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王晋坐在那儿，胳膊肘支着大腿，眼神随意地扫了扫，就是没动手打开。
颜司卓大摇大摆地站在旁边，见他还没看就已是满脸不屑和淡漠，心里凉凉一笑。
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颜司卓弯下腰，亲自拆了一个包装，抱出了一个红色精致的礼盒。
果然，王晋光是看着那盒子，眉头就不自觉蹙了起来。
颜司卓不动声色地抬起眼皮，“我送你的西装，听姑姑说你常穿这个牌子。”
王晋眼神复杂地在颜司卓无辜的脸上转圈儿。
他想，他跟颜司卓看来真的是注定不对头。颜司卓所喜欢的，恰好是他最讨厌的。
他突然有点后悔刚才竟然夸了颜司卓的审美。
但是接下来，他就意识到不对劲儿了。
颜司卓为他买的所有的东西，都是红色。
王晋眼角抽了抽，手指默默掐住了沙发扶手。
“是不是很好看，”颜司卓笑道，边说还拿在手里往王晋身上比划，“非常适合你。”
“是吗，”王晋忍住心头的反胃，目光找着机会躲避这一堆红色，微笑道，“怎么就适合我了。”
“你也快本命年了吧，”颜司卓说，“就当提前庆个彩。”
“不好意思，”王晋说，“我本命年刚过。”
颜司卓故作惊讶，“你比我想象的还要老。”
“你也比我想象的还要。。”王晋眼神轻飘飘的，“没素质。”
“话不能这么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颜司卓把衣服扔他怀里，看着他拼命克制却依旧越发难看的脸色，暗自畅快。
王晋捏着西装的一角，皱着眉把它丢到了一旁，“如果其他东西也都是这样，就不必拿出来了。”
“我的心意，你不想看看吗，”颜司卓自顾自翻着剩下的礼盒，“这些东西可花了我不少钱。”
“不对。。”他扬起脸，天真无害的笑容，“是花了你不少钱。”
王晋眼睛一眯，“什么意思。”
“这些都是用姑姑给我的卡刷的，”颜司卓掏了掏口袋，摸出卡丢到王晋身上，“她说这是你送给她的，叫我不用手软。我就想，总不能只给自己买东西，那样太不懂礼貌了，所以。。”
他伸手朝王晋做了个请的手势，“我就用你的钱，帮你挑了些礼物。”
“正好你日理万机，忙得连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那么打点生活必需品这种事，我不介意代劳。”
王晋低着头，看着那两张VIP卡。
额前碎发投下的阴影遮挡了他的眼睛，看不清他的表情。
“总共花了多少。”他淡道。
颜司卓耸耸肩，“不多，一百来万。”
王晋猛地抬起头，提高嗓音，“多少？”
“一百多万。”颜司卓眨了眨眼，“我总不能害的姑父穿地摊货吧，那你不早就把我轰出去了。”
王晋在心里暗骂，现在就想把你轰出去。
颜司卓夸张地抖了抖肩，“姑父，你脸色好难看，我好害怕。是我买的东西，你不喜欢吗。”
王晋深吸一口气，揉了揉眉心，舒展了表情重新抬起头，嘴角上牵，眼底结霜，
“喜欢，你买的，怎么会不喜欢。”他把你字咬得极重。
颜司卓回了一个礼貌地笑，扬扬下巴，“喜欢就赶紧试试。”
“回来再说吧，”王晋站起身，点了点手表，“我出去买菜，孩子该饿了。”
“你买菜？”颜司卓不确定道，“你会吗。”
王晋笑了笑，紧紧领带，“比你会。”
“不成，”颜司卓拦住他，“你不会趁机溜出去应酬吧。”
“我就算真的溜出去应酬又怎么样呢，”王晋推了他一把，“干你屁事。”
颜司卓一怔，“家里还有俩小的，你敢这样走。”
“不是还有你吗。”王晋一脸正经。
“…………”颜司卓烦道，“我去买菜，你待在家里。”说着边套上了外衣。
王晋平静地望了他一会儿，轻轻点了点头，“随便你。”
“不过这附近没有超市，你要买最好开车绕到西北口那边，再穿两条马路差不多。”
“知道了，”颜司卓说，“你们吃什么，除了不要萝卜芹菜还有吗。”
王晋眉头一挑，“你记性倒是不错。”
“您老人家怎么能跟我们年轻人比呢，”颜司卓见他脸色一变，偷笑道，“赶紧说，想吃什么。”
王晋看着他，“你想吃什么。”
“主动征求我的意见？”颜司卓想了想，笑道，“我喜欢吃土豆。”
“我最讨厌的就是土豆，”王晋想也没想地接道，“所以千万别买。”
“为什么，”颜司卓不解，“土豆那么好吃，你为啥不喜欢。”
“不知道，就是不喜欢，”王晋眨了眨眼，“就跟你特别喜欢红色一样，没有原因。”
“………”颜司卓皮笑肉不笑道，“行，不买土豆，那买点儿鸡腿肉总行吧。”
“我从不吃鸡腿肉，”王晋打了个哈欠，“你敢买我就全部倒进垃圾桶。”
颜司卓嘴角一僵，“那酸笋呢，这个你总喜欢吧。”
“我年纪大了，牙齿不好，吃不得太酸的东西。”王晋说，“不要。”
颜司卓咬了咬牙，笑容渐渐古怪，“是不是只要我喜欢的，你都不喜欢。”
“聪明，”王晋“欣赏”地看着他，“难得你觉悟这么快。”
颜司卓晃了晃钥匙，冰冷的锁头故意在王晋手上划了一道，“等着吧。”
王晋笑道，“辛苦你了。”
“哦对了，”他提醒道，“你打的去吧，中间有段路在施工，轿车过不去，你那摩托容易被刮伤。”
颜司卓背对着他扬了扬手指。
王晋注视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脸上的笑容和平静慢慢消失。
他回到屋，看着满地的，用了自己一百多万买来的“废品”，脑壳疼得嗡嗡作响。
王八蛋，他低声骂道。颜司卓花起他的钱果真丝毫不手软，还敢专门挑他最讨厌的东西刺激他，胆子不小。
王晋看着看着，眼睛一亮。
他走到院子里，看见了颜司卓那台酷炫华丽的摩托车。
男人都是爱车的。颜司卓也不例外。
王晋步步靠近，手好像被它吸引一样，小心而试探地摸了摸座椅，后视镜，甚至是硕大的轮胎。
这车好看是好看，王晋叹气，只是跟车主一样，隐隐透露着一股张狂的戾气和不羁，让他难以驾驭，无法安心。
王晋手指一顿，眼神一暗。他从没想过招惹甚至驾驭颜司卓这种不按规则出牌的混蛋，他只想将他赶走。
王晋眉毛一挑，拨了个号出去，“喂，小张啊，有点事，想请你帮帮忙。”
打完电话，他转身回了屋，上楼。
小楠和安安正挤在一起看动画片，见他来了，立刻兴奋地扑过去，
“爸爸，你终于来了，我们还给你留着蛋糕。”
王晋笑着摸了摸他们的头，“今晚爸爸带你们去荣樱阁吃料理，想去吗。”
安安高兴地叫道，“真的吗爸爸！你要带我们出去吃好吃的吗！”
小楠也惊喜地看着他，“爸爸，这是你第一次单独带我们出去吃饭。”
王晋把他往怀里抱了抱，温柔道，“爸爸以后争取多陪陪你们。”
安安也往王晋怀里蹭，“我想要爸爸每天都陪着我们！”
“别闹，”小楠说，“爸爸平时很辛苦，你别老缠着他。”
安安开始闹了，“明明是你霸占爸爸！”
王晋看着俩孩子没说两句话就打作一团，心暖成了一汪水。
其实他也不明白，自己并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可是孩子却很黏他，甚至小楠慢慢长大，更是懂得体恤他，有了小男子汉的模样。
他没有怎么参与过的，两个孩子的成长，让他欣慰，也让他心疼，只是缺少了一个重要的情愫，成就感。
王晋心中迷茫。他在教育子女方面，生疏自傲，凉薄冷漠。比较起来，Denise这个母亲，反倒显得像模像样。
王晋看着他们，心里悄悄萌芽出了新的希望。
他突然觉得，自己也许应该花更多的时间，来回馈家庭，回报孩子对他的喜欢。
与其在外面苦苦追寻一份从来不属于自己的感情，不如用心来把握好可以稳稳抓住的幸福。
自己早已不年轻，王晋想，也许什么年纪，真的就该干什么事。浪费时间去做爱情无端的妄想，只会永远两手空空。
————————
颜司卓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
他提着大包小包的食材进了屋，才发现屋内漆黑一片，静悄悄的。
他愣了几秒，随即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颜司卓飞快地摁亮所有的灯，看见门口摆放着的整齐的拖鞋，一双大的，两双小的。
颜司卓心里一凉，转头跑到院子里。
四周的家家户户灯火通明，莫不温馨，只有这座宅邸，分外清冷。
他在垃圾桶里，看见了没被拆开的红色礼盒，最上边盖着的，是那件棕色西装。
颜司卓收紧了拳头，眼神仿佛要喷火。
他正想骑着摩托出去找王晋，却发现，自己的车也不见了。
车位空空如也，颜司卓在黑夜里瞪直了眼睛。
他黑着脸，手指轻颤地打通了王晋的电话。
那边足足响到快要挂断才接通，就好像故意折磨颜司卓的耐性一样。
“有事吗。”王晋一如既往冰冷的声音。
颜司卓瞳孔幽幽地望着前方，“你们人呢。”
“带孩子出去吃饭了，”王晋说，“今晚我们不回去住了。”
“你打发我跑那么远买菜，”颜司卓咬牙，“自己却出去吃。”
“有问题吗，”王晋笑道，“搞清楚，抢着要买菜的人是你，我可没逼你。”
颜司卓狞笑，“是啊，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才会被你当傻逼耍。
“另外，”他说，“我的车呢。”
“什么车。”
“少装蒜，”颜司卓说，“我那辆摩托。”
“哦。。。”王晋拖长声音，轻松道，“卖了。”
颜司卓脸色一变，声音骤降，“你说什么。”
“你花了我一百多万买了堆垃圾，”王晋说，“我卖你一台车作为补偿，很公平吧。”
他话音刚落，颜司卓怒吼着叫出声，“王晋你找死！”
“我这人惜命，不轻易寻死，”王晋把手机拿远了些，“你那个车，是真的不错，我朋友说特别喜欢，说肯定会替你好好保养。”
“你他妈少说废话！”颜司卓怒红了眼，手指紧紧里扣，恨不得抓着的是王晋的脖子，
“赶紧把车还给我，不然我跟你没完。”
“你先把一百万还给我，并且滚出我家，咱们再谈其他的。”
“还有，你给我造成的精神损失费我还没跟你算，看在你是我侄子的份儿上，打个折免了。”
“精神损失，”颜司卓气极反笑，“你是聋了还是残了还是瞎了，还需要精神损失。”
“人老了，经不起刺激，你不懂吗，”王晋轻笑。
颜司卓气得牙痒，王晋这个睚眦必报的小心眼，居然敢擅自卖他的车！？
给我等着。他瞳孔紧缩，释放出寒冷的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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