈对她到底是什么心思,但人走绝境时,一定会紧紧抓住眼前的每一根藤条,因为任何一根都有可能成为救命绳。
且先不论赵澈此人品行如何,他身份矜贵,权势滔天,单是这一点,便是郁棠最为或缺的。
郁棠收敛神色,莞尔,“王爷日后用早膳,一应不收钱。”
说着,郁棠将那张五百两的银票又完璧归赵,递到了赵澈跟前。
终于,晋王殿下因为没吃上卤鸡蛋的阴郁心情好转了不少。
他不仅是贵客,还是吃饭不用掏钱的那种贵客。
等级又上了几个台阶!
棠姑娘的言下之意,是将他当做是自己人了。
只要靠近了她,赵澈宛若置身于安静宁和的小舟上,让他浑身心舒畅。
若是能天天靠近,天天抱着的话……
郁棠被赵澈盯的毛骨悚然。
男人突然哼笑,修长的手指抵在了银票上,又递到了郁棠跟前,“那就算是本王掺股吧。”
郁棠:“……”
她这间小小的粥铺,不过只是为了打探消息,才临时开办的,就连她自己都没想过赚钱,赵澈明显不是为了与她合伙做生意。
明远博见赵澈不离开,他也不放心,但他还有要事在身,不可能一直在这里盯着。
郁棠也看出了明远博的焦虑。
她从柜台走出,今日机会难得,她要单独见一次明家世子,委实是艰难,索性无视赵澈和郁瑾年在场,就问道:“小女子觉得明世子有些眼熟,明世子以为呢?”
这话纯粹是在试探。
明远博心里咯噔了一下,他的相貌随了他的母亲姚氏,并不像明家人。
脑子飞快转动之后,明远博才察觉到郁棠的试探。
他心中震惊,面上却转瞬就恢复了常色,“棠姑娘说笑了,许是棠姑娘参加宴席时,曾见过我,觉得眼熟也是正常。”
郁棠不信明远博说的是真话,今日有旁人在场,她不便细细盘问,再者……
如果她真是明家的人,而明远博也知情,他没有理由不认她。
可明远博的态度的确很奇怪,足够令得郁棠怀疑。
那……
到底是为什么?
难道她的出生是那样见不得光?!
一种不好的预感在郁棠心头笼罩,她淡淡一笑。
赵澈这时也走了过来,“明世子近日在禁军任职,怎么还不上衙?”
明远博一怔,笑的很牵强,“下官久闻王爷剑术高超,不知今日是否有幸请教一二?”
言下之意,他若是离开粥铺,赵澈也得离开。
赵澈唇角笑意渐淡,“本王不想指教。”
明远博:“……”
一旁的郁瑾年算是看明白了,不管是赵澈,又或是明远博,都是冲着郁棠来的。
少年白皙的面容稍冷,回头看了一眼郁棠,见郁棠似乎没有察觉到男人们的争风吃醋,他道:“阿姐,你今晨辛苦了,早些回去歇着吧。”
郁棠点头,粥铺已经招了伙计,她自然不必一直守在这里。
是以,赵澈和明远博才先后离开了粥铺,郁瑾年目送这二人离开,他撇撇嘴,回到郁棠身边,“阿姐,今晨麒麟卫的白征来做什么?”
郁棠诧异了,今天早上的几波人马,来的都太蹊跷。
没想到郁瑾年也知道麒麟卫来过,其实她并不认识白征,只道:“是来吃粥的。”
郁瑾年不太相信,“当真?”
郁棠如实道:“嗯,那位大人用完粥,就带着他的人离开了,一句话也未曾说。”
少年的神色突然僵住。
这里是城西,麒麟卫的衙门在京城东面,白征从白府出来,前往麒麟卫衙门,怎么也不会经过这条道。
他目光深深的看了一眼郁棠。
阿姐好像惹上了大事了,怎么京城这几个最可怕的男人,都缠上了阿姐?!
“你到底怎么了?近日在书院可有好好读书?你呀,明明是个武学的好料子,非要从文,不过既然你下定了决心,阿姐会一直支持你。”郁棠笑了笑,她伸出手,指尖差一点就碰触到了少年的面颊。
但很快就缩了回来。
她不是郁家千金了,他们也再不是年少无知了。
男女授受不亲,似乎成了姐弟之间的一条跨不过去的鸿沟。
郁瑾年留意到了她的动作,眼神流出失望。
不过阿姐待他终归还是不一样的。
少年笑道:“武将撑死了只能到达父亲那样的高度,可我想立稳朝堂,在圣上面前能说得上话。”只要我强大了,就再也无人欺你。
少年掩饰了自己的真正心思。
离开之前,郁瑾年突然抓住了郁棠的手,他神色如常,看不出任何端倪。
郁棠怔然时,他将一张银票放了上去,“阿姐莫怕,日后等你离开了陆家,我还是会照料你。”
说着,少年转身离开,根本不给郁棠将银票还给他的机会。
侍月走来,嘀咕道:“姑娘,婢子怎么觉得公子他盼着你和陆大人和离呢。”
郁棠收起银票,嗔了她一眼,“瑾年心思纯澈,他盼着我和离,也是为了我好。”
侍月噎住。
哪有为了人好,还劝人和离的?
……
郁棠收拾妥当,就准备离开粥铺,却是被迎面走来的红衣少年吓了一跳。
红九梗着脖子,道:“棠姑娘岂能与旁的男子拉拉扯扯?方才可是让郁公子拉了你的小手?”
郁棠:“……”
如果有的选择,她当真不想和晋王府的人有半点瓜葛。
“这话莫要再讲,瑾年是我弟弟!”郁棠有些恼羞成怒。
红九不依不饶,“那也不是亲弟弟!棠姑娘日后还是得知道避嫌的好!”
简直不可理喻!
就算是郁棠知道需要避嫌,但也轮不到晋王府的人多管闲事。
红九还在愠怒之中,他们晋王府的棠姑娘,怎么能让别人摸小手?!
“棠姑娘请吧,王爷还等着你去抄经书!”红九忿忿道。
郁棠:“……”
郁棠完全不晓得哪里招惹了这少年,正好她也想见见晋王,与其这样疑惑下去,不如直接问个清楚。
她要知道晋王究竟想对她做什么!
“好,我这就去。”
……
郁棠迈入晋王府书房时,并没有看见赵澈。
她兀自伏案,瞄了一眼长案上的沙漏,就开始誊抄。
片刻后,门扇就被人从外推开,郁棠转身去看,只见赵澈身上已经换了一身衣裳,他鬓角微湿,像是方才沐浴了,男人逆着光走来,面颊干净如玉,却又透着一股硬朗。
男人的目光似有若无的落在了郁棠的手上,“棠姑娘的手好些了么?”
不知道是不是郁棠的错觉,今日晋王府的人格外在意她的手,“好多了,多谢王爷。”
赵澈走来,在桌案对面落座,同时也带来一阵凉凉的薄荷味,“本王有句话想提醒棠姑娘,不适合自己的鞋,还是弃了为妙,省得失足落崖,伤了自己。”
郁棠:“……”
以前曾听闻晋王行事乖张,他这人看似不贪权势,但又实权在握。明明有称霸之能,上辈子却是等到了十五年后才造反。
郁棠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她坐直了身子,微微颔首,打算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王爷,你究竟想做什么?今日不妨说清楚吧。王爷赠我血灵芝,等同于我欠了王爷一命,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会全力以赴,但请王爷以后不要再做偷鸡摸狗的事。”
她先言明自己的心意,之后再提出条件,最终和晋王达成某种协议。
最起码,此刻的郁棠以为,这件事八成可行。
赵澈看着她故作镇定的脸,清媚绝艳,即便仅仅是这样看着,也很惹眼。
他勾唇一笑,“偷鸡摸狗?棠姑娘此话怎样?本王不曾偷过鸡,也不曾摸过狗。”
闻言,郁棠的脸在一个呼吸之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了,“王爷何必明人说暗话?我今日既然挑开了说,便是不会……不会拒绝王爷的要求!”
反正他是个“不行”的人,又不会真的将自己如何!
但她眼下很需要一个像晋王这样的靠山,否则一旦离开了陆、郁两家,她的命运堪比浮萍,无根无依。
赵澈一眼就看出她的所有情绪。
至于,郁棠为何半点不怕他,这让赵澈很纳闷,她就当真一点不担心会被自己吃干抹净了?
“棠姑娘真让本王刮目相看,即便本王提出不合理的要求,棠姑娘也会答应?”赵澈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真到了这一刻,郁棠还是有些慌。
“我答应!”
赵澈一手转动着拇指上的玉扳指,低沉的声线从他的喉咙里传了出来,“本王怎么觉得,棠姑娘是在向本王自/荐/枕/席?”
郁棠也有自己的原则。
她死过一次,纵使看开了诸多世间俗事,但赵澈这话无疑彻底触碰到了她的底线。
郁棠嗖的一下站起身来,那张明媚的小脸,早就涨红,此刻一脸愠怒,“王爷!你既然不愿意坦诚与我相谈,那今日就到此为止吧!”
说着,郁棠转身离开。
赵澈的头疾才将将好转,只见“解药”就从眼前消失,他揉了揉眉心,突然觉得,女子还是蠢一点比较好。
像郁棠这样太过聪慧的女子,实在不好应对。
红九很快走了进来,“王爷,棠姑娘怎的气冲冲的走了?”
赵澈沉思。
他的病知道的人极少,这件事关乎他的性命,他虽然需要郁棠,但绝对还不到信任她的时候。
可郁棠想要的,却是他的坦诚和真相。
换言之,他如果告诉郁棠,他需要她,最好是能每天抱着她睡觉,她能答应么?
赵澈不断的揉着眉心,“今晚……你将她带来,但不要弄晕了她。”
红九惊愕,“王爷!这、这样真的行么?若是棠姑娘反抗呢?”
赵澈轻笑,目光望向了门外,“她不会反抗,她今晚一定会来。”
红九想哭了。
自己真的有那样蠢么?
怎的王爷所言,他一句都听不懂呢?!
……
终于等到了夜幕降临。
红九暗暗搓搓的从晋王府出发,又在京城的几条长街转了一圈,这才悄然潜入陆府。
他躲在暗处,看见陆一鸣在郁棠的院子外徘徊良久,寒风萧瑟,陆一鸣身上披着灰白色狐皮大氅,大约站了小半个时辰,陆一鸣才转头离开。
红九已经摩拳擦掌了,若是今日陆一鸣还对棠姑娘做出一些不可描述的事,他一定会动手!
潜入院中,直至顺利进入屋内,红九觉得今日通畅无比,就连那条恶犬也不在了。
红九弄晕了侍月,却没有对郁棠怎么样,那枚银针故意射偏了,他心虚的撩开幔帐,发现郁棠躺着纹丝未动,明知她是醒着的,红九还是按着赵澈的吩咐,将郁棠包裹好,之后直接带出了陆府。
郁棠:“……”
果然如她所料的一样!
她前几日都是脖颈有异样,今日特意穿着高领衣裳,还戴着厚实的围脖。
但不知为何,郁棠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少年武功高强,郁棠全程闭着双眼,倒也没有觉得有多害怕。
此时,晋王府已经有人守在暗处。
南炎和赵小七几人亲眼看着红九扛着一个人进入了后院,皆震惊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好半晌,赵小七迎着冷风,仰望明月道:“我什么都没看见,今个儿晚上太冷,我要去睡觉了。”
南炎默不作声,也悄然退了下去。
北焱很想表达一下自己的疑惑,但面前已经空无一人。
难道红九扛回来的是棠姑娘?
啧啧~
王爷啊王爷,这样真的好么?
……
因太过慌张,郁棠根本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到她被人放下时,她除却感觉到了一股温热之外,还有淡淡的薄荷气息。
天知道,她有多慌!
她也太大胆了,竟然真的任由红九将她掳来。
郁棠的内心狂跳不已,她根本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郁棠暗自腹诽:若是赵澈当真对我做什么,我就当面揭穿了他,再与他谈交易。
赵澈没有上榻,他就站在床沿,看着被披风裹得严严实实的女子,从他的角度去看,美人身段起伏玲珑,一眼便可想象的出来披风里面是怎样诱人犯错的光景。
她是醒着的。
赵澈眯了眯眼,他从未喜欢过任何女子,也从未拿出过这等耐心去让一个女子明白他的心思。
无论他是说真话,又或是假话,郁棠皆未必会信。
不如……干脆就做给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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