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囚七十四天
天色越来越暗,刮起的凉风泛着潮湿水汽,远处闷雷一声盖一声。
高茂死了,他死时双目圆睁表情惊恐,死的不止是他,莺莺扭头看到瘦子横躺在不远处,已然没了声息。
“你……”莺莺舔了舔唇瓣,看着钦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见惯了温润优雅的钦容,莺莺乍一见钦容杀人有些不适应。哪怕是在前世,钦容也少有亲自动手的时候,他称帝后虽然杀了不少人,但向来会避开莺莺不让她看到。
“三哥哥!”莺莺只怔了瞬,回过神来赶紧朝钦容跑去,“你有没有受伤?”
毕竟前世杀过人,所以莺莺面对这种场面并不会害怕。见钦容衣袖和手指上染了不少血,她抓住他的手想要查看情况。
这些血都不是钦容的,不愿让莺莺沾染上旁人的肮.脏物,他轻轻挣开道:“我没事。”
虽这么说着,但他的脸色却过分苍白。
抬步走向水洼,钦容见莺莺亦步亦趋也跟了过来,屈膝蹲下把手放入水中,“莺莺可有受伤?”
莺莺摇了摇头,“我好歹会些功夫,也没让他讨到好。”
不过就是逞强罢了。莺莺尽可能让自己看着平静,实则她鼻子泛红眼睛湿漉,不安搅着手指明显受到了惊吓。
想想也是,莺莺上一世作恶多端偏偏顺风顺水,这一世被顾家和皇家护着仍旧没经历过什么大风浪。短短几天时间,莺莺对‘人’这种东西有了新的认识,先是诡计多端疯狂狠毒的沉雪,现在又遇到个笑脸禽.兽看似是个好人的高茂。
“三哥哥……”果然只有感同身受后才知别人有多苦,有了这么一次,莺莺忽然理解前世裘安安为何会这般恨她了。
张了张嘴,莺莺有好多话想同钦容讲,她沮丧垂着脑袋抽搭着鼻子,又往侧边挪步想要更加靠近钦容。
钦容看出了莺莺的害怕,仔细将手上的血迹洗去,他擦拭干净手后才站起身抱莺莺,安抚着拍了拍她的后背,钦容在她额上印下一吻:“乖,别怕。”
抬起手温柔的帮莺莺理顺凌乱的发,接着钦容又帮她扣好微敞的衣襟。长睫垂下,遮挡住钦容晦暗幽浓的双眸,他拥紧莺莺将人整个抱入怀中,下巴抵在她的发顶上情绪不明:“……他们死的太便宜了。”
压下心头翻涌的疼痛感,钦容后悔他就该在前日高茂看到莺莺时,挖了他的眼珠子剁.去手脚割.舌。
莺莺此时情绪很差,不只是因为高茂想对她做那种事,更多的是不敢置信以及自身认知的颠覆。
“三哥哥,你说人怎么可以这么坏。”
双手紧紧环抱住钦容的腰身,莺莺委屈埋入他的怀抱蹭了蹭,声音闷闷的又低又弱:“都怪我不该相信沉雪,在石牢里他嘴里就没一句实话,我竟然全都信了。”
若是当初她选择不救沉雪、或是在石牢里她能拆穿沉雪的谎言,又或者她不去石牢见他、好好和钦容坦白选择信任钦容,他们二人也不会落得如此局面。
前世莺莺虽然坏,但她从不隐藏自己。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莺莺向来不会掩饰自己的欲.望,对于喜欢感兴趣的她只会不择手段的明抢,从不会谎话连篇伪装真面目。
“亏我还觉得高茂是个好人。”莺莺心里实在难受。
沉雪也就罢了,她没想到就连高茂也如此可怕。想起男人之前对她的各种恭敬和照顾,莺莺只觉得恶心,原来高茂同瘦子一样,他们都觉得她没有利用价值百般瞧不起她,与瘦子不同的是,这高茂是个色.鬼,打从开始就对她居心不良。
钦容环着莺莺一声不吭,安安静静好似睡着了般,莺莺不知钦容此时是何表情,正要在说些什么,她忽然想起某个不对劲儿的地方,猛地抬起头道:“三哥哥,你不是不会武功吗?”
很明显,那瘦子和高茂都是会武功的练家子,莺莺虽然不知道瘦子的底细,但她同高茂交过手很清楚高茂的实力。就连她这种会武功的都能被高茂完全压制,钦容不会武怎么可能在几招之内就能杀了高茂?!
钦容骗了她,钦容又一次骗了她。
想到这里,莺莺本就低落的情绪更是如此时暗沉的天色,一声声雷鸣直接击在她的心口。活了两世了,莺莺直到此刻才知道钦容会武,他既然能在重伤的情况下几招杀死高茂,那他为何在面临刺杀时却从不出手?
莺莺还没忘自己拼死拼活拉着他冲出刺客包围圈的场景,她自己受了伤还不忘护着钦容让他先跑,想来那时钦容心里一定在嘲笑她,看戏似的把她当成猴子耍她,莺莺却还真当自己保护了他一次又一次,还威胁他若是不喜欢自己就对他用武力……
现在看看,钦容若真对她动手,轻易就能捏死她吧……
“骗子。”
“原来三哥哥和他们都一样!”接二连三的打击让莺莺有些受不住了,她猛地推开钦容往后退了几步。
眼泪模糊了视线,莺莺睁着眼已经看不清钦容的面容。
钦容轻易被她推开,他咳了声嗓音微哑,上前想要拉莺莺的手,“你听我解释……”
莺莺一把甩开他的手道:“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会武就是会武,不会武就是不会武,三哥哥就这么喜欢戏耍我玩吗?看着我一次次为了救你受伤你很有成就感对吗?”
这些话是质问的钦容,更是在质问上一世的钦容。
莺莺此时的愤怒来源于前世被钦容的欺骗,更多的则是这几日发生的事超出她的承受范围,钦容的欺骗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她不敢再轻易相信任何一个人。
“太可怕了。”
“你们都太可怕了……”莺莺呜咽出声,她为自己百年成人的心愿感觉好笑。
看啊,这就是她一直想要当的人。
满口谎言假面覆脸,哪怕一层层去剥.皮也不会看到他们最真实的面目。不止如此,人还要学会接受谎言习惯受伤,在被排山倒海的疼痛淹没时,仍要努力活着爬起来。
莺莺明显陷入了感情困境,眼前浮现一张张面容。有前世挑衅她的裘安安,有死在她面前的顾凌霄,还有这一世悲愤离去的景兆时……
钦容看出莺莺的不对劲儿,他稳住身形去抓莺莺的手,重新把人抱入怀中道:“莺莺,你冷静一点。”
莺莺摇了摇头,此时她还在气头上,抬手推拒时她没能控制好力道,身子后仰步伐被锁链绊住,狠狠坐在了地上。
“唔……”疼痛感让莺莺恢复了清醒,让她不敢相信的是钦容竟然轻易就放开了她,难道他不知道,他这个时候松手会让她摔倒吗?
莺莺心里越加难受了,就算她生气,刚刚在推钦容时也记得避开他的伤口。果然一旦拆穿谎言,这些人就会装不下去原形毕露。
钦容并不是故意的,被莺莺推着也往后跄踉了一步,钦容站稳身形一时间没敢动。
他这般立着不动,就好似高高在上嘲笑莺莺的狼狈。
莺莺心里隐隐发痛,眼泪一滴滴滚落糊了满脸,她胡乱擦了擦脸,压抑不住情绪哭出了声音。也真是巧,刚刚不停的闷雷忽然失了声音,好似是故意安静下来为了让钦容听到。
“别哭了。”钦容现在浑身都在疼。
他等了片刻,才敢倾身对莺莺伸出手,嗓音低哑发虚泛轻,他解释道:“三哥哥刚刚不是故意摔你,乖,马上就要下雨了,咱们先从这里离开。”
莺莺又擦了擦眼泪才看清钦容伸过来的手,五指修长根根白皙干净,完全看不出这双手刚刚杀过两个人。抬着泪眸又望向钦容,莺莺见她脸色越来越白,她也知此时不是争吵的时候,顿了片刻把手搭在钦容掌心。
指腹与指腹触过又生生错开,莺莺的手才碰到钦容的手,忽然看到钦容手腕晃了一下,迅速又把手抽回。
身形不稳,钦容再也忍受不住蚀骨的疼痛,血液加快流动浑身忽冷忽热,他感受到心脏缩紧有瞬间的停止跳动,承受不住压力侧头吐了口血。
“三哥哥!”如同断翅的蝴蝶,莺莺眼睁睁看着钦容倒在了地上,她愣了片刻都忘了站起来,直接几步爬到了钦容身边。
钦容的脸色苍白如纸,睫毛垂落无力颤动,唯有唇瓣染了血色过分的红。他口中的血从嘴角流到下巴,又一滴滴砸在衣领开出血花。
莺莺赶紧把他扶起来,抖着手用袖子捂住钦容的唇瓣,她慌张问着:“三哥哥你怎么了,你不要吓莺莺……”
钦容心口的翻涌还未消下,他无力说话又吐了一口血,血液直接浸湿了莺莺的袖子。
“三哥哥……”莺莺害怕了,温热粘稠的血液糊满她的手心,她从未这样怕过。
紧紧抱住钦容,莺莺又怕自己力道太重压到他身上的伤,抱也不是不抱也不行,莺莺又不知钦容怎么了,她又急又怕失了主意,肩膀微微颤着,眼泪砸到钦容的脸上。
“别怕。”好一会儿,钦容积攒起力气说话。
眼前一阵阵发黑,他双眸半睁看到莺莺哭红的眼睛,抬手轻触她的脸颊很淡勾起唇角,嗓音哑哑无力:“三哥哥没事,休息一会儿就好。”
有一滴水珠从天空掉落,刚好砸到莺莺的鼻子上,莺莺抬手抹了一下,仰头看了看厚积的乌云。
“要下雨了。”
如今钦容重伤不能淋雨,偏偏他们还没找到能躲雨的地方,莺莺正要去找些遮雨的扇叶,钦容就拍了拍她的手道:“先扶我起来。”
莺莺听话照做,看到钦容盘腿坐起闭上了眼睛,莺莺摘完扇叶后就抱膝坐在了钦容身边,她乖巧没有出声打扰,安静等着钦容睁开眼睛。
“走罢,我们去前面看看。”过了好一会儿,钦容睁开了眼睛。
他此时的状态依旧很差,但至少可以走路了,抬手擦去唇边的血迹,二人沿着之前的路返回。在回到原处时,钦容咳了声道:“拿上那两个包袱。”
莺莺跑了过去,其中一个包袱恰好就落在瘦子的尸体旁,她过去拿时看到瘦子脖子歪曲的厉害,没敢再多看,捡起来就跑回钦容身边。
有了一滴雨,之后不时就会再落下几滴,等莺莺他们发现山洞时,雨落变快,没一会儿就变成倾盆大雨。
轰——
雷声震耳,雨落后白天黑的如夜。
莺莺和钦容躲入山洞后,很快在高茂的包袱里发现不少疗伤药,拿出打火石点燃枯草,莺莺脱下钦容泛湿的外袍,晾在了火堆旁。
“三哥哥,这些药哪个可以治你的伤?”莺莺将高茂包袱里的药全堆到钦容面前。
钦容捡了几瓶,上完药后又卷起莺莺的裙摆,将药粉洒在她的脚腕上。
“莺莺,三哥哥并不是有意瞒你。”火光映照下,钦容总算多了抹血色。见莺莺如今已经平复,他才继续刚才的话题。
他一边帮莺莺上药一边低声解释:“母后怀我时被宝霞贵妃下.毒暗害,虽保住顺利生下了我,但我自幼体弱多病,就连母妃诊断后都断言,我活不到成年。”
可以说,钦容刚出生那会儿还不如裘郁健康,说是风一吹就要命也不足为过。赵含芙为了保下自己儿子的命用了很多法子,后来还暗地里让钦容认了师傅习武,只希望他能通过习武强身健体。
“莺莺,如你所言,我的确会武,但等同于没有。”或许赵含芙是对的,习武之后,钦容的身体情况有所好转,但依旧摆脱不了困局。
当时,赵含芙为他寻得师傅是江湖上人称玉面修罗的魔头,他武功极高内里深厚,就是他将内力传给了钦容,护住了钦容的心脉保住了他的性命。
但每次钦容使用,内力流窜时他就会被疼痛反噬,过度的使用还会使他爆.体身亡。
“所以说,三哥哥刚才之所以会吐血,是因为动手杀了高茂?”莺莺听明白了。
见钦容颔首,莺莺抓住他的袖子有些担忧,“那三哥哥现在还难受吗?反噬会发生什么,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声音越来越低,莺莺最后垂下脑袋闷闷道了声歉:“对不起。”
钦容受了这么严重的伤,若他想继续瞒着莺莺,大可以继续装下去事后哄着她,没必要为她冒这个险。
“莺莺没有对不起我,说好了不再骗你,三哥哥早该提前告诉你。”摸了摸莺莺的脑袋,钦容又把她抱入怀中抚了抚背。见莺莺先前哭的眼睛有些发肿,他抬手捂住她的眼睛道:“再去睡一会儿,等雨停了我们再走。”
按照先前瘦子所说,他们已经出了崖下最危险的区域,只要再走一日就能离开这里,但瘦子身为庆王爷的人,绝不可能带他们走有官兵搜查的路,所以这条路走到头只会遇到更多庆王爷的人,必须临时改变。
等莺莺睡去,钦容思索了片刻继续疗伤,他心口的闷疼还没压下,一股股的腥甜往喉咙涌。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大雨由激烈转弱,莺莺睡在钦容身旁下意识往热源凑,胳膊搭在钦容腿上喃喃了句:“……再也不要做人了。”
还是没心没肺的游魂好,不知人间疾苦不懂人世感情。
雨珠滴答,几滴落入山洞内聚集小小的一滩。莺莺睡得并不安稳,她用力攥了攥钦容的衣摆,又小声呢喃了几遍相似的话。
落雨坠入水滩发出轻响,在安静的环境下,钦容睫毛轻颤缓慢睁开了眼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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