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老胡同里第五家的老蒋家里第二个小孩还是个闺女,名字早就取好了,叫做蒋绥惟。
蒋绥惟上头还有个姐姐,叫蒋云锦。
和所有姐妹一样,她们小时候总是打架,蒋绥惟小时候还胖,人也跑不快。每次被蒋云锦欺负完,她就在后面追,但从没有追上的时候。
只有一次,门口放了个小板凳,蒋云锦没看清,被绊倒了。蒋绥惟二话不说扑过去,将蒋云锦压在地上,朝着自己姐姐的脸颊上咬了一口。
这一口把蒋云锦给咬哭了。
当晚两个人被罚抄写了一百遍‘首孝悌,次谨信’,抄完了两个人各挨了一下手板子,当着父母的面牵了牵手,姐妹两个相互给一个拥抱,给对方说了一声对不起。
再过几年,蒋云锦大一些了,这样的争吵就少了。
蒋云锦不比她大几岁,但人特别懂事。她再大一些就会在一些小事情上让着蒋绥惟,在学校里也会照顾她。
虽然偶尔还是会吵架,但和好的总是特别快。
因为是家里最小的孩子,蒋绥惟被爸妈和姐姐从小照顾周全,孩子气等她高中学业了还在身上,她和巷子里的小孩玩得来,大学的时候家里人都赞成她去上师范。
那个年代,读师范是个特别体面的事情。
蒋绥惟大学最后一年的夏天,蒋云锦马上结婚了,那天她从学校回来,因为许家宗和蒋云锦回来吃饭。也是那一天她碰见了周己清。
那天她刚下公车就被一个小偷当街抢了背包。
是周己清给她追回来的。
里面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那个布包也不是什么价格昂贵的包,不过是用块棉麻布自己做的。
他两只手压着小偷,不得不将蒋绥惟的布包学她的样子,挎在手臂上,那样子其实很滑稽。
周己清刚理完发,比板寸长一点,比碎发又短一些。他将小偷双手反擒,蒋绥惟看那小偷疼得龇牙咧嘴,想说就算了。
他嘴里是很官方的话:“不行,必须送警察局去。”
蒋绥惟立刻拒绝:“我不去。”
她摇着头:“不行,我不去。”
周己清打量着她,这么抗拒警察局一大原因就是逃犯。可视线在她身上来来回回扫过去,看上去不像。
最多就是个在读的大学生模样。
蒋绥惟知道他误会了,指了指胡同:“我得回家吃饭。”
她说吃饭对她是件特别重要的事情。
蒋绥惟才不乐意去警察局呢。今天姐姐和姐夫回来,姐夫对她很好,今天必定买了甜品果子,蒋绥惟才不要因为一个装着课本的破布包耽误时间。
这件事交给周己清了。她从周己清胳膊上把自己的小布包拿下来,临了还笑。
白色的亚麻布还绣着几朵小花,细细的布带子挂在他孔武有力的手臂上,有些滑稽。
很滑稽,所以回去的时候蒋绥惟把这件事告诉了妈妈和姐姐。
两个人只关心她受没受伤,蒋绥惟嘴巴里塞了一块栗子酥:“我没事,真的很搞笑。一个大男人背着我的小包,样子超级诙谐。”
蒋云锦进屋听见了,手拍了拍她的脑袋:“那你也应该说谢谢。”
问她说了没。
蒋绥惟闭口不提了,都知道她忘记了。
蒋云锦提醒她下一次一定要记得,把谢谢挂在嘴边总是不会错的。妈妈听见了,端着菜篮子站在灶台前,摇头:“菩萨真人,还是算了吧,这种事情还是别在遇见好。”
许家宗和蒋云锦的婚期订在了今年九月。
蒋绥惟听见他们在聊这个话题,只一瞬间发现蒋云锦似乎真的是大人了,闷闷不乐的吃了块鱼。
家里人都宠她,蒋绥惟又是个嘴巴甜的小孩,小时候比蒋云锦会哄大人开心,大家亲戚朋友都喜欢她多一些。但她不是个恃宠而骄的小孩,这些宠爱只是让她少了生活的烦恼,没有长出一副玲珑心思。
她不知道自己闷闷不乐是因为舍不得姐姐。
就是知道也不妨碍没两天就和蒋云锦吵架。
明明家里跑腿的工作是一人一次。上次是蒋绥惟这次应该是蒋云锦了,结果最后还是她出门。
要去买双捕大桥底下的豆腐,回去的路上还要买一瓶酱油。蒋绥惟生气的踢着脚下的石头往前走,小石子在路边上滚着,最后停在了一双黑色的鞋子边。
抬头,是一个懒懒的斜靠在桥头的男人。
蒋绥惟只一眼就认出是上回帮自己追回布包的男人,他在和旁边的男人讲话。桥头的垂柳为他们将湖面折射的光挡住,他明明是在和别人讲话,下一秒便朝着石子滚来的方向看过去。
目光先是不解,一直迷茫的看着蒋绥惟,直到看见蒋绥惟手里的包。
似乎是认出她来了,勾了勾嘴角,朝她挥了挥手。
说了声你好啊。
蒋绥惟抬手,刚准备打招呼,她听了蒋云锦的话想和他说声谢谢。但视线往后一投,一个男人听见周己清和她打招呼的声音,转过头看着她。
怎么说呢?有点恐怖,尤其是他那道横贯了整条手臂的伤疤。蒋绥惟很难不把他和那些二流子联想起来。
蒋绥惟悄悄往旁边走了一些,低着头假装不认识周己清。
等跑下双捕大桥了,她扭头朝着桥上的人看了一眼,他似乎和那个能被扣上‘穷凶极恶’标签的男人很熟。
拎着一袋豆腐上桥,看见他们还在。步子都踩在桥上了,她僵直着身体干脆调转方向走了另一条路。
动作很搞笑,像商场里最新摆出来的装电池的电动小玩具。
有点僵硬,滑稽的很。
蒋绥惟走了两步,捏紧了手里的包,忽的想,可惜妈妈和姐姐今天没来,否则她们就知道周己清和她包的组合为什么那个滑稽了。
正想着,下意识回头看去,发现他正瞧着自己,蒋绥惟立马扭过头心虚,脚下步子越来越快。
周己清看见齐脚踝的裙子搅动着五月的天气,旁边的师兄一巴掌拍上他胸口:“看什么呢?”
周己清抬头,用下巴指了指蒋绥惟逃跑的方向:“挺好玩的。”
唐巡望过去已经找不到周己清说的那个人了,收回目光,打量起旁边的师弟,想到他刚才还跟人打招呼:“认识啊?”
“不认识。”周己清说完,想了想改了口:“不太认识。”
既然不太认识,唐巡不想好奇了,他这次来这里找他可不是为了和周己清站在桥头吹吹风看日落的。
“温老师和大队的意思都是叫你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唐巡继续着说服工作:“那条线有人会去追,我等那个头子被审完也会去。你身上伤都没有养好,你到时候半路倒下了,源头找到了你都不一定有命认祖归宗了。”
周己清反问:“我要是不从呢?”
唐巡开了包烟,用那只全是缝合后留下疤痕的手递了一根烟给他:“这是命令。”
得了,命令这个词一套。
不服从也得服从。
“你知道这条线对我的意义。”周己清抽不惯这个牌子的烟,抽了一口之后,拿在手里等它自己慢慢燃烧掉。
唐巡恩了一声,初夏的风从河面略过,吹动垂柳,擦过路上行色匆匆的人。
“恩,我死也给你查清楚。”唐巡保证。
周己清摇头:“那还是算了,你还是活着吧。”
谈起生死,表情云淡风轻。但心里大多还是不能做到将生死置之度外,毕竟有心愿。
唐巡看着手臂上的疤痕:“对了,我遗愿上还得加一条。你给我记着,我要死了叫我老家那个姑娘别等了。”
“还老家姑娘呢?”周己清发笑:“人姑娘不是前两年就给你寄喜糖,是人家叫你别等。”
唐巡也跟着笑:“我老家美女多着呢,我长这么帅,怎么可能就一个等我的姑娘。”
“是是是。”周己清敷衍:“那你拿个花名册给我,我等你死了一个个去通知。”
唐巡:“那你也拿个花名册给我,你要死我前面了,我也好照顾照顾弟妹们。”
周己清将烟送到嘴里,嘴唇叼着,没抽:“我们这种人讨老婆不是作孽吗?太缺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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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得飞快,学校里说要去小学教小孩做手工,这是蒋绥惟大学毕业的最后一个活动。
她兴致缺缺,旁边扎着马尾的女生凑过来:“你现在就不想去了,你以后怎么工作?”
“我不是不喜欢剪纸做手工。”蒋绥惟托着腮,听见她在自己耳边窃窃私语,讲台上是教授声情并茂的在鼓动学生参与的动情发言。
“我是讨厌给他们洗脸擤鼻涕。”蒋绥惟记忆深处那恐怖的回忆再一次占领大脑使用权,脸一皱:“你晓得吗?我第一年穿了条真丝的裙子,回到家后裙子上一条一条的口水印子和黑巴掌印,我妈给我洗了三遍我才肯继续穿。”
“擦个脸擤个鼻涕你就不乐意了?”马尾同学继续给她洗脑:“你以后生小孩怎么办?你还要给她洗屁股换尿不湿,什么屎啊尿啊的,你怎么办?”
“哦?我的小孩就妈妈啊?”蒋绥惟不为所动:“她没有爸爸啊?”
同学:“那要是你老公工作很忙,没时间照顾孩子,你也不管吗?”
“我就不能也很忙吗?”蒋绥惟持着一套自己价值观的理论:“要是夫妻都没有时间就干脆不要生孩子,如果我以后结婚,我老公忙的没有办法扮演好父亲这个角色,我就带着我小孩改嫁。谁不是人啊?男女平等,我都怀胎十月生下来,他还没空照顾孩子吗?”
“行行行。”马尾同学讲不过她,晃了晃手里的报名单子:“所以你去不去?”
蒋绥惟叹了口气,欲哭:“那我能不能不帮他们擦鼻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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