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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只有失去,才会明白多么珍贵


莱尔简单向老余说明自己的来意。

  “苦茶和谱尼?”老余嘀咕了一句,问旁边的老伴,“咱们村最近有来外人吗?”

  “我哪里晓得,村头里人本来就少,见得嘛活人。不过嘛,我听那小伙子说滴是裤衩和裤泥,或许是弄错咧。”

  这样啊,老余点点头,于是再次问莱尔,“冒险者,你要找的人,是不是裤衩和裤泥呢?”

  裤衩和裤泥?莱尔不理解,为什么人的名字可以这么随便,这么奇葩。

  说完,老余又向莱尔形容了一下两人的外貌特征,只能说,因为语言不通,让事情变得复杂了很多。

  确认莱尔要找的人是自个村的两个小孩,老余让老伴给莱尔赔个不是。

  莱尔急忙摆手制止,“是我做的不对,没必要道歉。”让这么大岁数的长辈向自己低头认错,太不像话了。

  虽说如此,妇女将刀还给莱尔时,还是表达了自己的歉意,老余则在一旁为她翻译,“对不住了,小伙子,我眼神不好,再加上很少有人来咱们村,还以为你是小偷。”

  误会已经解除,莱尔也提出自己的疑惑,“老爷爷,为什么你们村人这么少,其他人呢?”

  谁知老余并没有第一时间为莱尔解疑,反而强调道,“什么老爷爷,我今年才五十七,我才没那么老!”

  “那......大叔?”

  “叫我老大哥吧,大叔听着也挺老的。”

  莱尔看了眼老余,鬓边已经有白丝出现,脸上的皱纹也让人无法忽视。

  “大......大哥,能为我说明一下吗?”莱尔违心地说出这句话。

  老余不知道从哪掏出一张小板凳,将报纸垫在屁股下,吸了一口没点的烟斗,慢悠悠地说:“那么好,就让老大哥给你讲讲关于二里地村的故事。”

  “在很久很久以前啊,我们的老祖先就将根,深深地扎在这里,祖祖辈辈都是一等一的猎户......”

  莱尔没想到老余会从那么久远的事开始说起,看老......大哥兴致勃勃的样子,似乎会讲很久。

  “虽然我们等级低,但我们胆子大,头脑好,论捕猎这块,我们还没服过谁......”

  “大哥,能讲快点吗,我还有其他事要忙。”

  毕竟要在太阳下山之前赶到湖泊,莱尔也不想成为一个失去诚信的冒险者。

  老余眼中闪过一丝失落,是啊,现在还有哪个年轻人愿意了解老一辈的事呢?用他们年轻人的话来说,已经落伍啦。

  “也好,毕竟真的要讲的话,怕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老余将屁股下的报纸翻了个面,又让一旁的老伴先回去。

  咔嚓,老余用火柴将烟斗点燃,不过他并没有选择用嘴吸,而是贪婪地闻了一下,然后将烟斗放在斜桌上。

  “那臭婆娘,不让老子吸,那我就闻闻,量她也不敢说什么......”

  老余像是解释给莱尔听,又像是说服自己。等到一切处理妥当,他才慢慢开口,“用最简洁的话来说,旧的东西被替代,被淘汰,被抛弃,被遗忘。”

  二里地村为什么叫二里地,老余也不知道,或许是曾经村子从这一头到那一头有两里那么远,又或许只是随便起了一个名字。

  正如老余先前说的那样,他们的村子里面,全都是猎户,无论是妇女还是孩童,都能掌握并熟练地运用各种捕猎技巧。

  或许有些村民还会种植与养殖,但他们最擅长的还是捕猎。

  就像火柴被打火匣替代,猎人也逐渐被冒险者替代。

  纵使是资深猎人,职业品质也才B级,而在二里地村的历史中,解锁资深猎人的猎人只有三人,其中等级最高的也才六十级出头。

  至于族谱里提到的九十五级的神赐级强者“猎万户”,老余也只当个故事听,族谱只介绍了S级的职业“狩猎万物”,别说祂的后人,就连祂的外貌和姓名都没有记载,就像是凭空出现一样。

  老实说,老余也不知道二里地村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猎人是一个独立的职业体制,可却偏偏被同样是职业体制的先锋替代,甚至是超越。

  猎人能制作陷阱,先锋体制中的“诱捕”同样可以,还不会被环境条件限制;猎人能融入环境,达到拟态伪装的效果,“侦查”却可以越过伪装,达到隐身的效果......

  猎人职业虽说很全面,但奈何各方面都不算精湛,品质和能力的上限也低,综合实力在冒险协会拟定的强度分析中,算得上垫底的了。

  老一辈村民一直以来保持传统,说他们思想陈旧,不愿改变吗,只是他们想不通,祖祖辈辈都是靠这门手艺吃饭的,为何到了他们,就需要改变才能够继续生存呢。

  而年轻人不会纠结这件事,他们很容易接受新鲜事物,认为猎人这个职业体制,要么融入其他职业,要么转型,寻找最适合的地方。

  说直白一点就是守旧派和维新派,两帮人都是想让村子更好,但是双方的理念不同。而最终的结果是,老一辈人慢慢死去,新一批人逐渐离开,继承猎户身份的人越来越少,村子慢慢地也就没落了。

  老余没有向莱尔诉苦,他既不算守旧派,也不算维新派。

  守旧,是因为他年纪也大了,除了那溶于血液里的捕猎技巧,他其他的还真一窍不通,对比其他老头,也只是会一点美欧语而已;维新,是他知道猎人职业的缺点有哪些,自己也鼓励那些年轻人出门闯荡,去探索新鲜事物。没有所谓的对与错。

  “此时正值中午,然而村里却没有一丝的炊烟,你一定很疑惑。因为整个村子里居住的村民,加起来还不到二十人。

  大部分老猎户都快半入棺材喽,只剩下几位想要照顾我们这群老东西的青年猎户。至于裤衩和裤泥,也许是为了继承猎户的身份,杀死那只魔物,为父亲报仇吧。”

  老余指了指莱尔身边的小板凳,“坐下来听吧,那两兄弟今天抓到一头野猪,拿去庄园换钱了,不出意外的话,也要一个小时才回。这点时间,就听我说说他们的事吧。”

  “我们现在站着的这栋房子,就是他们一家人的老宅。他们的父亲叫李旺,是一个热心肠的男人。至于母亲王小,在生下裤衩的时候死了。”

  裤衩是一个早产儿,而王小在分娩时由于正在从事体力劳动,在一些小的磕碰中,导致子宫大出血。尽管村里的三位接生婆齐上阵,可最终也只能做出大人和小孩二选一的艰难决定。

  母亲永远是伟大的,即便她还没看过裤衩一眼,却毫不犹豫地将生的希望留给自己心爱的孩子。当时李旺和村里其他猎户都外出捕猎了,不然即使是万分痛苦,他肯定是选择保大人。

  李旺头脑好,又懂人情世故,既能够理解老人固执的想法,也能体会年轻人追求发展的愿望,他也一直在调和两边的矛盾。论人格魅力,他当属全村第一。

  自从妻子去世后,李旺变得沉默寡言。尽管他仍然愿意帮助邻居,但他眼中曾经的热情和成熟已经被麻木所取代,以往注重形象的他,现在变得不修边幅,一天中很长的时间都捏着酒瓶发呆,或者将瓶口放在嘴边假装喝酒,稍作停顿后又放下。

  “我看得出,李旺他是想去陪着王小,让她在黄泉路上不那么害怕,那么孤单。李旺之所以自暴自弃,也是因为心灵上的打击比肉体更痛吧......”

  老余想起之前的一个晚上,喝的酩酊大醉的李旺敲了敲自家的门。

  敲门声很轻,轻到老余都以为是风声。

  “余老,打扰你了。”喝醉酒后,李旺似乎变得更拘谨了。

  李旺的样子很奇怪,至少这是老余印象中第一次看到李旺喝酒。李旺的头发像野草一样散乱,身上的衣服却一尘不染,老余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件衣服是李旺结婚那天穿的。

  衣服很新,因为这是李旺第二次穿,不过老余并没有在意这点细节,问李旺找自己有什么事吗。

  怕吵醒熟睡的老伴,老余声音很小,李旺似乎也知道,让他出来一下。

  外头的月亮很圆,很亮,在两人出来时,刚好没被乌云遮盖。

  “余老,我今天......又看见她了。”

  李旺的嗓音如此沙哑,老余甚至分辨不出这是他的声音,就像一把锉刀在木板上摩擦发出的噪音。

  李旺的表情很平静,语气也轻的像一根羽毛,仿佛老余呼口气,这句话就会飞得远远的。

  “她,怎么样了?”

  李旺咧开了嘴,“她说她最近过的还好,就像回到家一样轻松自在呢。”

  “嗯......”

  老余不敢多说其他的话,看着李旺微不断颤抖的身体,他知道眼前的男人已经在崩溃的边缘。

  李旺沉默半天后说,“可是,她为什么不管我了?”

  “我喝酒了,我喝酒了啊!她不是最讨厌我喝酒了吗......为什么,她不来骂我?”

  前面几个字,李旺喊的很大声,给人一种声嘶力竭的感觉,像是在向老余寻求答案,又像是在自我发泄,可之后声音却突然变得小声,小到老余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乏力的感觉堪比被抽空了气的气球。

  李旺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的眼睛红肿着,眼泪沿着脸颊流到嘴角,滴落到衣服上。他拿起手中的空酒瓶,徒劳地往嘴里倒了倒,却只有一股冷冽的空气进入喉咙。他的喉咙发痛,发出了一声呜咽,他用力地咽下一口口水,试图平抑自己的情绪。

  终于,李旺实在是忍不住了,跪倒在地,牙齿狠狠地咬住衣袖,像离群的孤狼一般发出哀嚎,他小心翼翼地哭泣着,不想让自己影响到其他人的休息,也不想让其他人看见自己遍体鳞伤的样子。曾经的好邻居李旺已经死了,现在的不过是顶着他名头的一具行尸走肉。

  老余将李旺手中的酒瓶抽走,把他揽入怀中,轻抚他的背部,安慰道:“你说过你要当男子汉的对吧,你说过你要做大家的顶梁柱的吧,如果小小还在,她看着你这般自暴自弃,会怎么想?”

  老余说完这句话,也没再继续刺激李旺,成年人的崩溃往往就在一瞬间,李旺并不是真的想不开,只是他太需要人安慰,太需要人理解他内心的痛苦和焦虑。

  李旺非常渴望感情,比任何人都重视感情,因为他并不是村子里的本地人,而是老余捡到的一个弃儿。

  李旺视村子里的每个人为家人,因为村民的淳朴,他得以吃百家饭长大。

  对于自己的妻子王小的死,李旺一直归咎于自己,“如果我不去捕猎,而是陪伴在她身边,结果会不会就不一样了?”,他时常这样想。

  而这种想法又让李旺更加愧疚,先前王小生裤泥的几个月,他一直陪伴在妻子身边,一两天倒也还好,时间一长,不劳而获,即便其他村民并没有流露出任何不满,他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

  在这样的胡思乱想下,李旺的心理承受着双倍的打击,他想要逃避现实,不忍看见同村人那带着怜悯的表情,他想要借酒消愁,可又想起他早已跟妻子约定好不再喝酒。

  “不知是不是命运作人,在裤衩降生后的第二天,裤泥解锁了愈疗师职业。”

  在老余印象中,裤泥只是看起来呆,但也喜欢和小伙伴追逐打闹,而自从母亲死后,变得与他父亲一样缄默。

  块头那么大,结果是医疗体制职业吗,虽然这样想不太好,但莱尔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无法想象抡着大锤的裤泥会怎样治疗伤口。

  莱尔努力将这种想法移出脑海,不管怎么说,实在是太不尊重人了。

  好在老余也没发现莱尔的表情变化,而是继续说那一家人悲惨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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