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
香港机场。
沈蔓语把在巴西机场没买到的色号给林青青补齐后,见俞子悦在挑选巧克力。
她慢步走了过去,状若无意地问道,“给人选礼物吗?”
俞子悦点了点头,“嗯,给狗傅带的,出趟差总不能什么都不给家里人带吧。”
俞子悦说的家里人是亲戚的意思,但沈蔓语理解的家里人却不是。
她笑了笑,拿起了盒黑巧递给俞子悦推荐,“这个牌子的特别好吃。”
可俞子悦却伸手拿了一旁的同牌子的白巧克力。
沈蔓语有些疑惑,低声嘀咕了句,“他不是不喜欢吃白巧克力吗?”
傅斯南这个人,很讨厌吃甜食,却出奇地喜欢吃巧克力。
不过,他只喜欢黑巧克力。
沈蔓语记得大学两人在一起之后,她一脸傲娇地说以后傅斯南的巧克力她都承包了。
还用很霸气的语气,做着自以为很霸气的动作。
她站在很高的台阶上,弥补两人的身高差,终于比他高出一点点,然后单手揽过他的肩,把他头按在自己的肩膀上,说道,“男人,你最喜欢的东西我必须得承包,我要让你每天都有巧克力吃!”
大学校园里,总是人来人往的,那一幕不知道收获了旁边多少奇怪的眼光。
往后,沈蔓语还真的随身都带着巧克力。
有时候在图书馆看书的时候,沈蔓语见傅斯南总是沉迷于学习,丝毫没有抬眼看过她,就会突然往他嘴里塞块巧克力,然后他就会把视线从晦涩的医学书上移开,笑着捏捏她的脸。
有时候她一时兴起,还会故意喂一块白巧克力给他,然后一脸坏笑地托着腮,看他被甜腻得皱起脸的模样。
俞子悦没听清,侧过头问沈蔓语,“老板,你刚刚说什么?”
沈蔓语摇了摇头,“没什么,我是想问你家那位不会觉得白巧克力太甜腻了吗?”
“我也是这么问他的”,俞子悦皱了皱眉,“但他说嘴里甜了,心里就不会苦了。”
嘴里甜了,心里就不会苦了……
沈蔓语记得,傅斯南当年跟她说,最爱的是黑巧克力入嘴的微苦和涩味过后恰到好处的回甜。
白巧克和其他甜品一样,甜腻到让人觉得心里都被甜得发齁。
那这些年,他心里是有多苦。
沈蔓语觉得心尖上,好像瞬间苦涩得发颤。
最终,沈蔓语伸手又拿了十一盒黑巧克力,让俞子悦把她手里的白巧克力递给了她,笑着说她顺便一起结账了,当作是…员工福利。
结完账,递给俞子悦一盒黑巧一盒白巧,说剩下十盒和带回来的咖啡糖一起拿去公司放茶水间里大家吃。
顿了顿想解释为什么强行给了俞子悦一盒黑巧,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有股子欲盖弥彰的感觉。
干脆带着俞子悦,直接往机场外走,坐车去A市某入境口岸入境。
但本身那不在计划里的十盒巧克力,在俞子悦眼里就是欲盖弥彰的行为。
她跟着沈蔓语的步伐,看着她有些落荒而逃的背影,忍不住笑了笑。
她第一次感觉,老板好像对狗傅也有那么点意思。
A市。
沈蔓语和俞子悦过完安检,走出了入境厅。
应是才下过雨,地上还满是潮湿,在夕阳的霞光下泛着点点光芒,不远处的一个小坑洼里还有积水。
入眼的场景和空气中刚下过雨的潮湿,让沈蔓语心里生出了几分烦躁感。
她不喜欢下雨天。
沈蔓语听着俞子悦手机听筒里,传来的傅斯南的声音,慵懒低哑,“我在停车场。”
那晚俞子悦收到傅斯南的回复之后,立马就兴奋地坐起身,问沈蔓语要不要跟她一起坐车回B市。
沈蔓语听她说了是她的狗傅来接她,心里一滞,随即笑了笑说,“不用啦,就不麻烦你们了。”
她不太想当电灯泡。
但俞子悦一直说不麻烦,热情地再三邀请之后,盛情难却,沈蔓语终究还是顶着她殷切的目光点了点头。
甚至俞子悦眼底的光,让沈蔓语有了种她是在撮合自己想磕的CP的错觉。
沈蔓语导航了下停车场的位置,离傅斯南只有步行十几分钟的距离了。
她深吸了口气,压下心里莫名的慌乱和紧张,侧身对俞子悦说,“走吧,我们过去。”
入境大厅的门口,只有客车来来往往。
社会车辆只能停在停车场,不能开到入境大厅的门口来。
俞子悦看了下身旁自己拖着笨重行李箱,手里还提着在机场买的一大堆东西的沈蔓语,摇了摇头跟上她的步伐。
狗傅这不太行啊。
追人哪里是这样个追法。
不能动动他那双尊贵的“金足”,到门口来献献殷勤,帮忙买水提东西,或者给老板打下伞什么的,表现表现他的体贴嘛。
不开窍。
十五分钟后,沈蔓语看到了站在车尾后备箱处,等着她们的傅斯南。
周边的地上一片湿漉漉,他身旁和身后几辆车车身上都有些脏,许是下雨天行驶途中沾染了飞溅起的尘泥和水渍。
然傅斯南还是着一件白衬衫,干净清爽地站在那里,一瞬间生出了种“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遗世独立感。
沈蔓语一瞬间好像心跳有些快,和当年每次见着他时的心动如出一辙。
伴随着的,还有不知不觉间变好的心情和压抑不住的上扬的唇角。
傅斯南面无表情地伸手,先接过了俞子悦的行李,才接过她手中的行李。
等沈蔓语转身,打开车门时,才发现俞子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落座在后座。
沈蔓语关上车门,本想绕过车头,从后座的驾驶位那端车门入座的。
但刚走了两步,就听见了傅斯南的声音响起,“你坐吧。”
沈蔓语停住身子,诧异地看向傅斯南。
便见他似不耐地揉了下鼻子。
似是在说,坐哪儿都一样,赶紧坐进车里,给你送回家就完事儿了。
沈蔓语闲暇时曾看过微博上关于副驾驶是女朋友和老婆专座的争论,此刻便有些犹疑。
她迟疑着往坐在后面的俞子悦那里看了看,她进出门就开了窗,所以沈蔓语能清楚看见她的神情。
没有不高兴。
终于打开车门,动作麻溜地坐了进去。
俞子悦哪儿会不高兴呢,此刻她恨不得写篇800字的作文,告诉她二姨婆,表叔终于开窍些了,终于主动了一次,主动开口让老板坐副驾驶,能离他近些。
主动还不止一次。
沈蔓语刚拴好安全带,傅斯南就递了一杯茉香奶绿到她眼前。
茉香奶绿?
沈蔓语伸手接过,忍不住偏过头,凝视傅斯南的侧脸,看他的神情。
傅斯南并没露出什么表情,他收回手就发动了车子。
她却忍不住移了视线,看着车玻璃外潮湿的地上出了神。
她一直不喜欢下雨天,因为她六岁那年,她外公离开她的那天就是一个暴雨天,沈蔓语的外公坐的客车在回乡的路上坠落下了山崖。
那以后的下雨天,她的心情便总是和外面绵延的乌云般阴郁。
大学时候,只要是下雨,傅斯南就会端着杯她最爱的茉香奶绿出现在她的寝室楼下,或者是上课的教室里。
温温热热的奶茶入口,甜甜蜜蜜的味道在口腔的每一个角落里萦绕,穿过喉咙,抵达胃里,祛除了每个阴雨天里的一丝凉意。
与此同时,一起暖了的,还有她的心。
现在沈蔓语坐在车里,未干的地面透露出她们出境之前A市下过雨的事实,手心里隔着奶茶杯透出来的温度,熨帖了她心底徘徊着的焦躁和阴郁。
甚至连那些被死死压住的不甘和酸涩,也仿佛瞬间被解放出来,开始疯狂地叫嚣躁动。
沈蔓语插好吸管,细细品了一口。
忍不住又扭头偷偷觑了觑傅斯南,车子却突然停了下来,傅斯南转过头来,懒洋洋地看了她一眼。
沈蔓语连忙移开了视线,眸光死死地盯着前面,强自镇定地正襟危坐,好似自己从未将视线从面前的挡风玻璃上移开一样。
这才发现,头顶上的红绿灯显示的是红色。
等信号灯颜色变绿,车子继续驶动时,沈蔓语才将身子稍稍往后仰了仰,带着被抓包的心虚,不着痕迹地又打量了眼傅斯南的神情。
结果,看见傅斯南总是漠然的侧脸上,冷冽不再,嘴角出现了些微柔和的笑意。
沈蔓语呼吸一滞,那些叫嚣着的幻想和动心仿佛得到了回应。
傅斯南心里,是不是还有她的一席之地?
翻腾着向大脑上涌的血液在后排开着的窗灌进冷风之时,瞬间回流。
沈蔓语偏过头,避开余光能及傅斯南的范围,看向了右侧的后视镜。
后视镜中,俞子悦正捧着杯奶茶吸吮着,低头看着手机。
标签正正好好,是对着她这个方向。
也是茉香奶绿。
沈蔓语闲聊般地开口问了句,“子悦,你也喜欢喝茉香奶绿吗?”
“对呀”,俞子悦正看着小说,没多想就应道,“我超级喜欢喝茉香奶绿,喝不腻那种。”
“这样啊。”沈蔓语弯了弯唇,但笑意不达眼底。
这就是了,傅斯南怎么可能还会为了她的心情给她买奶茶,这奶茶应该是再一次的,沾了俞子悦的光。
沈蔓语将头靠在坐垫上,思忖道,难怪他们俩都不介意她坐副驾驶,想是都没有把副驾驶不能有别人坐这事当作评判感情的标准吧。
本来感情深浅,也不只是在形式里。
这奶茶,她接过之后就没见傅斯南再给俞子悦递,想是在她系安全带时,他就已经很自然地先递给了俞子悦。
还有方才上车前,他怕俞子悦提着那么多东西重,先伸手接她的行李,就能说明一切了。
只要在他心里,事事他都能第一个想到她,形式又有甚重要的呢。
沈蔓语闭眼,假寐。
而俞子悦此时,抬眼看到内后视镜里,自家表叔难得抿紧的唇。
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次没开窍的,好像是她自己。
傅斯南不知道沈蔓语家的地址。
本来是准备到了B市下了高速再问她的,但是他过ETC时偏头看了眼沈蔓语。
许是飞机上没睡好,本是闭眼假寐的她真的睡着了,还睡得并不很安稳,眉头紧皱。
傅斯南跟着她皱了皱眉,叹了口气后,压低声音问俞子悦是否知道沈蔓语的地址。
俞子悦给了否定回答,但还补了一句,说她可以问行政,行政那位小姐姐跟了老板很多年了,肯定知道。
傅斯南抿唇后说不用了,然后把车开往了自己家的方向。
半个小时后,车子到达他小区门口。
傅斯南把车停稳,松了安全带,转过头去看向俞子悦,依旧是压低的声线,“下车,你先回去。”
“好”,俞子悦动作很轻地打开车门,准备下车时又想起什么,一下子回头看向傅斯南。
傅斯南见状,说道,“你的行李,我待会儿给你拿回来。”
“不是不是”,俞子悦迟疑了下,视线透过后视镜往沈蔓语的方向看了眼。
老板睡得很熟,再加上这逆天颜值,大晚上孤男寡女的,她担心傅斯南把持不住。
虽然傅斯南平日都是一副禁欲的样子,但就是这样的人闸门一开更是止不住的吧。
思及此,俞子悦终是不放心地迟疑着开了口,“我是想说,狗傅你注意点分寸,别占我老板便宜,做出什么禽兽的事来。”
傅斯南:“……”
车里只有傅斯南和沈蔓语两人了。
昏黄的路灯下,傅斯南一直侧着身子注视着旁边的沈蔓语,不知在想着什么。
狭小空间里,长久的安静,好似空气都凝固了。直到沈蔓语的一声梦呓打破这份凝固。
“傅斯南。”沈蔓语的声音很轻。
傅斯南以为她醒了,瞬间收回目光,端坐在驾驶座里,手搭上了方向盘,语气不耐地问了句,“报你家的地址。”
半晌,没有得到回应。
傅斯南扭头去看她,见她眉头皱得更紧了,眼睛却仍是闭着,没有半点转醒的迹象。
傅斯南轻嗤一声,不知是为沈蔓语睡梦中居然会唤他的名字,还是为方才他自己有些可笑的反应。
但下一秒唇边的讽意和整个身子全部僵住,只为沈蔓语再次席卷而来的梦呓——
“傅斯南,我给你买黑巧克力”。
“我以后都给你买”。
“你别再吃白巧克力了。”
柔软的声线中弥漫着心疼,还透着几分无助。
傅斯南甚至从中听出了,几分悔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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