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河轨迹(5)
(5)
黎月恒也有点弄不清自己现在的心理。
这段时间,她似乎对席星的事显得格外的上心,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一天看不见他,竟然还会有不习惯的感觉。
对,就是不习惯。
黎月恒把这份奇怪的心理归结于这三个字。
或许是因为他们从小到大,几乎一直生活在一起,聚多离少。
这次他来K国比赛,一去就是近十天,见不了面,甚至因为时差连电话也不方便打,所以她会觉得不习惯也是正常的。
就像当初她在国外疗养的那半年。
那段时间,席星还在上课,但每个周末都会选择飞过来看她,待上半天又回去。
席星小时候和现在一个性格,都是冷冰冰的,不爱说话,每次来了也只是坐在病房里,安静地看着她,听她抱怨一些日常的琐事。
她如果在睡觉,他就会在旁边默默地写作业,等她醒来。
从始至终,他们都不曾分开过超过一周的时间。
这次也一样。
在第七天的时候,黎月恒拐弯抹角地寻了演唱会当借口,动身来到了K国,他所在的城市。
以前每次都是他主动来找她。
这一次,换做她主动。
-
席星从比赛现场出来,左手轻按着右手手腕,活动了一下,一抬头,看见宽敞的大厅里人来人往,都是西方面孔。
唯独角落里站了个黑发少女,面容精致柔美,很是显眼。
没想到黎月恒竟然真的等在外面,席星微微扬起眉,黑眸中闪过一丝诧色。
他抬脚走过去。
眼前光线蓦地一暗,黎月恒仰起头,看见少年带着几分探究的神色,她握着手机的手指用力收紧,显然是有些紧张。
“我就是无聊而已,才不是特意等你。”怕他误会,黎月恒抢先开口。
似乎觉得可信度不高,又补充一句。
“那什么,之前不是答应你了嘛,我这个人向来说到做到。”
“……”
席星配合地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回到酒店,黎母疑惑地问了句:“你演唱会这么快就看完了?”
闻言,席星偏了偏头,瞥她一眼。
黎月恒:“……”
妈妈你快闭嘴。
“什么演唱会啊?”这事她只跟黎母提过,所以席母也不知道,好奇地问了句,“所以娇娇来K国是来看演唱会的?”
黎月恒挣扎着:“不,我……”
黎母点头:“对啊,叫什么风的歌手,她可喜欢人家了,软磨硬泡了我半天,让我陪她来K国。说起来你才去了几个小时,这就结束了?”
黎月恒硬着头皮:“我弄错时间了,不是今天。”
-
酒店的电梯装修的很华丽,金属镜面,灯光明亮。黎月恒一进去,正好通过正前方的镜子和身后的少年四目相对了一秒,她又匆匆挪开视线。
随着屏幕上数字的跳跃,电梯一层层往上攀升,封闭的空间,没有其他人在,气氛沉默。
少年靠着墙,低头,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在眼底投上淡淡阴影。
视线落在手中的手机屏幕上,似乎在浏览什么信息。
半晌。
在电梯即将达到7楼,席星所住的楼层时,黎月恒悄悄松了口气,身体微微放松。
结果就听见低沉又清冷的嗓音响起:“还有一小时四十七分钟。”
黎月恒一愣:“什么?”
席星抬眼,言简意赅道:“演唱会。”
“还有一小时四十七分钟结束,你现在赶过去,除去路上花费的时间,还能看个结尾。”
演唱会中途是可以入场的,这点黎月恒还是知道的。
电梯门叮地一声开了。
与这道声音同时响起的,还有席星低淡的声线,无波无澜,又仿佛暗藏着危险:“你要去吗?”
对上少年那双黑到纯粹的眼眸,她下意识晃了晃神,摇头。
电梯门再度缓缓合上。
席星却没出去。
黎月恒看见他嘴边似乎弯起很淡的弧度,一眨眼又没了,像只是自己的错觉。
她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又听见少年开口,语调很平,尾音轻飘飘的划过去:“来了这么久,不请我去你房间坐坐?”
“……”
黎月恒住的套房自然和席星他们由比赛方统一安排的标间不同,空间很大,装修精致,从窗外能看见一排排欧式建筑。
尖尖的塔楼,还有罗马柱,甚至能看到酒店门口的天使喷泉。
K国的气候自然是比临城冷上许多,不过酒店暖气充足,黎月恒一回来便把外套脱了,里面是一件深色的背带裙,上衣是荷叶边的衬衫。
裙子是高腰的,两条细带挂在肩上,前面那块地方鼓鼓的,惹人遐想。
席星不经意往那一瞥,身体稍顿。
似是想起了什么,面容还是一片冷清之色,耳朵尖却微微泛起了红。
黎月恒没注意到,在沙发上坐下:“说起来,你们这比赛算是全部结束了吧?”
席星:“嗯。”
黎月恒又问:“你什么时候走?”
少女窝在柔软的单人沙发里,双腿架在旁边的扶手上,时不时晃荡着。
她的腿型很完美,像是精心雕琢出来的艺术品,裙摆随着动作,略往下滑了些,堪堪遮住大腿。
全身上下,都带着某种说不上来的撩人味道。
让他的视线无处安放。
席星只好转过脸,目光远远的落在玻璃窗外。
原本安排的回程是明天,不过既然她们来了,席星准备多待一段时间。
夜色浓郁,空中似乎飘下来一两个细小的白点,慢慢地,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大。
雪花纷纷扬扬,很快挂满了树梢,也在屋檐上铺上了薄薄的一层银白。
席星缓声提醒:“下雪了。”
“真的吗!”听见这番话,黎月恒一下子激动地从沙发上蹦跶起来,噔噔噔跑到窗边。
临城气温从来没低于过零下,也不会下雪。
活了十多年,黎月恒见过雪的次数屈指可数,也只有父母带她到别的城市或国家度假旅游时,才能目睹一二。
席星也起身,走到她身侧。
玻璃窗上映出他们两个的身影,挨得很近,仿佛很亲密一般,少年垂了垂眸,伸手,掌心贴上玻璃,冰凉的触感。
那块玻璃的位置,正好对应少女明艳的容颜。
“球球,我想去堆雪人。”黎月恒侧过头,双手捧着脸,浅棕色的眸子眨巴眨巴,难得跟他撒回娇,“我还没堆过雪人呢,你陪我去好不好?”
之前因为身体不好,黎父黎母从来不肯让她出去玩雪,只能在室内眼巴巴地瞧着。
少年眸光微微闪了闪,语气轻描淡写地说道:“你堆过的。”
黎月恒睁大眼睛:“什么时候?!”
她怎么不记得有这回事呢。
“三年前。”席星说,“你自己在家拿刨冰机做了个,还让我去看,最后把它藏进了冰箱。”
虽然第二天就化了。
“……”
这种黑历史被翻出来,简直羞耻到无以复加。
黎月恒气哼哼道:“那个怎么能算是雪人呢!”
席星:“行吧,冰人。”
“……”
“我不管,我就要去堆,你不陪我我就自己去!”黎月恒的小姐脾气也上来了,头一扭,只留给他一个后脑勺,抬脚就要往屋外走。
席星叹了口气。
伸出手,抓住少女的领子,就这么把她拎了回来。
“喂,喂你干嘛,你放开我——”
黎月恒一直在挣扎,四肢都在乱动。
少年低低嗤了一声,手顺势往下一摁,把她按回了沙发上坐好,低下头,垂眼看她。
“现在就这么点儿雪,你打算怎么堆?准备再堆一个迷你版的出来,嗯?”
黎月恒:“……”
见她终于消停了,席星松开手,朝窗外看了看:“等明天早上,我陪你去堆。”
-
黎月恒性子比较急,等不到明早,凌晨两点,她全副武装完毕,跑到七楼敲响了席星的房门。
中途经过黎母房间门口时,还小心翼翼放轻了脚步,生怕惊动了她。
来开门的又是上次那个金发碧眼的小帅哥。
他的名字叫欧文,十五岁,性格外向又热情,尤其是面对美女的时候。
看见门外站着的是黎月恒,欧文笑了笑,用英语说:“又是来找席的?他已经睡了,你要是有什么事,我也可以帮你。”
黎月恒也朝他微笑:“我需要你帮我叫醒他。”
欧文摊了摊手,遗憾地说道:“噢,好吧,没问题。”然后转身进了屋。
但是不到两秒钟,他又转了个身,折返回来,那双碧蓝色的眼睛带着几分为难:“很抱歉……可能还是需要你亲自来。”
黎月恒扬起眉。
席星说不上有起床气,但确实也不喜欢睡着时被人吵醒,否则醒来时那眼神简直能杀人。
看来这位小兄弟是经历过了。
房间内只开了床边的落地台灯,暖黄的光线笼下来,少年侧躺在床上,五官轮廓很深,眼眸阖着,睫毛又密又长,如同鸦羽一般。
黎月恒没忍住拿指尖轻轻戳了戳他的睫毛。
少年眉心微蹙。
“球球,醒醒……”黎月恒蹲在床边,掌心虚虚放在他耳边,小声喊道。
因为是说悄悄话的姿势,她脸凑得很近,话语刚落,少年的身体倏地一动,翻了个身,嘴唇从她左边脸颊上擦过去。
猝不及防地。
黎月恒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的唇很软,有些凉,贴在她嘴角附近的肌肤上时,却仿佛有团火在烧。滚烫的,从里往外,像是血液在沸腾。
她急急往后仰,想要跟他拉开距离。
因为过于慌乱,脚底重心不稳,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
这个时候,席星也睁开了眼。
因为刚刚苏醒,他眼底还带着几分惺忪,如同蒙着一层雾气,显得那双黑眸愈发的幽深。
少女略微狼狈地坐在地上,疼得直呜咽,长长的头发披散,半遮过精致的面容,隐约可见脸上那团可疑的红晕。
“你怎么在这?”席星坐起身,睡衣的领口往下垂了垂,露出瘦削的锁骨。
“……”
黎月恒不仅不吭声,连头也不抬。
少年的神情是一贯的淡漠,带着几分困倦和茫然,似乎是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
见欧文也站在一旁,他抬了抬眼,投过去一个疑问的眼神。
因为视角问题,欧文只能看见背面,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
雪未停。
酒店大堂亮着灯,屋外的街道和屋檐都被大雪覆盖,很厚,放眼望去皆是白茫茫的一片。
推开玻璃门,迎面而来的寒风让黎月恒禁不住打了个哆嗦,同时也令她的大脑稍微冷静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然后吐出一阵白白的雾气。
对于刚才那个意外……既然都是意外了,那也没什么好在意的了,权当没发生吧。
门口白色的台阶上也铺满了雪,这个时间路上没什么人,只能看见浅浅的脚印。
少女穿着加绒的雪地靴,一脚踩下来,能听见咯吱的声响。
黎月恒在雪地里转了个圈儿,伸出手,接住一片细小的雪花。她戴着手套,感觉不到温度,干脆直接喂进嘴里,入口一片冰凉。
没什么味道。
很快便融化在口腔。
“黎月恒。”身后传来少年冷淡的嗓音。
黎月恒回过头。
席星站在酒店门口的阶梯上,居高临下看着她。
少年的面容有一半藏在黑暗中,只露出下半张脸,五官轮廓很深,鼻梁高挺,比起欧文这种土生土长的K国人也毫不逊色。
“我就是好奇尝尝味……”
黎月恒说到一半,目光落在少年那双薄唇上,身体一僵,好不容易压回去的羞耻感再度爆发。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席星抬脚从台阶上走下来,停在她面前,垂着眼,黑眸微微眯了眯。
“……”
黎月恒还是不肯回答。
毕竟说出来也只是让两个人一起尴尬而已,还不如不说呢。
穹顶是浓黑色,看不见繁星。
无数的雪花从高空落下,打着转儿,缓慢地降临在人世间。
席星注意着她的神情,没放过任何一个微小的变化,半晌,忽地往前一步。
距离拉进,少女略微有些不自然。
黎月恒紧抿唇线,低下头,避开了他的视线。下巴却突然被人用两根手指轻轻捏住,往上一抬。
她被迫仰起脸,重新与少年对视。
“……你,你干嘛啊。”
席星没松手,留着这个姿势,拇指从她左边侧脸蹭过去,指腹在那块细腻的皮肤上摩挲着。
“黎娇娇,你在害什么羞?”他的声音很低,带着某种不明的意味。
黎月恒刚想否认——
下一秒,席星已经把手松开,扔下一记炸.弹:“我刚刚是不是亲了你?”
疑问的句式,却是肯定的语气。
“……”黎月恒张了张嘴,能感觉到热气上涌,整张脸瞬间变得通红,连耳朵都不放过。
她“你你你我我我”结巴了半天,想否认,却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席星会猜到并不奇怪。
她的反应那么明显,加上他醒来时,也隐约能感受到唇上传来的触感。
“我不是故意的。”席星说。
“……”
黎月恒当然知道他不是故意的,否则的话,她现在又怎么会是这样的态度跟他说话。
“你就不能装不知道吗?这种事情心知肚明不就好了,干什么非要说出来……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少女说话声音很小,声线压低,带着轻轻落落的柔软,像是抱怨,又有些难为情的样子。
她抬手拨乱脸颊两侧的头发,往前捋了捋,试图遮挡住害羞的痕迹。
席星看在眼里,眉梢轻扬了一下,语气平静,用淡然的神色说出令黎月恒深感绝望的台词。
“现在知道要脸了,”他放慢语速,“小时候强吻我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样?”
“……”
闭嘴啊啊啊。
黎月恒很气——气这人没事总翻她的黑历史,也气自己当初如此不争气,留下了这么多的把柄。
“你都说是小时候了,我那时候才几岁啊,哪懂得那么多。”黎月恒努力绷住表情。
“还有什么叫强吻?又不是亲你嘴,亲一下脸而已,你要不要这么小气?”
席星:“那就当礼尚往来了。”
黎月恒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想说“往来个屁”。
这两者性质能一样吗,他可是差一点就……就那什么了啊!
然而前两个字刚说出口,她又硬生生把后面的话憋了回去,顶着一张熟透了的水蜜桃脸,咬牙切齿:“往来就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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