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一章 迷途8
在上一纪元洪荒时代，像舒自谦这样人参化形的修行者曾有许多。他们和人类混在一起报团取暖。
他们性格温润善良，淳朴真诚，对朋友肝胆相照，如同谦谦君子，人类非常喜欢他们。尽管通过神念可以分出他们的神魂和人类有所不同，但是两个种族不分彼此，曾有过一段漫长的蜜月期。人类不愿称他们为人参精，而是称其为参人。
后来，随着炼丹技术的成熟，参人的药用价值被发现，一切就变了。
一开始，人类索取参人的头发，参人给了。后来人类索取他们的皮肤、肢体、血肉乃至一切。参人全身上下，对于人类来说都是无价之宝。他们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会是某一种丹药必不可少的一味配料。
一开始，人类是为了炼制丹药拯救同伴，参人忍了。但后来，大修们为了增加自己一点点的修为，就会大肆屠杀参人，用他们的血肉祭炼增加实力的丹药。
人类有一种独特的邪恶，无论参人还是妖魔永远无法学会，那就是当利益足够大的时候，人类可以毫无负担的把白的说成黑的，而且居然还能骗得过自己的良心。
当时许多大修站出来指证道，参人其实是妖魔势力打入人类的卧底。否则，妖怪为什么要和人类生活在一起？这明显是一个巨大的阴谋，只因为人类太天真才会被骗到现在。
而几次妖族势力偷袭人类聚集的洞天，被认为是参人勾结妖族的铁证。否则，为什么藏得这么隐秘的地方，会被发现？
直到很久之后才有人站出来澄清，其实这几个地方被妖族发现，完全是人类自己出了叛徒。
但是当时几乎每个人类都确信无疑是参人背叛了人类。
而人类苦心孤诣的抹黑参人，不过是为了在屠杀曾经的朋友时能够心安理得。这个借口不行，总会有其他的借口。只要人类愿意相信，其实证据并不重要。
无数打着降妖除魔旗号的人类蜂拥而出，参人很快销声匿迹。他们绝大部分化作了一颗颗价值连城的丹药，一小部分逃入更加隐秘的地方，彻底与人类断绝联系。
洪荒结束，飘渺时代多年后，上古玄门成立。在七十二掌门的共同授意下，修真界对这段尘封的公案进行了深刻的反思。幸运的是，不久之后人类在极西之地发现了几处参人的聚集地，参人居然没有灭亡，只是数量较之以前极为稀少。
不幸的是，参人们永远无法忘却人类的背叛与加害。他们性格平和，并不想复仇，但也不愿再和人类携手。即使玄门七十二掌门全体登门道歉，也没有挽回这一段友谊。
这是上一纪元的修真者们最不堪的回忆之一，孙象获得的玄门传承中，多位掌门提及此事，他们要求后来者：如果这一纪元参人尚存，一定要避免同样的错误再次发生，切记切记！
这就是为什么天大地大我最大的孙象大人，面对参人舒自谦时，不自觉的气势矮了三分。毕竟他是上一纪元修真文明的继承人，上一纪元的错误也一并落在他的身上。人类这件事做得确实龌龊，这得承认。
参人不会忘记仇恨，如同他们不会忘记朋友。他们的记忆会通过种子传承给下一代，舒自谦知道这些秘辛也是理所当然。
灵气复苏之后，深埋地下的参人灵智苏醒，化形行走于大地之上。他们不屑与妖族为伍，也不愿再和人类有什么纠葛。
在舒自谦的带领下，大家找到这么一处得天独厚的地界隐居下来，过着与世无争的山居生活，清贫而宁静。
直到这份小小的幸福被一个误入的人类打破。
孙象慢悠悠的说完参人的故事之后，在场的所有人陷入沉默中。
孙象问道：“叶聪，潘子明，告诉我你们的选择。”
胖子心直口快，他啐了一口：“我就说小琴是个好姑娘，叶总，咱们做的是对的！”
叶聪点点头，对舒自谦诚恳道：“舒兄，你实话实话，我们一样站在你这边，何必用那障眼法。”
舒自谦张了张嘴，他想尖刻的反驳：难道你们人类能够信得过？难道你们会为了参人对抗同类，而不是反过来？
但这句话最终没有说出口。
相处时间虽短，但要说叶聪潘子明这两位是背叛朋友的人，舒自谦自己都不信。说到底，如果他真的对人类恨意那么大，有大把的机会可以将两人杀死。
他心里非常清楚，人类也分好坏。
可这时，一直瘫坐在地上的那人，却颤抖着抬起头。
“难道，只有我做错了？”
此人名叫齐建同，原松河城修行者，位阶青衣，实力不俗。他于十几日前误入宁泉村地界。
与叶聪潘子明不同，他是正牌修行者，一眼就看出宁泉村民皆是人参化形的妖怪。
人参成精，如果吃下去有多大的好处，这是连普通人都懂的道理。唯一的问题在于宁泉村的头领舒自谦实力在他之上，于是齐建同这几天围绕着小村各种骚扰，为的就是绕开舒自谦掳走其他村民。
和人类一样，参人中觉醒修行者天赋的并不多。他们可以化形为人，可只有舒自谦一个人比较能打。
“不是你错了还能是谁？”潘子明气愤的上去给他一脚，“你踏马才是真畜生，小琴这么好的姑娘，你也下的了手。”
看舒小琴右臂被撕下，潘子明的心都要碎了，他是个怜香惜玉的胖子。
叶聪也道：“宁泉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一己私利杀害吞吃村民，与那些妖魔的行为又有什么不同。”
齐建同反驳：“我杀的是妖族，不是人。”
“你还有理了你？”
潘子明上去就一顿爆锤。齐建同真元耗尽，又身受重伤，只能抱头在地上翻滚。滚到叶聪这边的时候，这位爷顺势也给了他一脚，反正旁边的孙象也没说什么。
齐建同的惨叫声终于被山洞里的另一人听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从半塌的洞穴中艰难爬出。
她双眼已瞎，耳朵也不好使，因此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只用苍老的声音焦急呼唤：“儿啊，你怎么了，我的儿啊！”
这个意外的情况让潘子明和叶聪停手，舒自谦一直说有两头妖怪，看来这个行将就木的老太就是另外一个。竟然是齐建同的老母亲。
趁叶聪两人停手，齐建同对老母亲的方向高喊：“妈，我没事，你回去！快回去！”
老太好不容易听清儿子的话，但她并没有依言爬回去，而是苦劝道：“儿啊，妈的岁数已经到了，生老病死，这是自然规律，你就别再费劲找那些仙草灵药给妈续命。妈就想安安静静的睡一觉，你就别再吊着我这条老命了。乖，听话，回松河城去。”
老太太看不到一群人正在围殴她儿子，说话难免如平日母子对话那样又慈爱又唠叨。只是在齐建同这里看来，简直比直接杀了他还难受。修行者之间打生打死他眉头都不带皱一下，但中途忽然来了一出“老母亲的关爱”，他简直尴尬得吐血。
“你先回去！”齐建同又是一声吼。
老太太大约听出了儿子口气中的怒意，只好无奈的停下。年轻时，子女听自己的，人老了耳目腿脚不便时，自然而然只能让子女做主。老太太缓缓爬回去，洞中有她的简陋床铺。只不过她嘴里还在不停絮叨：
“遭罪啊遭罪！老天怎么还不收了我，拖累我的儿啊！”
山洞前再度恢复宁静，只是这一次，连潘子明也失去了动手的动力。原来齐建同掳走参人，根本不是为了自己吃下增加修为，而是为了救自己的老母亲。这真是一种令人万分纠结的状况。他纠结得直挠头，不知如何是好。
舒自谦有错吗？当然没有。他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同族。妹妹惨遭毒手，他当然不顾一切。就算他在此手刃齐建同，也完全是天经地义。
齐建同有错吗？或许有。但是他所作的一切并非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将死的母亲。国人讲究百善孝为先，为人子女，为了尽孝道，哪怕铸成大错，旁人也不忍过于苛责。
别说叶聪和潘子明两个人类了，就连舒自谦这位受害者，明白了这前因后果之后，也是一声长叹。
如果小琴得了重病，只有吃掉一个人类才能恢复怎么办？舒自谦自知自己绝对会动手杀人。
谁也没想到，在这场残酷的狩猎与杀戮中，竟然没有正邪与对错的区别，只有每个人都必须要做的事情。
没有人有资格审判他们。
“就这么算了？大家各回各家？”潘子明闷闷得问，貌似没法再继续下去了吧。
舒自谦抱着妹妹，心中已有去意。怪只怪参人的血肉能医不治吧。
叶聪看向孙象，他觉得睿智的孙象大人一定能为大家解惑。
孙大掌门对舒自谦建议道：“我先把小姑娘的手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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