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6
迷迷糊糊的,好像做了个梦。
天空是夏日特有的那种蓝,云一条一条地横陈着,铺过天空,像撕扯过的棉絮。风中有半绿泛黄的梧桐叶在轻轻地晃,红色塑胶跑道上,落下大片明亮的日光。
那阳光很刺眼,遥远的人群看起来也一片模糊泛着白。付千姿依稀听见很嘈杂的声音,过了会儿,才分辨清楚是此起彼伏的“加油”。
跑道上有人奔跑的身影,好像是运动会。
付千姿的目光四下看了一圈,在不远处跑道的尽头,高三班级队伍里,看见一个穿着白色校服,身量颀长的男生。
大概是在梦里的缘故,视角可以随意拉近,她看见男生背后贴着白底红字的号码布,脸上有薄薄的汗,额发被沾湿一些,侧脸的线条利落干净,很好看。
他旁边站了个女生,正伸手递给他一瓶水。
男生若有所觉,侧头往她这个方向看了一眼。视线相对,是一张熟悉英俊的脸。
付千姿攥了攥拳,正想张口,就发现他收回了视线,伸手接过了那瓶水。
那瓶水随着他的动作晃了一下,在阳光下折射出透明的光,很刺眼。
让心脏发麻的酸一下子弥漫开来,付千姿看见自己一个人站在原地,“啪嗒”一下,眼泪就掉下来了。
……
因为这个梦,付千姿难得有一次醒得比纪寒程早。
梦里的情绪是难过的,失落的,醒来之后,这种伤心只持续了很短暂的几秒,就被生气给代替了。
付千姿想也没想,直接伸手把纪寒程给推醒了。
纪寒程当她是早晨起来时的玩闹,伸手扣住她乱动的手腕,在被窝里牵住,又把人搂得紧了些,低声道:“再睡一会儿。”
他声线本就温柔干净,又带着一种未完全苏醒的暗哑,低低的,很好听。付千姿甚至能感觉到温热的气流拂过,耳际微微发麻。
她差点被这低音炮俘获,有一瞬间,很想就此安安心心地窝进男人的怀里再睡一会儿。
但转念想到那个梦,心里还是有点刺刺的,又沉下脸来:“我不要睡觉。”
而且你也不许睡。
纪寒程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以往付千姿早晨起来的确会动手动脚地闹他一会儿,但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好像有着什么小脾气。
稍顿片刻,他终于找到了正确答案:“做什么梦了?”
付千姿从他怀里稍微挣扎出来一点,一只手支着头,俯趴在他上方:“我梦到运动会,我想给你送水。”
她顿了一下,给了他一个不高兴的小眼神:“然后你喝了别人给的。”
纪寒程笑了一下,还没有开口,付千姿就在他胸口戳了一下,不满道:“你还笑。”
“梦是反的。”他不笑了,亲了亲她的鼻尖。
这会儿已经是隆冬时节,即便家里保持着二十度左右的恒定温度,付千姿也乖乖地换上了长袖的真丝睡裙,不再穿吊带了。
这会儿她俯身在他上方,纪寒程的视线恰好落在她白皙的脖颈上,再往下,睡裙的领口松垮,依稀可见温柔的曲线。
他眸色深了深,不言不语地将她的领口提了提。
付千姿反应过来什么,脸色微红地骂他:“流氓。”倒是从他身上下来,乖乖地躺到枕头上去了。
不过,她并没有把这茬揭过的打算。
约莫是孕期的缘故,付千姿最近越来越爱粘人,小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前提是要被哄得舒舒服服才行。
纪寒程搂着她的腰,不紧不慢地提醒:“你送的水,我不是喝了?”
付千姿才不承认:“没喝。”
然而其实她也记得很清楚。
那是高一那年的运动会,付千姿没有报项目,队伍一带到操场,她就开始打探纪寒程坐在哪里,又报了什么比赛。
然后等他一跑完,就过去送水。
前几次都不太顺利,不是被她们班的老师逮住,就是纪寒程被老师叫过去说话。
终于等到一次机会,付千姿雀跃地走到半途,就看到纪寒程班里有女生给他递水。
她心里警铃大作,连续念了好几遍“不许接不许接不许接”,大概是意念的作用太强或者是目光太有力,纪寒程若有所觉地往她这边看了一眼。
付千姿的注意力却在他的手上——他侧头过来的时候,像是顺便,随意地接过了那个女生手里的水,又对她说了声谢。
付千姿当即就有点小生气,她径直走到纪寒程面前,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看见他随手把那瓶未拆封的水放在了座位上。
于是,到嘴边的话变成了:“纪寒程,你不喝水吗?”
纪寒程淡淡“嗯”了声。
付千姿忽然有点小高兴,她瞥了眼座位上的那瓶水,就是小卖部最常卖的那一款。军训的时候她走投无路地买过,味道一点都不好。
她把自己手里的那瓶递给他:“你喝这个呗。”
拿不准纪寒程会不会拒绝,付千姿直接给他塞到手里。
纪寒程倒也没有再还给她,只说了声谢谢。
水成功地送出去了,可付千姿还是不满意。她似乎在心里跟那个女生暗暗较上了劲,一定要让纪寒程打开来喝。
纪寒程拗不过她,便拧开来,微微仰头喝了一口。
他的手指白净修长,扣住瓶盖一旋,发出轻轻的“啪”的一声,听得付千姿心花怒放。
“好不好喝?”她问。
纪寒程“嗯”了声,慢慢旋上瓶盖:“好喝。”
付千姿费了好大力气才抑制住上扬的唇角,指了指他座位边上的那瓶别人送的水:“那那瓶好不好喝?”
纪寒程:“我还没喝。”
付千姿撇撇嘴:“你要喝两瓶吗。”目光里,明明白白地写着“你这个渣男”。
纪寒程看了她半秒,又移开视线,看了看座位上放的那瓶水,大概是没弄懂付千姿弯弯绕的小心思。
付千姿冲他弯了弯眼角:“你喝了我的水,就不可以喝别人的了。”她伸手越过他的身侧,漂亮的手指抓住那瓶别人给的水:“这个给我好不好?”
纪寒程看了她一眼,她还眨眨眼睛,一副很有道理的样子:“我送你一瓶,你送我一瓶,礼尚往来知不知道?”
——
运动会的记忆付千姿很清楚,这会儿躺在冬天柔软的被窝里,稍稍一回想,却还是仿佛能闻得到属于初秋的、烈日骄阳下的花香味。
自从知道纪寒程从那时候起就喜欢自己,付千姿每每回忆起往事都带着点甜。
但因为孕期,她整个人都有些敏/感,昨晚在梦里就把自己歪曲成了一个小可怜。
所以,一醒来就想欺负一下纪寒程。
付千姿还是有点小情绪地戳戳他的喉结:“没喝别人的水,但是你还收了呢。要不是我送了更好喝的,你肯定就喝了。”
纪寒程亲亲她的耳际:“不会。”
顿了顿,又解释:“那是我们班体育委员,她负责给每个运动员送水。”
纪寒程读高中的时候就以高冷出名,一般的女生在他高一那年就送过水,碰了壁之后,哪里还会来第二次。
“谁知道你是不是骗人,”付千姿心里其实已经相信了,嘴上却还是要矫情一下,“反正我梦到了,我现在心情可不好了。”
她有点恃宠而骄,仗着纪寒程对她永远温柔没底线,作天作地的本事堪称一流。
纪寒程亲了亲她:“那怎么样心情会变好?”
付千姿想了想:“你给我讲故事。”
顿了顿,她又补充:“反正以后宝宝出生了,你也是要给他们讲故事的,趁现在提早练习一下有什么不好。”
纪寒程当然是答应。
付千姿笑得眉眼弯弯,很快就拿出手机打开app,翻到最近阅读的一篇,递到他眼前。
纪寒程略微坐直了一点,一只手搂着付千姿,一只手拿着手机。他扫了一眼,难得的噎了一下。
随即无可奈何地看向付千姿。
付千姿躺在他怀里笑,催促他:“快念呀。”
屏幕上,是时下正流行的,集狗血天雷苏爽带球跑追妻火葬场于一体的,无线风霸道总裁文。
男人的声线干净好听,但因为念的内容不是那么正经,甚至还含有几段一笔带过的车,以及几句邪魅的台词,就非常具有喜剧效果。
付千姿听一会儿就要笑一下,后来被纪寒程按着收拾了一会儿,才收敛了点。
听了大概几页,付千姿忽然感觉一阵恶心,下意识地就翻身,还没来得及跑进卫生间,就干呕了几声,后来两只手撑在洗手台上,吐了些酸水出来。
纪寒程轻轻拍着她的背,递了一杯温热的清水给她漱口。
这是付千姿怀孕的第五周,她孕期反应不算轻也不算重,早晨起来时偶尔会像这样吐一下。
付千姿已经习惯了,也知道这都是怀孕的正常反应,不过纪寒程在身边的时候,她就会格外娇气一点。
等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停下来,她才朝他伸出手臂要抱抱,纪寒程抱她起来,又带她去床上休息。
他轻轻抚着她的背,又亲亲她的眼睛、鼻梁、嘴唇。
付千姿窝在他怀里,有一下没一下地玩着他的手指。
她知道纪寒程是那种,平时撩人说骚话都很会的人,但一到这种,他真真切切地感觉到心疼的时候,他的话反而不多,只会用最直白最亲昵的动作来表达喜欢。
“我是不是很伟大。”她靠着他,又低头看看自己平坦的小腹,“等它出生了,一定要对我很好的。”
纪寒程“嗯”了声,反扣住她的手,轻轻握进手心。
我和宝宝,都会对你很好的。
——
一月的时候,北城终于迎来了年前的第一场雪。
这天是付千姿照例做孕检的时候,纪寒程细致地替她扣好大衣的扣子,又围好围巾,才带着她出门。
落雪的天空色调灰白,视野里,光线很亮。付千姿坐在柔软舒适的车内,侧头看着玻璃窗外的小雪簌簌而下。
忽然就有一种很安心的感觉。
她突发奇想:“以后如果是女宝宝,就叫跟雪有关的好不好。”
纪寒程应了声:“好。”
付千姿又很快否决:“不行不行,万一她不是雪天出生呢,还会被误会。”
而且她也不是喜欢雪,只是很喜欢这种车外冰天雪地,车内一片安宁静好的感觉。
她把这种感觉跟纪寒程说了,并且勒令这位跟法律、经济学打交道的高材生一定要取一个很有文学素养的名字来。
纪寒程欣然应允。
“还好我们只生一个,”下车的时候,付千姿如是道,“不然到时候又要为名字纠结好久。”
结果这次孕检,医生却告诉她,怀的是双胞胎。
付千姿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砸得又点儿懵,医生在那巴拉巴拉地说了些什么她也没细听,直到被纪寒程牵着手起身,走到车边,才回过神来。
纪寒程捏了捏她的手指,低声问:“不喜欢双胞胎?”
“不是,挺喜欢的,”付千姿反应过来之后,心里就冒出了小小的欣喜来,她抱着男人的手臂,仰起头弯了弯眼角,“就是——你要多想一个名字了。”
过了几天,当付千姿靠在床头,享受完纪寒程的独家吹头发服务之后,就得知了以后这两位宝宝的名字。
“一个叫纪宴,一个叫纪宁。”
合起来是,“宴宁。”
付千姿在搜索引擎里输入这两个字,跳出来的解释是:“安定。”
——就是她那天看着车窗外小雪下落的时候,内心荡漾着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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