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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因为何林琪状态不好,剧组已经一连NG了十几场,连导演都蹙着眉问她:“何林琪,你今天怎么回事?这不是你擅长的角色吗?”

        平日趾高气昂的何林琪这次学会了低头,她低眉顺眼地说:“导演对不起,能不能让我调整一下。”

        导演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伸手示意暂停。

        接连十几场NG,何林琪其实也有点急了。

        经由金禾奖电影节后,外界对喻迟笙得奖的意见很大,但颁奖委员会最终也没更改决定。而她没能拿下下一季度的品牌代言,甚至连出演的角色几乎都被固定成了明艳骄纵大小姐的古偶人设。这样的人设对她来说只是禁锢,把她的戏路限制得越来越窄。

        《云水谣》三次换角对何林琪影响很大,何林琪知道赵老爷子不好说话,还特地空出行程出演《云水谣》,拒绝了很多代言和小投资剧。在和百影僵持的一年里,陆续有小花靠着她以前的资源崭露头角,喻迟笙回来后和她撞了人设,吸粉能力大不如前,评论常常是一半黑一半粉。

        相较于隔壁的喻迟笙,她显然得天独厚,在得到金禾奖后,又能靠接下来的《云水谣》冲击视后。喻迟笙一路顺风顺水,让人看得嫉妒。

        可这一切原先应该属于她。

        她压着怒火和烦躁喝了口水,又紧接着拍下一场,隔壁却传来收工的欢呼声。

        身旁的剧组人员都在窃窃私语。

        “好羡慕隔壁,这么早收工。”

        “就是,这何林琪都NG十几场了,之前金禾奖看起来没有黑幕吧。”

        “我也觉得,何林琪这咖位不大,架子倒是不小。”

        “行行行,你们别说了,再吐槽不也得等何林琪大小姐拍完这场戏。”

        隔壁提前收工又惹来一众对何林琪的不满,她脸色不太好,像是觉得这种情景熟悉。

        以前在电影学院的时候,学校里的人也对喻迟笙指指点点的,背后不知道说了多少坏话。那时候她讨厌喻迟笙,只希望这些难听的话最好全被喻迟笙听到,承受这世界应该有的恶意。

        她喝完那口水,故作镇定地回到拍摄场地,总算在导演再次发火前过了那场戏。

        收工后,助理小心翼翼地走到何林琪叫她:“...琪姐。”

        何林琪还在想刚刚剧组的闲话,她脸色沉着嗯了声,“怎么?她走了吗?”

        助理的声音更小了些,生怕她迁怒自己:“...没。”

        何林琪没换下衣服,她伸手提起红衣裙摆,往东边过去:“那就行。”

        何林琪走上城墙,身边的工作人员都在搬机器,喻迟笙就站在城墙边上。

        晚风从她发间过境,她一身红衣如血色一般,成为黄昏荒凉的底色。

        出演古偶的小花里,只有何林琪能撑起红衣,其余的不是太过寡淡就是太过艳俗,而何林琪身上骄纵和明艳都拿捏住了分寸,所以在喻迟笙没出现前,何林琪一直不愁没有好资源。

        喻迟笙的存在一直让何林琪很有危机感,尤其是她的无可替代性。

        试过喻迟笙戏的名导说过,喻迟笙对人物有自己的理解,她可以像任何人,但到最后,你会发现她只像自己。

        她竟然有了几分退却,有人出声叫她:“何林琪,你怎么在这?”

        被喻迟笙撞见,何林琪表情有点不自然。

        何林琪不大乐意搭理喻迟笙:“我在这跟你没关系。”

        喻迟笙情绪早就收了回来,说话很直接:“难道你不是来找我的吗?”

        上次她说了林欣瑶要订婚的消息,喻迟笙也没什么反应。

        何林琪不愿意承认,喻迟笙在变得越来越像自己,连所有人第一眼都会认错的林欣瑶也和她有了天差地别的区别。

        -

        接连半个月的夜戏之后,喻迟笙总算回到正常的白天作息。

        剧组生活也没什么有趣,一整天都在抽空补眠,连化妆师看了喻迟笙的黑眼圈都啧啧心疼。

        《云水谣》大部分笔墨都花在九公主云谣一路的成长上,从涅槃重生到毁灭,每一步骤都需要喻迟笙花心思去抓情绪。

        赵老爷子要求高,她更是抽空就去琢磨剧本,不过这还是她第二部主演的戏,有时候靠经验会出错,赵老爷子对着显示器一直摇头,只好妥协让喻迟笙休息一会。

        喻迟笙没敢懈怠,坐着补妆的空又琢磨起剧本来。

        这是她和沈嘉禾的一场对手戏,也是云谣态度的转折点。

        南唐战败后,那夺公主者的天下的预言也传进了元陈宫中。

        连元陈国君都好奇起南唐九公主是什么样的人物,直言要是南唐献上九公主就保留它那座城池。

        谁也没想到,南唐废后之女价值千金,竟比得上一座城池。

        万般诱惑下,南唐皇室终于决定臣属元陈,交出云谣。

        皇室亲情本就单薄,更别提云谣久居宫外,南唐皇帝子女众多要不是那场祭祀舞,也不见得能认出她,南唐皇室送得坦坦荡荡,没一点愧疚。

        南唐皇帝在送走云谣前,苦口婆心地劝她:“云谣啊,你现在的一切都是南唐皇室给你的,你现在也是时候报答皇室的养育之恩了。”

        南唐皇帝语气没一点愧疚,满是要索取回报的姿态。

        云谣依旧是一身红衣,坐在梳妆镜前,任由宫人给她梳妆。

        她不哭也不闹,差点让人忘记了她才十九岁:“我知道的,父皇。”

        她荒唐的前半生南唐皇室没人觉得是自己的责任,她的后半生却只能为了南唐皇室去元陈。

        那些为了她好的话,全部都在掩饰自己的有所图。

        宁愿苟且一生,也不愿誓死捍卫南唐皇室的尊严。

        送行那日,皇城街上挤满了百姓,都为一睹南唐九公主的倾城之貌。

        押送公主入元陈的是,元陈季家的三公子。

        云谣一点都不意外。

        季家三公子,不过是她匆匆见过两面的心上人。

        也是和她有不共戴天之仇的敌国将军。

        他一生桀骜,坦坦荡荡,却在出城后故意支开元陈卫队。

        他提剑指向她:“我放你走。”

        云谣几年来还是第一次出城,皇城外竟不像将领报告的那样白骨遍地--沃野千里,牛羊成群。

        而季舒宁让她走,她没有了家,又能往哪走。

        冬去春来,南唐熬过了冬天,终是没见到这春天的盛大景象。

        曾经的白骨滩如今绿草茵茵,她站在边上问:“季舒宁,你为何不敢看我?”

        或许她是想问,你当真没爱过我吗?

        她问自己,云谣你真的没有期待过吗?

        没有了。

        不是没有而是没有了。

        也许她想过,但那和现实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她回皇城后,舅舅重新被南唐皇室重用。他在前线誓死抵抗,最后传回的是他战死的情报和他冰冷的尸体,据说他就死在元陈季家三公子箭下。

        季舒宁放她走又何尝不是一种愧疚。

        山水何处不相逢,可他们真的再也没有机会像初见时那样,眼里赤忱。

        隔着国仇家恨,终难再爱人。

        沈嘉禾见喻迟笙苦恼,他建议道:“喻迟笙你别一直看剧本,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看云谣。”

        喻迟笙抬眼,情绪还陷在戏里。

        她不知道是恨理所当然向她索取回报的南唐皇室,还是更恨曾给她希望又把一切抹杀的季舒宁。

        但此刻的沈嘉禾不是季舒宁,喻迟笙眼底的情绪转瞬即散。她长长地吐了口气,语气有点为难:“抱歉,我可能需要点时间。”

        在《云水谣》剧组呆了太长时间,喻迟笙有时候也分不清这是云谣的情绪还是她自己的。

        赵老爷子问过她,小喻啊,你觉得云谣是在恨南唐皇室,还是恨季舒宁。

        云谣一定会有答案。

        但她没有。当局者迷,她分不清那是谁的情绪,让她一并记恨着,因此每次拍到那个部分赵老爷子就会叹气。

        拍戏间隙她听说沈靳知因为休克差些丧了命,从医院回来后,沈靳知休养了大半个月。

        她没再听到他的消息,傅钦延也不再在她面前提起沈靳知的事。

        云谣和季舒宁尚且还有山水相逢之时。

        而她和沈靳知就像在岸的两边,山太高,水太阔,再无相逢的机会。

        这是喻迟笙第一次NG这么多场的戏,赵老爷子也看出异常,特地给喻迟笙放了半天假,让她好好抓情绪。

        喻迟笙也是在这时候收到喻父的电话。喻父常年在海外,不常回明城,之前魏莹认回林欣瑶他也只是匆匆见了一面就回了海外。这次喻父从国外出来,破天荒地先联系了她。

        喻迟笙抽了那赵老爷子给她放的半天假去见了喻父,她到时只看见喻父一个人坐在咖啡馆里。喻父比喻迟笙的印象里的样子老了不少。

        喻父和魏莹不同,他其实是个脾气很温和的人,小时候喻迟笙说自己在绘画上没有天赋,喻父就告诉她她可以学自己喜欢的,她可以不用去带着他女儿的影子去生活。

        可惜喻迟笙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次喻父的面,她仅有的一些印象已和喻父有所偏差。

        她穿了件印花的吊带长裙,喻父差些没认出她。

        看她走过来叫他喻先生,才敢确定。

        离开喻家后,喻迟笙也不好再喊喻父爸爸,只是客气地称呼为喻先生。

        喻父笑容有点苦涩,他看了几眼才说:“笙笙变得更好看了,都是大姑娘了。”

        喻父的谈话很平淡,他从喻迟笙小时候说起,一直到长大,他面容和善,说起的时候都是怀念。

        喻父缺席了喻迟笙大半部分的人生,却是喻家对喻迟笙最好的人。

        喻迟笙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喻父说的时候她眼眶也有泪光。

        去洗手间整理情绪前,她差点没改口:“爸...喻先生,失陪一下。”

        洗手间里静,只有水声。

        喻迟笙想了又想,还是没想通自己对喻家是什么情绪,是感谢或是恨。

        她挤了几滴洗手液洗手,然后重新回去。

        再回去时,咖啡桌前多了一个人,喻父身边的是魏莹。

        她走过去还没开口说话,就被魏莹举杯泼了一杯水。

        喻父性子温和,一向是制不住魏莹的,尽管见魏莹泼水他意外,但他还是没有其余动作,只是把魏莹水杯抢了过去:“魏莹,你这又是在干什么?”

        魏莹因为喻父的动作有几分愣神:“你竟然因为她凶我。喻齐,现在一回国不看亲生女儿,竟然在跟一个没血缘关系的陌生人见面!”

        魏莹的歇斯底里已经引来了一众视线,喻父皱眉:“笙笙怎么是陌生人了。她十二岁发高烧是我半夜送她去的医院,就算她是收养的,我也会把她当成我亲生女儿来看。”

        魏莹和喻父常年不住一起,矛盾也在此刻爆发了出来:“喻齐,你说的是人话吗!”

        喻父面色平静,语气有些疲累:“魏莹,我说过你打算收养笙笙的话就不要把她当成你的附属品。”

        见喻父说不通,魏莹恶狠狠看着喻迟笙:“喻迟笙,你为什么要回来破坏我的家庭?”

        喻迟笙衣服被泼湿,水珠从发梢滴下来,落在她修长的天鹅颈,凌乱却不显狼狈。

        魏莹一刻也没认同过她,她也一样。

        喻迟笙淡淡看过去,直呼她名字:“你有你的家庭,我也有我的家庭。我不欠你什么的,所以魏莹,别对我歇斯底里。”

        喻迟笙拿起包要走,也不多看魏莹一眼:“真希望,这是最后一次见你。”

        魏莹气急败坏,挥手扇了喻迟笙一巴掌。

        这巴掌停在空中,被人拦住。

        沈靳知表情没多意外,他脸色苍白,声音却压得冷淡:“别招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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