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4章 我心归处
龙门山地势很高,当约定好的掘堤时刻到来时,楚天骄和聂风、杜宁舟站在山顶,透过雨幕,想看清溃堤的情景。
楚天骄已经在雨水里泡了近半个月了,脸上和手上的皮肤,泛着不正常的白色。
她有些紧张的握紧了手中的火云枪,借着火云枪杵地的支撑,挺直了腰背。
她知道自己不能慌,这满山遍野的濮阳百姓,都在看着自己。
唯有她气定神闲,拿出一副成竹在胸的气势,百姓们才能心安。
聂风用眼尾的余光,扫了一眼楚天骄,被她的镇定感染,停止了紧张的搓手。
“楚大人,他们只需要在河堤上挖几个小孔,然后迅速撤离。
大河水的冲击力,自会从那几个小孔的地方,先溢出,逐渐将孔洞加大,而后冲垮那一段堤岸。
也就是说,子辰侍卫,还是有逃生的时间的。”
聂风向楚天骄解释道。
楚天骄“嗯”了一声。
此时,她并不想去了解溃堤的原理,只默默祈祷,子辰能平安归来。
子辰是陆钰的下属,若是子辰出事了,楚天骄不知道应该如何跟陆钰交代。
子辰曾经受谢容安蒙骗,以为自己是东夷人。
但是他对陆钰的忠心,始终没有变。
楚天骄想,若是子辰这一次能平安回来,她一定要写信告诉陆钰,子辰已经用自己的行动,洗刷了当初的耻辱。
他肯为了离国的百姓去涉险,就证明了他已经真正的认同了自己离国人的血脉。
等待的时间,是最难熬的。
按照聂风的推算,此时,子辰和那名年轻人,应该已经在撤离了。
他们带了两匹马,但是马儿如何能跑得过洪水呢?
杜宁舟同样面色煞白,身上的浅绿色官袍皱皱巴巴,一向注重仪表的他,竟然没有心情去捋平。
他不断地向聂风确认,“他们正向龙门山跑了吧?”
“还有多少时间,大堤会彻底的崩溃?”
“来得及吗?”
此时,没有人去指责他的失态。
终于,楚天骄听见了雨声以外的水流声音,看见了天边的一缕白线。
声音越来越大,那缕白线逐渐变粗,如一条横着的巨蟒,吞噬了远处的陆地。
“浪来了……”聂风激动的吼道。
楚天骄的目光,紧盯着那白蟒之前,想要发现子辰的身影,可惜隔得太远,什么都看不清楚。
水声逐渐变成轰鸣声。
洪水以摧枯拉朽之势,吞没了沿途的村庄和道路。
龙门山下,变成了一片海洋。
百姓们中,有人在哭嚎:“那边是我们村,我们村全部被淹了!”
洪水过处,房屋倒塌,树木折断,田地被淹没,就连濮阳县城的城墙,都有一部分被浸没在了水中。
楚天骄眼圈已经红了,她没有发现子辰,也没发现跟子辰同去的那名年轻人。
杜宁舟悲痛欲绝的瘫倒在了地上,失声痛哭起来。
“楚大人……楚大人……子辰他……”
楚天骄哽咽着有些说不出话来。
她之前还是低估了洪水的力量。
如果是她去掘堤,即使带着避水珠,她也不敢保证,能安然无恙。
子辰,是代她去送死的。
楚天骄抬头,抑制住了心里的悲伤,扭头问聂风道:
“聂大人,你估计这样的水势,多久会退?”
聂风心知,去掘堤的两人,应该是回不来了。
其中一人,显然是楚天骄关系很好的随从。
他以为楚天骄会哭,却听到楚天骄问自己何时水能消退。聂风缓了缓,才反应过来。
“楚大人节哀。据下官推算,明日,水势就可减缓。
有龙门山阻挡,水势不会继续蔓延。
三日后,我们可从龙门山的另一侧下山。
河道已改,到时看新的河道走向,咱们再重新筑堤。”
楚天骄颔首,对着聂风和杜宁舟道:“我有些疲累了,先去休息一下,有急事,你们叫我。”
说完,楚天骄走下山顶,回到临时搭建的帐篷里,让亲卫守在外面,脱掉了湿漉漉的衣服,换上了一身依然带着湿气的干净衣服,躺在了行军床上。
她真的太累了,从进入豫州后,她几乎就很少睡觉。
这一刻,铺天盖地的无力感,向她袭来。
楚天骄闭上了眼睛,泪水这时候,才从她的眼睛里溢出,浸透了垫在脖子下,充当枕头的包袱。
这一觉,楚天骄睡了一天一夜。
当她醒来时,看见了秦本拙的蛋头,正在她床前发光发亮。
秦本拙从甘州跟着楚天骄出来后,就一直无甚用武之地,没想到一来活了,就是个大的。
他看见楚天骄睁眼了,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大人,你要再不醒,我怕只有提着脑袋回甘州了。”
楚天骄只觉得头重脚轻,有些坐不起来,疑惑的问:“我这是怎么了?”
秦本拙一边给她把脉,一边抱怨道:“哪有人半个月不休息的?你真以为自己是铁打的?还整日泡在水里,劳心劳力,就算是铁人,也该生锈了!
你知不知道自己烧了一天一夜,那温度,都可以将鸡蛋煮熟了。
若不是我带了师傅治疫病时用的药,你就被烧死了。”
楚天骄一惊:“我得了疫病?那赶快将我与大家隔断开,不能传染了百姓。”
秦本拙扶着楚天骄坐起来,没好气的说:“什么疫病?谁说师傅的药,就只能治疫病了?
师傅说,发高热的时候,一样能用,不过得先少量测试。”
楚天骄这才放心下来。
“子辰回来了吗?”
秦本拙跟子辰不熟,但看见楚天骄眸子中的期盼,还是有些不忍心告诉她真相。
看秦本拙目光躲闪,楚天骄失望了,愣愣的坐着,任由秦本拙给她施针。
秦本拙一边在楚天骄头顶施针,一边念叨:“这样能尽快将你体内的寒气逼出来。”
施完针后,秦本拙又端来一碗药给楚天骄喝。
楚天骄问:“哪来的药材?”
秦本拙道:“我带了一些,濮阳城的药馆,也都将药材搬上了山,缺的找他们凑的。”
“聂风呢?”
“聂大人已经从南面下山了,他要赶回封丘大堤,继续加固堤坝。”
楚天骄起身,脚步有些虚浮,秦本拙想去扶她,被她推开了。
“你现在还不能淋雨。”秦本拙打了一把伞,撑在了楚天骄的头顶。
楚天骄走出帐篷,伸手去感受了一下雨势,“老秦,你有没有觉得雨变小了?”
秦本拙抬头望天,犹豫道:“似乎是小了一点。”
楚天骄沿着泥泞的山路,往山顶走。
路过一处树林的时候,她听见了呜咽声。
秦本拙悄悄在楚天骄耳边说:“是杜知县,他在给子辰立衣冠冢。”
距离溃堤,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如果子辰还活着,应该已经回来了。
楚天骄走了过去,看见杜宁舟换了一身素服,跪在一个土堆前,正一边抽泣,一边往一块木牌上刻字。
此时,她完全没有了任何的八卦之心,蹲下身,拍了拍杜宁舟的肩膀,安慰道:
“杜大人,子辰若是知道了你的这份心意,一定会珍惜的。”
杜宁舟也不再隐藏自己的情感,用袖子抹去木牌上的水渍,呢喃了一句:“我本情深,奈何缘浅……”
楚天骄帮着杜宁舟,将刻有“我心归处”四个字的木牌,插到了土里。
正当两人陷在悲伤的情绪中,无可自拔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
“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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