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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黑化第五十四天


母后失踪之后,  鹤知知就一直没有得到母后的消息,也不知道那日在宫中,母后和舅舅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以母后的个性,  绝不可能束手就擒,即便是做出坐以待毙的样子来,也绝对是要狠狠咬下敌人一口肉的。

        如今云哲君避不见人,  行事怪异,  若真如鹤知知所猜测的那般,是因为和母后争斗时受了重伤,  那对鹤知知来说是极大的好消息。

        不仅有利于她行事,  也从侧面证明了,  母后那晚并没有吃亏,  很可能现在安然无恙。

        鹤知知心中一阵急跳,  面上却不显。

        跪坐在蒲团上,一副认错的模样,试探道:“舅舅,  难道你真的一点亲情都不顾了。现在我来投诚,  你也不见我。”

        厚重的帘子后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动,  还不等鹤知知凝神细听,那把苍浑的声音又响起来:“成王败寇,  朕如今只讲这个道理!其它的话不用多说了,  交上玉玺便是。”

        鹤知知叹息一声:“舅舅,  你怎么好似变了一个人,原先你那样疼爱我,现在却这么冷漠无情。”

        大约是这话戳痛了帘后那人,  他沉默一阵,  似是回忆起云哲君往日对鹤知知不容作伪的纵容和疼爱,  才变了变语气,道:“若不是你母亲刚愎自用,非要强占皇权断了亲情,朕也不至于如此。”

        倒是挺会找台阶下。

        鹤知知心中冷笑,想了想,再度开口道:“舅舅,母后在哪里?你说,我把玉玺交给你之后,你就会让我和母后团聚,是真的吗?”

        帘后人道:“自然是真的。你母亲就被关押在地牢之中,只要你交出玉玺,朕就会把她放出来。不仅如此,你还能继续当你的公主,毕竟你是朕的亲外甥女,绝不会亏待你。”

        那语气谆谆善诱,很显然已经迫不及待。

        鹤知知低声说:“可是,我想亲手交给舅舅,不想假手于人。”

        身后“铮铮”暗响,殿中侍卫已经悄悄拔出了刀。

        看来她的猜测竟是真的。

        鹤知知心中暗道。

        今日是绝不可能见到云哲君的了。

        “放肆!”帘后之人怒道,“你已经是阶下囚,还想提什么要求?”

        鹤知知咽了咽喉咙,淡淡道:“舅舅,我并非不信任你,只是不信任你身边的这些太监宫女。”

        “他们亲眼看见你闯入宫城,大肆屠杀,关押母后,断了他们的生路和前程,难道他们会真心服侍你?我既然已经入了宫城,就是诚心要与舅舅讲和,不想再多惹其它纷争。所以这玉玺,还是我亲手给舅舅吧。”

        “云哲君”半晌不语。

        他自然能听出鹤知知这个借口的纰漏,但是他却不敢用力反驳。

        因为他越是反驳,便越是容易露馅。

        他还想遮掩,却不知鹤知知早已看透了真正的云哲君重伤的事实。

        “哼,你小小年纪,心思倒复杂,跟你母亲一个德行。”帘后人讥讽道。

        鹤知知眉梢动也不动,她并不在乎这几句难听话,这无非是他在无能狂怒而已。

        “行了,朕也想着你不会那么乖巧,就这么简单地交出来。明日朕要在百姓面前受封,你到时亲手在百姓面前,将玉玺给朕!”

        鹤知知心中一紧。

        明日受封?

        云哲君连她的面都见不了,还能受封?

        鹤知知心头又犹豫困惑起来,口中应道:“好。听舅舅吩咐。”

        帘后人冷笑一声,让太监把鹤知知带了下去,关进了金露殿里。

        金露殿也被砸毁大半,原先鹤知知熟悉的、惯用的东西都已经面目全非,甚至没有一张完整的榻可以坐。

        但鹤知知并没有心思去神伤可怜这些旧物。

        她绞尽脑汁思索着,现在的云哲君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想来想去,鹤知知终究还是偏信自己一开始的猜测,云哲君一定是有问题的。

        只是不知,他们用什么方法,找了一个声音同舅舅如此相似的人来哄骗她,甚至明日,还要当着所有百姓受封。

        云哲君的受伤应当是意外,是突然发生的,他们怎么能在段段时间内找到这样的替身?

        除非,是一开始就准备好了替身要取代他的。

        鹤知知喉头窒住,一时之间吞咽困难。

        按照大金律法,夫君死后若有妻子在,妻子皆可继承。

        若有父母在,其他兄弟才可根据父母分配继承。

        皇家也必须遵循此律法。

        太上皇和太后早已仙逝多年,所以其他亲王不能继承皇位,但若这大权已经落于毫不相干的外姓人手中,几位亲王再将其夺回,便是正义之举,是名正言顺。

        舅舅常年在北地,与诸位大臣、京城百姓并不熟悉,等到拿稳玉玺,他们便可以将舅舅除之而后快,用替身傀儡顶上,反正不会被人察觉。满一年后,再寻个由头,叫那傀儡替身退位让贤。

        如此,皇位便来得“干干净净”。

        但是这中间出了意外。

        云哲君受了伤,无法见人,所以计划被迫更改,那替身不得不提前出场,结果被鹤知知认了出来。

        鹤知知攥紧掌心,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提着茶壶倒了一点水在桌面上,用手指蘸着茶水画下众亲王的领地位置。

        十一年前几位亲王被逐出京城后,母后将他们全都派到了荒无人烟之地,严格控制着他们手上的人手,免得他们再兴风作浪。

        一个在东北角,一个在南部寨族,一个在高原上冷寒之地。

        但是若这些人马都汇聚到一起,再加上云哲君手里的兵……那数目就相当可观了。

        比鹤知知在行宫时派人查到的还要多出数倍。

        以鹤知知目前的部署,对上这样的兵马,鲜有胜算。

        鹤知知呼吸急促,抬手将桌山的图抹去,混成一片水渍。

        没办法了,已经走到这一步,只能破釜沉舟。

        现在所有的希望都在明日,若玄虎兵能顺利占据城门,抓紧时间攻破宫城,先控制住宫城内的叛贼,才有稍作喘息的机会,重新部署来应对新的敌人。

        鹤知知在殿中等着,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云哲君”选定的吉时差不多是在第二日傍晚,鹤知知在窗前坐了一整夜,第二天一大早,便有士兵踢门闯入,将一套吉服扔在桌上。

        “换上,等人来传唤。”

        那套吉服颇为隆重,看得出来,“云哲君”很想把这场典礼办得盛大些,好让百姓口口相传,尽早知晓,这天下已经易主。

        鹤知知没有再反驳,乖顺地换上。

        几个士兵来查看过几次,见她全都按要求做了,也就不再常来。

        天色渐渐暗下来。

        宫城外,擂鼓冲天。

        鹤知知心脏已经悬在了喉咙口,仔细分辨了一番。

        是礼乐。

        不是战鼓。

        鹤知知终于忍不住流泻出一点失望和焦躁。

        但是看看天色,现在还早。

        大约,只是还没到时候。

        一队士兵从门外进来,抬着一顶软轿,让鹤知知上轿。

        鹤知知怀中抱着一个木匣,坐上了轿子,被一路抬到了祭坛。

        祭坛上已经站了一个人,远远看去,身形、侧脸与云哲君丝毫无异。

        鹤知知深吸一口气,暗暗抓紧怀中木匣。

        她提着裙摆,一点点走上祭坛。底下围了许多百姓,看着这一幕,都对着她指指点点。

        鹤知知的心神却只专注在眼前的“云哲君”身上。

        每走近一步,就看得更真切一分。

        这人不是舅舅。

        鹤知知止住步子。

        身后的士兵端着长刀,威胁地靠近一步。

        鹤知知微抬下颌,看向那人,提气朗声道:“你是谁。”

        她尽力把声音放得足够大,让更多人能听到。

        祭坛下,跪着等待受封的大臣,听到这一句,不由得抬起头。

        鹤知知对面的人脸上顿时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压抑下去。

        一旁的一个眼生的太监大声喝道:“放肆!还不向新皇行礼!”

        “舅舅说让我带玉玺过来。”鹤知知继续道,“舅舅在哪?这人不是舅舅,你们为何要用替身。”

        这话说破了,或早或晚,总会有人反应过来。

        “云哲君”显出恼怒之色,面容瞬间狰狞起来,表情变化之后,这下就更与舅舅不像了。

        方才大吼的那个太监甚至忍不住伸手过来夺鹤知知手中的木匣,鹤知知赶紧扭身躲避,腰后却被长刀给抵住。

        一场受封大礼立刻变成了闹剧。

        鹤知知看那太监,缓缓地松开手。

        太监劈手把木匣夺过,打开来,里面却空空如也。

        “乱臣贼子,还想玷污传国玉玺。”鹤知知唇角微勾,“你们配吗?”

        对方勃然大怒,千钧一发之际,城楼炮台轰然作响。

        鹤知知深吸一口气,睫毛控制不住地颤抖。

        开始了。

        假云哲君立刻望向台下,鹤知知的目光也跟着看过去,发现他看的是赫连大人。

        鹤知知眯了眯眼,如果她没记错,这位赫连大人是端亲王的亲信。

        听到炮声,百姓们哪还坐得住,不顾官兵们手中长/枪的警告,抱着头慌忙四处奔逃,场面顿时混乱不堪。

        鹤知知趁乱躲开了士兵的钳制  ,钻进了人堆里,在小巷中穿梭。

        鹤知知心脏怦怦跳得飞快,现在她只要等着这场战役的结果。如果她胜了,她才可以走下一步,如果她输了……

        “殿下!”

        鹤知知终于顺着小巷来到一处乐坊后,前方传来小声的呼唤。

        是之前约好在此接应她的人。

        鹤知知快步跑过去,被那宫女带进一个小房间,迅速换下了扎眼的吉服,改换上一身粗布灰裙,与平民百姓无异。

        一切打点妥当,鹤知知道:“走,去城楼。”

        计划中,若一切顺利,玄虎兵会先占据一个城楼作为据点,鹤知知也会到那里同他们会合。

        这个计划其实是当时在行宫中,鹤知知和睢昼一起想到的。

        但因为太过冒险,被睢昼给一力否决了,说还要再想想。

        可是,鹤知知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再想了。

        城中到处都是官兵,鹤知知牢牢攥紧宫女的手,低头一路躲过。

        有惊无险地到了城楼,里面果然都是熟悉的面庞。

        鹤知知大步走过去,抱了下福安的肩膀,接着立刻坐到了长桌边。

        “援军什么情况。”

        “东门和北门都已经到了,西门还没来。”

        鹤知知抿唇。

        他们现在占据的就是西门,为何偏偏是这里迟了一步。

        “别慌,稳住,先派兵支援东北城楼。”

        “是。”

        外面刀剑之声不绝于耳,混乱一片,虽是宫城,却也与战场无异。

        鹤知知深深呼吸,闭上眼睛,接着提起十二分精神应对着一件又一件事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他们兵力并不充足,按照计划,必须在半个时辰内攻破三座城门,才算大捷。

        鹤知知偏头看了看桌边燃着的香炉。

        已经没剩多久了……

        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

        一个玄虎兵跌跌撞撞进来,看见鹤知知,立刻跪倒在她面前。

        “殿下!”

        鹤知知拧眉。

        “领队,不见了,我们找不到他。”

        鹤知知心中一空:“怎么回事?”

        “属下,属下不知!我等分明马上就要攻下北门,可领队突然之间寻不见踪迹,久久等不到下一个信号,所以不得不折返向殿下回禀。”

        战到关键时刻,领队突然消失。

        鹤知知咬紧牙关,心中一片荒凉。

        耳边那玄虎兵磕头誓要以死抵罪、述明忠心的声音越来越远,鹤知知耳朵里被鼓胀的海潮声音胀满,仿佛有了溺毙之感。

        大金必亡。

        这个“预言”,果然是更改不了的吗。

        无论她付出多少努力,“命运”只需要用最粗暴、最不可理喻的方式,更改事件的走向,她就必然会走向失败的结局。

        鹤知知忽然丧失了所有斗志,卸去了浑身力气。

        她静静地站在桌前,感觉手脚麻木,仿佛整个躯干都已经不属于自己。

        少倾,鹤知知终于抬起手,写下一行手谕。

        写给端亲王。

        鹤知知详细说明,今日的一切由自己承担后果,或身死沙洲,或碎尸万段,都可以认。

        但玄虎兵,福安等一应宫人,恳求端亲王留他们一条生路。

        写完之后,鹤知知拿出自己的印章,盖下元柔二字。

        然后从暗格中取出玉玺,叫来一个灵活瘦弱的小太监,叫他按照先前教的那般带走藏好,躲着不要出来,直到确认皇后安全无虞,再把玉玺拿出来交换。

        小太监用力点头,用力得脖子都快要断掉,抱紧玉玺出门。

        刚出去没一会儿。

        “砰——”

        门被撞开。

        鹤知知默然回头,忽然,双眸震颤一下,突地放大,轻声喃喃:“睢昼……”

        睢昼一身黑袍,不知从何处赶来,衣袍上到处印着泥渍灰尘和血印,狼狈又邪气。

        黑发凌乱散在脸侧,鼻骨打下一片阴影,眼中再无温文,胀满了怒意和张狂。

        他死死掐着那小太监的脖子,将他整个人钉在了门板上,仿佛对待仇人一般,劈手抢过玉玺。

        鹤知知反应过来,忙道:“睢昼,你放开他。”

        睢昼眉梢微动,松开些许力道,注意力却被转移过来,全部倾注到鹤知知身上。

        幽黑的双眸穿过城楼大殿中悬挂的宫灯,像一柄穿云箭,直直钉了过来,看见鹤知知的瞬间,忽然绷紧到极致。

        那眼神危险到了极点,如同一只残暴的野兽看见了曾经伤过自己的捕兽夹,仿佛一条天生性冷的毒蛇看见了将自己扫地出门险些冻僵的猎户,要将她咬穿啃透,撕成碎片,食其血肉才能偿还。

        鹤知知呼吸屏住,比起后悔,她更先感觉到的,是慌乱。

        她第一次在睢昼面前慌了手脚。

        他怎么了,变得好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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