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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从总部到赤渊大峡谷,飞行时间大概是两个半小时。宣玑作为一个当代赤贫,有生以来就坐过一次头等舱——还是因为机票超卖,航空公司补偿的免费升舱——此时他身在部门专机上,一个人占一个能平躺的大沙发,闭眼一靠,听引擎“隆隆”,简直有种自己已经实现“一个亿小目标”的错觉。

        

        头一次享受专机出行的出差待遇,宣玑不想表现得太没见过世面,于是偷偷观察起同事们坐专机的姿势。

        只见毕春生大姐早准备好了打发时间的道具——从随身的大包里摸出了一卷海藻绿的毛线,拉开阵仗,就上下翻飞地织了起来,几根毛衣针舞动得出神入化,凡胎肉眼都捕捉不到行针轨迹,毛衣大体已经成了型,就差两条袖子。

        头顶“条形码”的大哥等飞稳之后,就迫不及待地跑到了卫生间旁的小镜子面前,拿出一罐护发啫喱,开始对自己的发型进行精益求精的保养,弄得机舱内一片芬芳。

        姑娘平倩如比较消停,自己缩在个角落里,不言不语地从兜里掏零食吃,宣玑怀疑她兜里可能有个“乾坤袋”,能随身携带半个沃尔玛,一袋接着一袋的往外掏,垃圾桶都被包装袋撑吐了,她还没有偃旗息鼓的意思。

        

        见另两位都忙着,于是宣玑率先找毕春生搭了话。他知道突然空降个不知哪来的小青年当领导,老资历们心里不会完全没想法,所以把姿态放得比较低:“好长时间没见过别人手工织毛衣了,您手可真巧,这是给孩子织的?”

        “给我们家老头的,”毕春生态度挺友善,倒是看不出对他有什么意见,“人家年轻人现在都自己在外面买,看不起老妈打的,嫌土呢!”

        

        宣玑凭着以前当销售忽悠客户的三寸不烂之舌,顺着话头,三言两语地问明白了毕大姐的家庭关系——三世同堂,跟老伴一起奉养老母亲,有个儿子,大学刚毕业,还没离家独居——他先不动声色地把毕大姐的“朴素审美”赞赏了一番,又故意淡化自己的职位,聊自己离家千里,一个人在大城市打拼,天天跟父母报喜不报忧云云。

        把毕春生聊得母爱泛滥,看他的眼神都变了:“可不是,年轻人自己在外地多不容易!唉,您还是南方人,老家在哪啊?永安冬天太难熬了吧?正好,我这回线买多了,等我打完毛衣,还够给您织顶帽子——喜欢什么款式的?”

        

        “不不不……不用,这哪好意思?”宣玑胆战心惊地看了一眼那卷“环保色”的毛线,发现自己卖惨过了头,连忙往回收,“我不怕冷,我老家离咱们今天出差去的地方不远,鬼地方冬天连暖气也没有,御寒全靠抖。”

        毕春生的视线从老花镜上沿探出来,看了他一眼:“赤渊?”

        “不是赤渊市,旁边县城的,离着有几十公里吧。”宣玑不怎么在意似的随口回答,随后话音一转,他又问:“咱们部门每次出差都是这么急的事吗?”

        

        “那倒不至于,今天是意外。一般情况下,外勤们都挺注意避开普通人的,毕竟有普通人卷进来,他们才是最害怕的,‘十五人红线’嘛——您知道外勤的‘十五人红线’是什么意思吧?”

        宣玑以前和异控局外勤打过交道,又跟肖征比较熟,倒是知道这条规定。

        

        普通人在异能事件里是非常脆弱的,为了防止外勤们动起手来忘形,罔顾公共安全,异控局做出了一刀切的严苛规定:排除主观故意和操作违规等重大恶劣渎职行为之后,不管是不是冤枉,只要外勤们执行任务时造成了普通人死亡——路人开车经过,老远看见外勤围殴怪兽,吓得撞电线杆出车祸的也算——死一个人,在场每个外勤会被扣去一分,行动负责人扣双倍。

        每个外勤有十五分,一旦十五分都扣完,就会被吊销工作证、严肃处分。停职审查算最轻的,万一被查出一点失职嫌疑,还可能被追究刑责,就算不判刑,以后也没有什么前途可言了。

        

        这就是所谓的“十五人红线”,所以外勤们出任务的时候,第一件事就是想尽一切办法“清场”。

        

        毕春生接着说:“他们清场工作做得彻底,咱们涉及普通人的工作就少好多,平时咱部门干的最多的事,其实是赔礼道歉——外勤们出任务的时候不注意,砸个大桥啊、炸段路啊,炸完他们拍屁股走了,咱们得四处奔波,给人装孙子,商量赔偿修复方案什么的。”

        宣玑听完有点明白了,他这是从销售岗转成了客服岗。

        

        “别的还好,一提钱就麻烦,经济问题扯皮起来没完没了的,”毕春生说着,往宣玑跟前一凑,压低了声音,“咱部门之前的领导,就那巩主任,没到退休年龄就回家了,说是‘病退’,其实就是‘有事’了,局里现在正查他呢。”

        宣玑:“……”

        万万没想到,这深宫老嬷一般的琐碎岗位,居然还有廉政风险!

        

        “除了出差,咱们平时还得注意舆情,”毕春生织完一圈,把毛线抽出一截,熟练地缠在小拇指上,一心二用地对宣玑说,“几个流量大的志怪论坛和公众号,都在咱们关注下,一旦发现热门话题,要第一时间弄清楚到底是有人瞎编的,还是真有问题,发现疑似异常事件,要尽快把问题转给安全部门——这事是老罗管的,他手下几个小孩倒班,二十四小时筛查信息。”

        “是我,领导,我就是老罗,我叫罗翠翠。”一身芬芳的“条形码”兄凑过来,一开口,香风扑面,花草香里还混杂着点薄荷味。

        宣玑抽了抽鼻子,感觉这是一条清新的条形码。

        

        “条形码”罗翠翠说:“您别看咱管的这个事不大,可是得谨慎呢——万一没事,您给报个有事,让人家外勤白跑一趟,回来不得骂咱们吗?那都是祖宗,咱惹不起。”

        宣玑问:“那万一有情况漏报了,问题不是更严重?”

        

        “那倒不会,哪那么多异能事件啊?咱们这真正需要出动外勤的,基本都是从公安那边转过来的案子。网上胡说八道和自己吓自己的多,您看看——”罗翠翠说着,把手机递过来,打开一个论坛给宣玑看。

        只见被顶到最上面的帖子是“求助:我觉得我儿子不再是我儿子了。”

        

        “都是这种画风的——咱们呢,就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以前巩主任在任的时候,天天跟我们强调,说咱部门是负责平事的,自己绝对不能找事,干什么都得记着这个原则。”罗翠翠说到这,可能觉得自己话多了,有在新领导面前倚老卖老之嫌,于是又连忙调转话头拍马屁,“不过巩主任也是个和稀泥的,现在……唉,不提他。我看您就不一样了,您这样的青年才俊,一看就很有能力,还让咱们肖主任这么看重,您肯定不是普通人吧。您是哪个谱系的特能?”

        

        宣玑脸上笑容一顿,撩起眼皮看了罗翠翠一眼:“您猜呢?”

        他长了一双非典型的凤眼,一笑就弯,笑起来里头像憋着一碗坏水,时常让人误以为是笑眼,这会不说不笑地看过来,罗翠翠才发现他眼皮很薄,眼珠颜色略浅,微微上翘的眼尾悬着一颗不明显的小痣,笑意落下,说不出的妖异感就浮了出来。

        

        罗翠翠一激灵,被他这一眼扫得无端起了战栗,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见宣玑又吊儿郎当地往后一仰,有点油滑地冲他挤了挤眼。方才那种刀锋似的妖气荡然无存,仿佛只是角度造成的错觉,他又成了庸常满身的一介凡俗:“哥,您看我哪不普通?当个偶像派够不够?”

        罗翠翠虽然头发不多,但很机灵,觉得这位新上司水有点深,遂不敢再试探,尿遁了。

        

        宣玑打发了他,用手机连了飞机上的wifi,刷网页测试网速,顺手翻出老罗刚才给他看的论坛,点进了那个神神叨叨的置顶帖。

        发帖人语无伦次,说话三纸无驴,本人看着比较像中邪的。

        

        宣玑看了半天,才从乱七八糟的描述里看出发帖人想说什么,大意是:楼主家里有个四六不着的熊孩子,以前整天抽烟逃学泡网吧,最近突然不明原因地重新做人了,不单开始老实上学,月考还混进了班级中游,惊喜太大,当妈的一时难以置信,于是胡思乱想,怀疑自己儿子中了什么邪。

        再一看底下回复,一水都是“戒网瘾学校的托儿滚”,再一刷,帖没了,可能是被人举报了。

        

        他又翻了翻论坛里的其他帖,果然,就像老罗说的,没什么正事,除了个别妄想症患者和在线写小说的,剩下都是标题党,起个耸人听闻的题目,里头能聊起来的仍是三大“流量宝”——家长里短、男女关系、明星八卦。

        宣玑翻了一会,有点无聊,看得眼睛很累,视线有点模糊。旁边老罗和毕大姐正凑在一起商量去柬埔寨炒房的事。宣玑作为一个月光卡奴,这么高端洋气的话题也插不上嘴,于是戴上耳机,屏蔽了这二位布局东南亚的金融大鳄,闭目养神。

        

        可能是专机座椅太舒服,也可能是飞机的震动助眠,这么一合眼,他居然睡着了。

        而且又做了个梦。

        

        宣玑梦见自己在一座古色古香的小楼里,木梁结构,可能是个驿站之类的地方,房间不大,隐约能听见楼下喧嚣的人声。

        一个人背对着他,斜倚在窗边,正朝窗外望。

        那人长身玉立,玄衣如鸦羽。

        

        这个梦宣玑不是第一次做,从他有记忆以来,这个背影就三五不时地于午夜来访,宣玑不知道他是谁,也从未见过这人正脸,梦里,他一靠近那人一米之内,就会立刻惊醒过来,对方像是什么不能触碰的禁忌。

        

        “你也来感受专机啦?”宣玑因为梦得勤,单方面地拿这位梦里客当老朋友,保持着一米的安全距离,他熟稔地跟那背影闲聊,“怎么样,我新换这工作有范儿吧?”

        背影不回答,就像往常一样,不言不动,似乎是一尊精美的雕像。在这个梦里,除了宣玑本人,一切都是布景,他在里面撒泼也好,打滚也好,都是独角戏。

        

        “虽然可能是个有排面的麻烦,”宣玑往后退了两步,顺势坐在旁边的木桌上,喋喋不休地跟“老朋友”嘀咕,“前任善后科长不明原因‘病退’,肖征藏藏掖掖,唔……不应该只是经济问题,普通的贪/污受/贿不会连部门内部都不透风声,老肖也不会绕着弯地把我找来,对吧?还有,赤渊什么情况?怎么好端端的,突然有树群作乱?而且我居然一点感觉也没有……”

        

        他说到这,忽然住了嘴,睁大了眼睛——窗口忽然吹来一阵小风,微风掠起窗口那背影的衣角,那人袍袖簌簌地动了起来。这一动,雕像似的男人仿佛忽然“活”了,宣玑心里陡然一悸,好像一脚踩进了另一个次元里,这是梦里从没发生过的!

        然后那背对他的人一声叹息,竟然缓缓地转过了身——

        

        “领导!”

        宣玑一哆嗦,从座椅上弹了起来,险些被罗翠翠嘴上闪闪发光的润唇膏闪瞎狗眼。

        罗翠翠在飞机的噪音里冲着他的耳朵叫唤:“快醒醒,咱们马上要落地啦!”

        

        他们降落在赤渊附近的时候,天已经亮了。赤渊分局正满山满野地围堵变异树,忙得灰头土脸,也没工夫搭理他们这帮搞后勤的,派了个姓李的实习生开车来接。

        

        几个非法游客被安排在赤渊市第一医院,医院地势比较高,在停车场里放出视线,能眺望到大峡谷的群山。这会儿,天阴沉沉的,水雾迷离,尽管车里开了空调除湿,一路过来,衣服还是潮呼呼的,直往人身上黏。

        平倩如的头发炸成了钢丝球,下了车,她就顶花带刺地一路走一路撸,忽然,一阵风吹过来,倩如扒拉头发的手一顿,疑惑地耸了耸鼻子,悄悄问旁边的毕春生:“毕姐,你闻见什么味了吗?”

        宣玑耳音极灵,隔着几步远,回头插嘴:“什么味?”

        

        平倩如让他吓了一跳,像上课时突然被老师点了名,下意识地立正:“就、就是庙里的那种……烧香……香烛的味。”

        她顿了顿,觑了一眼宣玑的表情,又蚊子似的“嗡”了一句:“风吹过来的,好像还有点腥。”

        

        风是从赤渊大峡谷的方向吹来的,宣玑顺着小姑娘的目光回头看了一眼,那些遥远的群山在他视野里突然黑了一下,像是纹了一圈鬼气森森的虚影,宣玑暗惊,脚步微滞,捏了捏眉心,再一看,青山依旧、雾霭茫茫,又毫无异状了,好像刚才只是他花了眼。

        

        领路的实习生小李问:“领导,怎么了?”

        宣玑摇摇头,收回目光,示意他带路,心里盘算着等解决了工作,他要去大峡谷里看一看。

        

        他们这回的目标——几个被困游客或多或少地挂了彩,一个个臊眉耷眼的,据说等出了院,还得被公安局领走行政处罚。这几位身上的证件、手机都被扣下了,统一由平倩如检查,以防里面拍到不宜对外公布的东西。

        

        毕春生主动包揽了谈话工作,宣玑初来乍到,没有贸然对同事工作指手画脚,安静地在旁边观察了一会她的工作流程,发现毕春生和目标的谈话很有意思。

        

        宣玑以前的工作就是跟人打交道,虽说有点不求上进,但沟通技巧之类的基本功多少做过一点。在他看来,毕春生其实不能算精通“话术”,她虽然态度热情,但有点过分自来熟,部分肢体语言明显越过了社交距离,显得很没分寸。她的话要是换个别人说,很容易就会引起目标的警惕不安。可奇怪的是,被她拉住说话的人都跟给人下了药似的,自然而然地就会跟她攀谈起来。话过三巡,毕春生开始盘问目标在大峡谷经历了什么。

        

        就听一个断了腿的女孩回忆:“当时好像有大蟒蛇追着我们跑,那个蛇特别诡异,是土色的,跟披了身树皮似的,吓死我了!”

        毕春生笑眯眯地说:“你看见的所谓‘蛇’,应该是原来缠在大树上的藤。地震把大树震倒了,树藤乱甩,看着跟会动似的,不可能是真蛇,景区里哪来的大蟒蛇?”

        “不是,”被她纠正的女孩有点困惑,试图争辩,但说话语气明显弱了,好像突然不确定起来,“我觉得应该不是甩出来的树藤,它跑得很快,就是在追我们,而且……”

        

        毕春生盯着她的眼睛,心平气和地重复道:“不,那就是树藤。”

        宣玑感觉毕春生这差不多是抬杠了,碰见个暴脾气,能跟她呛起来。可那女孩的表情却越来越迟疑,语气也越来越弱。她俩就这样来回车轱辘了两三遍,女孩居然就像被洗脑了,完全接受了毕春生的说法,再有人问,她也不再提“土色蟒蛇”和“被追杀”之类的话了,仿佛失忆。

        

        宣玑有些意外地问旁边罗翠翠:“毕大姐是特能?她是那个……你们怎么分的谱系来着?”

        “对,她是‘力量及精神系’特能,偏‘精神’方面,”罗翠翠骄傲地挺起胸脯,“咱们后勤部门没几个特能,都在这了。”

        

        宣玑忍不住打量他:“哦,失敬,这么说您也是?”

        “我不行,差远了,我的特能一点也不实用,”罗翠翠得意地“谦虚”道,“我是六大谱系里的‘植物系’,特能是部分肢体可以变成植物,手指和脚趾有植物特点。”

        

        宣玑继续虚心求教:“植物特点是指?”

        “哎呀,就是不停地长,要是不及时修剪,一年能顶破好多双鞋!”

        宣玑:“……”

        罗兄还是应该找个医院治治他这“特能”。

        

        领路的实习生小李没忍住,乐了,然后可能自己也觉得不太礼貌,忙干咳一声岔开话题,对宣玑说:“第六个获救人员身上没有伤,所以我们临时给安排在家属休息室里了,就在前边。”

        宣玑才刚顺着他的手指一抬眼,也不知怎么那么巧,楼道里的灯闪了一下,突然灭了。与此同时,他指间一凉,右手食指上冒出了一枚戒指,戒面是块鸡血红的石头,米粒大,没有一点杂色。

        宣玑心里一跳,趁没人注意,他把右手藏进了外衣兜里。

        

        这枚戒指跟《千妖图鉴》一样,也是他从胎里带来的,一直严丝合缝地“长”在他手指上,摘不下来。它比《千妖图鉴》还迷,既没显过灵,也没作过妖,像额外的头发和指甲,不痛不痒,也不知道有什么用。

        

        除了款式土了点,宣玑对它也没什么意见,因为这戒指平时可以隐形,不叫不出来,可以权当不存在。

        赤渊树群无端暴乱,梦里的“石头人”突然转身,隐形戒指不经他允许自己出现……

        宣玑心里微沉,这一天发生的异象未免太多了。

        

        “灯泡憋了。”领路的实习生嘀咕了一句,无知无觉地往前走,边走边说,“这个人……唔……有点怪,您等会看看就知道了。”

        

        医院已经被异控局隔离了,家属休息室里只有一个人。

        一个男人,坐在塑料椅子上,背对着半掩的门,正聚精会神地盯着墙上的电视看广告。

        

        他的腰背笔挺,但并不紧绷,坐姿像是受过专门的体态训练,光一个背影,就有说不出的赏心悦目。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留着一头过腰的长发,异常浓密丰盈,用一根发绳简单在后颈一束,足有小孩手臂那么粗。

        宣玑看见那人的瞬间,眼前忽然一花,继戒指之后,《千妖图鉴》也自动弹出了,像是有什么话要说。可是宣玑等了好一阵,书页间却一片空白。

        

        “这是他交的证件。”小李从一个档案袋里掏出一张身份证,“没手机,他自己说手机丢了。”

        罗翠翠的目光在那人的头发上停留片刻,爱怜地摸了摸自己头上的“条形码”,嘀咕道:“现在连小伙子都开始戴假发了,肯定是因为空气污染——领导,我去跟他聊几句?”

        

        “等等。”宣玑抬手拦住了他,只见那张“身份证”在他手里变成了一片枯叶,随即“呼”地一下烧着了。

        突然跳起来的火苗把小李和罗翠翠都吓了一跳。

        

        这时,原本只开了条门缝的家属休息室门“吱呀”一声,绕着哑声长叹的门轴转开了,阴冷腐烂的潮气从里面涌出来,让人无端想起拥着白骨的残棺朽木,墙上的电视忽然黑屏,倒映出一双眼睛,透过镜子似的黑屏,对上宣玑戒备的目光……

        

        那双鬼魅般的眼睛里浮起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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