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孤引月看着千江月,熟稔的语气倒是叫她皱起了眉头,她看向孤引月,她就觉得他很熟悉,尤其是在他叫着“我好姑娘”,她并不算怎么陌生,好像很久以前就有一个人这样叫着她似的。
“你……到底是谁?”千江月迟疑地问着。
“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孤引月匆忙道,一双眼睛却紧紧地盯着凤血歌,那高炽的杀意让整条街上的人畜都赶紧跑走避让开,深怕一不小心就会被这个人给杀了。
凤血歌细细地眯着眼睛,他不知道眼前这个人是谁,但是他这种姿态很明显是和千江月……不,是和宋珩是相熟的,他从未这般没有经过多少思考便是已经出了手的情况出现了,因为在听到她指出这个男人的时候,他的脑海之中唯一想的事情就是不能够让他将一些事情说出来。
“你认识我?”千江月上前了一步,她看着那个人,有些好奇地问着,“你又是谁?”
“你是谁?”孤引月看着她,“你觉得你应该是谁?”
“你这人可真奇怪,我自然是千江月,还能够是谁?!”听见他这个问话,千江月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是认识这个人的,如果是认识的话,他怎么可能会问自己这种问题,只有不认识的人才会问出这种问题来的吧。
“千江月?”孤引月轻笑了一声,“你怎么可能会是千江月呢,你根本就不是什么千江月才对,你是……”
孤引月原本是想说出“你是宋珩”这一句话来的时候,凤血歌又一掌掌风扫了过来,这一掌来势比之前那一掌还要来得凶狠一些,孤引月堪堪地避过,但是凤血歌这第二掌便是已经过来了。
孤引月知道,这一掌如果自己没有躲开,依照凤血歌的狠手,若是躲不过去,非死即伤。
但是,谁又能够比得过凤血歌的速度,孤引月觉得自己的速度已经算是有些快了,但是却还是抵不过凤血歌的速度,很快就是被掌风扫到。
孤引月只觉得整个人身体一麻便是往后飞了出去,只觉得自己的胸腹之间就像是被大锤子敲过一样,疼的厉害无比,他飞出去的时候撞到了一个摊位,砸得是那摊位一下子成了两半,而他歪在一旁,呕出了一口鲜血,只觉得自己身体里面气流混乱无比,到处地乱窜着,他堪堪地撑起了身子,看着那站在不远处的凤血歌。
他想自己是受了不小的内伤了,如果在这个时候凤血歌再来上一掌,只怕自己是真的魂归离恨天了。
凤血歌并不想知道是眼前这个人是谁,他是谁这个回答对他来说根本就是不重要,唯一重要的,这个人知道这个秘密,知道他所隐藏的那个秘密,光是那一点,他就容不得这个人存活在世界上。
凤血歌有些恼怒,他将自己的力量集中在手掌之上,这一次,他势必不会让这个人给躲避了过去,一击即中便是要他死在当场才好,这样就再也没有人会知道这个事情了。
千江月看着那倒在一旁的人,她知道师父想要杀他,原本她是觉得这个人杀了应该也是没什么的,即便这是她第一次瞧见师父在那边大开杀戒,她就站在一旁静默地看着,她知道阻止师父是一件不是很明智的举动,且她也找不到旁的路由去阻止师父不是么?
但是,千江月看着那倒在地上的人,她是对他真的半点印象也没有,但是他的眼眸却是牢牢地盯着她看着,那一双眼并没有祈求在其中,若是在他的眼中看到那祈求的色泽,她只会对这个男人越发的厌恶而已,但是他的眼眸之中却是半点都没有祈求的色泽,反倒是有一些怜悯,似乎是在说,她是被欺骗了一般。
在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是阻止了凤血歌。
“师父不要。”千江月紧紧地攥着他的衣袖子,阻止了凤血歌的杀招,“师父,你不要杀他。”
凤血歌看着那仰着头有些倔强地看着他的千江月,他这一停手,便是从斜里面冲出了一个人来,二话不说地携了那受了内伤的人狂奔而去,这来人轻功卓越,带着一个人的基础上却还是能够像是如履平地一样跃上了屋顶,几个身影飘忽之后,便是消失在了他们的面前,若不是这个街上还有刚刚凤血歌出了内力袭击的时候留下的残局,还真的叫人想不到这里刚刚是有过一场打斗的,留下的只有地上那一摊刚刚呕出来的还没有干涸的鲜血罢了。
整个街道上都是寂静无比的,在打斗开始的时候,摆摊的百姓就已经是逃离得远远的,而围观的百姓也不敢离得太近,就怕是会伤及无辜。在凤血歌的身边只有千江月一个人站着,也只有她敢于靠近于他。
凤血歌看着千江月良久,方才开了口:“为什么?”
凤血歌不明白,这是他第一次阻止自己,这是以往都没有过的事情,她是从来都不曾阻止过自己的所作所为的,但是现在,她既然为了那么一个男子阻止了自己。难道,她是想起了什么不成?想到这一点,凤血歌忍不住是多看了千江月两眼,她的神色似乎也没有半点异常,倒是有些像是怕被自己责怪似的,她微微低下了头,眼睛心虚的很。
“师父,月儿错了,月儿不是故意的。”千江月乖乖地认错,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之间阻止了凤血歌的杀意,就像是一种本能,一种条件反射一般,她就是这样做了,且还是寻不到一个正当的理由,等到她反应过来了之后,自己已经那么做了,且寻不到半点的理由。
“你别同我置气,下一次,下一次我绝对不阻拦你,”千江月指天誓地,她认真地同凤血歌说着,“下一次你要杀他的时候,我帮你打下手,绝对绝对不会再拖着师父您的后腿了。”
凤血歌胸膛之中的郁结之气因为千江月这一番话也舒缓了,这样的一个人,说着这样的话,他还有什么理由同她置气,他是能怎么办,难道是还要拉下里面来,训斥他一顿,说着她这样做如何如何的不好不成?他是拿这样看着他撒着娇的女儿家没辙了。
最后他只得是轻叹了一声,半点严肃的话也是不能说的,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声:“若是你去打个下手,指不定还得被人抓住当做威胁呢,你能够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为师便是觉得欣慰了。”
“……”
所以说,她除了站在一旁做个击鼓传花来激励,大约就是半点的用处都没有了?怎么说她好歹也是他的徒儿不是么,就算是不能胜于蓝,但是至少还是占了一个青出于蓝的名额吧?!
“师父,”千江月认认真真地说着,“我现在果真是觉得我是被您给捡来的。”这捡来的在,自然是同亲生的有着很是本质的差别。
凤血歌笑笑,并不言语,他看着那鼓着腮帮子朝着一家专门卖着零嘴小食的店门而去,哼哼唧唧地说着要花光他身上所带的银两的女子,他缓缓地走在后头,同她隔开了四五丈的距离,在后头看着那一抹身影。她似乎并没有半点的异状,还是同以往的时候一个模样的,但是刚刚,她怎么就出手阻止了自己呢?他得不出一个解答。
千江月走了好一段路之后才回过了头来瞧了一眼,跟在身后的人,在瞧见紧紧地跟在自己身后的几丈远的人,忽地露出了一个笑来,便是觉得心情大好,就算她是再怎么不济,他到底还是会一直在自己的身后护着她的,那般的不离不弃。
孤引月的随从一路将他带出了漓江城,在漓江城三里地外的一间破庙里面停了下来,这才刚刚将人放了下来,孤引月便是一口鲜血呕了出来,极其痛苦地呻吟了一声。
“殿下!”随从急忙地从自己的袖中拿了一瓶丹药,倒出了两个药丸在手,送到了孤引月的面前,孤引月接了过来,和着自己嘴里面还没有散尽的鲜血一口咽下,慢慢地调理着自己的气息。
孤引月服食了治疗内伤的丹药,运气运行了一个小周天,这便是又一大口鲜血从他的喉头喷涌而出,落在地面上血迹斑驳很是触目惊心。
那随从看得是忧心忡忡不已。
“殿下,您眼下受了这般重的伤,不若我们还是回东极吧!”随从劝道,他原本隐在暗处,却是没有想到凤血歌会突然之间出手,且出手还是那样的快速,若不是刚刚凤血歌的徒弟拦住了他这最后一击,就算是自己冲了出去挡在殿下的身前,只怕也只能是陪着三殿下一同死去罢了,凤血歌的内力太够强大了,他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若是认真地同凤血歌对战了起来,只怕在他的手下走不了三招便是要毙命的。
孤引月楷去了自己嘴角的鲜血,就算是他现在服食了丹药又运功疗伤了,却到底还是敌不过凤血歌那掌气所带来的威力,若不是他稍稍有了一些防备,将自己的内力去抵挡了一番,只怕自己现在是要成为躺在床上的一个活死人了,出气多进气少,不过他现在受得内伤也颇有些严重,预计在两个月之内,自己都只能静养着不能随意地动了内力,不然会是经脉受损,伤上加伤。
回东极?他听着自己随从的话,这东极是绝对不能在现在这个时候回的,但是也不能再跟着凤血歌他们身后走了,他一向是对自己的易容之术很是自豪的,那丫头明明是什么都记不得了,倒是竟然能够将他的伪装给瞧了出来,真真是不简单,果然是宋珩,就算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却还是那般的严谨。
他刚刚也算是看的清楚,虽然说宋珩的容貌稍稍是有些改变,但是他还是在一眼之中就已经是瞧出了那个人是宋珩,他自己最是会易容这种事情了,一个人即便是容貌再怎么改变,这从骨子里面透出来的气息还是不会改变的,就算是她的额角有着半朵红莲花,那般的妖妖娆娆,可她的眉宇之中却是半点也没有妖娆的气息,还是他所认知的那个清冷冷的宋珩,半点也是没有改变的。
甚至,她的骨子里面也是没有忘记了他不是么,若是真的忘记了他,她就不会那样对着自己了。
刚刚也实在是多亏了她,要不是她拦了凤血歌一把,只怕自己今天就要彻底在南嘉给交代了,至于这个恩情,他自然是会记下来的。他想,她刚刚竟然是自称是“千江月”的,她口口声声地喊着凤血歌作师父,这其中肯定是有什么隐情在的,凤血歌又不是那般心善的人,当初在浮图塔发生的事情他不甚清楚,只当做是宋珩死了,现在她未死,又是有了这样的变化,想必一定是他做了些什么,或者是对宋珩说了一些谎言。而他那么做,又有什么好处?!
随从将孤引月沉默着不说话,也不敢催促,只能在那边静静地等着他的决定。
“去白玉京。”孤引月做出了一个选择,他现在不能再去无双城,既然宋珩没死,那破军又是认她为主的,想必谁去都是没有办法将破军剑拿走的,但是如果让宋珩和破军留在南嘉,留在无双城,留在凤血歌的身边,他又觉得这样的好事实在是太便宜凤血歌这个人了。
“传信给莺歌,叫她想法子将宋珩未死的成了凤血歌徒弟这件事情散布到金陵城之中去。”
孤引月又道,他低低地笑了起来,凤血歌将他伤成了这幅德行,总是不能叫他那样的才行。不过一旦金陵城之中得到了这个消息,只怕北雍和南嘉之间就没有那么的平静了,他倒是想看看,接下来会是发生怎么样的场景,看那凤血歌要怎么收尾!
随从应了一声是,心中暗想着,刚刚离的稍稍有点远,那个女子他看得倒不算是太过清楚,总觉得这个女子同他印象之中的那个宋珩有些差距的样子,不过殿下一贯是不会出错的,他说那个女子是宋珩,自然她就真的是宋珩的,而对于皇子交代的事情,他自然是会尽心尽力地办好的。
凤血歌和千江月在漓江城之中呆的时间也不算是太久,买了一些干粮之后,在漓江城之中用了午膳之后,凤血歌就是驱车离开了漓江城。
他不是怕那些个死士那么快就追赶了上来,他从来都没有将那些个士族所豢养的死士放在眼中过,他要走的时候,就算是千军万马也是抵挡不住他的,他不想走的时候,画地也能成牢。他不想在漓江城之中久待,只是不想叫他的这个徒儿再瞧见什么相熟的人,再度勾起什么熟悉的感觉来,这种都不是什么好事,他并不希望出现这种事情来。
千江月自然的也不会拒绝凤血歌的提议,他是师傅,他怎么说,自己自然是会怎么做的。
漓江城到月河城大约是有三天的路程,行到一半的路程的时候,凤血歌又是把马车换成了船只,南嘉国内多河流,自然是有不少的船只的,凤血歌包了一条小船,送他们到月河城的地界。
有袅袅的琴音从船头响起,凤血歌坐在船舱里头,他的身旁摆着一张小矮几,上头摆了一壶今年出的梨花白,泛着淡淡的梨花清香,他的徒儿正在船头处抚着琴,指尖轻柔地拨动着琴弦奏出极其雅致的曲子,曲子很是温婉,衬着沿途经过的那一路的芦花地。
他倒是不晓得他这个徒儿还是有这么一手绝活的,除了会阵法之外,会比武状元还来得爽利的动作外,倒是也会同一个寻常女子一般抚琴奏月,在无双城之中,他倒是从来都没有将过她抚琴的,那一日在漓江城之中经过琴居的时候,她便是再也不肯走了,他当是还以为她只是喜欢那些个古琴罢了,顺了她的心意买了一架古琴,却是发现了她竟然也是会抚琴的。
索性的事情是,她只是以为自己的琴技也是他教导的,并没有多问些什么,凤血歌有时候在看到她的眼眸的时候,总是有些不大习惯的,他说的谎言太多,多的自己都是有些恐慌。
河流之中偶尔也会漂浮着一些个野生的菱苗,眼下倒是吃菱角的时节,偶尔见到有漂浮的着的菱苗,拉了起来的时候也会瞧见那结着的几个小菱角,剥去了壳之后,里头便是粉嫩的菱角肉,清甜的厉害。
凤血歌细细地剥了那壳,将那菱角肉放在一个碟子里头,方便她一回来之后便是能够吃到那清甜清甜的菱肉,她倒是喜欢吃这些个小东西的,吃的时候会是眉开眼笑的,但是却是不喜欢剥菱角觉得有些繁琐,他便是不厌其烦地剥了。
“咚!”
船身底下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像是被敲凿的声响,凤血歌的眉头细细地眯起,果然那些个死士来了,这两日他都觉得安静的有些诡异了,这着实是不像那李首辅,却不想他们竟然是在自己弃车上了船之后才动手,他看了一眼,自己这船离岸边大约是有百来丈的距离。
“师父!”千江月也站起了身来,她抱着自己的瑶琴走到了凤血歌的身边,她自然也是听到了那些个声响的。在船头处已经是被凿穿了一个洞,江水正汩汩地从那洞口之中往者里头冒着,很快船头那一处就是进了许多水,有些沉重了起来,那站在船尾撑船的船夫也是瞧见了这个。
他惊叫了起来:“我这船好端端的怎么就是破了一个洞进水了?”他记得自己明明在载客之前还是检查过自己这船是半点的问题都没有,绝对不会出现这种半途之中进水的情况才安心地招揽了客人的。
“船家,你接着撑你的船,什么都是不用管。”凤血歌半点也不担心,他开了口,将千江月是拉到了自己的身边,将自己刚刚剥好的一蝶菱角塞到了她的手上,“你早前不是说喜欢吃菱角么,现在慢慢吃着,凡事都有师父在,没什么可担心的,不过就是一些寂寞得慌的水老鼠罢了。”
南嘉多河,大部分的南嘉人都是会游泳,会闭气潜水的,甚至于南嘉军队之中有一只专门用作水战的“水老鼠”军队,他们都是有着绝佳的水下性能,穿着一身防水的“蛙人衣”,以芦杆透气,能够潜伏在水中一天以上,也会用一些工具将敌人的船只凿穿,一旦入了水之后便是由着他们为所欲为了。
“好。”
千江月听到凤血歌这般说,自然也是没有什么可担忧的,她看着凤血歌走出了船舱,他倚靠在船棱上,只不过很是寻常地朝着水面拍上了一掌而已,至少千江月只觉得她的师父不过只是很是寻常地对着水面拍上了一掌,她知道这其中绝对不是那么简单而已,她的师父肯定是加注了内力在手掌之上,她不晓得那是多少的内力,只觉得水面好像是底下埋藏了一些水雷一般地炸了开来,砰砰砰地地作响,而他依旧是倚靠在船棱上,水面不断溅起的水花却是一点也没有溅到他的身上,他的周身蕴含着一种气,那种气就像是一个包围圈一样笼罩着他,水滴到了那一层气的范围之内,便是停了下来。
那,便是她的师父!
那水面炸开,有十几个身穿着黑色带了一些光亮的“蛙人衣”的人从水底里头一下子窜了上来,他们的手上背负着武器,有些是剑,有些是刀,还有些是斧子,他们的动作很是一致,扑了上来的时候便是抽出了自己的武器朝着凤血歌扑了过去,像是要将他一下子斩成肉泥才罢休的模样。
而凤血歌还是一派遗世独立的模样,对于即将上了前来的杀手半点担心也没有,他不过就是从水面轻飘飘地拂过,满手的水珠一下子化作了冰刃,他抬手射了出去,那冰刃处处便是朝着人体的死穴而去的,那细小的冰刃透过死穴,激起了一片血雾,有出师未捷身先死的死士掉落到了水中,荡起了一层的水花,很快的,他们流出的鲜血已经是染红了整个河面,就像是夕阳西下的时候照耀在河面上所晕染出的色泽一般。
千江月拈了碟子里面的一个雪白的菱角吃着,清甜弥漫在嘴里面,她是半点也不担心的,有他师父在,那些个死士哪里能够伤她分毫,虽然说顺着这些个死士的行动,“死”上一回也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但是在这个季节里头那河水沁凉得很,她可是不要再一次泡在冰冷的河水里面了……
千江月吃着菱角的动作微微顿了顿,她刚刚想到的是什么,是她不想要再一次泡在冰冷的河水里面了,难道她以前也是浸润过河水的么?她不是很清楚,这两日她睡着的时候,总是会想到那一个有着神采奕奕的眼眸的男子,她其实已经不记得他的样子了,只是那一双眼睛她却是记得很清楚,在睡梦之中他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她,她不是千江月,就像是那个时候师父要杀他的时候那样,他口口声声地告诉着她,她不是千江月。
可她不是千江月,那她是谁?
睡醒的时候,她是半点也不敢对凤血歌说的,因为她怕师父听过之后是要生气的,她还是怕他生气的,总觉得自己要是真的这么问了之后,就像是否定了这半年以来的认知一样,如果她不是千江月,不是他的徒弟,他怎么可能会是对自己那么的好,好得几乎是一种过分的姿态。
她合该是千江月的啊!
有细细的声响传来,千江月一抬起头便是瞧见那原本还在咋呼着的船夫一下子走进了船舱来,他的手上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刀子,她几乎是想也不想的,那手指一拨,扯断了琴弦上的一根丝线,她的指尖轻弹了一下,那柔软的丝线一下子就像是活了一般缠上了船夫拿着刀子的手,那琴弦嵌得很紧,紧得几乎是已经嵌入了他的肉一样。
千江月的手指轻轻地弹上了那一根绷紧的琴弦,用力一弹,那琴弦震动了起来,一只还握着匕首的手掌飞了起来脱离了身体,她的手指再度抚上七弦琴的另外一根弦线,微微一拨,那琴弦发出一声脆响,便是飞了出去划过船夫的脖颈。
听说,如果用刀够快的时候,被割断喉咙的时候,是能够听到风响起的声音。
千江月莫名地想着那样的一句话,她不知道,那船夫有没有听到喉咙断裂鲜血喷涌的声音是怎么样的一种声音。
“月儿?”凤血歌走进了船舱,闻到的就是鲜血弥漫的味道,而千江月却是怀抱着少了两根琴弦的七弦琴,有些可惜地看着那一蝶已经被喷涌上了鲜血的菱角。
“都浪费了。”她低声地道了一句,声音之中的带着一些惋惜,“我的琴也坏了,就不能再谈几个曲子给师父你听了。”
凤血歌莞尔一笑。他倒不是很在意没有曲子可以听,只要是她没事便是什么都没事了。
“等回了无双城,宫中有最好的琴,到时候师父便是听你慢慢弹。”他安抚道。
“师父,我觉得我应该是很讨厌一个人的……”千江月忽地说道,她拨动着自己怀中那只剩下五根琴弦的七弦琴,少了两根弦线的琴发出并不算是很好听的声音,“那个人,似乎也有一把少了琴弦的古琴。”
刚刚她在用古琴杀人的时候,她的脑海之中突然出现了这样一个画面,她似乎是看到了一个男子,应该是很年轻的一个男子吧,他低着头弹奏着一把少了好几根琴弦的古琴,他的头低得很,她瞧不见他的面容到底是长得怎么样的,但是她的胸膛之中满满都是厌恶,憎恨。
那种厌恶和憎恨几乎是要将她燃烧了起来,她突然地就想用这琴弦杀船夫一样,去杀了那个人,让他听听用人命和鲜血谱写出来的到底是怎么样的一首曲子,她想大约是格外的动听,格外的爽快的吧。
凤血歌看着千江月,他的声音里头忽地有了一些紧张的意味,他轻声地问着:“你可想起了那个人……是谁?”
千江月摇了摇头,刚刚那画面不过就是一闪而过而已,那个人始终是低着头,半点也是叫她瞧不见面容的,但是她知道,这个人一定是自己的仇人,否则自己不会因为想到这个人就是那么的气愤不已,恨不得是能够杀了他才解恨的。
“我想不起来,师父你可知道那个人是谁么?若是你知道,你就告诉我吧……”
凤血歌刚刚还很是紧张的心一下子安定了下来,他几乎是要以为她刚刚是想起了什么的,现在看来她还没有想到什么。
还好还好,他安抚着自己。
“为师怎会知道,大约是你在为师不知道的时候结下的什么仇人罢了。”凤血歌缓缓地说着,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千江月的神色,她似乎也没有旁的疑惑,“若是哪一日师父知道了,自然也无需你动手,自然是会帮你解决了的。你便是好好地呆在为师的身边,旁的事情都无需你去想。”
他取下了她手上的七弦琴丢弃在一旁,这往后的日子,他想自己大约是不会再让她沾染琴的了,免得到时候真的是想到什么。她刚刚那冷漠的神情的模样,他差一点以为她是成了宋珩了,以为她想起了那所有的一切。
索性!
“师父,如今咱们在水面上,你说,咱们要怎么到岸边哪?”千江月也不再去想自己刚刚所想到的那个痛恨的人到底是谁,她的心思那慢慢地溢着水的船只,她又看了岸边一眼,还有百十丈的距离,难道是真的要游泳过去不成?!
凤血歌微微一笑,他一把包过千江月,就像是要抱着自己的妻子走过忠孝礼仪四座牌坊一般,他足下一点,身子已经是飘在了水面上,他的每一次借力都是在微风吹起的波浪尖上,几乎是没有喘气,就是将她抱着过了百十丈的河面,稳稳地落到了岸边。
“可是要再多抱你一会儿?”他低笑地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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