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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春夏交接的黄梅时节,沪市又是一个雨季。

        前一天晚上下起了瓢泼大雨,天上的乌云似乎要沉下来,树叶被打的摇摆不停,路边的花草无精打采地弯下了腰,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一股雨季独有的潮湿味道。

        然而到了第二天的清晨,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不比昨晚的大雨,可天空却依旧是乌沉沉的,重甸甸地压在人心上,要让人喘不过气来。

        老吴准点到了楼下,这时候还没有多少车辆停在此处,他打开了车窗,给自己点了一根烟,烟雾顺着车船飘散出去,又被淅沥沥地雨水打散开来。

        他的车占地面积广,又长又宽,因为太长了,所以还套的黄车牌。

        车子停在单元楼下,堵住了不少人下楼的路,必须得撑着伞从车侧绕行才行。车子气派,有人想往车窗内看一样,车玻璃也是雾蒙蒙的,从外面遮挡行人的打量目光。

        老吴给林天打开车门,并弯腰对傅星河问了好:“傅先生早上好。”

        “早上好。”傅星河大半个身子倾在车厢里,老吴在外面给他打着伞遮雨,免得他被淋湿。

        “认真工作,林小天,等会儿见。”傅星河捏了下林天的脸颊,他最喜欢有事没事揉林天的脸了,拧一下,会揉出一个不明显的酒窝出来——平时林天笑起来都不怎么见得到的酒窝。

        “好,”林天抱过他的脖子,仰头在他唇面上啄了一下,“傅医生再见,我中午回来。”

        傅星河手掌在他头顶揉了一把,林天眯着眼像只猫咪一样享受他手掌的抚摸,可这种舒服,几秒钟就离开了,傅星河放开了他。

        去公司和去傅医生医院并不顺路,林天有时候让他跟自己一起坐车走,傅医生却坚持自己开车。林天一旦送他,中午就必须来接他,晚上也必须来接他,林天会随时惦记着这件事,傅星河并不想影响他工作。

        事实上,现在林天工作上的事可以说是很少了,比之前最轻松的时候还要少。他五个月前,从美国请了索罗斯的财务官罗威廉来英泰做cfo,现在又通过罗威廉,从美国华尔街请回来了新的ceo,今天就走马上任。

        公司转型前,进行了大改造,一部分人离开公司,一部分人降职,还有一部分人升职。林天也顺便给大刚升了个职,加了他的薪资。大刚在市场营销方面做的很好,很少出现问题,于是林天升他做市场总监。而一些降职的人,譬如林城安,以及林天的大伯,都被赶到了公司的闲散部门。

        林天堂兄很多,但大多都边缘化,老爷子去世前,唯一有存在感的就是林阳明和林城安,老爷子去世后,林阳明因为杀人未遂入狱,喜欢找存在感的林城安便让林天给边缘化了。给他个闲职,不让他接触核心和中枢,每天给他安排点闲散的工作,让他打发时间。

        这让林城安是有苦说不出,他是有大志向的人,他和他那些个堂兄弟可不一样。他坚信自己能做大事,却因为没本事,一事无成。而林城安一直觉得,自己一事无成,跟父亲太早去世有很大的关系。

        他还记得在他小的时候,他的父亲非常受老爷子器重,连带着他和暮安,都极讨老爷子喜欢。但是自从他的父亲在十几年前,下海不幸淹死后,他和弟弟暮安的地位就一天不如一天了。这其中除了父亲的原因,也有他自己的不争气,更有林天的原因。

        是因为林天过于出色,出色到让老爷子看不见其他人,他才会被忽略的。

        他想借着林天的性向打击他,可是林天根本不在乎,林城安无计可施,只能在公司散布谣言,结果谣言一两天就散了,员工们八卦八卦就完了,根本戳不中林天的要害。他更是把林天是同性恋这件事,告诉了林瀚海,想让他管教管教林天,结果没想到,计划又失败了,连林瀚海这个父亲自己都拿林天没办法!

        不过林瀚海那个主意也是够馊,找个男大学生去勾引林天?林天什么人他做父亲的不知道啊,还不如去勾引那什么什么……医生,这都比陷害林天要靠谱点。

        林城安垂头丧气地盯着电脑屏幕,噼啦啪啦地按着键盘和鼠标打游戏,他现在的职务纯粹就是后勤,整层楼连个员工都看不到几个,他每天接触的,就是搬运建材的搬运工。

        虽然林城安不喜欢这样的日子,甚至说是痛恨,可是却也没有别的办法。每次一思及此,他就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谁捏着一样,既痛苦又愤怒。

        此时手机响了一下,林城安低头一看,是林天通知开股东大会,让他下午两点去会议室。

        林城安面无表情,麻木地想:这下好了,他又要去看人脸色了。

        不一会儿他就到了会议室,林城安看见林天旁边除了站着新来的财务官,还站了个长相斯文的高个儿男人,是个陌生面孔。

        他自以为不动声色的打量对方,猜测这人是来干什么的,不过他脑子不够用,也猜不出个所以然来。

        直到人全到齐了,林天才开始说这个会议的目的,他让人站到自己的身旁来,嘴角带着笑容,风轻云淡,没有一丝紧张和压力。

        林天把身旁的陌生面孔介绍给在座的各位股东:“认识一下,宋思舟,宋总,新来的ceo,从今天起将接由他替我的全部工作。”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股东们一反冷静自持的常态,表情变了几番,似乎连头顶的天花板都被林天这句话给掀翻了。

        “林总,你要离开公司了吗?”

        “不,不是卸任,只是从总裁变成主席,以后公司的股东大会,我都会出席,公司的每一项大决策,我也会参与。宋总比我有能力,希望在他的领导下,诸位可以更上一层楼。”

        林天刚刚说完,便有人提出异议——认为他这种做法是推卸责任,公司才刚刚转型,他是公司的主心骨,却在这种时候选择退到幕后,这让他们这些人怎么办?他们可不觉得自己有林天的本事和能力。

        当然,林天这种做法无可厚非,新来的宋思舟很有能力,对于在座的股东,只要有钱赚,有利益可拿,那么林天推卸责任也好,成为控股集团主席也好,都与他们没有关系。但是对于林家人来说,这就有关系了!

        英泰集团的股份,在还未转型成股份制企业前,是家族企业,其集团股份,全部分散在各个林家人身上。现在转型后,他们依旧是股东,只是话语权变弱了,之所以还能留在公司,完全是林天网开一面。

        全公司的人,就连外界都知道,英泰高层几乎遍布林氏嫡系,譬如林城安,林源才这样只拿钱不做事还要挪用公款的蛀虫。

        要是林天走了,新来的宋思舟手腕强硬,必然要大量换血!这时候,他们的在公司的地位就会不保。

        “那林总,这位新来的宋总,是不是有随意裁人的权利?”提出问题的,正好就是林家的旁系。

        “ceo当然有这个权利,”林天道,“这么说吧,他想裁谁就裁谁,我无权干涉。”

        “如果你管理的部门资金对不上,一直亏空,那么对不起。”

        此话一出,立刻又有人提出了不满——是林天的大伯,他算是公司的元老,可是近些年来,确实是在吃公司的,而没有做实事,他觉得林天请ceo的做法,就是为了对付他们!假如由林天把他赶出公司,那么外面会说他冷血无情,但假如做这个决定的是宋思舟,林天将不承担任何责任。

        大伯面无表情,但是眉头紧皱,他不阴不阳地冷哼了一声:“你真是好算盘!我好歹是公司股东,ceo又如何?他有权利炒我鱿鱼?!再者说了,公司这么大,亏空是正常的,为这种原因辞退员工,我不同意!”

        林天笑得云淡风轻:“宋总是各位的上司,无论各位是不是股东,你在公司不做事,他认为你做的不够好,就有炒人的权利。”他环视一圈,目光冰冷,“不服都咽下去,咽不下去就走人。”

        大伯使劲一拍桌子,他站了起来,愤怒地吼道:“我是有股份的!”

        林天面不改色:“那马上就不是了。”免得他再叫嚣,林天使了个眼色,让人把他这只出头鸟拎了出去,他指了指门的方向,“如果有意见的,现在就给我走人。”

        他说完,全都噤若寒蝉的面面相觑,大气都不敢出——现在走人,和一个月后走人,还是选一个月后走吧。

        林城安更是脸色一白,他在现在的职位,什么正经事儿都没干过——林天留着他,是不看僧面看佛面,也是怕名声不好。现在不同了,只要这个新来的ceo一查,就会知道他有多劣迹斑斑,随即开除他。

        他现在才是明白——他不该惹林天的,林天要把他踹出公司,随时都能,以前之所以不收拾他,是看着一家人的份上的。可他这么作妖,四处散布他的流言,林天肯定早就想着把他踹走了。

        没人提意见了,林天满意道:“很好。”

        之后,由新来的宋思舟宋总发言,他说了一席共同努力多多包涵的漂亮话,也说了自己管理公司的理念。他以前在华尔街干,也在硅谷做过ceo,所以他的管理方式,完全是西式理念,他也将会以这套理念来管理英泰,并且在管理过程中慢慢适应英泰。

        散会后,林天和宋思舟办理交接,交接略微麻烦,这才刚刚卸任,他也不能全丢了,要慢慢放手才行。

        从公司出来,外面还在下雨,林天让老吴把他送到医院。

        在车上,林天打了通电话,问秦韵在妇幼医院的情况。秦韵是高龄产妇,现在也怀孕二十周了,应该做一个唐氏筛查。

        电话那头报告情况说,秦韵在医院住下了,但是林瀚海却跑没影儿了。

        林瀚海是陪着秦韵过来做孕检的,但是孕检还没做完,他就跑了,自从林天在家里装了那么多眼线和人把守,他就相当于失去了自由,哪里也不准去。也就是今天出来陪秦韵做孕检,才喘口气。

        林天听完皱眉,“让人看紧他,只要他不找公司来,不去赌场,就不要限制他的自由了。”

        挂完电话,车停在医院门口。老吴下车替他打伞,林天接过雨伞,让他去停车。

        傅医生还有手术。

        林天坐在中央手术室门口等他,发信息交代大伯的事,他今天这样不给他脸面,而且他杀鸡儆猴的举措,相当于驱逐了他,大伯肯定会大闹。林天怎么可能允许他闹场,自然是叫人看紧他。他还记得,之前老爷子和大伯在医院吵了一架,他们之间有个心照不宣的秘密,只要一提起这个秘密,大伯就是脸上一白,浑身颤抖,那股子害怕,掩都掩盖不住。

        他对着电话交代,“别让他回家,软禁起来,检查他的电脑,他的保险柜,u盘,全部盘查一遍。”他必须得抓到林源才的把柄,才能威胁他。像他现在这样来硬的,直接软禁,不是长久之计。

        下午五点过,傅星河从手术室出来了。

        林天看着没人,就过去抱他,手缠在他的背后,脸贴着他的侧脸,“哥,手术怎么样?”

        傅星河没说话,林天心一沉,知道这台手术结果肯定不乐观。他用力抱紧傅星河,什么也没说,似乎想把自己的力量传递过去。

        傅星河让他抱了一会儿,才用手在他背后轻轻拍了两下,他声音低哑,但是却十分温柔地说道:“去那边等我,我去给家属说。”

        林天手绕在他背后缠紧,他有些慌乱,面对傅星河的事情林天总是做不到百分百清醒:“我陪你去吧?万一、万一……”万一家属打人呢?他还能拦着。

        “没关系,这是我的责任。”傅星河扯了扯林天的手臂,让他放开自己,他没有花太大力气,唯恐伤到林天。

        林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傅医生过去独自面对家属,傅星河说了两句后,远远地,林天看到那对老夫妻潸然泪下地佝偻着背,老夫妻的脸上布满了皱纹,似乎每一条皱纹里都充斥着悲痛与苦难。

        老夫妻的双手紧握,他们肩膀靠在一起,痛哭失声。

        傅星河没有去安慰,只说了句:“我很遗憾。”但他的确是尽力了。

        他走回林天身边,“走吧,回家。”

        林天回头看了眼那对老夫妻,又看看傅医生,轻轻攥紧他的手心,“不是你的错。”

        傅星河嘴角弯了弯,低声道:“我也不是实习医生了,你不用担心我想不开。”

        平常的时候,林天很少问傅星河这台手术怎么样,他是生怕手术不顺利,所以不敢问。就像今天,难得问一次,结果却不乐观,林天听见这样的事,难免会觉得压抑。而傅星河却是习惯了,平时他手术失败了,情绪也不会往家里带。

        外面还在下雨,地上的积水倒映出人影和树影,傅星河撑开伞,长腿往台阶下迈,揽着他走。

        回到家,傅星河在洗手台冲洗了十分钟的手,林天往手心里挤了洗手液,打了泡,把手穿插进他的双手里。他的五指和傅星河的五指交叉,水流冲下来,林天仔仔细细地用拇指和食指帮他按摩手上的穴位。

        傅星河低头看他,鼻尖触碰到他头顶的发丝。

        “哥,你明天是不是轮休啊,基金会那边有个去孤儿院的志愿者活动,明天你要不要跟我去啊,孤儿院在郸山,离这里不远,我们可以在那边住一晚上。郸山有个古镇,还有个淡水湖,我们可以钓鱼。”

        傅星河知道林天是想帮他放松心情,但是生离死别,他见得太多,他很早就学会了怎么面对病人的死亡,淡然地宣布死亡时间,出了手术室,一切都和他没关系了。但他刚做医生的时候,看见病人家属的悲痛时,会有一丝不忍,可大多数病人家属都拒绝医生的安慰。久而久之,傅星河就学会了怎么做一个好医生。

        他没拒绝,说好。水冲干净手上的泡沫,林天拿毛巾帮他擦干手,傅星河凝视他道:“你太小看我了,每个月都会发生很多起这种事,我能承受。”

        林天把毛巾放在一旁,解释:“我也不是……你知道我的,我、我去做饭。”林天刚想跑掉,就被傅星河拉住手臂。他整个人都被拉到傅星河怀里,林天头猛地撞进他的胸口。傅星河被他这么一冲击,后腰就一下撞击在洗手台的边缘,他手撑住玻璃台。

        傅星河带着乳木果香皂味的手掌抚在他的下颌骨,接着把他垂在脸颊边的发丝捋到耳后。

        林天喉咙攒动,呼吸都不稳了,“哥……”

        傅星河手慢慢地移到他的额头,按着他,使他向后仰,“林小天,眼睛闭上。”

        林天眼睫毛颤动几下,在脸颊上投下浓烈的阴影,接着顺从地闭上了。傅星河微微俯首,他不用很深地低头,林天也不用踮脚,两人的嘴唇就能相遇。在接吻这件事上,常常都是林天主动的,傅星河也会主动吻他,但都不是深吻,每次都是浅尝辄止就收了,正如他人一样,克制礼貌,带着疏离。但这一个吻似乎含着叫林天相信他的意味,所以林天能感觉到他的占有欲、掠夺性。

        傅星河吻得很深,也很用力,几乎带着点粗暴的意味,一根舌头搅得林天神魂颠倒。他发出唔唔的声音,眼角有星星点点的水渍,唾液从唇舌交缠的空隙流下来,林天的衣领都被打湿了。嘴唇离开他的唇面,傅星河一手绕到他的背后揽着他,一手握在他的后颈,鼻尖蹭过他脖颈的肌肤,林天深深地喘口气,喉结上下攒动,傅星河舌尖舔过他的大动脉,牙齿轻轻厮磨,在他的脖颈上留下印记。林天不由得从鼻间溢出一串沉闷又舒服极了的的鼻音,傅星河继续往下亲,却遇到了衣服的阻碍。

        他撩起林天的衣服下摆,头钻进去,林天一下被咬住胸口的乳首,傅星河一吸,他反应极大地浑身颤抖,眼泪都要滚出来了。

        傅星河的经验,几乎都是从他身上学到的,他知道林天的全部敏感点,林天喉头发出类似呻吟般的喘息,傅星河一听,眼睛一暗,牙齿在林天翘起来的**磨动,舌头绕着转了几圈,林天忍不住带着哭腔,“傅医生……”

        “别哭…”傅星河头从他衣服里出来,用嘴唇抹掉他眼角的水珠。“现在开心没有?”他沉声问。

        “我又没有不开心。”林天扭头,还在嘴硬。

        “那你还给我脸色看?”傅星河不明显地笑了一下,手在他略显红肿的嘴唇上摩挲着,“口是心非。”

        “我没有!”林天强调,“你知道我就是担心你嘛,我才没有不开心。”林天的确心情不太好,他觉得,手术失败了,傅医生心里难免会觉得压抑,而这种压抑完全是可以告诉他的,他可以分担一部分的。但是傅星河却什么事儿都自己承担,医院里发生什么,从来不会给林天说,这才是林天觉得难过的地方。

        但傅医生说,自己在这种事情上可以信赖他。林天也觉得自己是太钻牛角尖了,但他有时候就会这样。

        想开了,说通了,林天去了厨房,傅星河在书房里,听见他哼歌的声音,不知道什么调子,跑的老远了。

        傅星河却忍不住想道,林天确实是很好哄,一个吻,一个拥抱,就可以让他把什么都忘记。

        吃完饭,手机响了一下,林天低头一看,瞬息间脸上就变了颜色。

        ——林瀚海出轨了。

        照片里,他进了一个公寓,林天的人在对面楼偷拍,林瀚海和一个看不清脸的长发女人,一起翻倒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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