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脆果儿 9


周六那天午后,又是一场欲下不下的雷雨,空气闷热。

        但司柏林今儿个心情好,主动到龙信义小区接了她,两人在外头吃了一顿饭才去的公馆,是看准了今晚又有一场大酒要喝,所以先往胃里垫垫肚子,好让酒精发散地慢一些,他这回要喝趴的对象是彭子,上回和靳译肯组队输球搞得他这万年赢家十分不爽,他为这场酒已经养足了三天的身子。

        男人在这方面的好胜心还真是,幼稚。

        “你怎么就不知道有的人有种输反而是赢。”

        下了车,龙七随口一讲。

        司柏林看她一眼,她也看他,两人在车库走着,但他没当回事,不搭腔,龙七也没再说。

        傍晚五点,蝉声弱鸣,蜻蜓低飞。

        靳译肯家就在司柏林家隔壁,庭院的门开着,刚进就看见两只雪纳瑞怼着一只大秋田追,周妲和舒萌她们都在了,还有一些圈子里的男男女女带着各自养的狗,都跟司柏林熟,一进门都向他殷勤打招呼,两人在或熟或不熟的人脸中穿行而过,音乐泳池美酒,氛围特别闹腾,她先在客厅碰见雾子,后又在泳池边碰见舒萌,小姐妹几个,穿得颇有白色派对的主题感,明艳亮丽,五五六六的,正围着一只坐在地上呵气的阿拉斯加,这狗脑袋上戴着生日帽,脖子上系着领结,一边被众人薅着毛夸着可爱,一边任由摆弄拍着照片,还乐在其中,嘴巴咧得开开心心。

        又贱又乖。      

        靳译肯在泳池另一头的藤椅上坐着。

        任这边热闹,他在那边低着头,手肘抵着膝盖,一门心思地看手机,直到司柏林经过他身边的甜点桌,拿酒拿盘,顺便用冰镇的啤酒杯底碰一下他的后脖颈,他才有了反应抬头,而司柏林招惹完人就自顾自地走,往下一个祸害对象彭子那儿去,靳译肯回头拿酒,与此同时,看见龙七。

        她在舒萌旁边,环着臂,长发披肩,闷热的空气里,从雾子手里接过一杯冰饮,用杯身贴上侧脸,也懒,两人的视线短促碰上一秒,她就别头听雾子讲话。

        而他没有。

        他喝酒,视线一秒不离,连带着之前目不转睛的手机都搁到一边,这种明目张胆的凝视,亏得舒萌周妲的注意力都在那条叫“汉斯”的阿拉斯加身上才没有被发现,她正朝司柏林的方向看,彭子那堆男生周边也有女孩,都是朋友,没介绍给她认识过,但和司柏林都熟,陆续向他搭腔,他接腔时的态度就跟对待舒萌一样,总是比龙七熟一分。

        郁燥。

        看得出神时,靳译肯突然打了个不轻不重的响指。

        汉斯倏地站起身来。

        围绕着的女孩子往旁散几步,把龙七的注意力扯回来,靳译肯仍看着她,两人视线再次对上后,他才看汉斯,脑袋朝着泳池的方向一斜,垂在两膝间的手又打一记响指,汉斯就像收到某种默契的指令,撒腿就冲,噗地往泳池里头载!水花澎一声四散,边上的人都遭殃,舒萌离最近,手臂整一大片都湿掉,大叫着指靳译肯,想骂,但被小姐妹们哄着,飚不出脏话来,汉斯就这么在水池里撒欢游泳,泳池边的几个都被阿拉斯加游泳的样子逗笑,拿手机拍照,龙七长久以来蒙着一层雾的情绪,也总算被这一记水花击破。

        笑了笑。

        ……

        接下来的一小时,两人没有正面接触。

        她被舒萌养的马尔济斯吸引住了,逗着玩儿,时不时听舒萌的朋友聊八卦。六点整,专门给汉斯做的宠物蛋糕送过来了,泳池里的,客厅的,阳台的人,都聚集到一楼泳池边的露台上,女孩们把蛋糕摆上甜点桌,煞有其事地把汉斯拉到中间来,吹蜡烛之前先拍了三四十张的单人pose照和集体照,精力旺盛得不得了,而靳译肯这不干正事的主人就在挨不着镜头的边上坐着,悠悠哉哉,像看场滑稽戏,似笑非笑。

        也总在得空的时候,朝她看一两眼,闷热的气温,灰蒙的天,一两声滚雷。

        折腾了好久,吹了蜡烛,舒萌又想出个招,撺掇着各人下个月抽时间野营去,舒萌在帮姐妹追人上真是孜孜不倦,使的招也是循序渐进,头一面介绍认识,第二面带进家里,第三面直接创造夜宿机会,龙七这会儿向雾子看一眼,刚好雾子也被舒萌拉着问:“你和七七都有空吧,都得来啊。”

        “我可以,”雾子顿了顿,有深意地讲,“龙七就不一定啊。”

        是刚好卡在司柏林来的点,他那边的酒喝完了,到这儿拿酒来,肩膀跟龙七的相碰,正低头往桌上挑,舒萌问:“七七为什么不一定?”

        雾子引话完毕。

        龙七说:“我要去日本留学了。”

        ……

        是谁都没有想到这么个回答。

        原本欢欢乐乐的氛围,突然不着痕迹地收了一点,司柏林本来要走,才跟她擦肩而过,步子一停,舒萌的眼睛也下意识往他那边瞟,马上看回来:“啊?留学?”

        “嗯,下个月会去趟日本看看住处,高考完,就要去了。”

        靳译肯也听着。

        仍旧坐在桌子的边上,抬着二郎腿,低着头,手指在汉斯的下巴处挑弄着,没往这儿看。

        “这样啊,”舒萌跟她隔着三四个人,探身子,“那你毕业了就不能跟我一块儿玩了,我找你还得飞去日本。”

        舒萌是真的很懂,说这些时,话音有轻有重,时不时瞟司柏林。

        司柏林回了身子。

        雾子一言不发地呼吸着,龙七也呼吸,司柏林高她一个头,插着兜,提着酒瓶,挨得很近很近,肩膀和他的胸膛碰着,他就这么听着这个和众人同时期知道的消息,阴沉沉地看她三秒,情绪变化明显到连舒萌都没继续讲话,而后,他放酒瓶,转而换了另一罐冰啤,做得好像原本就因为换酒而耽搁一样,额头一斜:“你们继续。”

        走了,回彭子的圈子去了。

        折身而过的那一刻,龙七的心口缓慢地起伏,雾子的手在她的后腰拍了拍,她朝舒萌继续说:“反正你爱旅游嘛,以后就多考虑日本咯。”

        说完,往自个儿的杯子里加冰块加酒,喝一整口,放杯后抬手背拭了拭嘴,靳译肯朝她看一眼,舒萌紧接着转移众人注意力,大声讲:“那,其他人呢,其他人有空吗?”

        龙七退出人群,朝彭子的方向去,雾子拉她手:“要不我先找他聊聊。”

        “不,我去跟他聊清楚。”

        “那你好好讲话,冷静点七七。”

        跟雾子脱了手,绕过半个泳池,径直走到司柏林边上,彭子他们回头,她说一句:“你过来,聊聊。”

        ……

        靳译肯家的前院这会儿没人,就和司柏林在这儿聊的,她说是不是她去日本的事儿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打了根烟,回:“你的选择,你自己开心就好。”

        “那以后做什么事都这样,事先都不用问你意见,就像你突然去海南也不用跟我打招呼。”

        “我去海南的事你怎么知道?”

        他冷不丁地问。

        “就是会有人告诉我啊。”

        “算了。”

        他一副不追究的样子,她的火气就更大,但气到一个程度就发不出脾气来了,笑得挺淡:“那你有没有想过我去了日本之后的事?”

        “有要帮忙的地方,跟我说。”

        司柏林给这个答案。

        龙七看他。

        缓慢地点头:“就这样?”

        “我又不会影响别人的决定,你要觉得这是好的,你就去做。”

        “那我不喜欢异地恋,不如就分了吧。”

        紧接着这句话,龙七盯着他的眼睛,脱口而出。

        司柏林指间的烟掸了一下,看着她。

        夜风吹,零星的雨丝在两人之间飘,他的视线先退下来,眯着眼侧头:“你要想这样也行。”

        而后他就打算走了,留一句:“这事我不会说,你想什么时候讲随你,要是不想让人知道,我也可以不让舒萌她们过问,你要有事仍可以找我。”

        就好像跟朋友的一次简单道别,龙七那会儿彻彻底底地丢盔卸甲,是没想到人生第一回分手来得这么轻松这么迅速,一点留恋都没有,一丝黏缠都不剩,闷雷滚在云层中酝了一个小时,这会儿终于酿出一道闪电,远在天际裂声响,她看着司柏林走,脑内轰地一声炸,在前院冷静了十分钟也压不住情绪,那种说不清是伤心还是不甘的情绪,愤而转身进屋。

        雾子很关心她,多多少少知道以她的性格会跟司柏林聊出什么结果来,但也知道这会儿话不能多说,在她进屋后一路跟着她,她的情绪没挂脸,但偏偏眼睛涩,说要喝酒,雾子就帮她拿杯子倒酒,说要冰块,雾子就帮她加冰块。

        她在露台的甜品桌旁连喝四杯,舒萌知道自个儿一靠近,别人的注意力就会过来,引得过分关注把事情闹大,就只拉着雾子打听了几句,雾子摇头。

        又一声雷。

        靳译肯八风不动地在桌边坐着,看她。

        舒萌觉得他跟司柏林要好,也蹲身在他的椅子边说悄悄话,估摸着让他去劝司柏林,他没有回应。

        喝完第五杯,酒精上头,她终于朝他正经看一眼,对视足足四秒:“洗手间在哪儿?”

        “一楼有人,二楼可以用。”

        他徐徐地回。

        她回身的同时,他也起身:“你不熟,我带你去。”

        雾子仍被舒萌拉着讲话,周妲她们没有跟,她目不斜视地往客厅的扶梯走,靳译肯说是说带她,从始至终都只走在她身后,从热闹的一楼客厅到渐渐没有人声的二楼,亦步亦趋。

        上了二楼她朝左走,他直接拉着她手臂朝右,步子乱了几步,一下子从她主导的局面变成由他掌控,又从拉着的手腕变成扣上的十指,走得很快,而后几乎是在进入一处主卧的同时被他扣住后颈,门砰地一声用脚踹上,嘴唇一贴,辗转着使力,她的头发从肩膀滑到身后,吻就接上了,混着她的酒气,很热很激烈,紧接着腰部撞桌子,他一手撑住桌,手臂稳稳地搂她腰,迅速进入没得商量的深吻状态,中间推着他离开了几秒,揪着他的衣领要他记得这是胜之不武,他迅速回:“我清楚现在干的是占你便宜的勾当。”

        响雷,大雨将至,他的额头抵得更紧,明明白白说给她听:“但是你现在需要这个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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