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60
苏莺正在收拾吃过饭后的残局,并没有立刻就看到手机里的消息。
等她拿起手机来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了。
苏莺有点茫然和不安，茫然是因为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问,可是这份不安却来的莫名其妙。
苏莺仔细思考了一会儿，才回复他。
【95：怎么才算迫不得已的欺骗？是指善意的谎言那种吗？】
【95：我觉得还是要看具体事情吧……】
她发完这句话后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可能,会不会是他在公事上遇到叛徒了？或许他很信任对方，而对方却辜负了他的信任？
【95：但像被一起共事的同事伙伴欺骗背叛，还有被人欺骗感情这种事，不可原谅。】
本来觉得还有转机的单羲衍看到她发过来的后半句话,心渐渐地沉到了底。
她说，被人欺骗感情……不可原谅。
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她。
本来都做了决定，想告诉她,然而现在,单羲衍又退缩了。
如果说了，连5G都会在她的生活里消失。
苏莺见他不说话，就关切地问：【怎么啦五哥？是不是工作上出事了？】
单羲衍垂眼盯着她发过来的关心问候，心理难受却也含着一丝侥幸。
至少她现在，对5G是关心的。
再等等。
他默默地告诉自己,等他找到合适的机会。
他会当面亲口告诉他，5G其实就是单羲衍。
【5G：没事。】
单羲衍随后又问：【你们吃完饭了？】
【95：对啊,朋友们都走了，我刚把家里收拾好。】
【5G：好，早点休息。】
苏莺敏锐的感觉到他今天的心情不太好，沉吟了片刻后,苏莺找到他的电话号码，给他拨了一通电话过去。
单羲衍看到是她的来电，还很诧异,但很快就接了起来。
苏莺在那边对他说：“五哥，你是不是不开心啊？我陪你聊天……或者我给你读书？”
单羲衍心中一动，在微信上打了个字：【好。】
苏莺便从书架上拿出一本书来，看了看封皮，对他说：“余秀华老师的《无端欢喜》，这个名字好听诶。”
“我就随便翻页啦，翻到哪里读哪篇。”
他打字：【好。】
然后开启了录音。
苏莺按照树上优美的散文文字读起来，单羲衍就在电话的这一端安安静静地听着。
她的声音轻然温和，一字一字，一句一句，娓娓道来，像是不急不缓的列车，按照规定的时速往前行驶着。
“……爱在心里沸腾，却是说不出口的咒语。[1]”苏莺念完这句后，短暂地沉默了下，然后才继续往下念。
而单羲衍却觉得，这句话就是在说他。
他现在有点骑虎难下，没有回头路，可也不敢再往前走。
他怕他说出了口，他们就需要哼靠近彼此，而他的正式身份，也会随之暴露。
没有哪对恋人是不知道对方名字、不知道对方模样的，就算是网恋，也都会互发照片。
所以一旦成为了恋人，他就要面临随时掉马的风险。
现在这样的关系，倒是有一种说不清的平衡感。
可他知道，他们并不能长久地维持这种似是而非暧昧不清的关系。
总有一天，不管是她还是他，会戳破。
苏莺还在读着文章，她早已经把前一个篇章读完了，又随手往后翻了新的篇章。
单羲衍回过神来的时候，她正在笑着说：“我喜欢这句。”
他根本没听到她后来读的内容，问：“哪句？”
“就是我刚才读的那句啊！”苏莺说着又重复了一遍：“我爱我是我，他是他，我最爱的是我已经成为了我，他也成为了他。[2]”
苏莺顿了下，清了清嗓子，刚刚说太多话，导致声音有点干涩。
单羲衍就在微信上打字给她：【读完这篇就去睡吧，以后再给我读。】
“好。”苏莺继续往下念完了这一篇。
等她把书合上，放回书架，再回到床上的时候，就看到了5G一分钟前给她发过来的微信。
【5G：很喜欢你给我读书，是一种享受。】
【5G：今晚谢谢你，心情已经好很多。】
【5G：方便的话，给我个地址，想送你一份乔迁礼物，不贵重，不用怕。】
【5G：早点睡，晚安。】
苏莺想到他的住址她早就知道，就给他发了她的新家地址，然后说了句谢谢五哥，又和他道了晚安。
苏莺在睡前发了条微博。
爱跳舞的小黄莺V：“明天营业！[羞嗒嗒][来]”
……
隔天，苏莺有大把的时间开直播。
于是她第一次把自己编舞的过程给全程直播下来，最后下播前，完整地跳了一遍她之前说的要自己编舞的那首歌曲《Myheartwillgoon》。
单羲衍虽然在工作，但也一直开着直播了，时不时地就会给她打赏送礼物，这么长时间来，他在她的直播间一直稳坐粉丝贡献榜第一，谁都没有能力把他这么个钱多的公司老总给挤下去。
他原来就说想发展直播行业，现在已经在着手准备了。
如果顺利，今年就会有“95”这个直播软件在各大应用市场上架。
那晚苏莺告诉了5G地址，转头她就把这件事给忘了，每天没别的事就开直播，空余的时间自己会剪辑一下视频，上传到主页。
直到几天后，苏莺因为毕业设计的事回学校听负责她的导师给毕业生开会，突然收到一条短信，说有快递到，让她去取。
苏莺回家的时候就顺路取了，到家后拆开一看，发现是一对玉石鸳鸯。
这还不算贵重？
里面还有一张卡片，是单羲衍刻意换了字体写的。
【恭喜乔迁新居，祝愿万事顺遂。一份心意，请务必收下。】
留名：5G
苏莺拍了一张照片，发给了5G。
随后就收到了他发来的消息。
【5G：再退回来朋友没得做了。】
苏莺看着他这种威胁，失笑不已，最后回道：【谢谢，收下啦。】
以后找机会把这份情还回去好了。
苏莺觉得很奇怪，因为自从他们搬过来后，几乎每天晚上都会有个人过来敲门，端着很昂贵的高档菜笑语盈盈地对她她父亲说：“我家先生让我送过来的，恭喜你们乔迁新居，以后就是邻居了。”
一开始苏莺和苏宏远都觉得是对方热情好客，所以才给他们新搬过来的住户送上邻里间的温暖。
可结果，对方每天晚上都会送一份好吃但在帝都各个五星级饭店贵到起飞的菜肴。
苏莺觉得对方真的太热情了，于是也做了点她会的云城那边的特色菜，亲自送过去。
其实还想好奇地看看对方到底是个什么人，怎么每天都吃些山珍海味，还能给他们送一份，这到底是什么世间活菩萨。
然而，苏莺送了好几次，都没有见到本尊，因为每次开门迎接她的都是那个管家务和做饭的阿姨。
阿姨也很热情，还邀请她进客厅坐。
苏莺不动声色地打量了番，觉得这家主人品位应该不错，装修风格和客厅的摆设都很高端，像是个很有涵养的人。
在阿姨给她倒水端过来后，苏莺试探性地问：“阿姨，你家先生在吗？我想亲自感谢他这段时间的热情招待。”
阿姨笑了笑，说：“先生在是在，但他从不见客的。”
苏莺有些遗憾，最后抿了几口水就拿着阿姨给她腾出来洗干净的盘子离开了隔壁。
单羲衍站在楼上的窗前，隔着一层玻璃望着慢吞吞往家里走去的苏莺。
也就只敢这样望着她，连出声都做不到。
苏莺走了后阿姨把杯子洗干净放好，心里也怪异她现在工作的这家的先生，看起来明明很喜欢对面的那个姑娘，毕竟给人家送过去的虾肉都是他一点一点剥好的。
而且人家姑娘送过来的食物，他每次都格外珍惜，平常胃口似乎不怎么好的他，只会把人家送的食物吃的一干二净。
可他却从不肯见人家，还不让她告诉人家他姓什么叫什么。
怎么这么奇怪，这样追人什么时候才能追到？
阿姨叹着气摇头，难喽。
苏莺回到家后就对苏宏远说：“爸，你猜我知道了什么？”
苏宏远还以为她见到了对方，笑道：“知道了他长什么样？”
苏莺把盘子放好，回到客厅一屁股坐到沙发上，说：“我没见到，他家阿姨说，这个人不见客。”
苏宏远挑了挑眉，对苏莺说：“有些在某个领域很有成就的人是这样的。”
“你看他住的地方和吃的东西，就能大概看出这个人的品味以及社会地位来。”
“他不是一般人。”
苏莺撇撇嘴，拿起手机来给5G发消息。
【95：五哥我跟你说件事……】
单羲衍就看着她一条一条地发消息过来，手机叮咚叮咚地响个不停。
苏莺把事情大概说了一遍，然后又道：【搞得我越来越好奇了。】
【5G：好奇什么？他长什么样子？】
苏莺想了下，觉得不全面，【不止这个，还有他的气质、风格、谈吐，我都想亲眼见一见，总觉得会是个大佬。】
【5G：你就不怕到时候会失望吗？】
苏莺不解地问：【为什么会失望？】
他说：【因为你已经无意识地对他进行了刻画，其实你现在本能自主地觉得他的气质高冷，风格神秘，谈吐优雅，你已经构好了框架，如果见了他，发现不是你想的这样，或许会让你很失望。】
【95：不啊，我就是单纯地对他这么神秘很好奇，就算他所有都不符合我设想的，我也不会生出失望来啊，毕竟我又不喜欢他，没有期待，怎么会失望。】
【95：五哥，好奇呢，不等于充满期待。只有期待才有可能会失望，期待越大，失望越大，单纯的好奇是不会的。】
单羲衍轻抿住唇，手指有些不受控，再输入框里敲下了一句话：【那你对我，有期待吗？】
想了想又怕唐突，打算删掉，结果手指点错了地方，就这么发了出去。
苏莺一直都捧着手机，并没有切出去，所以在这条消息跳出来的那一瞬间，她就看到了。
苏莺的心跳仿佛停了一拍，呼吸微滞。
她的指尖悬浮在屏幕上方，却怎么都落不下去打出那个字。
单羲衍在消息发出去的那一刹那就绷紧了身体，他有想过撤回，可又一想，如果被她看到了内容，撤回也没办法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
不如就这样……看看她的回答。
他心底其实也很想知道，她的回答。
短暂的一两分钟，却被无限地拉长再拉长，单羲衍等的焦灼，迟迟不见她的新消息传进来。
他没把握她一定会回答“有”，所以才如此忐忑。
他想让她回答“有”，却又不想让她说出这个字。
因为一旦她说了，似乎就真的代表，单羲衍对她来说，仅仅只是一个曾经到过她生活里的过客了。
他心里的挣扎和矛盾，把他折磨的够呛。
就在单羲衍要等不下去的时候，新消息传过来了。
【95：那五哥呢？你对我有期待吗？】
单羲衍不知道为何，看到她发过来的这条消息，还是深深地松了一口气。
他沉吟了片刻，才开始在手机上一个字一个字地认真敲下他想说的话。
在这个问题反问过去后，苏莺就开始煎熬地等着他的回复。
她盯着屏幕上方一直没有消失的“对方正在输入…”，眼眸一眨不眨，就连大气都不敢出。
可过了好久，他都还没发过来。
苏莺觉得自己该先找些事做，分散注意力，不要干巴巴地等着他的消息。
于是，她就起身上楼回了房间，拿了睡衣进浴室去洗澡。
就在苏莺泡在浴缸里闭眼睛胡思乱想的时候，被她搁在床上的手机响了声，是微信来新消息的提示音。
苏莺霍然睁开眼，直接满身泡沫地踏出浴缸，打开浴室的门，快速捞起手机来，蹲在床边看他发过来的消息。
【5G：我无法否认，我对你有期待。哪怕在直播里见过无数次你的模样，听过无数次你的声音，也在现实中和你近距离的接触过，甚至牵过你的手、与你一起跳过舞……我还是忍不住想了解你更多。你对我来说，就像是一本永远都翻不完的书，我总会发现你让我惊喜的一面，吸引着我，无法自拔。】
【5G：你不要为难，如果你和我一样，就叫我一声，如果你对我没什么期待，保持沉默就好。】
苏莺轻咬住唇，手指不自觉有点微微颤抖，仿佛身体里的血液都极速流动了起来，她的额角似乎也在突突地跳动着，脸上的每一块皮肤都绷的格外紧，胸腔里的心跳不知何时就乱腾地几乎要跳出来。
须臾，她打了两个字给他。
【95：五哥。】
单羲衍绷紧的身体，一寸一寸地松下来。
【95：我跟你一样的。】
他心如擂鼓，看着她发过来的消息，感觉身体和灵魂仿佛都不再是自己的。
他高兴，也难过。
高兴她喜欢的还是自己，难过她不爱单羲衍了。
单羲衍稍微调整了下情绪，然后问她：【那我以后该怎么叫你，莺莺？苏苏？】
【5G：你身边的人都怎么叫你？】
苏莺回他：【就叫莺莺啊，没有人叫过我苏苏诶。】
而后，她就看到他的新消息传了过来，让她一瞬间就失了悸。
因为他说的是：【那现在有了。】
苏莺翻了下身，本来跪在床边的她转身坐在了床边，背靠着床板，捧着手机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苏苏。
好新奇。
苏莺这次直接拿着手机去了浴室，一边泡澡一边捧着手机，反反复复地看刚才他们发的这几条消息。
过了会儿，苏莺把他的备注改成了“五哥”，然后把这几条消息截屏保存了下来。
单羲衍没话找话问了她一句：【你在做什么？】
苏莺现在再看到这句话，真觉得之前无意间看到的那条微博热搜还是有一定依据的。
主动找你，还问你在干嘛的人，就是在意你。
他笑吟吟地回他：【在泡澡呀。】
很快，他就发了新消息过来。
【五哥：泡澡还玩手机？】
【95：qwq】
她对着手机屏幕撇了撇嘴，发：【古板老干部！】
单羲衍：“……”
他由着她说，只是道：【泡完澡再玩，听话。】
苏莺有那么一瞬间，心里闪过一个念头，觉得如果他能开口说话，这样温柔的一个男人，在对女朋友说“听话”这两个字的时候，该有多宠溺。
苏莺轻叹了口气，没过多地纠结这个点。
而是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95：五哥，我突然发现，我好像都不知道你具体是做什么的……】
单羲衍沉了沉气，只能半真半假地向她重新介绍了一下“自己”。
苏莺发出那句消息后，随即就收到了他的回复。
【五哥：武玖，93年，身高186，生日8月5号，海城人，创业涉猎金融科技行业，之前交往过两个女朋友。】
【五哥：还有什么你想知道的，可以随时问，我都说。】
原来是搞金融科技的，怪不得之前对她专业的题也了解。
至于交往过两个女朋友……
苏莺倒觉得没什么，每个人都应该有属于自己的过去。
她看的是现在和将来。
就是他这个名字，还有他的生日，也太巧了吧？
苏莺有点懒得再打字，就发语音对他说：“五哥，我生日是农历八月初五诶，而且你看我微信名叫95，其实是我家狗子叫95，你这个名字倒过来，就成了95啊。”
他打字说：【那看来，很有缘。】
【五哥：你为什么会给金毛取名叫95？】
苏莺带着笑意发语音说：“因为它来到我身边的时候是九月五号，而我又是95年出生的，所以就简单粗暴了点。”
【五哥：很有意义。】
两个人正式交往的第一晚，苏莺连睡觉都是笑着的。
原来和单羲衍在一起的时候，她需要小心翼翼地伪装，把自己变成别人的模样，去吸引他的注意，讨他的欢心，只为能让他看自己一眼，对自己温柔一点。
而现在，她才真正体验到两情相悦的恋爱可以有多甜。
他对她包容、宠爱、温柔，会帮她分析事情的利弊，也会冷静客观地帮她出谋划策。
他是一个成熟睿智而稳重的男人，尽管只大她两岁。
为了苏莺的直播着想，她和5G的恋情并没有公开告诉粉丝。
两个人谁都没有告诉。
至于对方长什么模样，苏莺确实是好奇的，而且还主动提过这件事，想给他要张照片看看。
但是他没给，他说不好看，如果可以的话，他想等他们见面的时候让他在现实里亲自看。
苏莺答应了。
而且，两个人约好，五一假期见面。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
三月底苏莺回学校了一趟，因为要定开题报告。
四月初的时候，学校放假。
清明节当天，苏莺和苏宏远一起去了魏婧的墓地，给魏婧扫墓。
单羲衍也陪着母亲和妹妹一起去了墓地祭奠父亲。
这次他没有再去宿樱的墓碑前。
去年在苏莺离开后他一个人沉下心来认真地摊开心扉让自己正式这一切，才彻底看清楚，他当下喜欢的是谁。
所以他把有关于宿樱的东西全都整理好，寄去了她最爱的樱花国度，封存在那里。
那段时间他来看过一次宿樱，也是最后一次看她。
从那日他转身踏着黄昏迎着夕阳背离着她的墓碑头也不回的越走越远后，单羲衍就彻底跟已逝的过去说了再见。
晚上在家里和母亲还有妹妹一起吃过晚饭后单羲衍才回到他买的那栋别墅。
然而，躲了苏莺一个多月都没有见她的单羲衍这次却翻了车。
猝不及防就撞见了她。
他把车停好后下了车，刚走到门前要开门，就听到身后有道声音急切地喊：“先生！先生等一下！”
一出家门就看到隔壁那个男人的苏莺小心翼翼地端着父亲刚刚做好的云城菜，往这边快步走来。
可最终，她都还没凑近，就停下了脚步。
单羲衍始终背对着她，苏莺就站在不是很远的地方，仰脸看着这个人。
谁都没有说话，谁也没动一下。
直到她喊出他的名字。
“单羲衍。”
男人的身体绷紧僵硬，攥着门把手的手指指节泛白。
他听到她的脚步声响起，却没有越来越近。
然后，一盘菜被倒进了路边的垃圾桶。
她不解地冷淡道：“你为什么总是阴魂不散？”
说罢，转身回家。
单羲衍的心脏像是被人肆意蹂、躏践踏，疼痛不堪。
好在，还能感受到疼。
他缓慢地转过身，看着她纤瘦但决绝的背影，耳畔处响起来的，是她说的那句，阴魂不散。
作者有话要说：标注：
“爱在心里沸腾，却是说不出口的咒语。”[1]
“我爱我是我，他是他，我最爱的是我已经成为了我，他也成为了他。”[2]
[1]和[2]均出自余秀华《无端欢喜》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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