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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章 血债血偿(六)


“他们到底在这里杀了多少人?”军人们就是时刻与战争和死亡为伍,能让军人声音都颤抖起来不是件容易事。工农革命军第十五集团军的一支搜索队站在一条小河旁的石滩上,呆滞在一片片黑色的石头前。

                这是皖西水系中的一条普通小河,甚至都没有什么正规名字。根据浙西分部成员范爱农提供的情况,工农革命军的搜索队果然找到了这片比较隐蔽的大屠杀所在地。工农革命军改编后,大多数部队都有过战斗经历。是不是血迹很容易分辨出来。眼前那些石头呈现出来的斑驳黑色并不是原色,而是大量鲜血浸透干涸在石块上留下来的。浙江多雨,一年多的风吹雨打后依旧能清晰的看到这些黑色,可见当时到底流了多少血。

                搜索队可不能这样看几眼就了事,同志们先是用军用匕首在黑色的石头表面刮了几下,果然,黑色的表层下立刻露出了青色的石质。记录员们把这些数据一一记录在案。

                “他们到底在这里杀了多少人?”即便已经说过一次,同志们依旧用怀疑的语气再次说道。搜索队并不是这么简单的看看摸摸就了事的,而惨烈的大屠杀经过一年多的风吹雨打之后依旧留下了大量的痕迹。除了大量被鲜血浸染过石块之外,搜索后甚至找到了不少破碎的骨片,乃至残破的天灵盖。

                控制主要城市、港口与交通线,进而一个地区一个地区的实施肃反。工农革命军进攻东南三省的计划并不离奇,完全是老生常谈的模式。解放杭州之后,工农革命军就确保了对浙江北部的控制,第五集团军分兵南下东进,第十五集团军接掌了已经解放的地区。

                浙西的惨状同志们都听说过,真正进入了浙西之后,在那些集体杀人的场所仔细搜索的话,惨烈的痕迹依旧能够找到。经过一年多的风吹雨打,城墙上斑驳的血痕依旧能够隐约看到,大量集体屠杀的场所更是搜索出数不清的证据。

                这样的搜索行动自然不是为了寻找幸存者,而是为了确定反革命份子们犯下的滔天罪行。工农革命军从不怕战斗,与敌人作战的时候也毫不留情。可这些并非意味着工农革命军会喜欢杀人,更不为意味着工农革命军要草菅人命。要肃反就需要切实可靠的证据,各部队里面没有浙江籍战士,部队也没有在浙江活动过,如果不进行这样的搜索,部队是很难理解敌人到底能够凶残到何等程度。

                看了收集到的情报,第十五集团军政委黑岛仁脸都绿了。作为日本人,黑岛仁能理解残暴这种东西。在恐惧的驱使下,人类总会干出一些令正常人感到不可思议的事情。甲午战争的时候日本就搞了不少屠杀。但是那是对别国的国民,能对本国国民进行如此残暴的屠杀,这是很挑战人类想象力的事情。

                黑岛仁当然不会向同志宣称自己基于不同民族而得到的思考结果,倒是十五集团军军长何进武和参谋长鲁正平忍不住叹道:“当年还觉得根据地杀地主手够狠,现在看这才是真正的慈悲心。”

                如果是地主们听到这话,肯定会觉得人民党的干部们都是胡言乱语。黑岛仁对这话却是极为赞成的。倒不是他现在处于杀人的一方,从整体局面上看,人民党在八个省的解放区几年来也不过杀了六十万反动派。那些人可都是手上有血案,或者是在明刀明枪的战争中被打死的。把革命战争中被打死的中国和日本的军人也加上,总数依旧不到一百万。

                现在光依靠暂时收集到的不完整资料判断,一个浙江省被杀的光复会成员以及农会成员就得超过十万人。在即将展开的肃反行动完结之后,预期前前后后得杀二十几万甚至三十万人。这还是只一省的地盘,整个东南三省在这次反革命大屠杀以及针对反革命屠杀的肃反过程中,只怕已死和将死去的人总数不会少于一百万。

                假如人民党一开始就靠武力攻克东南三省,即便是采取足够狠辣的处置方式,在革命战争以及镇压地主的行动中死去的人绝对不会超过十万。人民党打倒反动派的严厉程度与反动派们反扑的残酷程度相比,那简直就是春风拂面的感觉。

                陈克曾经说过,革命是最大的人道主义。黑岛仁现在终于明白这话中最沉重的那部分。革命会在极短的时间内造成大量的死者,但是这与被卷入长期混乱而死去的人数相比较,不仅死者的数量会大大减少,而且每一个死者的鲜血与生命在历史中都会留下自己的价值。黑岛仁忍不住想起了陈克说过的另一番话,人类进步的历史就像是煤的形成,起初是一大块,最后只有一小点。而献上的鲜血只是份量足够还是不行的,质量也一定要足够。奉上祭坛的必须是真正意志坚定的革命者与反革命者的血。

                黑岛仁一度觉得陈克这话未免太无病呻吟,亲眼看到412反革命屠杀的真实情况,他突然理解陈克到底在说什么。明白了陈克所指的一切,黑岛仁又忍不住冒出另外一个疑惑。陈克到底是用什么样的视角洞察了历史,洞察了革命。这得有多大的意志力,才能承认革命必须要渡过深不见底的血海才能继续向前,才有可能接近胜利的彼岸。

                “黑政委,这次我们的动员会还得抓紧才成。”集团军参谋长兼集团军党委副书记鲁正平说道,“战士们觉得自己是来打仗的,而不是这么割稻子一样杀人来的。或者把这个工作完全交给人民内务委员会的同志?”

                人民党有不少外籍党员,更准确的说,是日本籍党员。原先部队里面的默认的规矩是,日本籍党员不能成为党委书记。随着部队数量的急剧增加,这又默认的变成了外籍党员不能成为军级以上的指挥员。反正集团军政委和集团军军长都参与所有高级军事会议和党委会议,这点子调整与其说是防范,还不如说是保护。部队的摊子这么大,很多时候并不是某个人会给部队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损失,而是要防备数量不小的有心人获得散布流言蜚语的机会。黑岛仁从连长、政委这么一路升上来,对此倒是从来没有在意过。日本方面也不是没有派间谍试图与黑岛仁联络,所以流言蜚语反倒比刺杀更可怕。

                这点大家都知道,黑岛仁也实在没办法把这些放到心里面去,他答道:“先把试图抵抗的民团消灭掉,打掉他们才是根本。肃反从来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为了能够少杀些人,也尽量不要放过反革命份子,整个东南三省的肃反计划要进行一年多甚至更久的时间。首要步骤不是打乱东南三省,而是稳住东南三省后立刻确立户籍制度。反革命份子也会逃窜,战乱时期的群众逃离故土的问题很多。解放区对此有充分的经验,严格的户籍制度确立之后,那些外地的流民经过收容甄别与遣返,加上情报的流通,让很多在故乡欠下血债而逃出去的家伙被抓捕归案。

                能够向地方上的群众证明那些犯罪份子逃到天涯海角也会被抓回去正法之后,人民党的威信也随之确立起来。这次对江浙的肃反行动同样采取了这样的思路与模式。

                “什么时候不打仗就好了!”集团军军长陈进武叹道。他也是有着十年军龄的老军人,参与过江南的几乎每一场战斗。长久的战争,以及战争带来的杀戮与破坏,让这些军人比谁都更渴望和平。人民党的军事教育中,工农革命军就是为了和平才义无反顾的踏上战场。正因为如此,工农革命军才能始终维持着高昂的士气。

                “那也得看民团到底负隅顽抗到什么地步!”鲁正平对通往和平道路上要经历的腥风血雨并不盲目乐观。和他想的一样,自从工农革命军进入浙江之后,战斗每一天都在进行着。击破北洋军,消灭或者俘虏了北洋军并不意味着战争结束,在浙江的各个村乱,战争进行的更加残酷。

                在一处山谷,穿着各色服饰的二十几个人满头大汗步履蹒跚的逃窜着。他们是浙西武家岭的民团,在412的时候这支民团杀了不少浙西的农会成员。工农革命军打过来之前,他们自知与人民党结下了血海深仇,所以极力联络北洋军作为支持。在北洋军在浙西布下防线的时候,这些人极力与北洋军互通声气。所以工农革命军击破了北洋军防线之后,这支民团立刻得到了消息。在工农革命军进攻武家岭的时候,他们倒也负隅顽抗了。

                但是双方武器装备、军事训练、战术水平之间天壤之别的差距,民团很快发现自己已经被半包围了。工农革命军的火力打击点就在民团防线的软肋上,密集而准确的火力攻击之下,民团试图抵抗的家伙一个个被打倒。这些人都杀戮过当地的农会成员,他们好歹知道如果工农革命军赢了之后的结果。所以工农革命军切入了民团防御体系的软肋,把民团的防线一分为二,并且开始两面夹击的时候,民团头子当机立断带人就跑。

                也管不了自己的家小和钱财,也管不了那么多的兄弟,此时这些人能做的就是保住自己再说。

                沿途之上,工农革命军的追击队伍不停的放枪,留在最后的家伙们要么被打倒。要么跑不动之后干脆就跪地投降。民团的头子文思德也是当地的“豪杰”,他咬着牙带着队伍一个劲完全逃命,好歹也算维持了队伍。这么一支小队伍利用自己熟悉地形的优势拼命逃窜着,抢扔了,武器扔了,一切妨碍到逃命的东西都给扔了。跑到几乎要口吐白沫的地步,后面工农革命军的追兵依旧死咬着不放。

                踉踉跄跄跌跌撞撞的进入山谷,后面的追兵看来也累的很,双方的距离并没有缩短。为首的文思德终于放缓了点步伐,结果有他带头,却见后面的人有人干脆直接就瘫在地上动弹不得。

                文思德焦急的喊道:“快起来!可是不能歇,一歇就再也动不了了。”

                但是任由文思德怎么喊,已经坐下以及倒下的民团成员还是动弹不得。

                “唉!”文思德知道这些兄弟真的跑不动了,他发狠喊了一声后就继续向前走。

                后面的兄弟见到文思德想不带他们继续走,都挣扎着站起身来。却见文思德没走太远,脑袋上就蹦起一朵雪白的花朵。这熟悉的场面让民团成员想起用一年多前用步枪向农会成员脑袋上射击时会见到的模样。这时候,他们才山上传来一声清脆的枪声。枪声仿佛是信号一样,文思德本来还站的比较直,然后他就直挺挺的向后倒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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