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死亡证明
直到马桶水箱里的水补充完毕,整个浴室安静下来,花不语才抬起头来准备脱衣服洗澡。
脱去外套的那一刻,她把注意力放到了洗手台前的镜子上。
镜子里的女孩瘦瘦小小的,身形单薄,头发被头顶的暖风吹得四处乱蹿,瞪着眼睛往镜子外看,她抬着手,似乎是想摸摸镜子外的人。
猝不及防地,花不语想起了一件事,那就是格塔式崩溃实验,据说你要每天凌晨三点起床,然后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问十遍“你是谁”,坚持一个月后人就会疯掉。
她指尖缓缓前伸,一下子便触到了一丝冰凉的触感,花不语摸着镜中人僵硬冰冷的脸,低低的呢喃声融化在浴室安静的空气中,是那么的格格不入,却又是那么的顺其自然:“你,到底是谁?”
镜子里的花不语不说话,只是呆呆地注视着镜子外的人。
花不语自嘲地笑了笑,背过身去继续脱着衣服。
她,是谁?
这还有什么可疑惑的吗?她是花不语,是夏唐大学的学生,更是他的她,一辈子的他。
……
对待女朋友洗澡这件事,段千翼还是很识相的,整个花不语洗澡的工夫他都躺在沙发上,一直到花不语洗完出来了,他还是那个姿势躺在那,挺尸般动都没动过。
花不语走过去,晃了晃他。
段千翼没动,睡着了。
借着昏黄微弱的台灯光亮,花不语把脸贴到段千翼面前,仔细地端详着,灯光从斜上方照下来,给他的脸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光泽。
他五官都长得很好,虽说并不是每一个都那么完美,但当它们组合到一起的时候,又是那么的完美无瑕。他的眼底有一层很淡很淡的黑眼圈,本来还不是很明显,但在这种暗淡的灯光下却是那么的显眼。
他一定很累吧?
花不语知道,段千翼爱说谎,他天天对自己说,他的钢琴已经炉火纯青了,练不练无所谓,整天摆烂躺平到处玩就行,但花不语却没忘记过,她曾不止一次听到同学们说段千翼凌晨三点还在练琴,曾不止一次见过他在早上强撑着那困得睁都睁不开的眼睛陪她上课,曾不止一次见过他为了一个音的准确而练得双手颤抖。
这么一个爱撒谎的人,花不语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喜欢上他,也许他是她见过的唯一一个能用谎言来表达真心的人吧。
花不语从旁边的沙发上抽过来一床毯子,抖开后轻轻地盖到段千翼身上,只露出一个头在外面。她舔了舔双唇,眼神飘忽不定地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俯下身,探出唇,在他的唇上点水般一点而过,随后,她凑到他的耳边,嘴唇翕动,声音轻柔舒缓:
“晚安。”
……
哄小孩一样把段千翼弄睡之后,花不语推开他父母的房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陈设简单,一床一桌一柜,还有两三把椅子,干净整洁,整间房子都散发着淡淡的消毒液的味道,里面也没摆着什么祭品骨灰盒之类的东西,应该不会发生灵异事件吧。
花不语在床上坐下,四下里张望,想得到点有关段千翼的线索,但很遗憾什么也没有找到。
花不语躺到床上,困得睁不开眼睛,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
花不语是被渴醒的,昨晚的晚饭有些咸,又喝了几杯咖啡,搞得嘴里黏糊糊的,等一睡着这种感觉便更强烈了,三下五除二把花不语从睡神的怀抱里给揪了出来。
花不语十分不情不愿地睁开还昏昏欲睡的眼睛,瞟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晚上三点,她才睡了两个多小时。
尽管困得身体动都不想动,但那股渴意实在是太难受了,渴得她连觉都睡不了,只好强行拖起慵懒的身体,套上外套想去找点水喝。
可能是脑子醒着但身体还睡得正香,又或者是那张大大的软软的床太有吸引力了,花不语刚下床就双腿发软,又一屁股给坐回床上了。
但俗话说得好,真正的狠人都是些对自己狠的人,这个称号小花同学可谓当之无愧,坐在床上二话没说给了自己两巴掌,啪啪两声,清醒了许多。
又等了半晌,直到视野逐渐清晰,花不语才扣住床边,想站起来出去,但伸手时摸到的床垫下的一个东西却打消了她的这个念头。
她把手放到床垫边缘,左右横模了几下。
那是一个直角样的东西,有两层,每层都是薄薄的,如果不是花不语伸手摸的话可能连看都看不到。
她站起身,蹲在床边,打开手电筒把那个东西拽了出来。
把纸整理好弄平,花不语定睛一看,登时呆住了。
上面的那张纸是一张复印件,大写着“死亡证明”四个字,下面的一张是一张病情报告,检测者:彭纤芊。
纸上都有着明确的时间和姓名,仿若来自地府的催命书,鲜红鲜红的医院印章就是那阎王的生死簿!
死亡证明:时间,2020年7月9号,死亡人员:段黎明。检测报告:时间,2020年7月14号,检测人员:彭纤芊,病情:深度昏迷。
两张纸上都有着人员照片,无论花不语如何拒绝都无法否定这个事实,段千翼的父母,一死一昏迷。
花不语浑身一晃,跌坐到地板上,手里的两张纸像是有了生命,像是燃着火,死死的黏住她,想甩都甩不掉,烧得她浑身生疼,骨化肉熔!
段千翼的父亲,也去世了吗?
她一直以为,去世的应该是段千翼的母亲,而他的父亲应该还健在,只不过去了楚云翼那里,所以段千翼才说,弹钢琴是为了母亲的遗愿,所以段千翼才从未提起过他的父亲,所以,事情,远比她想象的更加复杂。
2020年的七月,在那个本该热情似火,肆意奔放的暑假,段千翼接连失去了自己的两大至亲,从此他便孤身一人,从此他便陷入黑暗。
花不语突然懂了,为什么段千翼要住在钢琴馆里,为什么他那么关心自己,为什么他会把一腔爱意毫无保留地送给自己。
因为,他仅存的爱意,只能给她一个人了,除她之外,他一无所有。
夜,是那么的安静,初冬的寒风击打在窗户上,猎猎作响,屋内即便是开着空调,也依旧是阴寒刺骨。
花不语呆坐了几秒,猛然间听到旁边的钢琴房里传过来一点器物落地的清脆敲击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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