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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第 125 章


太皇太妃的病情一直反复,  时而清醒时而又认不得人。

        先前姜言意说去拜年,但因为太皇太妃那边又犯病了,就只由楚家出面送了礼过去。

        这天封朔倒是遣人递了消息过来,  说太皇太妃想见见她。

        姜言意平日里只要不出门,就是个难得捯饬自己的,  一向是怎么舒服怎么来,得益于先天优势,她一身皮子细腻如牛乳,  若不是西州的冬天太过干冷,  她怕是保湿的香膏都懒得抹。

        眼下赶紧又重新梳洗着装,姜言意五官太过明艳,她怕太皇太妃不喜,  上妆时特地把眉尾往下压了压,看起来就多了几分温婉,面上只略施薄粉,点上绛唇,一张玉面便已称得上国色。

        衣裳是藕色的锦绶银丝缎裙,既不艳丽,也不过显得过分素净。这个时代以瘦弱为美,  可惜姜言意身形一点也不羸弱,好在腰肢纤细,  她把腰封裹紧些,一段杨柳腰就出来了,  但也愈发凸显出身段的玲珑。

        郭大婶在帮姜言意盘发髻,  霍蒹葭在边上不动声色瞅了瞅姜言意鼓鼓囊囊的前胸,又盯了一眼自己一马平川的胸脯,再瞧瞧一旁的秋葵。

        秋葵最近又长胖了,  刚做好的喜服上身都勒得慌,胸前自然也十分有料。

        霍蒹葭面无表情把领口的衣襟拉紧了一点。

        胸前沉甸甸的打架是累赘!

        梳妆完毕姜言意带了一株百年老参前去封府。

        管家福喜对她再热络不过,直接引着她去了太皇太妃所在的明檀院。

        哪怕早有心理建设,看到封朔母妃时姜言意还是惊艳了一把。

        雪后初晴的天,晨曦淡而薄,没甚温度的光影照在古朴幽深的庭院中,青石板地砖上还有雪化后留下的水渍,莫名有些寒凉。

        太皇太妃亲自在院中折梅枝,她着一身绛紫色的软银轻罗裙,肩头披了件防寒的狐裘披风,面上的肌肤在晨曦下白得似乎能发光,因为抬手折花枝的姿势,露出半截霜雪般的皓腕,她腕上没戴任何金银玉镯,只拴了枚用红线串起来的铜钱。

        只不过那红线似乎有些年头了,色泽暗淡,磨损得也厉害。

        “娘娘,楚姑娘来了。”

        福喜跨进院门后就向太皇太妃禀报。

        姜言意福身做礼:“见过太皇太妃。”

        太皇太妃把手上刚折下的梅花枝交给身后的侍女,转头看向姜言意时,眼底溢出点点笑意:“快起来,好孩子,可把你盼来了。”

        她上前执了姜言意的手,许是在外边吹风的缘故,指尖有些凉。

        太皇太妃上下打量姜言意,越看眼中的笑意越深:“那浑小子也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姜言意心中是真忐忑,忙道:“您折煞臣女了。”

        太皇太妃拉着她的手往暖阁走去,笑吟吟道:“折煞什么,我说是他的福气,那就是他的福气,你这孩子一看就是个脾气软的,往后可得厉害些,才能镇住那浑小子。”

        进了暖阁,立即有侍女上前来替她们解下防寒的披风。

        暖阁里燃了地龙,暖意融融,单是穿着缎袄都有些热。

        太皇太妃见姜言意只解了披风,颈上的兔毛围脖并没有取下来的意思,不由得问:“可是觉着冷?”

        刚从外边进来,姜言意脸上被热气蒸出一片粉色,艳丽中带了几分娇俏,她摇了摇头道:“不冷,只是臣女风寒刚好,不敢大意。”

        若被太皇太妃瞧见她脖子上那些触目惊心的痕迹,她怕是没法做人了。

        太皇太妃一听说她感染了风寒,便又说了些关心的话,才从首饰盒子里拿出一枚色泽温润的羊脂玉镯给姜言意戴上:

        “哀家时不时又犯病,便是想照顾衍奴也心有余力不足,那孩子是苦过来的,性情比旁人偏执些,本性却不坏。我把他交给你了,将来哀家若不在了,还望你能同他扶持着过一辈子。”

        封朔乳名衍奴。

        皇帝名唤封时衍,封朔的乳名,颇有几分是封时衍奴仆的意思。

        姜言意对封朔的过去知道一些,再听太皇太妃这般说,心中便只有心疼了,她道:“您放心。”

        太皇太妃这才露出几分释然的笑意。

        二人又说了些其他的,聊到花房时,太皇太妃对花卉颇有研究。姜言意种在封府花房里的辣椒,成熟的已经摘过头遍了,现在辣椒植株上还挂着些青红的。

        太皇太妃笑道:“这番椒可难伺候,你种了那般多,怕是废了不少功夫。”

        太皇太妃容貌实在是太过美艳,她一笑,姜言意竟有些晕乎乎的感觉,实诚道:“主要是为了吃。”

        “吃?”太皇太妃微怔。

        姜言意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蠢话,她只能硬着头皮道:“辣椒当作料入味,可比胡椒香得多。”

        太皇太妃怔了片刻,开怀大笑:“你这孩子当真是个豁达的,外边千金难求之物,到你这儿不过一餐一饭的佐料。”

        姜言意被夸得心虚,道:“娘娘过奖了,臣女只是图口腹之欲罢了。”

        太皇太妃面上的欢喜却越发明显了些:“人生在世短短百年,总得有所图,口腹之欲有何不好,哀家到现在都还惦记着扬州运河畔玫瑰酥饼的味道,在宫里时吃的玫瑰酥饼都不是那个味儿。如今在西州,单想尝个鲜都没人会做了。”

        太皇太妃说起这些的时候,面上带着几分怅然,笑着摇了摇头。

        南北有饮食差异,这个时代交通又不便,一些南方特有的小吃,在北方很难吃到。

        她是扬州人,但从有记忆开始就在扬州城的戏班子里了,父是谁,母是谁,一概不知。

        姜言意见状道:“臣女倒是有幸学过做玫瑰酥饼,娘娘若是不嫌弃,臣女可做给娘娘尝尝。”

        太皇太妃眼底透出几分喜色:“你这孩子怎这般手巧?那哀家今日可有口福了。”

        封府的花房里有现成的玫瑰,府上的下人听说太皇太妃想吃玫瑰酥饼,当即去花房采摘了不少新鲜玫瑰花瓣拿过来。

        做给太皇太妃吃的东西,厨房那边自是有人时时盯着,太皇太妃是个没甚架子的,也跟着进了小厨房。

        时辰尚早,玫瑰花瓣采下来还沾着露水,花瓣肥厚,芳香扑鼻,摊在竹筛里,光是看着都格外赏心悦目。

        姜言意把花瓣过水洗一遍后沥干水分,加入砂糖搓揉成玫瑰酱,瞧着有些干,又加了些蜂蜜增加湿度顺便调节香味,拌好的玫瑰酱避光腌制一段时间,保留住原本花香的同时,能去除花瓣里的苦味。

        比较麻烦的是准备包馅儿的水油皮和油酥。

        水封府的厨娘先前跟姜言意学过做蛋挞,二人算是相识,姜言意准备面皮时她也能帮忙。

        水油皮揉面时加糖揉至面团表面光滑即可,油酥却是用熬制的大油加到面粉里揉制成的。

        厨娘见姜言意准备了两类面皮,大为惊奇:“原来做这玫瑰酥饼,得用两类皮子,我先前照着姑娘先前教我做点心剂子的方子摸索着做,难怪做出来始终不对。”

        姜言意笑道:“做蛋挞的胚子是油酥,没有水油皮包裹,做出来的饼子就极易掉渣,不好装盘摆放。”

        味道也会有些腻,盖过了玫瑰馅儿原本的香味。

        厨娘受教一般点了点头。

        水油皮和油酥做好后搓成等份大小的剂子,姜言意给厨娘示范了一遍,“用水油皮剂子包汤圆一样包上油酥剂子,拿擀面杖碾平后卷起来,再次碾平卷成面卷,食指往中间压,面卷往中间收,压平后这面皮剂子就做好了。”

        厨娘上手很快,姜言意带着她做了几个,厨娘基本上就学会了。

        太皇太妃看得新奇,净手后也尝试自己做面皮剂子。

        姜言意时不时指点一下,纠正一下太皇太妃的动作,又道:“紫藤花酥饼的面皮也是这么个做法,等开春了娘娘可以试试做紫藤花酥饼,味道不比玫瑰酥饼差。”

        太皇太妃道:“可托了你这孩子的福,到时哀家可得试试。”

        厨艺这一块姜言意是行家,加上太皇太妃和善,她说话也没一开始那般拘谨,二人把各个时节能做糕饼能入菜的花木几乎全讨论了一遍。

        太皇太妃让人把那些花木全记下来,说是回头要把花房那边不能做菜的花木全拔了,换种这些可入菜的,姜言意哭笑不得,觉着太皇太妃也是个趣人。

        面皮有厨娘负责做,姜言意就开始制馅儿。

        她用小火把糯米粉炒熟后,又炒了些花生碎、杏仁碎和白芝麻,一起混到玫瑰酱里,糯米粉能增加玫瑰酱的粘稠度,口感软糯,花生、杏仁香脆,口感层次十分丰富,入口生香。

        拌好的玫瑰馅捏成小团,用擀面杖碾平剂子,包上馅儿后压成饼状,在表皮刷上一层蛋液,再用细竹签子扎上些小孔放入炉子里烘烤,可以避免酥饼受热膨胀导致破皮。

        一屉酥饼出炉时,饼子表皮酥黄,还没咬开都能闻到里面淡淡的玫瑰花香。

        封府的厨娘是个有眼力劲儿的,看得出太皇太妃也喜欢姜言意,便啧啧称赞道:“还是楚姑娘手巧,老奴光是闻着味都觉着香。”

        姜言意拿了一个递给太皇太妃:“您尝尝。”

        太皇太妃心底高兴,吃进嘴里的东西也觉得香甜了几分:“这馅儿调得好。”

        “娘娘,王爷过来了!”福喜进小厨房传话,脸上都快笑出褶子来。

        太皇太妃看了姜言意一眼,失笑着摇头:“往常我这边三令五申他都抽不出空过来,今儿还没到用饭时辰,这就过来了。”

        姜言意被太皇太妃看得不好意思,道:“王爷往日公务繁忙罢了,心中定然是一直想着孝敬您的。”

        太皇太妃笑道:“你这张嘴啊,就跟抹了蜜似的。”

        二人出了厨房,小丫鬟端着新鲜出炉的玫瑰酥饼跟在她们后边一道往暖阁去。

        方进暖阁,姜言意就闻到了一股奇特的香味。

        太皇太妃也是一怔:“臭豆腐?”

        姜言意想起自己昨夜迷迷糊糊说的想吃臭豆腐,脸上不免一热,偷偷看了封朔一眼。

        今日封朔穿的是一袭玄色蟒袍,袖口绣了银色卷云纹,行走之间恍若流星坠地,玉冠高束,眼角眉梢依然透着生人勿进的冷意。

        他还没见过姜言意穿过这样显腰线的衣裙,目光掠过她不堪一握的纤腰,在她为了突出细腰而被迫勒得更为突出的胸前停留了一瞬。

        昨夜的弭乱浮现在眼前,他耳根泛起一层薄红,眼神却暗了下来,忙不动声色移开视线,唤了一句:“母妃。”

        太皇太妃进屋后瞧见放在桌上的臭豆腐,笑得合不拢嘴:“你有心了,我之前只同宋嬷嬷提过一句想吃,你今日就命人买回来了。”

        “母妃喜欢就好。”封朔有些心不在蔫应了声,看似半垂着眸子在思索着自己的事情,目光却又时不时往姜言意那边瞟了过去,显然他事先并不知太皇太妃也想吃臭豆腐的事。

        府上的婢子将玫瑰酥饼盘子放到了桌上,太皇太妃拿起一块递给封朔:“尝尝,这是哀家同楚家丫头学做的,这么好的姑娘,也不知你是怎么把人哄骗过来的。”

        姜言意抱涩笑笑,没敢抬头。

        封朔嘴角勾了勾,没说话,接过玫瑰酥饼咬了一口,他不是很喜欢吃甜食,但这玫瑰饼子入口并不腻,酥脆却口味单调的面饼更加突出了玫瑰馅的香甜。

        他说:“不错。”

        太皇太妃知道他幼年中毒失去了味觉,这些年无论吃什么,都尝不出味来,心疼儿子之余,难免自责,面上虽还笑着,却有了几分牵强。

        约莫是引起了头疼,太皇太妃扶了扶额,片刻后蹙着眉心道:“宋嬷嬷,该传膳了。”

        宋嬷嬷福身道:“老奴这就去通传。”

        婢子捧着精致的菜肴鱼贯而入,放到桌上后又无声退了下去,只留几个婢子在边上伺候碗筷。

        姜言意一开始还没发现不对劲儿,直到太皇太妃给封朔夹菜时说了一句:“皇祖母知道你政务繁忙,皇祖母这里你不常来就罢了,但皇后宫中还是要多去坐坐,哀家何时才能抱上皇曾孙?”

        姜言意不解看向封朔,封朔却好似早已习以为常,只顺着大皇太妃的话道:“您别操心这些。”

        姜言意只听说过太皇太妃时不时会不认得人,这还是头一回亲眼见到,她没敢表现出异样,不作声只吃自己的菜。

        封朔买的臭豆腐味道还不错,表皮黝黑的豆腐外层吃起来脆,里层的豆腐细嫩而不腻,用勺子挖开后,往里边填充了酸豆角,又淋了秘制的高汤,实在是美味。

        太皇太妃见姜言意夹了好几筷子臭豆腐,似乎才发现有这道菜,皱眉道:“你吃这等粗劣的吃食作甚。”

        姜言意咬豆腐的动作一顿,看了封朔一眼,道:“儿臣想吃。”

        太皇太妃面上多了几分无奈,但好歹是没动怒。

        太皇太妃不清醒的时候,把她们二人当成了封时衍和高皇后,用完饭后,封朔就带着她向太皇太妃辞行。

        走出明檀院,姜言意才问封朔:“太皇太妃一直是这样么?”

        封朔漫不经心笑了笑,唇角扯出的弧度微苦:“从前她认得我,但以为她自己是先皇后。现在发病时,连我也会认错,不过这样也好,我去看她,她至少不会动怒。”

        姜言意不知如何宽慰他,只道:“太皇太妃的病会一天天好起来的。”

        封朔眺望着远处的山峦道:“自然。”

        转过头来时,他面上已毫无失意的神情,问姜言意:“马术练得怎么样了?”

        姜言意近日就没得空练过,道:“在没人的地方能跑了。”

        封朔说:“抽空给你做了把弩,带你去演武场试试。”

        他平日在府上也会练武,自然设有演武场。

        姜言意被他拖去演武场,手上还塞了一把定制的小弩时,内心是拒绝的,之前做玫瑰酥饼揉面她手都因为发酸没劲。

        封朔以为她是想躲懒,没忍住手痒,捏了捏她白里透红的粉嫩脸颊:“还记得我给你说过什么?我会教你骑马,还会教你使剑、挥刀、用弩。这样哪怕有一天我不在你身边,你也能有保全自己的本事。”

        他握着姜言意的手,教她怎么用弩瞄准对面的箭靶。

        姜言意用心去学了,但箭从弩上射出,力道极大,她手上没劲儿,险些握不住弩。

        “重来,手不要抖。”

        封朔语气不重,但却给人几分严厉到冷漠的感觉。

        许是习惯了这人一直宠着她,突然拔x无情用这么严厉又生疏的语气说话,姜言意心底升起一股委屈,扭头看了封朔一眼。

        封朔发现她红了眼眶,还愣了愣,“你哭什么?”

        姜言意更委屈了,把弩往他怀里一塞:“我人笨,不学了。”

        她想走却被封朔拎住了后领,“你跟我闹什么脾气?”

        姜言意眼睛红红的,像只兔子:“你凶我。”

        封朔眉心拧了拧,可能是这辈子都没处理过这么棘手的问题,“我何时凶你了?”

        “就刚才。”

        封朔仔细回想她红了眼眶前自己说的话,有几分无奈:“说你手抖就是凶你了?”

        “你表情凶。”

        封朔看了姜言意好一会儿都没说话,“姜言意,若是在军中,练弩手端不平,还抖成那般,不被本王赏军棍算好的。”

        姜言意眼圈这下子是彻底红了,恼道:“我手抖怪谁?”

        她挣开他的手大步走远了,封朔还愣在原地。

        就一个多时辰,她手到今日还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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