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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后的固定环节是看春晚,自从闻夏和鹿父离婚后,鹿听晚每年都不看春晚。
今年这个春晚有些例外,纯粹是心烦到看不进去。
落地窗外,隐约还能看见附着在窗户上的雪花,装点寒梅,裹住大地。
越到晚上,越是冷的厉害。
鹿听晚发给言璟的消息,还没收到回应,也不知他是回去了没有。
应该回去了吧。
大年三十,怎么样言家人都应该催催。
鹿父不紧不慢地按着手机,“阿晚,过来帮爸爸群发一下拜年短信。”
“不要,自己发。”
鹿听晚哼了声,还是没忍住,“就搜索那个群发助手,编辑发送就可以了,再不会发信息让秘书教你,反正我不教。”
这该说的都说完了,还不教。
“不教算了,我自己冲浪。”
鹿父笑了声,也不介意,看起来心情还不错。
外公看了眼管家,“那孩子,走了没有?”
管家:“没有,车和人都还在外面。”
外婆惊讶:“车和人?
人不在车上?”
管家:“在院门口,没在车上,倒是也没看见些不耐烦。”
鹿听晚睁大眼睛,“在院门口等?
!”
下雪天,院门口。
是嫌自己命太长吗是。
鹿听晚心烦得很,站起身,连外套都没来得及拿,就想出门去找人,“我出去一趟,外面真的太冷了。”
“阿晚。”
外公鬓角边带着白,捋了下胡须,“跟我去书房。”
鹿听晚:“可是——”
外公手背在身后,头也没回,简单的两个字完全不容置喙,“跟我,过来。”
……
书房内。
鹿听晚也不知外公到底是要干什么,刚才走得急,她也没有带手机在身边。
砚台和墨石研磨的声音微小,沉黑的墨汁缓慢流淌。
她低头看着这墨,心思完全没有在上面。
外公行商,也自幼爱极书法,沉得下性子。
若是他不说,还真无人能猜得中他心中所想。
毛笔在宣纸上晕开墨迹,从点开始,笔画勾开。
外公:“心浮气躁,是大忌。”
鹿听晚小声嘟囔:“这个时候,怎么静呀。”
“你这顶嘴的性子,和你妈妈太像了。”
鹿听晚弯唇笑了下,“我也觉得像。”
外公淡声:“言家那小子,心思深。
你不一样,喜形于色,对人的防备少。”
“哪有心思深,他就是准备了个礼,外公要是不喜欢,不收就是。”
鹿听晚解释道。
“他的心思不深,来见你便不会挑选在年三十。
团圆的喜庆日子,礼备好,雪夜等,用自己博同情,这个心思,是不深?”
鹿听晚:“我……”
“阿晚,打个赌。”
外公不疾不徐,“今天即便是你爸爸没有出去,他也会进门。
不过是个凑巧的时机而已。”
“那也不能让他在雪夜里等呀。”
“我可没让他在雪夜里等,我记着,他是开车来的。”
外公低咳了声,“非要说,也就是他有这耐性,到现在没走。”
鹿听晚拉着外公撒娇,“外公,他对我真的很好,不是都这样的。
今天也是因为爸爸反对得太厉害了,爸爸他不舍得我交男朋友。”
“阿晚,你喜欢谁,外公没有心思去反对。”
外公落下最后一笔,“我想告诉你的是,像那小子的心思,对一个人好,便是真的好。
但对一个人不好——”
外公藏着话没说,“想好了?”
“想好了。”
鹿听晚没犹豫,“他对我,不会比爸爸对妈妈差。”
鹿父对闻夏。
从一而终,越过时间长河,年岁不改。
鹿听晚玩笑道:“而且,他要是对我不好,我就来找外公。
外公这么疼我,肯定护着我。”
外公静了会没说话,雪夜的风还在加重,鹿听晚的视线停在宣纸上,四个字清晰,龙飞凤舞,清健遒劲。
——岁岁平安。
“护着你?”
外公笑了声,摸着胡须,“阿晚,自己选的路,自己走。”
鹿听晚松了口气,大概能判断出来外公这是愿意让言璟进来了,“谢谢外公。”
外公的教导方式一向如此,不会说漂亮话,就像那次决定画画在“让她自己走”之后,亲自为她寻来的老师。
又像是这次,没说反对与支持,只是愿她——
岁岁平安。
……
鹿听晚急匆匆地从书房出来,一路直奔下楼,刚准备出门去找言璟。
“阿晚,”鹿父喊住她,“跑什么?”
“接——”接人。
剩下的话还没出口,鹿听晚眼神一瞥,看见坐在沙发上的言璟,少年勾着眼尾,桃花眸情意涌动,看着谁都像是在撩人。
啊。
他被放进来了。
不过这是什么时候被放进来的,她怎么感觉他们已经聊了一会了呢。
鹿听晚下意识走到言璟身边坐下,才刚坐下没几秒,就听见鹿父干咳了一声,这是暗示她换个位置坐。
“……”
这是多大的人了,还老爱较劲。
鹿听晚现在没空陪鹿父玩,偷偷碰了一下言璟的手,他手背都是冰凉的,小声问:“没事吧?”
“没事。”
言璟躲开了些她的动作,“乖,凉。
先别碰。”
“你还敢说,”鹿听晚本来还没有火,被他这么一说现在火气都起来了,抓着他的手不放,“都让你先回去了,还非要在门口等。
狗脾气。”
鹿父附和:“就是。”
鹿听晚瞪鹿父一眼,“就是什么呀就是,如果不是非拦着,他能在门口等吗?”
言璟低声提醒,“阿晚,别和叔叔吵架。”
“你也差不多,我没护着你的意思。”
鹿听晚应了声,“本来各退一步就好的事情,非要闹成现在这样。”
“……”
一个美好的修罗场,被鹿听晚同学单方面切断。
十一点多,现在回市里已经太晚了。
“阿晚说得对。”
外婆摘下老花眼镜,“现在时间不早了,下雪天回去不方便,我看阿璟先在这里住一晚。
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
言璟应得可快:“好,谢谢外婆。”
外婆开口,鹿父想说什么也说不了。
……
鹿听晚睡不着,偷偷下楼让家里阿姨煮了碗姜汤,自己送到了楼上。
她伸手敲门,怕被发现,声音都不敢弄太大。
言璟开门的速度有些慢,鹿听晚等在门边,也不知他是不是睡着了,正打算转身下楼的时候,门“吱呀”一下开了。
室内水晶琉璃的吊灯明亮,少年面对着她,暗影下的轮廓清晰,浴袍松懒半开,像是带着热气出来的,水珠从脖颈间往下走,最后落在腹部,隐约还能看见有力结实的腹肌线条。
撩人到极致,又什么都没做。
只是短短一瞬,鹿听晚的耳尖发烫,眼神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少年被水雾浸染过的声音松懒,拖着尾音,“哪里来的小妖精,半夜来找哥哥。”
“……”
哪有小妖精,还能有比他更妖精的人了吗。
没!有!
鹿听晚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正经些,光明正大的从门的另一边进去,把姜汤放在桌上,“我……送姜汤,你喝完、喝完早点睡。”
市郊本身就是静的,更何况是只有两人的房间。
从关门到落锁,每一步都像是扣在耳际。
鹿听晚怔了会,“为什么锁门?”
言璟拿着毛巾擦头发,靠在沙发上,声音要比往常都低些,“半夜约会,迎合点氛围。”
“哪有什么氛围,这还是在我家。”
鹿听晚侧眸看他,少年闭着眼睛,动作里的懒散遮掩不住,还能看出脸颊泛着红,“生病了?”
“嗯?”
言璟睁开眼睛,接过姜汤,“没有。”
鹿听晚不信他的话,伸手探了一下他的额温,明显是滚烫的。
“这是没有?”
鹿听晚不开心,“都让你不要等了,生病了怎么办。”
“还好,不算生病。”
言璟喝着姜汤,温度不烫,他喝的速度也快,杯子放在桌面上。
他握着她的手,将人拉入怀里,靠近她的颈侧,轻轻呢喃。
“我还以为,今天也进不了家门。”
鹿听晚有些无奈,“进不来,你还真打算在门口等一夜吗?”
“等啊。”
言璟说话的声音很轻,也很磁性,像是昏昏欲睡,“为了我的小奶猫,只是等了会,不算什么。”
静了一会,鹿听晚似乎能听见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近在耳边,也像是在她心上敲打。
“是不是傻。”
“要娶你回家,只能傻一点。”
鹿听晚不自觉地弯了唇角,“谁说要和你结婚了。”
“嗯,不用说。”
言璟吻着她的脖颈,黏人得紧,字音逐渐模糊,“我只和你结婚。”
鹿听晚眼睫轻颤,软在他的攻势下,“别……还在家。”
“锁门了。”
言璟伏在她的耳畔,低声调笑着,“在这儿,挺好。”
静谧声里,吻还在继续,力道由着温柔转向加重,肆无忌惮地留下痕迹。
鹿听晚轻咛了声,婉转又软到骨里的声音,和平常的她完全不像。
她睁开眼,无声撞进他的眸光里。
要比往常来的沉暗,像是看着猎物,波澜不藏,明示于形。
直接、强势。
鹿听晚渐渐察觉到变化,脸颊绯红,想避开,又被他缠着闹。
瞬时觉得羞恼,她握着他的手腕,滚烫得很。
言璟哑着声,安抚似的亲了下她的唇,“嗯?”
“你生病了,不行。”
“不行?”
言璟舔唇笑了声,轻咬住她的锁骨,“宝贝儿,哥哥对你——”
“什么时候都行。”
一触即发的危险,避无可避。
鹿听晚的意识逐渐模糊,眼前只剩下他利落的下颌线,在耳边乱了又乱的呼吸。
临近最后一道防线。
他轻声安抚着,“疼就咬我。”
和屋外雪夜冰冷截然不同,像是在焰火里炙烤,刺激热烈,一下入地狱,疼痛刺骨,一下跃天堂,迷朦纵然。
从克制到放肆,燃烧着的焰火不息,喧嚣声敲打,水晶吊灯的光影像是被碾碎过,一地温柔。
……
春节七天,头三天言璟完全是在闻宅过的,初四的时候言家父母还来了趟,两家人也不知是聊了什么,最后好在没闹起来,和和美美的收场。
他们之间,正式见过家长。
鹿听晚的生日是二月十四,不过按照这边的习俗,一向是以农历的生日为准,在正月初十。
都在正月,也直接在闻宅,等过完了生日在回汉唐庭。
鹿听晚每年生日都差不多过,她对这些没什么兴趣,非要说的话,她只关心蛋糕好不好吃。
毕竟她的世界里,甜食是天。
画室里。
鹿听晚明显心不在焉,时不时就看着颜料盒旁的手机,没有什么消息。
她皱着眉,一时分神,用笔出现误差,原本该留白的地方变成了墨迹晕开,毁于一旦。
看什么手机。
画画的时候都敢分神。
鹿听晚皱着眉,连改画的心思都没有,直接收了笔,用湿纸巾擦手。
手机信息那栏,没有消息提醒。
那个【男朋友】的对话框里,也没有什么消息提示。
鹿听晚气笑了,直接打了个电话个谢书云。
谢书云:“小晚,我正打算打电话给你。
抱歉啊,今天你生日我没法过去了,临时被教授喊着改论文,急着要走不开。”
“唔。”
鹿听晚失落了一瞬,安慰道,“没事,等我回去在聚也来得及,你学业要紧。”
“你别安慰我了,该是我安慰你才对。
小晚生日快乐。”
“谢谢。”
谢书云:“你这声音,听着怎么不太开心啊?
想说什么就说。”
“那个,我问问——”鹿听晚犹豫,“你和方阳洲在一起之后,进入过冷战期吗?”
“我们?”
谢书云想了下,“那倒没有,他基本都会让着我,吵不起来。
你和言璟怎么了?”
“就是……我们好像进入冷战期了。”
倒也不是说言璟不联系她了,只是这两天回复变慢了些,时间逐渐便长,到最后联络变少。
“啊?”
鹿听晚收了话题,“可能,是有事在忙吧。”
谢书云顿了下,“忙什么呀,能忙到连联系都没有。”
“不知道,就是有点烦。”
鹿听晚走出画室,江城临海,房子沿海的也多。
闻宅便是,海景天然。
阳光下蓝海波动,临至岸边,水面拍打混着砂砾,暖洋洋的,看着没有那么冷了。
谢书云:“小晚,你没事吧?”
“没事。”
鹿听晚揉了揉太阳穴,“你先写论文吧,我不吵你了。”
谢书云:“好,那你别多想。”
鹿听晚没了画画的心思,到楼下客厅里看电视剧。
外婆带着老花眼镜在看书,“阿晚,不想看电视,就去海边走走。
今天天气不错,走走挺好的。”
她以前画不出来的时候,就喜欢去海边走一圈。
天蓝海清,风拂过,自然最是好的,什么烦忧都能淡忘。
但今天,她连走都不想走。
鹿听晚摇头,“外婆,不想走。”
“不想走啊?”
外婆小声嘀咕,“不想走可不行啊。”
鹿听晚没听清,“外婆说什么?”
鹿父从楼梯上下来,“外婆是让你去散心,等下我的几个朋友要来谈事儿,你不是不喜欢应酬吗?”
“怎么都想让我出去。”
鹿听晚起身,“行,我出去走走,爸爸你聊完发信息给我。”
知道鹿听晚走出门口,鹿父才和外婆交换了个眼神。
外婆笑,“这小丫头没发现吧?”
“我看着没有。”
鹿父摇头,“就是,我这帮着骗女儿,感觉怪怪的。”
……
正午的阳光温热,今天风也不大,吹着正好。
鹿听晚没穿外套,她习惯画画的时候扎丸子头。
粉色的毛衣露出修长的脖颈,猫眼灵动,更显乖巧。
海浪和风声联动,少许的鸟鸣声低语,阳光下海水的颜色从不单一,折射流光,漂浮肆意。
海边有亭子,鹿听晚沿着岸边走。
“汪汪汪!”
鹿听晚还没反应过来,金毛犬奔跑而来,她仔细辨认了下,“小雪?
!”
闻宅市郊这一片,基本都是相熟之人。
但她从来没见过小雪在这。
听见名字,小雪应答得更大声了些,“汪!”
鹿听晚半蹲下身,抱着小雪,揉着它的头发,“你怎么在这儿啊?”
小雪往前跑了一段就停下,看着鹿听晚,“汪!”
“你想让我跟你走?”
“汪!”
回答完这句,小雪往前跑的速度加快了许多。
鹿听晚怕小雪跑丢,也跟了上去,“小雪!慢点!”
沿着海岸跑出一段路,沙滩上深浅不一的脚印变多。
鹿听晚停下。
今天来的人,还挺多。
好在,小雪总算是停了下来,“汪!”
鹿听晚抬头,天蓝云雾下的气球门,泡沫机吞吐出的五彩泡泡晕出光,纯白色的纱幔披着暖金的光,吉他的乐声缓缓,座位上都是相熟的朋友和家人。
鹿听晚眨了眨眼睛,“怎么……大家都在这儿?”
“小晚!”
谢书云抱着一个小礼盒,递交到她手里,“生日快乐!”
“小云?
你不是在写论文吗?”
谢书云笑:“本来是要写的,不过被个大佬召唤过来,给你过生日。
我可不是故意骗你的。
对了,这可不是我准备的生日礼物。”
“唔?”
鹿听晚只一瞬会意,弯唇,“他呢?”
“那可要等等。”
方阳洲拿着礼盒,“第二份礼物,学神生日快乐。
事先说明,这礼物也不是我准备的。”
杨洛:“第三份生日礼物,学神,生日快乐!”
鹿听晚接着礼,叠成了个小山,被弄得有些迷糊,“怎么你们都——”
惊喜像是藏在奇妙的盒子里,越来越多,超乎她的想想。
从第一份到第十九份,送礼物的从朋友到家人。
她已然拿不动,最后只能放在身边的桌上。
吉他弹的乐曲名《StarRiverInYouEyes》。
满目星河。
“阿晚。”
少年身影颀长,又要比往常的每一次都来得正式。
白衬衫,未打领带,西装革履,正经里又带着些懒散。
鹿听晚眼前亮了一瞬,“阿璟?”
“生日快乐。”
言璟握着她的手,“第二十份礼物,我来送。”
因为是二十岁,所以是二十份生日礼物。
难怪。
藏着这么多,为了准备惊喜。
鹿听晚轻笑,心里漫起的感动还要胜过海浪声,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她的泪点,可是越来越低了。
“你送这么多,做什么呀?”
“多吗?
还好吧。”
言璟揉了下她的头发,“只是觉得,我们阿晚,值得最好的。
借着补生日的名头,不然不止二十。”
“唔?”
鹿听晚失笑,“你明明从我十六岁就开始送了。”
从十六岁相识。
相知,相爱,相守。
这一路花繁见过,喧嚣听过,荆棘越过。
我们,依旧是我们。
“再送一次。”
言璟不在意道,“这些礼物,选得我可累了。”
“那是太累了。”
杨洛说,“阿璟选了几个月,基本都是定制,你知道那个六中那句混话吗?”
谢书云想了会,“‘人狠话骚路子野,肆意张狂少年郎’?”
杨洛:“就那位‘肆意张狂’的大佬,我们聊天都不回,为了给准备给礼物,时不时半夜骚扰人,仿佛我们都是工具人。”
方阳洲:“为了准备个生日,他可是一点都不‘张狂’,婆婆妈妈的。”
“也不全是,为了准备个生日。”
言璟玩味道。
鹿听晚:“嗯?”
“为了求婚。”
云朵的温柔和在风里,海浪卷起砂砾,乐声的灵动不止,弦声轻快入耳。
少年单膝跪地,桃花眸带着笑,眼底温柔映出她的影子。
“虽然是个问句,但你只能答应我。”
“阿晚,嫁给我吗。”
……
人狠话骚路子野,肆意张狂少年郎。
言璟已经忘了这句是谁捏出来的了,但他记得另一句,刻入骨里,绵长不忘。
“我万般肆意桀骜,仅且臣服于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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