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响水盐帮,林氏武馆
蠡城有三大势力。
一是坐镇中城,以知府杨典章为首的杨家士族势力。
二是在西城的老牌世家贵族,淮南范氏家族及门第。
三是盘踞城东、响水县、耒阳港,以贩私盐,走镖,养马,漕运生意为主的林氏宗族。
三个势力互相利用,互相牵制,朝廷管不了,州府也难以插手,因此各个势力泾渭分明。
过了五阳河,便是林家的地盘。
无论是菜贩子,还是苦力走卒,碰到黑顶绣金虎的马车都会小心避开,恭恭敬敬行礼。
坊东与城东交界处,一处豪华的七进七出院落钱,门上挂着“林府”的匾子。
高高的院墙隔开门口的闹市,门口插着杆儿黑底绣金虎的布旗,坐着两只气派的石狮子。
刚刚入夜,府里便挂起了黄灯笼。几个壮硕精干的家丁守在门边,当看见一顶气派的马车从桥上驶来后,便纷纷跳下台阶。
“二爷,二爷!您可回来了,兄弟们候着许久了。”
“您走了,不止我们想您,东坊十八以下的姑娘谁不天天守着窗口盼着啊!”
“是啊,您走这半个月,哥几个心心念念。这不,街上新开了家戏春楼,哥几个知道您最爱听曲儿,还特地把最漂亮的那个角儿给你掳来了...”
看着袒胸露乳,粗手粗脚调上马车卸行李的帮众,林远简直哭笑不得。
“你们又把人掳哪去了?上次你们把人家关在西厢,给忘了,不给吃喝,弄得人差点告官。”
林家以盐帮发家。
二三十年前,官盐管的严的时候,私自贩盐是重罪!所卖私盐超过一斤一两就能就地正法!
那时的盐贩,是把脑袋挂在腰上,个个都是匪气十足的狠厉角色。
随着大虞朝廷逐渐衰弱,法令逐渐松弛,州府贪腐严重,私盐被州官默许甚至保护。
林氏盐帮借此迅速兼并漕帮,马帮,和镖局,成了当地最大的地下势力。创业之初的盐帮弟子也水涨船高,担任着家丁护卫。
“嘿嘿,上次那小娘们不识抬举,能伺候少爷那是天大的福气。我要是娘们,我把自己送给少爷,少爷对我想怎样就怎样,让趴着,让倒着,我孙二绝无半句怨言!”
“孙二,你狗趴的真不要脸!瞅瞅你这张麻子脸,别说二少爷了,我都嫌恶心!”
“好了,孙二,一会儿记得把人给放了,再拿点银子送回去。我林家早就不是绿林野匪了。”
林远表情一板,几个大汉立刻站得板板正正,恭敬称诺。
迈进院门,林远直直朝着父亲林志诚院里走去。
长长的院廊,园林水池,雕梁画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底蕴十足的世家。
林志诚书房里的灯还亮着,远远能看见房里还站着几个汉子的影子,应该是各堂堂主在向帮主汇报。
推开院门,堂中坐着一个穿着蓝袍,有些发福,面容严肃的中年人,看到林远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远儿,回来了?一路上还顺利吧?”
几位堂主体型彪悍,此刻也是笑容满面。
林志诚和几个堂主简单问候了林远几句,便让下人搬了一把椅子让林远一块议事。
发言的梁迁堂主是个精瘦,面色凶狠的中年汉子。
“帮主,横沼河上游的短衫帮卡了我们两艘运盐的商船,已经派人去协调了,但去荆城的那批货恐怕要迟了。”
常武同堂主生得膘肥体壮,满面横肉,说话如铜钟。
“短衫帮那群鬣狗崽子,见钱眼开,黑虎帮的货都敢抢?”
神色冷漠的许灿堂主,冷笑一声,“短衫帮五六百号人,给他刘矮子十个胆子也不敢招惹我们,一定是有人花了大价钱在背后拱火。”
林志诚看着桌案上一沓沓的信件,看向了神色轻松的林远。
“远儿,依你看,这事怎么解决?”
几位堂主一齐看了过来,虽然林远一副年轻俊秀的书生模样,但没人敢轻视。
堂主这一级是偌大黑虎帮金字塔第二层的高级管理者,多多少少知道些内幕。
眼前的林二公子看起来人畜无害,实则武力高深,计谋深沉,是黑虎帮这几年迅速发展的幕僚操盘手之一,实实在在的二把手。
林远敲了敲椅子的扶手,冷静分析道。
“横沼河连通荆、洪、蠡三洲府城,从蠡城向荆州运货必经洪州。”
“洪州知州是个贪财好色的小人,觊觎横沼河上的盐铁生意许久了,多半是他指使的。”
“我们可先拜托杨知府修书一封。这信是写给幕后之人的,告诉他这货是杨知府关照的。”
“然后用快船好手,连夜送到洪州,如果顺利,明早把货继续送到荆城。”
“另外,再带上一份礼物。送给短衫帮,务必用精美的匣子锁上,让短衫帮主当面打开。”
家丁从外面抱来三个方方正正的木头盒子。
众堂主疑惑问道,“少爷,这礼物是?”
林远笑着介绍道。
“本来是送给父亲带的小礼物,没想到正好用上了。”
“不瞒诸位,我此行半月,是为了解决新马县郭氏三兄弟对抗帮规,意图叛帮一事的。”
“我原想前去招抚,谁料到刚下马,便得知驻新马黑虎帮舵主被郭氏三兄弟杀害的消息,索性直接取了他们三兄弟项上人头,扶植了一个新帮主,名为马祎。”
几个堂主私下里吸了口凉气。
心想林远的胆性和勇武当真过人,听说是乘了辆轻装马车走的,只带了一个车夫一个贴身侍女,便轻轻松松把上千号打手的大帮派给捅了个穿。
堂主们交流了下眼神,各自心里都有点打鼓。
那郭氏三兄弟是外来人,原本做的是山林里杀人越货的买卖,后来占了一座铁矿,逐渐发展起一个不小的势力。
当时黑虎帮收服新马县铁帮非常勉强,对黑虎帮舵主的命令阳奉阴违,让黑虎帮的高层很是头疼。
林志诚开心地大笑起来。
“好啊,远儿,这件事交你手上果然没错,行,就按照你说的办!”
林志诚满是欣慰地看着林远。
林志诚育有四儿五女,大儿子杨涛读书入仕,中规中矩;三儿子杨明脑袋灵活,但喜好花鸟诗酒;小儿子武力有余,但思维迟钝,难成大器。
唯有二儿子林远,这两年如同变了一个人。武功一流,胆气非凡,深谋远虑,见识过人,许多改革都是由林远亲自规划和下手的。
自从放手让林远实际下水掌舵后,林志诚便尝到了滋味儿,把越来越多的权利移交给林远。
三年以来,黑虎帮的业务拓展了数种,规模翻了好几番,大有向附近州府伸展手脚的态势,比十几年前那个龟缩在蠡城一角小心翼翼贩私盐的中小帮派不知强了多少倍!
他林志诚没有什么追求,只求不亏了父辈传下来的产业,能走到这一步,他已经十分满意了。
“梁堂主,你主持把这件事情操办一下。”
精瘦汉子闻言恭敬地点了点头。
“没事的话,今天就到这里吧。”
林志诚下了逐客令,几位堂主很识相地把空间让给了父子俩。
林远和林志诚相对而坐。后者忽然从桌上拍起一根毛笔激射过来,被林远一把夹住。
“远儿,我们以笔为枪,我考校考校你的家传枪法练得怎么样了。”
林志诚和林远虽然使用的同一套枪法,但风格迥异。
林志诚是大开大合型,这也是林氏百花枪一脉相承的风格。而林远却是不徐不疾,规矩中正的风格。
并不是林远练岔了。林远今年才十九岁,过早的定型是不好的事情。相反,没有固定风格,预示着他的路子更宽,能走更远。
几套来回下来,“啪”地一声,两根毛笔断为四截。
林志诚满头大汗,林远却神态轻松,顿时高下立判。
“好啊,远儿,枪法又有精进。按江湖上的规矩算,也是独当一面的高手了。”
“这几年我也不知道为何,你在武学上如同醍醐灌顶一般突飞猛进,但是,我不希望你继续把精力放在上面。”
见林远有些不解,林志诚叹了口气解释道。
“我们林氏百花枪的渊源是大虞朝车骑将军林本节,初创时在南方枪法中也小有名气,只不过后来没落了。”
“枪法共有十三式,虽然是由战场枪法中脱胎,但经过名家的改版,在江湖上也能练出个伪一流的水平,可惜,也就到这了。”
林远心中有所明悟,难怪如今操练枪法,再也没有那种进境自如的感觉,如果说之前的进步是大河江流,现在则是小溪支流。
林志诚眼中有些于心不忍。
“远儿,你可知道一流武者与二流武者的区别?”
林远点头,“听说过,关键是武功配套的心法。”
林志诚面目严肃地说道。
“没错,咱们林氏百花枪虽然枪术精妙,但心法却只能算是堪堪。”
“你也感受到了吧?那种突破滞涩的感觉,无法圆润贯通将十三式打出来,仿佛有一堵墙横亘在面前。”
“为父也是个武学天才,看不出来吧?”林志诚摸了摸自己的肚腩。
“其实我二十五岁的时候就到这个境界了,当时我也曾是南方武林年轻一代的翘楚,心气高昂,没想到今年快五十岁了,还是这个境界。”
林远看了眼父亲林志诚脑后陡然生起的白发,心里感到悲观。但随即想到,自己还有系统的帮助,不太可能步父亲的后尘。
“原本我以为是我自己的问题,在江湖上摸爬滚打二十多年,我才逐渐听闻,一流二流就差一口气,这口气叫内气,能练出内气的武功又叫内功,和普通武学是天壤之别。”
“可惜这些道理,和那些精妙心法,都被牢牢地控制在大宗派和高人手里。”
林志诚可惜道,“早知道远儿你如此天赋异禀,五年前听说有宗门核心心法流出,为父拼了命也要给你抢回来,可是如今....”
父子俩相对无言。
“不过,好在远儿你见识非凡,天资聪慧,你为帮里做的事情为父看在眼里。我相信帮派发展得好,未必不必那些名门正派差到哪去。”
林远点头道,“我知道了,父亲,但是我还是想试一试。”
林志诚愣了一会儿,随即摆摆手,“那就去吧,趁年少,再好好磨砺下心性也不错。”
见林父不看好自己,林远也没有多言,毕竟他不可能把自己身怀系统的事情告诉对方。
刚迈出门槛,林远又被叫了回来。
“对了,远儿,谢家的谢栩生是我的旧时,听闻最近被山贼害死,你明日替我去吊唁一下。另外,谢栩生的三女儿和你有过婚约,不过如今应该也不算数了,你自己决断吧。”
林远称了声是,林父摆了摆手,又重新伏在案上看起了卷宗,可能是眼花的缘故,看得十分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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