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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事接踵而至,在我和常乐谈妥之后的第三天,中介和我说找到了合适的新公寓。两天的周末过后,我正式提包入住。
我请了一些朋友来吃饭,熟的半熟的男男女女都有,给房子冲一下人气。这样一群人在一起是冷清不到哪里去的,我坐在大家中间喝到尽兴,涨着通红的脸,抬头看着餐厅的灯——我听了陆星嘉的意见,餐厅的灯要温暖的黄,这样吃起饭来才不会太寂寞。
他熟谙一切与寂寞共处的技巧,我瑞思拜了。
抬起头来的时候昏黄是醉醺醺的昏黄。我感觉到血气上涌,眼前一片朦胧。
碍于第二天是周一,大家没有过于放纵,喝到凌晨出头各自散场。没喝酒的开车送人回家,喝了酒的找代驾或者网约车回去,我作为东道主非常自在地坐看妖魔鬼怪各显神通地离开,最后穿着大裤衩踩着人字拖送秋历去地下停车场。
秋历最近查出来肝有些问题,今晚就没碰杯。我出了电梯,和他分了一支烟,靠在门上,畅快地呼吸起来。
他问我最近忙不忙,我说嗯,然后给他数了一些合作方,他点点头:“都是大牌。看来少了蓝山家也不是没法做。”
我平静地笑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抽完一根烟秋历就要走了,他拍拍我的肩膀说你好好的,我没有和他拌嘴,我只说你走吧。我看着他的车灯在视野里消失,转身坐电梯回到屋子里收拾残局。
我.操了,十几个人几十个碗碟,洗到老子昏厥。
我已经很久没洗过这么多碗了,做饭的人只享受下厨的快感,所以我和蓝山在一起的时候都是她洗碗。但蓝山也懒,我们为此吵了一小架,以我花钱买了洗碗机作结。
我麻木地洗着一个个碗,想起来有人问为什么泡水久了手脚会发皱而其他部位不会,原因是皮肤发皱会增加阻力,便于求生,其他皮肤发皱就很没必要,毕竟没有人是靠在地上滚来逃生的。
我想也是,人这么会趋利避害的生物,每一个进化都干脆利落。那么我显然是这一个物种里的残次品,因为我光是从洗碗这样一件痛苦的小事里,就想起了被我轻而易举忘记的蓝山。
说来好奇怪,分手的那一个晚上我没有嚎啕大哭,我用不停地工作填满我生活里的所有空隙,在不得不想起她的时候只觉得遗憾和悲哀,却在这样一个普通夜晚,因为洗碗这件事或者是我花了上万块买了洗碗机却没能带走而倍觉委屈,眼泪止不住地掉了下来。
我像从世界上最高的摩天大楼上被丢下来的玻璃制品,不痛不痒地经历了几百层楼的滞空,今夜终于坠落,流出了无数无形无色无味的血液。
我的鼻腔因为放肆的嚎哭而感到抽痛,眼泪和鼻涕混合在一起,干了又擦擦了又干的皮肤相当刺痛。这也是我生平第一次知道小说中说人会哭到窒息原来没有用夸张手法,我的胸腔和喉管之间有那么瞬间的断层,我差点背过气去,在客厅的地毯上缩成一团,在三十度的夏夜里手脚冰凉。
当夜所有的残酒被我喝得一滴不剩,我囤的烟也消耗大半,我和自己斗争了好久,在我的感官里似乎过去了亘久的一生,最后我艰难地爬上沙发,至少会让我感觉舒服些,再然后和睡意的斗争失败,浑浑噩噩地进入梦乡。
我在客厅不知道睡了多久,整个屋子只亮着餐厅的一盏传说中能驱散寂寞的光。我好恨陆星嘉,这光除了打扰我睡觉有他妈个屁用——但下一秒我就原谅他了,因为我看到蓝山的身影出现在光里,朝我走过来。
……我做的这个梦好真实。真实到我能清楚嗅到蓝山身上的香水味,那是我们因为新年拍摄而吵架的那一天,我在她怀里闻到的味道。
她走过来环顾四周,用眼神参观了我的新住屋,然后她坐在沙发边,看着我笑了笑,撇开我因为哭泣而凌乱黏在脸上的头发,说:
“你瘦了好多。”
你少来,你闭嘴。
我好想骂她。但我这样牙齿凌厉的野兽,在她面前永远是没长牙的奶猫。我凶不起来,只能看着她耐心地把我的酒瓶都整理好,桌面和地面的烟灰仔仔细细地打扫干净,还擦了桌子,将剩余的碗筷洗净放好。期间我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地装死,其实余光在偷瞄她。蓝山最后走过来坐在茶几上,看了我三五秒,问我要不要洗澡。
我在做梦吗。
我答得驴唇不对马嘴,直勾勾地看着她。其实我想试着掐一下自己,但我好累,完全动不了。蓝山也没有回答,静静地替我擦掉眼泪,眼神温柔。
蓝山的温柔永远是我的阿克琉斯之踵。我放弃在真实和虚幻之间的徘徊犹豫,虚弱地说,那你带我去。
我睡前本来就神志不清,被浴室的热气一熏,像个低龄弱智儿一样大吵大闹。蓝山也很心累,一边替我擦身子一边和我说,你能不能安静点。
我因为这句半怒半哄的语气又委屈起来,蓝山发现得过于适时,及时用嘴堵住了我的哭泣。
这样对她是好事是坏事呢,但对我来说应该是咬下蛇果的第一口,然后我把它分享给了蓝山,于是我们一起错乱了。
没有谁是无罪的。
我从以前开始就非常,非常,非常享受和蓝山上.床的感觉,如果她没有通告而我刚好周末在家,我们可以在床上一直待着,断断续续地做.爱,一直到肚子抗议为止。蓝山没有通告的时候饮食会比平时更放开一些,因此而养出的肉感恰到好处。她的肉体摆出去会是所有画家、雕塑家或者其他艺术创作者最完美的原型,但在我这里她就只是蓝山,是独一无二的蓝山,是我最爱的蓝山。
这样的蓝山偶尔是笨拙的,不机灵的,又是像姐姐一样的成熟的,令人着迷的。在我的梦里显然我会更喜欢她扮演后者的形象,这样我就不必再逞强。于是她跨入浴缸,顺从我不合时宜的求爱,也可以在一片狼藉之后跌跌撞撞地扶我到床上,怜惜地看我,问我还做吗。
我无声而用力地点头,伸手去勾她的手指,往我的下.身放去。
蓝山把头发撩到一侧,撑在我的身侧静静地看我。因这一个动作我无论再怎么动情入戏亦不敢闭上眼睛,大概是察觉到我的反应与以往迥然不同,蓝山的眼神中有非常短暂的复杂情绪,但她那么聪明,大概是瞬间领悟了。她错开眼神,手指像鱼一样游动,低声问我这样舒服吗。
我点一点头,但还是那样直勾勾地看着她,问出我已经问过一次的问题。
“这是梦吗?”
蓝山轻轻用食指抵在唇前:“嘘——”
我有那么一点哀求、卑微的情绪涌到眼底:“骗一骗我。”
什么都好。
我知道你都知道,骗一骗我,在梦里就好。
梦里的蓝山和现实的蓝山是如出一辙的,犹豫且沉默。我等到筋疲力尽,眼皮打架,先前的热情高涨和情.欲涌动在这一刻戛然而止。我突然有些烦恼为什么有些人打分手炮打得那么顺理成章,我本人已经发生了过度忧郁而导致在性.爱这件事上快感大大折扣的真实情况,哪他妈还有含情脉脉打.炮的兴致。
但这样的情绪还没超过五秒钟,蓝山就轻轻地咬了一下我的耳朵:
“我也爱你。”
我眼睛又热了,嘴上分外倔强:“这是梦里。”
“那就别醒。”
好啊。
于是我真的没有睁开眼睛。我有时自负聪明,只需一眼就能看清楚蓝山是真情或者假意。我故作高冷保持沉默,无论听起来还是看起来都有些傻气,所以蓝山爱怜地蹭一蹭我的额头,在我眉毛上留下虔诚而深刻的一吻,致敬我们之间残余的爱恨情仇。
我的热泪全部倒流,将心脏填充成水球。
做梦也好,做.爱也罢,我是确确实实地,不想再看到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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