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转山会
“你来了。”班觉贡布黝黑的脸上带了一点笑容,勒住缰绳说,“看我赛马的么?”
“是啊,来看看班总赛马场上的雄姿。”傅杨河笑道。
“那你等着,我赢个好彩头给你。”
班觉贡布说着便两腿轻轻夹了夹胯下的骏马,便又回到了比赛场地上。傅杨河和孟韬到了遮阳棚底下,央金兴奋地站起来,叫道:“傅老师!”
“傅老师来了,我正说呢,你不来看,实在可惜。”老太太笑着说,“快请坐下。”
傅杨河道了谢,在旁边盘腿坐下。藏族盘腿而坐的姿势其实是很舒服的,人也会显得端庄雍容。他们这些人也就算了,班觉老太太那盘腿而坐的姿势,慵懒端庄,真是极有富贵态。
“我听班觉说你们去转山了,要不是我身子骨不行,也跟着你们去了。”老太太笑着说,“老了,只围着九宿寺转了一圈。”
傅杨河笑道:“我们也不行,体力跟不上,所以半路就回来了。正好碰见孟韬,说班觉赛马呢,就赶紧过来凑热闹了,他要参加赛马,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我好过来给他加把油,差点就错过了。”
“不过是年年跟着大家一起热闹热闹,”班觉的母亲笑着说,“图个乐子,不是什么值得说的事,他是怕耽误傅老师工作呢。”
“我们今天的工作已经完了,今天也跟着大家一起乐。”
“班觉赛马可厉害了,你等会就知道了。”孟韬说,那神色,倒好像在炫耀自己的男人。
央金和她一比也文静了不少,只温婉地笑着给傅杨河他们斟了茶。傅杨河察觉她一直朝不远处另一个遮阳棚底下看,就顺着看了过去。孟韬靠近了他,小声说:“她看她心上人呢。”
“谁啊?”
“那个穿藏青袍子的,叫次仁,是央金的未婚夫。”
那个叫次仁的倒不像土生土长的康巴汉子,人不算魁梧,身形瘦削,皮肤和班觉一样,和普通藏民比不算黑,相貌虽比不上班觉,可也是个帅哥。他上次去班觉家里做客的时候听过一些他的事,好像是在读的大四学生。
赛马场周围围了很多人,雪峰一样的康巴姑娘漂亮又大方,山一般的康巴小伙健壮潇洒,傅杨河最佩服少数民族的就是这一点,即便有些地方物质条件比不上大都市,可总是显得知足常乐一般,人的精神总是格外蓬勃,仿佛热情是在血脉里流淌着的一样。
参加赛马的都是剽悍的青壮年汉子,不过赛马的那群成年男人里头,班觉贡布还是最显眼的一个,不光是发型的关系,他藏袍里穿的是白色内衫,内衫是对襟镶了金边的,上头有云纹,端的是周正贵气,他本来黝黑的脸庞和那些骑手比起来,竟然显得有点白皙了。
赛马开始之前,场地里来了一群身着盛装的藏族姑娘,跳了一曲气势如虹的锅庄舞。傅杨河一边看,一边轻声给黄静晨和孙雷讲解。
锅庄舞有大锅庄舞和小锅庄舞之分,小锅庄舞比较随意,大锅庄舞则有严格的顺序,这次她们跳的是小锅庄舞,显然只是为了赛马热场。
其实真正民间常跳的民族舞都很简单,以一些基本动作为主,比如“悠颤跨腿”、“趋步辗转”、“跨腿踏步蹲”等等,手臂的动作也以撩、甩、晃为主,大部分学舞蹈的只要认真看都能会。
一场锅庄舞成功让赛场热闹了起来,赛马终于要开始了。傅杨河见有人上前给赛手们送上了弓箭,愣了一下,便问孟韬:“他们还要射箭么?”
孟韬点头,兴奋地说:“不然只是赛马又有什么趣儿,这比赛最大的看点就在快马射箭和拣哈达!”
孟韬来不及说更多,音乐突然响起来,众人全都站了起来,傅杨河他们也紧跟着站了起来,只见赛马场中央的焚香台上坐了十几个红衣喇嘛,骑手们高踞马上,在喇嘛的念经声中绕着焚香台走了一圈,最后排成一条线站毕。
这祝祷的形式让赛马平添了一分神圣感,傅杨河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看到班觉贡布扭头朝他们这边看了一眼。
“班觉加油!”孟韬兴奋地招手。
傅杨河忍不住也握起拳头,讪讪地小声说:“加油!”
咚咚咚的鼓声响了起来,傅杨河激动的晃动着拳头,眼睛直盯着那手举发令枪的裁判看,只听“砰”地一声发令枪响起,群马竞发,人群里一下子沸腾起来了!
傅杨河他们重新坐了下来,可也顾不得别的人在喊什么了,只一个地呼喊加油,只见骏马飞驰而出,马背上的康巴儿郎那般潇洒狂野,风吹动骏马和赛手身上的五彩绸缎,飘飘洒洒,哒哒的马蹄声都淹没在围观群众的呼喊声中,傅杨河的眼睛却只盯着班觉贡布看,他仿佛看到了一个天生的马背上的英雄。孟韬激动地抓住他的胳膊:“到射箭区了!”
射箭区大概有一百米长,中间竖立着几个红色的箭靶,早在班觉贡布之前就已经有一个脸庞黝黑的青年小伙子率先射出了第一箭,箭头直入靶心,引来围观群众的一阵欢呼,傅杨河见班觉贡布拿起弓箭,双手脱离了缰绳,从背后箭筒里抽出两只支箭来,长腿夹着马身,上半身几乎凌空而起,拉起弓箭,那般意气风发,矫健有力,身旁的小唐骂了一声:“妈的,真帅!”
傅杨河心想他妈的,他也想喊这么一句!班觉贡布双箭齐发,两支箭瞬间射了出去,却在空中分离了方向,直入前后两个箭靶!傅杨河都来不及惊叹,班觉手里便又是几支箭射了出去,他都脑补到了箭头刺入靶心的撕裂声。
“妈的!”他不由得骂了一句,浑身血液都要沸腾了,也太他妈帅了吧!!!
显然班觉贡布也是围观群众最关注的赛手,他的六支箭射出去,人群也跟着沸腾了。孟韬说:“稳了稳了!”
赛道共长两公里,分来回,为方便围观群众观看,跑马射箭和捡哈达都设置在前半段,去时射箭,回程捡哈达。
过了射箭区便看不清选手的脸了,傅杨河跪坐着探头朝远处看,只看见班觉贡布淹没在人群里,便问:“所以刚才是比谁射中的箭多么?”
孟韬点头,说:“射箭区的长度是一定的,追求的是快准狠,有限时。如果只是一味地为了多射中几个箭耙子而耽误了时间,成绩就作废了,等会的捡哈达也是。最好的骑手,是箭射中的最多,哈达捡的最多,可也最先到达终点。”
“你说班觉已经得了好几届的冠军了?他这么厉害,岂不是别人出不了头了?”
孟韬笑道:“所以这一届他如果再得冠军,明年就不会参加了。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像以前的多杰布,在他之前最长的记录保持者是四连冠,所以他得了第五次冠军之后便没有再参加过了。如今班觉只要再赢一场,夺得新的赛马王,就破了多杰布的记录了。”
康巴儿郎各个骁勇剽悍,要想连冠可不是易事,加上时代的发展,精通马上功夫只会越来越少,记录也越来越难打破了,说不定班觉贡布创造的这个记录,再也难有人打破了。
“来了来了。”小唐也跪着直起身体,探头喊道:“你们猜第一个冲出来的会是谁?”
他这话音一落,众人全都屏气凝神地看过去,只看到一群花花绿绿的影子,那是赛马和选手身上的彩绸。马蹄声越来越大,傅杨河甚至能感受到膝下传来的震动。班觉老太太她们显然也很紧张,都一动不动地盯着远处看。赛手们越来越近,面目也逐渐清晰,刚平息下来的人群再度喧闹起来,人头攒动着往远处看。
“是班觉!”孟韬大喊一声!
只见一群康巴男儿骑着骏马飞驰而来,骑手矫健,赛马剽悍,加上那飞舞的彩绸,竟有气吞山河的气势一般,而班觉贡布一马当先,率先闯入了哈达区。那地上铺着白色的哈达,班觉贡布的身体突然猛地从马背上倾倒下来,吓得傅杨河惊呼了一声,几乎以为班觉贡布从马背上摔倒下来了,只见班觉贡布双腿勾着马背,身体几乎完全从马背上倾倒下来,长臂一捞,便捡起了一条哈达,而他胯下的赛马却依然在急奔,情形之激烈,让人几乎不能呼吸。就在他捡起那条哈达的瞬间,身后一个小伙子一跃超过了他,正是刚才率先班觉射出第一箭的年轻汉子。那小伙子意气风发,一拍马背纵身而起,只一只手抓着缰绳,整个身体却都凌空了,伸手便抓了两条哈达在手,他似乎却还没有打算回到马背上,准备去捡第三条哈达。为了增加捡哈达的难度,每一条哈达之间都有一段距离,眼看着那小伙子几乎捡到第三条哈达的时候,身体忽然猛地摇摆了一下,整个人几乎都被甩入马蹄之下,人群里一阵惊呼,那小伙子便从马背上摔了下来,直滚落到班觉的马蹄之下去了,吓得身边的央金也惊呼了一声:“呀!”
班觉猛地拽住了缰绳,身下赛马本来已经跳了起来,硬生生在空中转了方向,斜向了另一边,只是突然改向,赛马落地却整个倾斜下来,眼看着就要倒地,马蹄在地上激溅起无数沙泥!
妈的,傅杨河心想他再也不要看赛马了,看得他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班觉和身下的赛马几乎都贴到了地面,班觉左手用力撑了一下地面,长臂用力一撑,连人带马整个瞬间又翻转了过来,赛马依旧没停下,班觉在身体起来的瞬间,又捞了一条哈达在手里!
而刚才滚落下马的那个年轻人,竟然也再次攀爬到了马背上,身手之敏捷,叫人称叹。人群里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来和喝彩声,傅杨河大叫一声“好”,跟着啪啪啪鼓起掌来。
后面那些身轻如燕的汉子他已经没心思去看了,只一路看着班觉贡布第一个连人带马蹿过终点,拎起一个裹着红布的锤子,敲响了终点的锣声。央金和孟韬都已经按耐不住朝终点跑了过去,他也忍不住一跃而起,跟着跑了过去。
班觉贡布在他们眼里,那就是凯旋而归的马背英雄啊!
班觉贡布喘着气亲吻了一下胯下的马,脸庞因为兴奋略有些红,喘得气也有粗,低头接受了作为奖励的哈达。
“班觉!”
孟韬和央金拉着手率先跑到他跟前向他表示祝贺,一向有些克制的班觉贡布这一回笑的极为灿烂,眼神透过他们看过去,看到傅杨河激动地跑过来,便直起身来。
班觉贡布实在太迷人,他精光闪闪的眸子直勾勾地看着你,热烈而淳朴,他就像那匹矫健的马,让人想要把他骑在胯下,又像最英武的骑手,让人心甘情愿想做他胯下那匹马。
“祝贺你。”傅杨河的声音激动的都有些抖了,比自己比赛得了第一名还要高兴。
班觉贡布将自己脖子上的哈达取了下来,双手朝他举了过来,他愣了一下,头便微微朝前伸了一下,班觉便把那条哈达搭在了他的脖子上。雪白的哈达,象征着藏族最纯洁美好的祝福,在他胸前随风飘动。傅杨河此刻的眼睛比班觉贡布的还要亮,抬头看着马上这位刚刚凯旋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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