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三八、消散
阴沉的天空一下撕裂开来, 伴随着呼啸的狂风吹得枝叶哗哗作响，那一排又一排的人参果彼此间不断敲击，发出叮呤咣啷的声音十分刺耳。
无数残破杂乱的道流不断冲击着萧瑶, 各种痛苦悲伤风怒绝望不间断相互交替着影响着她的心绪, 就连她道场内的天空也开始呈现出青蓝的浊色。
浮萍真君与芙蓉真君担忧的看着天空上方的浊色, 并在心中默默替萧瑶担忧。倒是猪猪跟个没事的人一样, 还在汤池镇那边悠闲的泡着温泉，它抬头瞳孔变得如星空般深邃, 里边倒影着一个巨大透明穹顶笼罩在整个道场之上，既温柔又坚定的守护着道场内每一寸土地。
外界，闻道真君眼珠在剧烈颤动，内心深处的混乱与割裂使得他表情看上似喜又似悲, 连恨带怒异常狰狞。
他脑海中破碎画面也跟着一幅幅划过：
陶瓷仕女慢慢从湖底走出最终化作一位穿着粉裙的女子, 他在窑前烧火，女子在他身后温柔含笑，偶尔递上茶水与汗巾，他们一起研究道物, 制作道物, 女子开心欣喜时候还会骄傲的唤他：夫君。
还有白白胖胖的小童，手中捧着一只精细的竹编百灵鸟，开心的向他伸出双手：爹爹，好厉害！这只小鸟就像是活的一样，它还会唱歌，好似道在吟唱，可好听了！爹爹真的是天底下最厉害的道物大师！也许有朝一日, 爹爹说不定能够创造出一个全新的世界！
那会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呢？无论什么样, 我不知道……但是, 一定会有你们，那肯定是一个能够让你们开心快乐的世界，春暖花开万物复苏，我想让你们能够见证一个美丽世界的诞生……
不，不对！道物才是一切！我要的世界一定要拥有最强大最完美的道物！有了它们的融入，新的世界会比现在这个宇宙这个天道要更完美也会更强大！这才是正确的！
所以……你们都融入到我的道场里吧，成为强大的一部分！这样一家人就永远不会再分离了！
“夫君，夫君，求求你放过源儿吧，源儿已经拥有灵智甚至快要开启自己的道了，他已经不再是道物，拥有无限的可能！二郎他们已经去陪你了，我也会一直陪着你，所以放过他吧，吞食下我后让一切结束，我们都会在你的道场里永远陪着你，永远……”
“爹爹！不要！”
“娘！！啊啊啊！！！”
凄厉的惨叫声回荡在闻道真君脑海之中，他微微摇晃着头，好不容易停止了无谓的破碎的回忆。
他将手中的小木人捏得更紧：“不够，这些力量还不够……”
随后人参果树上剩下的五颗富有生气的“人参果”坠落，纷纷融入大地之中！
瞬间，残道之韵开始变得更为凶残，如同阴魂般不断渗入萧瑶的道场，想要肆意去摧毁去破坏，妄念在叫嚣与咆哮。
闻道真君目眦尽裂：“我亦最后问你一次，愿不愿意加入我的世界！”
萧瑶知道谈话已经没用了，她最先瞄准闻道真君握住小木头人的右手，魑魅神出鬼没，只求能够砍下其右臂，救出骆剑英！
但闻道真君仿佛早有预料般自然的向前轻跨一步，便轻松的避开了魑魅。
其擅长命运规则，除了能够通过命河略微触摸甚至掌控旁人的神魂及命运之外，亦可通过预知看到对手下一步行动从而避开攻击。
所以掌控侵蚀不了脱离命河的萧瑶，却还是可以预判其行动。
萧瑶数次尝试下来每次攻击都被闻道自然避开没有一次能够命中其，便也逐渐也察觉了其中门道。
要如何才能躲过对方的预知？摒除五感放空自己去攻击，还是说制造混乱万剑齐攻击，总会有能击中的一把？
而就在她思忖对策时，闻道真君早仿佛早一步窥出其想法，并将小木人高高举起道：“重柔仙友，你应该不想太阿仙友受到伤害吧？”
这下，闻道真君瞬间触碰到了萧瑶的逆鳞，她冷下脸直接动用自己的道场开始包裹住这片残破道场，去压制去侵蚀！
这世上不是只有你能用道来压人！
两种道在无形之中开始激烈碰撞。
闻道真君的道本已是残道，他承受不住萧瑶道之中那股一往无前的坚定，也反伤不了源于宇宙天地的那股包容。
各种冲击令其思绪凝固，可他还是能感受到久违的微风拂过，属于正常世界明亮的光耀一把推开了浑浊的阴霾。
终于锈迹斑斑的齿轮又开始转动了，原来曾经他最渴望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天下无双的道物，道物一直都只是在为道而服务，他想要的应该这样温暖明亮的世界，重要的是要有他们……
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还是自己亲手给破坏的，接下来要怎么办？他可还能回到曾经那个温暖的世界之中？
有谁轻软又温柔的从身后环抱住了自己。
“夫君，已经够了，我们已经没有未来，亦回不到过去，就这样结束可好？”
一具破旧的傀儡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闻道真君身后。
哪怕此刻的退却了初见时的美貌与矜持，只用老旧的关节轻轻环住闻道真君腰身，但听其话语萧瑶亦能猜到这只傀儡便是之前所见闻道真君的夫人——孤烟。
对方的关节缓慢伸长木指握上闻道真君那只拿着小木人的手，轻轻掰开，小木人瞬间跌落到了地上。
萧瑶赶忙要去捡起，却见地上小木人挥舞着剑的小手越来越快，几乎快到成为残影，然后啪的一声，小木人身上出现了一丝裂痕，有白色光团迅速遁出直接投入到湖的另一边。
骆剑英凭借自身的毅力挣脱了束缚。
萧瑶松口气同时，再次扭头看向闻道真君夫妇。
被抱住的闻道真君仿佛被定格一般，他脸上不再是狰狞，而是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悲戚与懊悔，泪水又再流淌而下。
萧瑶不曾收回自己道的压制，所以她能感受到这一刻闻道真君是清醒的，感同身受的无数悔恨与哀伤汇聚成为绝望冲击着自己的内心。
曾经她也有过这样，但每次最后关头时总能及时的拉回自我。
她很幸运不曾遗忘初衷。
但闻道真君……
“这位重柔真君，可以送我们一程吗？看在夫君曾宴请过你们的份上，他其实是真心想要与你们论道，只是他亦身不由己。”
有泪从萧瑶眼眶滴落，这不是属于她的情感，有影响但还不足以影响她的自我与判断，可她就是不想送出这一刀：
“其实回到之前的状态也不错，我们离开以后你们应该还能像从前一样。”
“重柔真君和圣君很像，”傀儡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可萧瑶还是感觉到她目光温柔，朝着自己无奈微笑：“刚入流放之狱时，我亦曾祈求圣君送我们一程，可圣君仁慈，说流放之狱的存在其实是在等待奇迹，赎罪亦是机会，可奇迹哪里有那么容易呢，这亿亿万仙年下来流放之狱中一次奇迹都未曾发生。再这样下去，一旦九郎他们那三个孩子再次被融入夫君的残道，就会像二郎他们一样连进入轮回都没有资格，任何期盼都已没有了意义，我也困倦了……”
“所以，求求你。”
萧瑶一直沉默着，许久，她扭头看向之前小院的方向，又再看向那颗已经没有任何果实，光秃秃孤寂的人参果树。
一声长叹，终是将魑魅往前轻轻一送，本源之力穿透二人的身躯，剿灭神魂。
“谢谢……”
温柔的女声在与她道谢，随后傀儡落地后再也不动，只有闻道真君还站着，但是从天空开始，空间逐渐分解成一片又一片的碎片，东西分离。
萧瑶转身刚要走，但听有细微声音传入神魂。
“重柔仙友，切记道场的崩塌无可逆转，愿你珍重，愿真仙界再无人步我们后尘……”
她回首，已经僵硬了的闻道真君闭着眼，唇角微微上扬似乎在笑，紧接他的躯体瞬间坍塌成万千尘埃覆盖在已经倒地的傀儡的身上，微尘碎梦。
亦有什么融入到了萧瑶的道场之中，像是馈赠的命运。
“总算解决了。”
另一边豹子从慢慢开始分解的人参果树跳下来，舔了舔爪子。
萧瑶目光深沉盯着它看了一会，突然迅速一把提住它后颈朝着小院方向飞奔而去。
途中只留下豹子一连串不满的怒吼：“萧瑶！你拎着老子脖子乱窜什么！”
进入同样在逐渐消散的小院，那座二层高的小楼已经完全消失不见，空地上背靠背坐着三具娃娃形态的傀儡。
萧瑶走到最小那具傀儡跟前，将豹子塞入了小傀儡的怀中，如同感受到怀中的毛绒与柔软般，傀儡原本高举的一只小手轻轻搭在了豹子身上。
“别说话，也别动。”
她警告欲要挣扎的豹子，然后就这么安静的站着，直到四周宅邸完全消失，远方的山林亦开始淡去，孤寂的宇宙再次出现。
骆剑英不知何时也站到了她身旁，随着道场主人的逝去，残破的道场最终完全消失，他们依旧身处在星辰碎片之上，无尽宇宙之中。
这时，身前小傀儡手已经从豹子身上垂下，小脸上带着淡淡的满足。
萧瑶这才看向骆剑英问道：“骆仙友，你还好吧？”
骆剑英点点头带着些遗憾道：“没什么大碍，就是挣脱束缚时浪费太多时间，没能帮上你什么忙。”
“不，骆仙友能够自己挣脱神魂束缚对我而言已是帮大忙了。这里并不是什么让人舒服的地方，我们还是尽快离开此地去找圣君早些返回真仙界。”
残缺道场消失，萧瑶又感受了一下自己的道场，一切如常。
闻道真君消散那一刻融入她道场里的命运已是不知所踪，仿佛从来就不曾存在过，这应该不是坏事吧？
随后她又将芙蓉真君与浮萍真君从道场中放了出来，并将事情始末告诉了三人。
听完，浮萍真君沉默了好久方才道：“之前一直听闻流放之狱可怕，如今亲身经历后方才知晓，这个地方或许不能单用可怕来形容，感觉好压抑。”
芙蓉真君亦难得收敛了媚态：“所以之后若是碰到什么奇奇怪怪之地一定要远离，我们还是尽量往宇宙中走别走地面了吧。”
一行人一边走，一边对接下来要怎么个走法讨论开来，直到……
“喂，萧瑶！好了没？你到底要把老子放在这个傀儡身上放多久？！”
糟糕，居然把豹子这厮给忘记了！
萧瑶心虚道：“好了，好了，你可以起来了。”
豹子起来一看，好家伙自己发呆那么一会，几人已经快走到自己视线之外了，哪里还不明白，当即咆哮：
“萧瑶！你居然胆敢忘记老子！信不信老子现在马上一口咬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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