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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当局者清。


那晚上“雷霆行动”一直彻查到午夜,封路凛累得回到支队里,趴在桌上就睡了半小时。

        第四巡逻队一共拿了七八名酒驾司机,三名醉驾司机。上边来督查的人一边记录一边骂,说幸好发现得早,不然这么多个醉鬼开车进市区,得酿成几桩惨案。

        有个醉汉喝得走不了直线,一被押上警车就开始骂,整个警车内全是刺耳的人声。封路凛坐在副驾驶上揉眉心,驾驶位上连带着后押人的两个队员也都压着气。四周除了骂声就只剩下呼吸声。

        封路凛眉心紧拧着:“闭嘴,有什么话上局子里唠。今天嘴巴骂秃噜皮了也不放你半根头发。”

        那醉汉捂着脸说:“救命啊……警察打人了!”

        封路凛冷瞥过去,转头又见驾驶位上白仰月双手紧攥成拳,碰碰他的肩膀:“工作里别带情绪。”

        说完,他闭了闭眼,紧盯着前方同样负责押送的警车,说:“警车不是坦克做的,安全带系好,开车要小心。”

        无论发生什么,他们只能选择忍受不理解。穿上这身衣服,代表的就不是自己一个人。

        回了队里便展开问询,封路凛忙了一晚,再撑不住,埋头就在桌上睡了会儿。直至快到凌晨一点,他才被乔策叫起来。乔策说后边儿蹲着的那几个等下要送押到局子去,你要不要跟着一起?

        封路凛想了想,说一起送过去,事儿办完了再下班。

        等他下班之后,已是深夜。天天熬夜身体吃不太消,他全仗着年轻力壮。

        回到家里冷冷清清的,封路凛把钥匙扔沙发上直接躺好,半点儿力气都没。今晚拦车擦着了手臂,现在摸着还在胀痛。他目光扫到客厅灯下放的一个手工,揉了揉眼。

        封路凛的妈妈很有气质,以前在老家带封路凛的时候,为了儿子念书,一个名牌大学毕业的女人,选择了一处离家最近的幼儿园做了四年幼师。她经常拿些密封碗装切好的干净水果,让封路凛送给同学。她会每周拿书信纸给封路凛写信,有时怕儿子看方块字看得费力,还会在旁边附上一些简笔画。

        他的童年原本绚烂多彩,直到车祸丧母才变成黑白色。当时他五六岁的样子,就被封万刚送到少林寺去一直待到十一岁,回老家念初中。封万刚跟他讲,没有妈妈的时候,你就是男人了。

        都过了快二十年,妈妈的模样,封路凛记不太清。他靠客厅里还供着的照片,依稀能记起那是个温柔到极致的女人。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幼时每一封书信画的落款,会有个“爱你的妈妈”,再加一颗爱心。

        他潜意识觉得,这是种表达的方式。

        休息过的第二天早晨,封路凛起得迟了些,六点才起来去锻炼。绕着小区外的路跑半把个小时,回家冲澡,再到厨房里去捣鼓早餐。

        最近家里的菲佣阿莉四年合约期满,回她的国家休假了,早餐没人做,封路凛就自己动手。

        中午封万刚难得回家来吃饭,忘记了阿莉休假的事,盯着一桌子封路凛做的菜,发愣。过了会儿他才想起来,点了一下菜色。

        就两碗白米饭,一盘小炒泡馍,一盘酸菜炒米。是老家的菜色。

        封路凛难得下厨,封万刚紧拧的眉心舒展开来,上桌便捉筷给他夹菜。

        封万刚问道:“工作顺利?”

        封路凛点头,把那一小拨酸菜炒米弄到一边:“顺利。”

        “等这季度完了,跟我回……”

        “还不想回老家。”

        他看父亲脸色沉下来,还是硬拗着把饭搅和着菜吃下,说:“岑七他们后面,绝对不止一个团体在支撑他们地下飙车。”

        难得封万刚皱起眉头:“家庭饭桌上,就不要再细说公事。”

        “您开的先河,”

        封路凛倒了小半杯白酒,入口烧得肺腔火辣,继续道:“事情不解决,我就不调回去。”

        封路凛把酒又倒了些,一口干下肚。他抬眼道:“有始有终……您还不明白么。”

        他母亲的事,就和当年封万刚处理过的一起刑事案件有关。

        时间隔得太久,封路凛记不清。他那时候四五岁,长得乖脾气又狂,胃口大,半个幼儿园的四喜饺他都能吃得下。再加上出身领导家庭,老师都顾着他。

        中午午休时间所有小孩都必须睡觉,只有他能出来,去旁边教学楼,顺着楼梯往下滑,再翻一片片芭蕉叶找果实。

        幼儿园门口有一道长坡,封路凛小时候骑个小滑板车从上俯冲到下,其他小孩儿模仿他摔到嚎啕大哭,就他闷着脸酷毙了,从没摔过。

        也正是偶然一次午间休息,他拎着“战车”上那道坡,松脚刹后,一鼓作气往下冲,冲出了幼儿园外的大马路。

        马路很宽,中间是绿化带,栽满了不知名的花草。封路凛那天站在他的小滑板车上,老远看着一辆黑皇冠从远处开来,挥舞小手,兴奋得大喊:“凛凛放学了!”

        他爸的公务车就是黑皇冠,他自然有印象,常在幼儿园门口见这辆车来接自己放学。他高兴得上蹿下跳,幼儿园门口的保安这才反应过来里边儿溜出个小少爷,急忙从保安室跑出来捉人。

        下一秒,几乎只是刹那间,远处一阵刹车声分外刺耳——

        那辆封家的黑皇冠行驶到距离幼儿园大门三十米不到的地段,迎面忽然出现一辆逆行越野,黑皇冠猛打方向躲闪,坦克一般的越野狠狠斜撞上黑皇冠的车身!

        碰撞激烈无比,空气中的绝望之气成海啸波涛,击垮了封路凛童年的半壁江山。

        车上坐着没上班来接他的妈妈。而那一天,恰好是封万刚三十一岁生日。

        嫌疑人的亲属并没有直接报复封万刚,也没有选择年幼的封路凛下手,而是直接以车祸的方式,与封万刚的发妻同归于尽。

        封路凛站在幼儿园门口发愣,被冲出来的门卫紧抱着捂眼。

        他也不挣扎,只是松脚,感受着滑板车慢慢地,惯性驶入这条大马路。

        他的妈妈,没了。

        “……”

        封万刚听完封路凛这句话,认真埋头吃饭。

        那年那件事传得老家满城沸沸扬扬,很多人都说是他办案仓促,枪决缓刑没拿得好分寸,才招了人恨。一传十,十传百,最后不知以什么样的方式传进了儿子的耳朵里。

        似乎没有人要想过,不应该用这样的言论去伤害年仅五岁的封路凛。

        后来再过几年,因为当年的事情太过复杂,他也调离了老家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如今站稳了根,把儿子调过来帮忙,私心也希望能缓解父子之间的关系。

        现在他也上了年纪,没精力跟儿子对着干。封路凛也是个一锤子敲不响的,坐在桌边等他爸吃完,再收了碗,扔到池子里。

        封万刚吃完饭就被司机接走去市中心办公,封路凛一个留在家待着倒是清净自在。好不容易休假,他下午跑了趟健身房,再出来已经到了晚上。

        晚上他没吃下什么东西,钻进书房看书,一看就到了午夜。

        一个人无聊,想念难免很重。洗完澡出来时间已经不晚,但他还是没忍住给风堂发了条微信。

        泡泡堂:最近查酒驾,注意。

        风堂那边还没睡,正昏着头喝酒。一大晚上被岑七他们拉着在ktv喝,他喝得都快要吐。

        上次岑七他们被查过之后压根儿没点悔改,地下飙车活动愈演愈烈。可这次被扣去的几辆超跑没有被退回来,反倒是按正常程序在队里扣着。可人家岑七根本不在乎,有的是车!

        这群傻逼……风堂恨得磨牙。这些人,自己想死还得拉上别人。

        “这什么啊……”

        拿着手机浑浑噩噩地瞧屏幕上的字,风堂闷声念出来:“那个……测试仪……吃个蛋黄派都能吹出来。”

        他喝酒上脸,鬓角耳根泛红一片。兰洲早倒了,人已经让家里司机给接回去。风堂还在这儿撑着战斗,柳历珠派来的司机在门口正等得焦急。

        风堂垂眼,顺手给封路凛回了个电话过去。

        “封路凛……”

        还没等封路凛吭声,他直接问:“那种……那种被拦停了车之后,才拿一瓶酒出来灌自己的,你见过没?”

        “路凛”这两个字,从风堂懒懒的嗓间出来,到嘴里就是两个弹舌音。

        透着电话,男人的舌尖摩挲过口腔上方,轻绕出声,话尾都带了文字描述不出的旖旎。

        封路凛在床上翻过身,耳朵听得发痒。

        他开口,声音满是疲惫:“你能别一天到晚琢磨怎么跟我斗智斗勇吗?”

        “哈哈!”风堂傻乐一声,也不知道封路凛那边刚下班:“我这不是没话找话嘛……”

        封路凛呼吸都紧了。

        他透过听筒,明显察觉到风堂在喘,那种接不上气儿的喘。

        透着些倦意,又有些懒。

        封路凛说:“成啊,你要敢当我面拎一瓶二锅头,灌自己,我立刻拉你上医院抽血。这下酒驾变醉驾,爽吗?”

        “爽,很爽……”

        风堂笑了,气声像是透过电流钻入了封路凛的耳。男人的呼吸又重几分。

        风堂脚下没站稳,手肘撑住桌面,咣当一声摔碎瓶洋酒,身边惊呼四起。

        人群像天女散的花儿般惊散开,腿上沾了酒的刚想发作,一看到是风堂又闭了声。风堂垂着头很小声说了句“抱歉”,也不所谓又没有人听得见,扶着桌站起身,糊着酒水的手掌往纸巾一蹭,管他妈的……摔了就摔了。

        封路凛吼道:“你在做什么?!”

        风堂脑子没转过来,还以为他在说第一个事儿,咬牙骂他:“我就问问……你凶个屁啊。”

        那边封路凛打电话过来没几分钟,这边岑七也喝得差不多了。一群公子哥正吆喝喊着散场,各回各家。有的搂了包房公主直接上楼找地儿。那个夏一跳也在,正缩在角落跟男公关一杯杯地摇骰,垂着头,看不清表情。

        岑七没瞧见风堂还在接电话,晕乎乎地伸手往他脖颈上一勾:“堂……堂少,你回去吗?”

        两人电话还通着,封路凛顿时愣住。

        不过这声音……他怎么听怎么耳熟。

        “回去……”

        风堂说完,笑起来,“回去一个人睡,不行。我不回去。”

        这句话刚落音,封路凛掀被子站起身,刚抓过车钥匙,电话就被占了线。拿起来一看是队里座机打过来的,他没办法不接。

        电话一通,那边小白紧张得很:“凛队,那个,小唐值班晕倒了,喊了两个同事带着去医院,我们这儿缺人……你看,明天的调休给你安排到后天行吗?”

        白仰月琢磨来琢磨去,这种事儿只有给封路凛打电话。都凌晨几点了,才下班,又要回来加班,真特么折磨人!

        封路凛深吸一口气,“行,我马上到。”

        他嘴上咬着睡衣衣摆,单手把短袖脱掉甩在床上,喉结处莫名旧伤复发,疼得他有些难受。封路凛拉过衣架上挂得整整齐齐的警服,叠好后揣纸袋里,决定等会儿去队里换。

        临走时他点了根烟,吸了两口杵阳台上扔缸里。给封万刚的助理打了个电话。

        “明叔,你那儿有中航的电话么?柳董事长身边人的。”

        助理电话二十四小时开机,随时待命,一听是封路凛还有点儿惊讶。

        这局长公子算他小半个上级,平时极少联系,多大个事儿才能让他大半夜打电话过来?

        像封万刚这种市级公安系统的领导,除非有案件或指示,平时跟其他区的交集并不太多。如果风平浪静,一年到头可能就见个几次,更别说封路凛一个新人。

        甚至有些高层,封路凛都还没见过面。

        电话没几分钟就发过来了,是柳历珠司机和区秘书的电话。封路凛握着手机发了会儿愣,又给明叔回了话,说还得麻烦您联系一下。

        他点开明叔微信,把风堂所在的地址转发过去。

        手指再往下滑,点开一个对话框,备注是“夏三儿”。

        封路凛发了条消息过去:谢了兄弟,帮我看着点儿他。

        夏三儿:哇

        夏三儿:七爷搂上去了

        夏三儿:我看不清!!!!太黑,好像还亲上去了?

        封路凛看着手机,有点愣。夏一跳的消息还在没命地往外蹦。

        夏三儿:凛哥你咋看上他了?我虽然也才来市里,但真的听说他很乱

        夏三儿:哦,今天还有个他的小情人在

        他手机又一震,一张照片发了过来。

        图上包间里很暗,看不太清楚人。

        有道赤红的映射光刚好扫过风堂的脸,隐约能见着他的鼻尖,唇形,下颚。

        那光打得柔和,风堂像正被一抹郎窑红涂过。

        色彩艳丽,将他的**烧成了敏感光滑的釉质。

        照片上风堂嘴角带笑,手臂被一个白净的男人拉着。风衣外套敞开半边,真是好快活。

        下一秒,窗边猛地一声脆响。

        封路凛的手机直接摔在了床脚,半边机身躺在地毯外,四周空气瞬间变得沉闷无比。

        他发泄完毕,仰面躺着,双眼蓦然睁开,周遭都黑漆漆的。寂静无声的环境,压得他心里难受。

        这种陌生的刺痛感……

        从心脏起跑,再席卷过全身。

        没见过,他就没见识过风堂这样的。

        明明言语带笑,处处都乖,转背能搂好多人,上好多车。

        封路凛已经说不清他现在对风堂什么感觉,好像已经从最开始的“逗”,变得有了莫名的占有欲。

        两年前,他就放过风堂一马。

        这次无论如何,他都得牢牢把这浪子给抓个猛回头。

        死寂过后,手机又在床下艰难地震动起来,封路凛抬眼去瞄。

        是明叔发来一条消息:通知了风家司机,已经进去找风堂了。

        封路凛两个字儿利索地回:有劳。

        手机又震,封路凛拿过来划开,白仰月在那边声儿弱弱地:“凛队,你在路上了吗?”

        “二十分钟到。”

        封路凛张张嘴,那句“在”字说不出口,安排完暂时轮岗就挂了电话。他平时最讨厌迟到的人,没想过有一天也会因为私事耽误到加班。

        其实风堂被拍到那张时,旁边来拉他的男人就是小南河。好久没怎么联系,今天让岑七带的人顺便捎过来,“雇主”和“少爷”一碰上,倒是吸引包间内不少眼球。风堂当众不好发作,但所有人都知道风堂这几年清心寡欲,早把这些个“情人”给断了干净,旧主新主一碰上,都想看热闹。

        风堂自然不遂他们的愿。

        更何况他和南河之间本也没什么感情,不过是曾经拿钱搞暧昧,消遣寂寞罢了。偶尔凑近了咬个耳朵,风堂侧过脖子,连草莓都不让人种。

        南河的新欢是个富二代,丝毫不介意风堂也在场。抱着手臂看好戏,不敢去挑衅风堂,反倒端了酒去旁边打斯诺克,说给点儿空间。大家一片拍手叫好。

        旁边有人议论,说这人啊都薄情,一碰到点儿丢脸的就能多远躲多远。圈子里最忌讳谈感情,讲“认真”这词都像在骂人。谁想挨骂?算了吧。

        新欢是新欢,但南河一颗心还拴在风堂这儿。他没忍住端酒来找风堂,刚一碰上人手臂,风堂就侧过身躲开了。

        风堂抬眼:“现在不想玩儿了。”

        南河说:“怎么的呢,堂哥,上次在酒店,你明明……”

        风堂一皱眉,语气冷淡:“别跟我提那茬!我那晚没喝醉,装的。碰都没碰你,还跟着一块儿入戏了?钱我没少给你,床上是我满足不了。我也没阻止你去找别的男人,该断就断吧。”

        总之一句话,两个人又没处对象,算仁至义尽。风堂偶尔能碰上跟南河扯过关系的男人,个个都觉得头上带绿。

        南河嘴唇紧抿着,眼泪快出来了,说:“让我走可以,但是为什么……”

        “我他妈遇到真命天子了,成吗?”

        风堂彻底烦了,眼瞧着自己家的司机不知怎么,已经在包间门口守着。

        他一惊,难道是家里长辈还没休息等着他回去?

        他赶紧抓起搭沙发上的围巾往脖颈处系,南河伸手过来要扯,风堂猛地拍开,怒道:“我说了,我风堂不玩了!”

        风堂说完,在众目睽睽之下去开门,岑七笑着站起身来给他把门摁住,在所有人在看不见的暗处,用手臂抵上风堂的腰,后者眉心紧拧着,酒清醒些,他这才察觉出了不对劲。姓岑的有想法。

        最近还真是……十字当头,犯桃花刹。

        招来的一个二个都是什么妖魔鬼怪,没一人如他的意。

        风堂以前再浪,再爱玩,也还没到饥不择食的地步,跟岑七恩恩怨怨扯了那么多,他就算是哪天被灌药也不可能牵扯上半点关系。

        他深吸一口气。

        风堂曲起手肘,去抵开岑七带来的压迫感。

        “我玩不起了,”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抹把脸,一字一句地说:“心里有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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