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白蝎“自杀”

突然出现的惊吓会让人反应不过来，吓得站在原地不动。还有的久久回不过神来，更有甚者能被吓死。人且如此，更不用说昆虫了。突然的惊吓或者是撞击，会让昆虫陷入短暂的昏迷状态，身体在原地晃晃悠悠。昆虫对外界的刺激非常敏感，如果受到的惊吓并不是太严重的话，它们原地迷糊一会儿就能恢复过来；如果受到的惊吓非常严重，那对它们的打击将是致命的。它们会像进入了冬眠一样，长时间不醒。

昆虫是不会装死的，因为它们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死。同理，它们也不明白什么叫自杀。它们不知道在面临无法承受的负担时，面临着生不如死的痛苦时，有一种解脱的办法，那就是自杀。凭着我对昆虫多年的研究，还不知道有哪种昆虫是真正意义上的自己选择结束生命。蚊子在昆虫中算是够多愁善感的了，它经常为了一些事情折磨自己，把自己搞得非常憔悴。不过，这与那种割断自己动脉、刺穿自己心脏、跳进悬崖这种真正意义上的自杀还有很大的差距。

说到这里，我想起了关于蝎子自杀的事情。对于这个观点，人们说法不一，有人赞同，有人否定。有人说，如果你在蝎子的四周都生上火，把它围在当中让它无法出去，它就会用自己尾端的毒针刺向自己，直至把自己刺死。这个故事说的是不是真的呢？让我们亲自去看一下。

我在泥罐中养了一群大白蝎，一共有十二对。我给它们提供了优越的环境，罐底铺着沙土和碎瓦片。这种昆虫我们这里有很多。在附近的小山上，那里有一片沙土地质带，上面有许多乱石，几乎每一块乱石底下都能找到它们。这是一种非常丑陋的虫子，名声也特别坏。我就这样一直养着它们，期待着有一天它们能告诉我一些关于它们的秘密，但是它们对我的殷勤一直是不理不睬。最后我决定采取点儿小手段，以期待能有所收获。

它们的恶名声主要来自那根锋利的蜇针，这根针到底有多厉害呢？我没经历过，所以也就无从谈起。不过，每次走进书房要和它们打交道的时候，我总是加倍小心，提防着它们。我采访了一些和它们打过交道的人，他们大多是工人，经常上山砍木柴，不可避免地要与大白蝎打交道。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吃过大白蝎的亏，因此说出的话更可信。他们中的一位告诉我说：

“当我吃完饭以后，我想打个盹儿，于是靠着一捆木柴睡着了。突然，一股钻心的疼痛使我猛然醒来。那种滋味真是不好受，感觉就像被烧红的钢针扎了一下。我不禁地伸手去摸疼痛处，在那里摸到了一个扭曲摇摆的东西，原来是一只大白蝎。它趁我不注意钻进了我的裤子中，蜇中了我的腿肚。我将那个讨厌的家伙拿了出来，发现它足有手指那么长，难怪蜇得我这么疼。”

这个人一边描述，一边用手指比画着那个蝎子的个头。我曾经在一块石头底下也发现过那么大的蝎子，所以对他描述的尺寸一点儿也不惊讶。

他接着说道：“我本来以为没什么大碍，还打算继续工作呢。我当时真是太天真了，不一会儿，身上就冒出了冷汗，腿肿得非常粗，简直像一个水桶。”说到这里，他的双手比画出水桶的样子。

“当时可苦了我了，我一步一挪，好不容易才回到家。从这里到我的家非常近，平时我几步就回去了。可是在那天，我使出了吃奶的劲儿，足足走了大半天。第二天，那条腿肿得更高。”他用手在自己的腿上比画着。

“整整三天，没错，整整三天我都不能动一下。最后，我在上面敷了好多碱末才将肿消下去。这次经历我永远忘不掉。”

说完自己，他又说起了另外一个被大白蝎蜇中的人。那个人是他的工友，也在山上砍柴，同样是被蜇中了小腿的腿肚。由于他砍柴的地方比较偏僻，离家比较远，所以他没能坚持到走回家，而是倒在了半路上。幸亏被几个过路人发现，人们把他抬回了家。一路上，他连动都不会动，有人提着他的胳膊，有人抱着他的大腿，就像是抬着一个死人。

这个叙述者越说越激动，再加上手脚不停地比画着。可能有人会觉得他是在夸张，但是我不这样认为。被白蝎蜇一下确实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人且如此，更不用说是动物了，就连它们自己也是这样。蝎子若是被同类蜇一下，很快就会毙命。我对此毫不质疑，因为这是我用多次的实验得出的结论。

我找来两只强壮的白蝎，并将它们放在一起，用稻草拨弄，激怒它们。在我的挑拨之下，它们决定斗一斗。是我一直在中间挑拨，但是它们却将火发在对方身上。那对大钳子，被它们举在头上，威慑着对方；当两对钳子抵在一块的时候，尾端的毒刺突然向前伸展，一下下地试探着。在两根刺的尖端，各挂着一颗透明的小水珠，那是毒囊中分泌出的毒液。

战斗在一瞬间结束，一只白蝎将另一只刺个正着。受伤的一只在几分钟之后便会倒地毙命。而胜利者则十分平静，不动声色地上前，开始啃食失败者的尸体。可能是对方尸体太大，也可能是蝎子的嘴太小，总之这顿进食要持续四五天，中间几乎不停歇。吃掉失败者，而且还是同类，蝎子可以为自己吃掉失败的同类找一个很好的理由，那就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将死去的敌人吃掉，尽管对方是自己的同类，这种动物还是有很多的。这种事情永远不会发生在人身上。还没听说过在战争中一方会把另一方吃掉的。至于为什么人类不会去吃自己的同类，我也搞不清楚。

通过实验得出的结论是：蝎子的蜇针非常厉害，能让同类顷刻间毙命。下面我们就来谈谈蝎子自杀的问题，也就是本文开头提到的问题。按照一些人的说法，如果在一只蝎子四周围生起一圈火把它围在其中，蝎子便会失去理智，用自己的毒针蜇死自己。这是真的吗？让我们通过实验来验证一下。

我在平地上用烧红的木炭摆了一个圈，围成了一周没有出口的火墙。我从自己养的白蝎中选出一只个头最大的，将其放入火圈中。蝎子感受到了四周的热浪，它不停地倒退着，打着转，想找个出口逃出去；身体稍不留神，被火红的木炭烫了一下。于是它气急败坏地左冲右撞，身体不断地撞到火炭上。每一次的努力都被火墙阻挡了回来，它变得丧心病狂，更加用力地去用身体冲撞木炭。最后它有些绝望了，不知该如何是好。此时，只见它将那根毒针迅速地挥舞着，时而举起，时而放下；时而卷到背上，时而又舒展在地。你猜不出它的想法，和下一步的举动。

我在想，接下来它会不会朝自己身上狠狠地刺下一剑，以结束现在的痛苦。谁知，这只蝎子突然一阵抽搐，之后便伸直了身体一动不动。它是死了吗？它的身体开始变得僵硬。可能是它刚才摆尾的速度太快，已经刺中了自己的身体，但是我没有看到。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它将必死无疑。我们已经在上一个实验中看到了，针尖的毒汁会很快将它们的生命夺去。

对于它的死，我还是不确定。我用镊子将这只蝎子夹出，放到了一处清凉的沙堆上。一个小时之后，奇迹发生了。这只白蝎又复活了，活跃得就跟放进火圈前一样。同样的实验，我又用其他蝎子做了第二次、第三次，结果都是一样的。它们会在困难面前疯狂地抵抗，继而转向绝望，最后变得麻木，像被雷击了一样呆呆地停在原地；等你把它夹到别处，或者将威胁去除之后，它们会自然醒来，变得充满活力。

这样我们就知道，那些说蝎子自杀的人，是被蝎子暂时昏迷的假象欺骗了；他们只看到了蝎子在火中顽强地抵抗，继而变得歇斯底里、丧心病狂，最后倒地不起。他们被这些现象欺骗了，过早地断定了蝎子的死亡，并任由其被火烧焦。如果他们将蝎子转移到别的地方，或者将火扑灭的话，他们就会看到蝎子醒来。也就不会相信蝎子自杀这个说法了。

据我所知，能够决定自己生命是否终结，懂得什么叫自杀的动物，只有人类。也只有人类有勇气做出这种事情。这种人的出发点大多是要从深深的苦难中解脱出来。有人将此作为人类的崇高特性，还有人将此作为人类区别于低等动物的一个标志。但是，如果有人选择了走这条路，那他体现出的肯定不是勇敢，而是在生活面前的懦弱。

两千多年前，在遥远的东方有一位伟大的圣人，他的名字叫孔子。有一次，孔子在树林中撞到一位正要上吊自杀的男子。那个男子正在树上系绳子，孔子连忙上前说道：

“你肯定遇到了天大的不幸。不过，最不幸的是你在这些困难面前屈服了。其他的不幸都可以来挽救，你的死是无法挽救的。不要觉得自己失去了一切，只要你还活着，你就能改变生活，走出苦难，得到快乐。”

中国圣人的道理非常浅显易懂，但是其中蕴涵的哲理值得人们深思。在西方有一位寓言家，对这种哲理，他用另外一种语气来描述：

“……尽管把我折磨的如此狼狈，

我毫不在乎缺了一条胳膊还是少了一条腿，

只要给我剩下一条命我就不在乎任何形式的残废。”

无论是东方的圣人，还是西方的寓言大师，都在向我们传达着同一个道理：生命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不能说抛弃就抛弃。我们不能把生命当做是享乐或者是受难，应该把它看做是一个合约。无论遇到什么困难，我们都不能违约，直至生命结束。

主动违约的人都是懦夫、蠢货，这一点毫无疑问。你可以选择跳入悬崖，你可以选择死亡，但是你不能蔑视生命。尊重生命，这才是人类作为最高级动物应该体现出的高尚品质。

只有人类，才懂得什么叫死；只有人类，才知道谁都有末日来临的那一天；只有人类，才会对死去的同胞怀有各种感情，不仅仅是哀恸。这是人类的特长，是其他动物不能做到的。因此，当有人告诉你哪种动物懂得自杀的时候不要轻信。更不要被一只吓晕了的昆虫所骗，还以为它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其实它连什么是生、什么是死都不懂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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