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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君瑕本以为赵潋这一口会亲在他的唇上,故此稍有防备,没想到结结实实地被咬了敏感处,却不由得轻嘶了声。



赵潋本得意,眉眼弯如月牙,冷不丁身后一道寒芒刺骨,劲风扑来,君瑕眼快,将赵潋一把拽过来,右手分神摘下猪面具,那猪面具材质一般,不知是用什么糊成,捏着硬,一上手却硬生生被冷刀劈成了两半。



风一动,卷落无数落叶。游人大惊失色,纷纷作鸟兽奔逃。场面混乱。



方才于济楚来提醒了赵潋,赵潋将于济楚的话听进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却在心存侥幸之中磨得一丝不剩。她今夜只想与君瑕成婚,不过一两个时辰罢了,却还是飞来横祸。



赵潋抢上前去,赤手空拳与持刀杀来的黑衣人过了招,稳稳当当地将君瑕护在身后。



这人刀法与上次那刺客差不多,也许是师出同门,其刀法力道刚猛,如开山劈海之势,赵潋手无兵刃,两手平推,将人抵了一招,顺手从右手腕摸出了匕首。



上次遇袭,此后无论何种场合,赵潋都将匕首绑在小臂上。



过了几招之后,赵潋削铁如泥的匕首终得与对手直面相撞,黑衣客的长刀铿然砸在匕首刀锋上,赵潋力有不逮,匕首脱手飞出,她被逼退几步,对方等的就是机会,拎着刀一个箭步跳将过来。



赵潋闪身欲避,此时,身手快不及黑衣人,耳后却浅浅地擦过一道风声。



一支竹箭擦着赵潋的鬓角,打得她步摇轻颤,如流星一般飒然冲出,赵潋定睛一看,那黑衣人的胸口中箭,势道极大,中箭之后往后直跌了好几步。



赵潋猛然回头,鬓间摇摇欲落的步摇飞了出去。



君瑕举着连弩,才收势,身后又是一名拔刀而来的黑衣人,“小心!”



赵潋手里已没有兵刃,要冲上去肉搏,但君瑕手势极快,连弩上竹箭在上弓,倏地一声,那人手腕中箭。



但黑衣人是江湖刀客,受伤是家常便饭,便拼着一身是伤,也要改换手将长刀掷出来。



赵潋挥袖震开长刀,将君瑕一把抢在怀里,“你有没有事?”



巡御司的审死堂里,赵潋便已得知,那日擒获刺客之人,右手缠着一条黑纱。赵潋在得知君瑕腿脚无事之后,曾无数次想过,怀疑过那人是不是他。在亲眼目睹他举起连弩,迅捷地扣下机关连伤二人之后,赵潋再无怀疑。



甚至地,连那日在船上替她解围,后来身中情毒的人,也是他。



他不但眼不瞎,腿不瘸,身法还极快,轻功绝对是赵潋拍马也追不上的。



她真是太紧张了,见到刀向他砍过去,便总想扑过去,以一双肉掌替他挡刀。



方才来的两人只是轻功稍胜故而走在前头,蛰伏的人马刺客如倾巢出动,空荡荡的长河堤岸上,走得只剩下赵潋和君瑕,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告官。赵潋来不及打量君瑕的伤势,又是十数人从房檐上跳将而下,汹汹然杀来。



这回不光有拎刀的,提剑的,刷枪的,还有抱着狼牙棒便出来了,赵潋甚至连兵器都来不及捡。



君瑕才从销骨之毒后恢复,气力都尚未复原,这连弩去势极快,需要极大的腕力才能扣下,而且箭镞不够,不能浪费,君瑕只能跟在赵潋身后伏击。



等那一群人围殴而上,赵潋分.身乏术哀叹吾命休矣时,一道剑光闪烁,闯入战圈,人影随着矫若游龙的长剑杀入重围,赵潋看了眼,又惊又喜:“于大人?”



认个哥哥真不错,于济楚确实是靠谱的人。



当年谢珺剑术卓绝,遇上于济楚也要甘拜下风。于济楚的剑势大开大阖,如长虹,如飞练,刚中带柔。



于济楚长剑挑开两道长兵器,将方才君瑕射杀的黑衣人落在手边的长刀一脚踢起,正掷到赵潋手中。



于济楚近身杀敌,赵潋护在君瑕跟前。



不知道是不是方才君瑕连杀二人,连弩之威让诸人心有余悸,未免他骤然发难,都提着刀枪棍棒杀将而来,赵潋双拳难敌四手,长刀在手亦是捉襟见肘。



君瑕连放两箭,既快且准,又有两人如折翼秃鹫断落下来。



但他放下手,右手握着架着连弩,力有不逮,青筋颤抖,额角亦沁出了一层冷汗。



赵潋一脚踹开一人,于济楚已料理完四人,帮着赵潋杀回来,提剑的犹自亡君瑕之心不死,定要刺他个窟窿。赵潋收招不及,刀锋险些撞上君瑕的咽喉,于济楚快人一步,长剑一挑,君瑕默契地后退了半步,于济楚的剑挑开剑客的手筋,血溅三尺,逼得他走投无路,一头扎入了水底。



总算将最后一个砍翻,赵潋送了口气,大动之后,气息不匀,她插着腰胡乱地喘了几大口。



于济楚走上来,将剑还入鞘中,皱眉道:“你受伤了。”



赵潋一怔,只见君瑕紫袍广袖下,手背近腕处划了一道浅细的伤痕。她顾不得自己,将长刀往地上一扔,过来抢住了君瑕的手,“怎么伤的?我竟没看见。”



于济楚递来只玉色瓷瓶,“刀口也许抹了毒,用这个擦一下再包扎。”



一听到“毒”赵潋便寒毛直竖,最怕一丁点毒窜入君瑕体内,他身体里那本来就常备不懈的销骨便窜出来作祟。她忙伸手接了过来,倒了一些药膏在掌心替他抹上去。



君瑕噙着笑,等她从权之下取出那条黑纱替他缠伤口时,失笑道:“果然是你拿走了。”



赵潋一时语塞。



于济楚看着两人,缓缓地背过了身。



一炷香的功夫之前,两人就在河边,对着那棵古老的银杏树虔诚地发下誓愿,愿结为夫妻。无父母之命,亦无媒妁之言,无三媒六聘,这桩在于济楚眼底本该如同胡闹的婚事,却又因赵潋的赤城和坦率,她毫不掩饰的深情,让人不敢质疑。



他早就应该放手了的,幸得未曾酿下大错。



赵潋包扎的伤口实在是丑,见君瑕的右手还在颤抖,忙又替他解下了连弩,替他减负,“眼下已经没事了,这个给我拿着。”



她垂着眼帘,纤长稠密的睫毛将明丽清浅的眼波深藏,君瑕的心迟缓地动了一下。他轻声道:“知道是我了?”



碍于于济楚在场,赵潋怕他将人拿了回巡御司,故而隐忍着沉声道:“君瑕,你是不是真以为我是个傻子。”



都这么明白了,难道她会看不出?



那个一箭扎穿刺客,点了其周身大穴的英雄豪杰,那个在船头替她解围,义气相帮的江湖侠士……赵潋真是,完全没想到,君瑕骗她的事何止一桩一件,简直无时不刻不在耍她。赵潋不舍得同他置气,但难免心里有点不舒坦。



于济楚并不再追究当日之事,赵潋深信以于济楚的头脑,一定早确定君瑕的身份了,他按着剑,回身道:“公主,夜色已深,不如让下官护送你回公主府罢。”



赵潋点头,“好啊。”



君瑕受了伤,赵潋怕再有个什么不测,便答应了。



花灯灿烂的都城,夜色被拒之城外。



唯独一缕幽暗的月光,破开清凉的晨雾,将木兰探出篱墙的修枝倩影,筛下泠泠然的斑驳。于济楚前脚走,赵潋搀着君瑕跟在身后,并肩而行。君瑕只是受了些皮肉之伤,伤口也无毒,赵潋小题大做了,他也只有无奈。



走了一截,赵潋忽问道:“上次在船上要刺杀我的人,和这次的是一伙人么?”



于济楚听到有人在船上伏击赵潋,心上凛然,已猜到是燕婉邀请赵潋避暑游园那回。幸得赵潋有武艺傍身,否则接二连三的刺杀,她早已没有命在了。



君瑕沉吟道:“上次那伙人并不想取你性命,这次却是奔着公……”在赵潋猛然瞪了他一眼之后,君瑕收回目光,薄唇浅浅地一扬,“夫人的项上人头来的。”



赵潋戳了一下他的右脸,心满意足道:“你放心,我的人头在我这儿保管了十几年了,牢得很,连摄政王那么厉害的人都没拿走,我肯定长寿。”



君瑕叹了一声,赵潋紧扣着他的手,笑靥如花地摇了两下。



这时,本已领先他们丈许远的于济楚又折转回来,停顿在他们眼前,“公主,此事不能大意,还有……君瑕,你们早就让人盯上了。”



君瑕无所谓,轻声一笑。



赵潋耸肩道:“那又如何,难道让我们躲起来?这恐怕不行。他们要来便来罢,我赵潋还没怕过谁。”



于济楚的目光在两人身上碰撞了一瞬,眼底犹如结出了赤金色的火花,摩挲而过,眼眶微微一热。他面无表情地背过了身,声音沉然:“公主最好还是住到宫里去,至于君先生,我来照料他。等巡御司抓到出逃的首犯之后——”



“别——”赵潋挥掌,“没事我可不愿入宫。还有,于大人素来看不惯我家先生,我岂能送羊入虎口。”



于济楚道:“他,不是羊。”



赵潋愣了下,于济楚便大步往前走了。



她只好拽着君瑕跟着于济楚走,回眸看了眼身旁容色清隽的君瑕,他仿佛带笑,赵潋恍然想到,这副皮囊之下,内里……谁又能比他狡猾。



赵潋只好哀叹:“我现在还能退货么。”



君瑕侧目看了她一眼,笑意更深:“好呀。”



赵潋蓦地脸色一板,在他的小臂内弯处掐了把,狞笑:“你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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