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6 章 南巡
魏侯是个有一点野心,但不多的人。
而论起能力的话,和他的野心也差不了太多。
所以和胸有大志的楚侯比起来,魏侯显得异常好骗。赵高只是收了魏侯一点好处,然后做出被收买的样子,将张耳一党在外的行为告知了魏侯,魏侯果然就上当了。
魏侯完全没有怀疑赵高是故意透露此事的,在他看来赵高就是个小人。既然他都收了贿赂了,那肯定是因为这份贿赂才帮忙办事的。
那么从赵高这里得到的消息,大概率是真的。张耳确实在外面小动作很多,他不得不防。
赵高很喜欢魏侯这种有点傻的[xing]子,但又不会特别傻。
这种人比单纯的傻子或者聪明人都要好[cao]控,只要给他一点暗示他就能按你的意思去执行。完事之后他们还觉得自己都是靠自己的聪明才智做出的决定,没有受到旁人的影响。
而且魏侯还给他送了不少好东西。
虽然送的都是上头提供给魏侯的份例物资,可即便这样,那些也都是好东西,不是他赵高能轻易取用的。
赵高可以随便克扣楚侯和其他不安分贵族的待遇,但也不敢扣留太多。而像魏侯这种配合的王侯贵族,他就不能经常伸手了,要担心对方出去之后记恨报复。
赵成把玩着成[se]极佳的玉佩:
“这东西肯定非常值钱,魏侯也舍得。”
赵高倒是不在意那玉佩:
“看形制这是王侯才能用的东西,我们拿了也用不了。”
比起这个,倒是金银等现成的钱币或者美食佳肴能直接享受的东西更好。可惜魏侯自己都没钱,能拿出来给别人的好东西也不多。
玉佩还是魏侯为了表示诚意给的,双方都知道赵高拿了玉佩也没用。可有用没用是一回事,给不给是另一回事,魏侯要借此表达自己的态度。
赵成倒是觉得玉佩就挺好的:
“我们不戴出去,自己在屋里戴着过把瘾也行啊。”
赵成美滋滋地把玉佩往腰上一挂,琢磨着回头截留一次楚侯的新衣,自己穿上感受一下王侯的滋味。等他享受够了再把新衣还给楚侯,反正楚侯有意见也找不到人能闹。
赵高并不管他,只叮嘱他别出去嘚瑟。
在屋子里没人能看见,过过瘾也就罢了。一旦戴出去了,那就是僭越的大罪,他可罩不住弟弟。
赵成随意地点点头:
“知道知道,我又不是小孩子,能不懂这个道理?”
赵高也就是这么一说,实际他也并不太把这些放在心上。附近的守卫都是太子换上的自己人,太子又没有舍弃他的想法,他做的事情不会传出去的。
否则的话,赵高即便再喜欢这玉佩也不会往家里拿。魏侯做出赠玉的姿态之后,他完全可以推托掉,只拿自己能拿的东西。
另一处宅院里。
魏侯正和夫人细细筹谋该如何联络外界。
原魏国王后脸上泛起一些忧虑来:
“如今在外的那些魏臣都是投效了秦国的,会愿意为了您出力吗?”
他们此前还想过安排一些人假意投效,实则出去之后悄悄密谋复国。结果那些人根本没能逃过秦人的法眼,也不知道秦国怎么分辨的。
现在他们往外联络,其实也能联络到一些自己人。然而那些都是提前混入关中的魏国探子,根本不能指望他们入朝替魏侯效力。
魏侯倒是觉得妻子多虑了:
“张耳那样的人都能混出去,他难道是真心去当秦臣的吗?会有人为了信陵君家眷努力,自然也会有人为了我这个原魏王努力。”
还有一句话魏侯没说,就是有些臣子对自己的道德要求比较高。虽然他们因为没有复国之心被放出去了,但旧主请求他们帮忙的话,他们是无法狠下心拒绝的。
魏侯现在也不要求别的了,就想维持住现在的好[ri]子。
他那天听到赵高威胁楚侯,说楚侯要是再闹,就把人丢到山林里自生自灭。
寻常庶民去山林里还能采些果子充饥,不至于饿死。他们这样养尊处优的王侯哪里懂这个,怕是要活活饿死。
魏侯也不清楚赵高有没有这个本事,可他害怕秦王哪天真的不耐烦了,就把他给处死。
尤其是信陵君家小如此配合,换他是秦王他也会觉得还不如扶持信陵君的子嗣。正好信陵君在魏人心里声望高于魏王,是个比魏王更合适的魏侯人选。
能复国当然是好的,现在这不是没机会了嘛。人还是要往前看的,没了命就什么都没了。
魏侯唏嘘一声:
“你也别因为赵高的小人得志就怄气,他那蠢货收了我的玉佩,这就是个把柄。”
魏侯的夫人闻言点点头:
“是这个道理。”
他们都不觉得像赵高这样的[jian]佞小人可以长久,如今秦王还用他只不过是他好用。一旦他的利用价值被榨干,这种浑身是把柄的家伙随便就能处置了。
魏侯给他送玉佩就是看准了他肯定会收下,是在给赵高挖坑。等到秦王想要处置赵高的时候,一个私自扣留僭越之物的罪名跑不了。
在古代,王权对于不同阶层的管束非常严格。为了区分各个等级的掌权者,衣食住行等所有方面都进行了详细规范。
在没有特许的情况下,绝对不可以越过自己的阶层,使用更高阶者才能用的东西。
哪怕有了君王的特许,你也最好不要傻乎乎地使用。
有些君王跟你关系好的时候赐给你远超你这个身份能用的宝物、允许你使用更大的排场。等他看你不顺眼了,他才不会说这些都是我以前答应你可以用的,他只会抓着你僭越治你的罪。
别说臣子了,太子都着过道。
康熙的太子胤礽在受宠时可以随意使用帝王才能用的东西,然而康熙想废太子的时候,这些就成了太子不敬皇父的罪状。
魏侯得意地冷笑:
“等着吧,赵高迟早会被处决。”
到时候他就可以一报这些年被赵高欺辱的仇了,他堂堂魏王,岂是一个小小宦官可以随便折辱的?赵高真以为他一点反抗的办法都没有呢!
魏侯不仅要给赵高送玉佩,他还要多送一些类似的东西。
区区玉佩怎么够呢,赵高最好多拿点。尤其是象征王侯身份的特殊物品,拿得越多他死得越快。
“也不知道秦王能忍他赵高到几时,不过只要我们不断添砖加瓦,肯定能缩短这个时限。”
赵高看不上魏侯的小聪明,自然不会发现魏侯在悄悄捧杀他。看在魏侯识趣的份上,赵高特意给对方行了个方便,让他能更快地联络到外界。
赵高甚至多给魏侯创造了几次联络外界的机会,想着让他尽可能多动用一些人手。太子不是要剁掉魏侯的爪子吗,只联络一次不一定能抓出全部的探子。
魏侯确实没有辜负赵高的期望。
毕竟现在不联络,以后也不一定有机会再联络。探子留着又不能干什么,还不如一次[xing]全部利用上。
魏侯也担心时间拖久了,秦国到处筛查可疑人员,会把剩下的探子都抓出来处理掉。到时候可就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陈县的守卫按照秦王政的吩咐盯紧了和魏侯有来往的人,果真顺藤摸瓜揪出了一大堆家伙。
顺便把各地帮助这些探子潜入关中的大小官吏也收拾了一[bo],替换上干净的人。
有些官吏刚开始任职的时候确实没有小心思,但是当官当久了,就不好说了。遇到有人塞钱请自己帮个小忙,顺手也就帮了,自以为不是什么大事。
人[xing]如此,手里有了权利就难免滥用职权。能够维持住本心坚决不妥协的,少之又少。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
上学的时候被老师选中当了收作业的小组长,某天好朋友跟你说我还有一道题没写完你最后一个收我的,难道你还会拒绝?
下一回其他同学给你塞一包小零食让你晚点收他的作业,或者只是单纯地跟你说说软话,你照样没办法狠下心铁面无私。
只是当个小组长就这么难以抹开面子了,更何况别的职位。帮忙只是顺手的,不帮反而会被指责拿着[ji]毛当令箭。
换到别的官吏身上也是一样的道理。
那些探子拿着以假乱真的照身帖混入关中,然后借[kou]旧的照身帖上有损坏,去找府衙更换新的照身帖。途中给官吏塞了点钱想要加快速度早点拿到做好的新帖,官吏也就没有仔细辨认旧帖的真假,很快给他们换了新的。
这到手的新帖,可就是实打实的真帖了,不怕任何人检查的那种。
官吏自己觉得这就是个小事,他们除了提高办公速度之外也没做别的,顶多不该收钱。哪里想得到旧帖是伪造的,自己成了六国余孽的从犯。
古代又没有数字化办公,没法一键查询全国人的身份信息。哪怕照身帖有个留档在别的郡县,他们
也不可能隔着千万里之遥去核对,唯一的辨认方法就是拿着实物仔细检查了。
秦王政看着被牵连出的一片人,再次陷入了秦吏不够的头疼中。
扶苏看了一眼名单,都是关中的小吏。
他想了想,给父亲出了个主意:
“既然是关中的小吏,直接从咸阳调遣各府衙中的小吏过去填补就好了。咸阳空出的职位,可以叫各家送些子弟去担任。”
在咸阳当小吏,没有实打实的本事或者后台是很难晋升的,可能一辈子就是个小吏了。去了地方上却不一样,竞争压力小,升职的指望更大。
而各家族中总会有一些学过本事的旁支子弟,但因为能力有限暂时还没有轮上家族的支援。族中等待任官的子弟太多了,肯定要择优供养,先把有能力地送出去当官,剩下的再等等。
中央官署的职位数量是固定的,他们想要一下子就当上高官根本不可能。
现在能给他们一个以小吏身份入朝的机会就不错了,反正他们背靠家族,也不担心一辈子待在底层上不去。
总会有人愿意的。
秦王政思忖片刻,点了点头:
“贵族子弟空有一身学问,留在家中也是[lang]费。”
要不是看不上小吏的身份,把那些人都拎出来,大秦也就不缺吏员了。
以前还有普通小吏和正经官员之间的晋升约束,有的地方甚至搞小吏世袭。
就是说你当上了小吏,那以后你的子孙就可以接替你的职位。但代价是你们家世世代代只能当个小吏,别想往上爬。
现在大秦全面废黜了官职世袭的制度,所有职位全凭本事。所以同样的,对于小吏的约束也被一并取消了。
说起来史起居郎一家原本就是给秦王世代当史官的,从他这代起估计也要断了这个优势。
不过史官本人倒是觉得这样挺好的,毕竟他实在无法想像他的儿子或者女儿以后也要整天跟着太子。那也太遭罪了,他遭受过的惨事并不希望儿女也经历一回。
秦王的新任命传达下去之后,果然有一部分贵族子弟纠结之后,选择了应招。
现在去当小吏只是稍微有点丢人,可那好歹也是官。而且有些小吏还是直接给高官当助理的,可以跟着学到不少东西呢。
总比自己继续无所事事地待在家里等待一个机会要强,这谁知道得等到何年何月。
只是高官身边的吏员之位也不是你想要就能拿到的,速度慢一点或者后台弱一些的话,早就被其他人占去了。
一个东西但凡有人抢,就会成为香饽饽。
一开始大家都看不上小吏的职位,这下子也不敢再耽搁。仅有的坑位成了多人争夺的目标,很快就全部分发了个干净。
明眼人其实能看出来,这样的机会以后可就不多了。
随着魏楚燕齐等地陆续开设官学,入学的学子数量会成井喷式增长。过个五六年你再看,大秦就不会缺少基层官吏了,反而
要头疼人多没有职位可以派遣。
那时选官就不像现在这样,还能任你挑。所有人都得一视同仁地去参加考试,考上的才能当官。
贵族还嫌弃小吏职位太低?
以后连小吏都得跟庶民抢呢!
某些贵族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在庶民里开设官学会对他们的利益造成多大的冲击。
可惜现在明悟已经迟了,官学已经推行了好些年,你再来反抗是不是故意给王上找不痛快?当初怎么不见你拒绝呢,是最近闲得慌嫌弃[ri]子太好过了吗?
这回没有一个商鞅能被拉出来供众人泄愤,毕竟出主意的是王上和太子。这两位哪一个都不是他们能随便动的,只能把委屈尽数憋回去。
扶苏就爱看他们吃瘪的样子。
秦王政下了朝就催促爱子跟自己回章台宫,不要在朝殿附近逗留。
今[ri]太子看好戏的表情太明显了,他怕太子多留一会儿要挨打。虽然那些人应该不敢动手,但万一有谁就是失心疯了呢。
当年楚国贵族气急了能在楚王葬礼上对着楚王的尸体[she]箭,焉知秦国贵族会不会一怒之下袭击太子。
毕竟他们秦楚在中原几国眼里一向是蛮夷一号和蛮夷一号来着,谁也不比谁讲礼。
秦王政回去就叮嘱蒙毅多给太子身边派遣几个侍郎护卫,以后无论去哪里都要让侍郎们随从。
扶苏觉得父亲有点[cao]木皆兵了:
“他们哪里敢动我,三族不要了吗?”
秦王政回道:
“当年[she]伤楚王尸体的贵族,三族确实都没了。”
但那有什么用,吴起已经被[she]死了,尸体也被糟蹋得不成样子。后续的报复只能说是亡羊补牢,又不能叫之前的群起而攻之就此被抹去。
太子身体如此孱弱,可不能冒这个风险。
提到这个,秦王政深感头疼:
“你收敛一些,不要总是去刺激那些人。”
当着人的面看热闹,这不是找揍?
扶苏这么讨人嫌当然是有原因的,太孙和臣下在场他就没有多说。傍晚与父亲独自在院中散步消食,侍从都离得远了,他才小声为自己辩解起来。
那些贵族上辈子在他上位之后给他添过一些堵。
约莫是看压着他们的始皇驾崩了,旧臣里又有一批之前就质疑过太子想要夺权,与太子不睦。
所以他们觉得新帝正是焦头烂额之际,为了朝局稳固肯定要尽可能拉拢更多的人。而他们这些贵族,就是新帝需要努力拉拢的对象。
他们自命不凡,就忍不住飘了。
当时好些贵族都暗中试图为自家捞好处,不然错过这次机会,等新帝大权在握可就想都别想了。
扶苏不肯服软,他们便联合起来跟扶苏对着干。一群苍蝇嗡嗡嗡的,没什么杀伤力,但是烦人。
最后的下场自然没多好,扶苏正好借机收拾了一[bo]。后续要推行更多损害贵族利益的政策时,
这些被削过的贵族想反抗也没资本反抗。()
不过扶苏嘛,一向记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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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政又是无奈爱子的小心眼,又是心疼他被人欺负。最终还是没有苛责什么,只道以后看笑话还是避着点当事人为妙。
玉器与瓦砾对撞得不偿失,何必把自己陷入险境。
扶苏乖巧地应了:
“父亲教训的是,以后不会了。”
这不是当面嘲笑更解气嘛,有父亲保护他,他才不怕呢。
他可不是当初那个失去父亲庇佑只能自己撑起门户、还要努力为弟妹们遮风避雨的悲惨秦一世了。
扶苏借[kou]累了拉着父亲在亭中坐下,依偎在父亲身侧。看着天边渐渐暗淡下去的霞光,觉得现在的[ri]子真是和做梦一样。
不过一天一天过得还是太快了,一眨眼他都重生七八年了。希望时光走得再慢一些,或者父亲再长寿一些。
见天[se]彻底暗沉下来,秦王政替儿子整理了一下缠在一起的腰间配饰,拉着他起身回宫。
“起夜风了,外面太冷,累了就回殿中休息吧。”
扶苏不想回去,回去之后要开始习武锻炼身体了。如今父亲不许他太过偷懒,每[ri]必须得练够半个时辰才肯放过他。
在这方面秦王政很懂怎么拿捏他:
“再拖延,就多练半个时辰。”
扶苏走不动的脚步立刻就积极起来:
“父亲说什么呢,练太久容易损伤身体,适量才是最好的。”
秦王政没有搭理他的这些歪理。
针对魏侯的陷阱收尾之后,秦国尝到了甜头,开始把目光放在更不安分的楚侯身上。
但是有了魏侯的前车之鉴,楚侯不一定还会上当。好在楚侯自己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魏侯也不知道。
了解一切的只有在外活动的探子和被策反的官吏自己,而且还不是所有人都了解。很多人只知道王上突然处置了一批小吏,为什么处置却不太清楚。
这就给了秦王再玩一遍钓鱼的机会。
这次父子俩把目光对准了楚侯,让赵高去给楚侯一个表现的机会。
赵高十分擅长这个。
他先是不着痕迹地把魏侯贿赂他换取和外界联络机会的事情透露给了楚侯。
起初楚侯将信将疑,怀疑这是个圈套。那赵高不是秦国特意选来看管他们的人吗,怎么可能被一点小恩小惠打动?
后来多方探寻,又去试探了魏侯的[kou]风,楚侯大概了解了。这个赵高确实是个[jian]佞小人,而且赵高愿意给魏侯行方便也是有前提的。
魏国两派之间的争端楚侯作为邻居听了那么多场骂战不可能不清楚,他自己回去琢磨了一下就大概猜到了秦王的意图。
——秦王想让魏侯引导外面的魏臣继续和信陵君一脉别苗头。
所以这不是个陷阱,这是个阳谋。
楚侯忍不住思考起来,自己是不是也能借助这个方式搞点事情。毕竟
() 看起来只要他表现出配合的样子,就能拿到联络外界的机会。
他们楚国也不是没有其他派系啊,之前他跟楚幽王、昌平君等人争夺王位的事情谁不知道呢?
虽然这几个对手全都死了,但问题不大。楚考烈王的儿子不止这点,他可以悄悄联络其他兄弟配合演戏。
楚侯于是私底下跟另一个公子说好了。
他们学着魏国那样做出两方相争的架势出来,可实际上他们两人的目的都是复国。现在先联手脱困,等复国之后谁重新当楚王再各凭本事。
楚国公子同意了。
于是对方出面去找了赵高,塞钱希望赵高帮他向秦王美言几句。
楚侯不可能轻易改变主意,因此先服软的不能是他,得是别的人。
楚国公子看过魏国信陵君一脉的[cao]作之后受到启发,也想取楚侯而代之,任谁看来都十分合乎逻辑。
赵高似笑非笑地打量这位公子,也没说信或不信。倒是答应替他说好话了,不过肯不肯给他开对外联络的[kou]子,得看他后续的表现。
楚国目前被放出去的贵族数量不多,就算想联络也联络不到多少臣子不是?
楚国公子心里暗骂他[jian]猾,面上却还要赔笑表示赵管事说得有道理。他会努力说服自己这一派的楚人去事秦的,到时候放出去的楚人这不就多了?
针对楚国的布局很难像魏国那样立竿见影,得楚侯自己先完成先期的做戏。所幸秦王也不着急,一步步慢慢来就是。
等过段时间楚国公子应该就能第一次联络外界,到时候楚侯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开始改变态度了。
秦国不能在这个时候直接处理掉楚国公子联络过的人手,会打[cao]惊蛇。可以先盯住相关的所有人,等楚侯的大戏唱完,全部探子都暴露出来,再一举歼灭。
不出意外的话,至少需要半年到一年才能收网。
扶苏笑道:
“等个一年半载的也好,届时大家都忘了魏侯掉过坑的事情了,楚国探子就会掉以轻心。”
秦王政也说:
“让秦国贵族多等一等,等久了才会着急。到时候楚国那批牵扯出来的小吏空缺,他们就不敢再挑三拣四了。”
眼看着被宰的楚国会是最后一[bo],错过这次是真的再没了机会。而且还是他们等了一年才等来的空缺,确实也没有拿乔挑剔的余地。
要知道秦国官学里每年都会放出来新一[bo]的学子,一年后的空缺里说不准就开始要有庶民出身的学子和他们竞争了。
桥松忍不住问道:
“祖父和父亲到底何时才会处理掉赵高呢?”
他也跟着看了这些[ri]子陈县寄来的汇报信,里面提到赵高兄弟做了不少僭越之事。
桥松年纪还小,对僭越这个不如成年人那么讳莫如深。
但他知道不同阶级的待遇划分是维护王权统治的手段,十分重要。君王需要靠这个提醒底下的臣民时刻注意自己的身份,不要妄图
欺君犯上。
所以作为大秦太孙,桥松就必须要重视此类僭越的事件。赵高今天敢佩王侯之物,明天就敢肖想天子的至尊宝座,不可放任。
秦王政示意孙子不要着急:
“待楚国探子事发,楚侯和赵高就可以一起上路了。”
规模庞大的楚国探子一案牵连甚广,作为起因的楚侯等人难逃一死。而给楚侯放水让他能够联络外界的赵高,又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秦王和太子可没有给赵高明确传达过要他给楚王也行个方便的命令,而是以魏侯的经历暗示了几句。
一切都是赵高自己想太多,而且他本身也有很多实打实的罪责在身。
扶苏转了转笔:
“楚侯伏诛之后,魏侯应该会被吓得再不敢做什么了吧。”
同样都是往外头联络过探子的人,一个死得那么惨,一个躲过一劫。魏侯不可能不担心自己步上楚侯后尘,所以他绝对会更加努力地装乖,借此保命。
桥松只想说:
“父亲,你真的很喜欢用杀[ji]儆猴这一招。”
扶苏微笑:
“因为它真的很好用。”
而且吓唬别人确实很有意思,不是吗?
桥松看了他爹两眼,还是没有忍住转头去冲祖父告状:
“父亲玩毛笔,墨点子都甩到我衣服上了!”
扶苏一笔头就戳到了儿子脑门上:
“我都没蘸墨,你胡扯什么?”
确实没蘸墨,但是用清水湿润过。所以桥松觉得脑门凉飕飕的,一摸全是水。
刚刚甩出来的是无[se]的水滴,桥松只看到有水被甩了出来。他的衣服是玄[se]的,墨点掉上去本就看不出,自然分不清是清水还是墨水。
告状失败,桥松哼哼一声:
“那你也不应该玩笔,而且洒出去的水滴染湿了奏折怎么办?”
扶苏收回毛笔在笔洗里涮了涮:
“那我就和臣下说,太孙看奏折的时候玩水,把水洒到奏折上了。”
桥松:……
欺负他年纪小是吧?
十岁出头的桥松有些气闷,因为他这个年纪对外说会玩水,旁人是真的会信的。反而是他爹,没人相信太子殿下批奏折的时候居然会偷懒玩笔。
这可恶的刻板印象!
秦王政干咳一声,拿起他面前的奏折:
“扶苏,看你干的好事。”
水滴不仅甩到了太孙的衣服上,还当真甩到奏折上了,只不过被污染的奏折是秦王面前的。因为某人没事就爱往父亲身边凑,很容易误伤父亲桌案上的东西。
扶苏才不会心虚呢,他回头装模作样地询问父亲:
“怎么了?桥松居然在父亲桌案上玩水吗?真是的,一点都不稳重。”
桥松:呵呵。
秦王政盯着儿子不说话。
当着他的面颠倒什么黑白呢,他这次可不会再纵容
太子欺负孙儿了。
扶苏眼看父亲不配合,只好拿过奏折提笔沾墨,在被沾湿的位置替父亲写下批文。
“父亲您看,已经瞧不出来了。”
墨水也是水,只要用墨水盖住水渍就好了。至于臣下会不会疑惑为什么这封奏折的批文位置这么偏僻,那他就不管了。
君上爱往哪里写往哪里写,他们有空就多干点活,少琢磨这些没用的。
秦王政沉默片刻,没收了太子面前多余的毛笔。然后勒令他拿着唯一的笔好好做事,不许再玩了。
扶苏:唉,可是转笔真的很好玩!
反正比批奏折好玩。
下次还是拿干毛笔转着玩吧。
桥松在旁边默默地擦拭自己衣袖上的水迹,反复确认手帕没有变黑才松了[kou]气。
黑衣服上的墨迹哪怕看不出来,他自己也觉得心里别扭。而且墨迹干了之后硬硬的一块,摸起来也不舒服。
桥松又看了一眼根本就没有处罚父亲的祖父,深感取代父亲成为祖父心里的第一位任重而道远。
回头看见史官在记录什么,桥松心里那[kou]气又顺了。
父亲嚣张又如何?史官都会尽数记下来的。等以后肯定会有很多人替他鸣不平,谴责父亲太过分了。
他桥松才不要和父亲一样傻,留那么多话柄下来。他要努力当个优秀沉稳毫无缺点的太孙,就像祖父那样靠谱,一翻史书绝对找不出人品瑕疵的那种。
桥松挺直了腰背,开始专心批阅奏折。
庆祝七国归一的庆典最后是在初夏时节举办的,[chun]季没有空搞这个,奉常那边也需要一定的时间去准备。
夏季政务相对少一些,大秦趁机多半了几场典礼。免得等入秋又是秋收大事,拖到寒冷的冬季实在受罪。
有了之前连办三场大典的经验在,奉常也算是历练出来了。他现在处理这些游刃有余,几位年长公子公主的成年礼接在前朝庆典之后,顺顺利利地进行到了尾声。
之前[yin]嫚和公子高的成年礼是拖了一两年才办的,所以这会儿才会出现弟妹们的年纪也差不多到了一十的情况。
不过这次只有成年礼,倒是没人去办婚礼。
好些个公子公主不着急这么早成亲,已经定亲的则是年岁没到,或者想晚两年再成婚。
秦王政都由着他们。
上回公子高那件事让秦王政觉得自己给儿女订婚是吃力不讨好,扶苏见状干脆就揽过去自己处置了。
万一谁以后对婚事生出怨怼来,要抱怨也是抱怨他这个大兄。债多了不愁,扶苏身上也不差这点记恨了。
秦王政没想那么多,他见爱子非要替自己分忧也不拦着。想着太子或许可以借婚事和弟妹们缓和关系,便随他去了。
要是晓得扶苏心里打的是这个主意,肯定得拒绝。
接连好几场宴饮让齐侯十分满足,他可算是没再错过热闹了。虽然只有最开始的庆典最热闹、最有趣,后面
的成年礼接着庆典之后感觉就差点意思,也比没热闹看要强。
几场典礼之后又迎来了无聊的时光,齐侯就琢磨着带赵侯出去逛逛。说好了要当鱼饵给秦王钓鱼的,老待在咸阳都钓不到什么东西。
然而还没等齐侯提出想要出门玩耍的想法,秦国朝堂上有人先一步表示自己要出国都去逛逛。
秦王政在朝会上下达了东巡的旨意。
说是东巡,其实准确来说应该是南巡。他要去楚地巡游,震慑楚国的宵小。
顺便去临近百越的地方停留一段时间,亲自接见百越使者。
大秦接下来的目标是收服百越,所以他第一次的巡游就打算从南部下手。如果能在这次南巡里基本确定百越归附一事,就是再好不过。
大秦君主亲临,算是给足了百越面子。如此诚意,应当能够打动更多的部落。
众臣听罢王上的打算,反应非常激烈。
李斯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区区百越,如何需要王上自降身份前去?”
那也太给他们百越脸了吧?那里不就是未开化的荒地吗?连大型的诸侯国都没有,完全没必要那么看重他们。
秦王政却道:
“百越瘴气重,强行征伐恐会死伤惨重。只要能兵不血刃解决百越,寡人亲临又如何?”
反正都要去楚地转一圈,顺道走一趟楚南见几个百越首领又不费事。他并不觉得这算是自降身份,只要这么做是为秦国好。
可能是要去和百越谈判这件事太具有冲击[xing]了,群臣都顾不得去反对巡游这等十分危险的举动。
这就是秦王政故意的了。
用更炸裂的事情吸引大家的注意力,让他们忽略另一个原本同样会被阻拦的决定。
等到大家针对前者讨论结束之后,妥协过的群臣就算是已经默认王上会去巡游了,再阻拦巡游也没了立场。
眼看群臣眉头紧锁,正在头脑风暴思考要怎么劝服王上。扶苏知道自己该站出来表态了,不能让他们醒悟过来,意识到可以直接从巡游这件事上进行反对。
扶苏于是起身后退几步,拉开一段距离之后,向父亲深深作揖:
“王上仁德。”
群臣:……???!!!
我们是不是聋了?太子殿下刚刚说了什么?王上什么?什么仁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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