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 猝然二选
【大乾康元七十一年、四月二十二、巳时、青衣卫诏狱】
李缜说服了徐恪之后,便带了明月,与薛涛一道,匆匆离开了诏狱。
出牢门之前,李缜多了一个心眼,命薛涛找来一件王府护卫的衣服,给明月换上之后,这才从容走出了青衣卫的大门。
当夜,李缜就命薛涛将明月暗自护送至自己在城南的一处别院之内,好生安置。
自然,薛涛也得了魏王的严令,明月暗藏于魏王府别院之事,不得为任何人所知!
匆匆一夜之后,俟翌日天明,李缜便坐车赶往大明宫,急向天子奏明了这个好消息。
李重盛闻言大喜,当场就令内廷大总管高良士,亲往诏狱内传旨。
皇帝在旨意中,非但赦免了徐恪的所有罪名,还将那把御用昆吾剑,再度赏赐于他。
于是,高良士的手中还带上了两把宝剑,一把是上古神器“玄黄剑”,另一把则是徐恪原先的佩剑昆吾剑。
高良士不敢怠慢,急忙骑上快马,急匆匆来到了青衣卫。
这一次,高公公脚步迅疾,他叫上了青衣卫都督沈环之后,便与沈环一道,走入甲字十二号牢房之内,高声宣旨。
徐恪跪地谢恩之后,双手接过两把宝剑,他将自己的那把昆吾剑重新佩在腰间,心下亦不禁感慨万千。
这一次,高良士来得匆忙,牢房内除了沈环之外,其余的几个千户都未能来得及前来一同见证,牢房内不免冷清了许多。
沈环见徐恪已然被天子下旨免罪,便走上前去,称贺道:
“徐千户,恭喜你呀,终于不用再住在诏狱里了!”
徐恪略略拱手,算是回礼。
“沈都督,客气了!”
时日紧迫,晋王还在陆火离的手中,三个人顾不上多话,依照高良士的吩咐,徐恪立时就要动身,前往金顶山下。
当下,徐恪便跟着高良士、沈环一道,往牢房外走去。
他走过诏狱内的一重重铁门,走过青衣卫内的每一处廊檐,走过开着花草的每一处庭院,直至走到了青衣卫的大门之外。他这一路走来的感觉,就仿佛是自己从深渊之底,走向了高山之巅,走向了明媚天光!
那些卫卒们满是惊叹和艳羡的目光,无不在告诉他,他徐恪从此自由了,从此又跃升为一个“人上之人”,不用再呆在那个暗无天日的诏狱之中!
看着诏狱之外,天穹之上,那一抹温暖而绚烂的日光,徐恪心中不禁又生起一丝如梦似幻之感……
仔细算来,他自四月初四进入诏狱,到了今日蒙圣上降旨,离开诏狱,这一进一出,恰好是一十八天。
徐恪恍惚记得,当日他与南宫不语在长安东市,忽遇一位白发老道,为他们各自课过一卦。依照那老道所言,自己近日会有牢狱之灾,这一进一出,便是两爻之数,一十八日!
徐恪不禁心下苦笑,难道说,这世间一切,都是早有命数?
……
此刻,青衣卫的大门之外,早有一辆马车等候着,那驾车之人,正是晋王府的总管汪简灵。
高良士送徐恪上车,又殷切叮嘱了几句,大意是,你这趟差事若办得顺利,只需将晋王爷平安带回,圣上必会龙心大悦!到时候,圣上非但能让你官复原职,说不定,还会给你加官进爵呢!
徐恪点了点头,也不多话,上了马车之后,便命汪简灵驾车,往金顶山而行。
一路上,徐恪心中依然在苦笑:
天子在旨意中,虽然尽数赦免了他的罪,但也只字未提让他官复原职之事。
也就是说,他此刻虽然不用被关入诏狱,但自己的身份,竟还是一个平民之身!
天子的意思很简单,一切还得看你能不能顺利救出晋王!
看来,这位大乾的皇帝,对他这一趟金顶山之行,还是有些不太放心……
汪简灵驾着马车,载着徐恪,两人一路往南,出了长安城南的明德门后,又行了数里,到了一个僻静之处,汪简灵忽然勒马停车,转身走进了马车帷幔之内。
“徐大人,小的是晋王府总管汪简灵。”
“你有何事?因何停车?”徐恪诧异道。
“徐大人,小的受晋王妃所托,要将这一包物什,交与大人,请徐大人务必收下!”
徐恪接过汪简灵递过来的一个羊皮小包,打开之后,只见里面整整齐齐,放着一叠厚厚的银票,每一张银票的面额均是“一千两”。他粗略一估,便知这包裹中的银票,少说也有五万两!
徐恪不由得连连苦笑,心道,看来,不光是天子,连带着还有一位晋王妃,他们都对自己究竟愿不愿救出晋王,还是心存怀疑。
自己好心好意,出了诏狱之后,连自己的家都没来得及回,家人也没来得及去找,甚至于,连一口热饭都还没顾得上吃,就心急火燎地赶往城南去救人,可在这些人的眼中,竟还是怀疑自己救人的诚意!
“你这是何意?”徐恪面色不快,冷然问道。
“徐大人,这只是王妃的一点心意,你可别嫌少,若大人能将我家王爷平安带回,王妃说了,到时候,还另有一份厚礼致谢!”汪简灵忙回道。他见徐恪面露不悦之色,心道,我家主母一气给了你白银五万两,难道你还嫌少么?!
“不用了!这个你还是自己带回去吧!”
徐恪将那个裹着一叠巨额银票的包裹,又送回汪简灵的手中。
汪简灵面色有些为难,他又将包裹送到徐恪面前,恳求道:
“徐大人,小的只是奉命行事,请大人务必收下!”
徐恪眼珠一瞪,凛然道:
“你再婆婆妈妈,耽误了营救晋王的时辰,我可不管!”
“是是是!小的这就赶车!”
汪简灵只得将包裹重新藏好,再次催动马车,往南而行……
过了半个时辰之后,马车在金顶山下的一块巨石前止步,汪简灵下了马车,左右观望,面带诧异,不住地抓耳挠腮。
“怎么?地方不对么?”徐恪遂问道。
“应该是这里!不过,那一晚我明明见到是一个山洞口,怎地今日变成了一块巨石?”汪简灵东张西望,兀自疑惑道。
“你再好好想想,是不是记错地方了?”
“不会错!小的记性一向很好,这里周围的景色都对,就是这块石头,有些突兀……”
徐恪只得下了马车,往四处寻找别的洞口。他腰间悬着自己的昆吾剑,手里抱着皇帝给他的“玄黄剑”,信步在山下而行,然而找来找去,除了马车前的那一块巨大的山石之外,却依然是别无所见。
就在两人均茫无头绪之时,忽闻訇然之声传来,两人眼前的那一块巨大的山石,竟然向旁移开,露出了里面的一处幽深的山洞。
从山洞之内,盈盈而出一位身姿绮丽、妩媚绝伦的女子,正是这两个月来,闹得长安城沸沸扬扬的“和合金仙”毛娇娇。
这一次,毛娇娇却并未如之前一般,一上来就施展她勾魂夺魄的魅惑之术,她朝徐恪招手道:
“徐公子,请随我来!”
徐恪望着眼前的山洞与洞口的毛娇娇,挠了挠自己的额头,不禁大感奇怪。眼前的这快巨石能訇然中分,已令他分外之奇,而今日的毛娇娇,言语如此淡定从容,竟令他更觉诧异。
于是,徐恪便跟着毛娇娇步入山洞之内,那汪简灵想要跟进,然只是往山洞里望了一望,立时就吓得却步不前。
山洞并不太深,徐恪跟着毛娇娇,只是往里面行了约有数十步,便走进了一处石室之内。那石室分外宽敞,里面有石床、石桌、石凳、石台等物,若不是里面的气息甚为阴寒,倒也是一处天造地设的上好居所。
徐恪只见石室内的一张石台之上,正盘腿而坐一人。那人年约四旬,身形极高,面目又极瘦,满头长发却是银白之色。他心中暗道,原来,名动江湖的“流霜剑仙”陆火离,就是这样一个人物!
徐恪遂向陆火离抱拳拱手道:
“大乾青衣卫巡查千户徐恪,见过陆国师!”
陆火离双目微微睁开,见了徐恪,却冷哼道:
“今日,在这一处山洞里,我不是什么国师,你也不是什么千户!”
徐恪心下略作思忖,便已知陆火离话中隐含之意,他虽是萧国的国师,然今日劫持乾国的皇子,此事与萧国并无干系。自然,对方的话语里,也暗讽自己此时不过一个诏狱中刚出来的囚徒而已,哪里是什么青衣卫的千户?!
徐恪再度抱拳道:
“晚辈徐无病,拜见陆前辈!”
这一次,他行的是江湖之礼,拜的是江湖辈分。以陆火离成名江湖已数十年之久,徐恪这一声“前辈”委实在情理之中。
“我要的东西,带来了么?”陆火离居高临下,凛然问道。
“前辈所要之物,晚辈已经带来!不过,晚辈想先见一见晋王!”徐恪道。
陆火离朝身旁的毛娇娇以眼神示意,毛娇娇便走进山洞内里的另一间侧室之内,将晋王李祀拉了出来。
这时候的李祀,浑身被绑,头发散乱,脸容憔悴,满面皆是惊恐之色。
“别杀我!别杀我!我……我有很多钱,我……我都给你们!求你们别杀我!”李祀被毛娇娇一路拖拽着,浑身已是狼狈不堪,然他以为对方此时强行将他往外室拖拽,是失去了耐心,要处理自己这个“人质”,是以惊恐万状、连声求饶道。
“你别怕,有人来救你了!”毛娇娇却安慰李祀道。
李祀努力从地上坐起身,抬头仰望着徐恪。他与徐恪虽然从未有过只言片语的交集,但在朝会之时,两人毕竟多次见面,自然相互也都认得。
“徐千户,谢天谢地,你终于来啦!”李祀见了徐恪,立时惊喜地呼道。看得出,他这一脸欣喜之状,不似伪装,仿佛此刻的徐恪,就是他许多年未见的一位知交好友一般。
徐恪见李祀虽然浑身被绑,但没有半点伤痕,心中也就放心。他将手中那把金光灿灿的“玄黄剑”高高举起,说道:
“前辈要的玄黄剑,晚辈带来了!”
忽然,徐恪只觉高台上人影一晃,那位脸容清瘦的陆火离,已然期身来到了自己的近前,他右手手掌骤然一松,手掌中的那把“玄黄剑”,就已到了陆火离的手中。
“玄黄剑,玄黄剑!好一把玄黄剑啊!”
陆火离连着念了三遍“玄黄剑”之后,左手一抖剑鞘,那把金光灿然的“玄黄剑”,剑身已然离鞘,倏然飞入空中。陆火离右掌一动,手里已经多了一把五尺长的流霜剑,只听“叮”地一响,他流霜剑出手,剑光一闪而过,竟将那柄金光闪闪的“玄黄剑”猝然断作了两截!
“陆前辈,你!你因何毁我宝物?!”
徐恪见陆火离才刚刚得了宝物,就亲手将之击为两截,不禁大为愠怒道。
“哼!你以为,这一把宝剑,真的就是‘玄黄剑’?”陆火离神情凛然,兀自冷哼道。
“难道,这不是玄黄剑?”
“玄黄剑乃是上古神器,岂是这么容易就能断的?傻瓜!你被你们的皇帝给骗了!”
陆火离依旧是居高临下,冷眼看着徐恪,然而,瞧他脸上的神色,却无一丝意外,仿佛这样的结果,早已在他意料之中。
“不可能!”徐恪忙走到三步之前,俯身捡拾起地上的那两截断剑,可他看了半天,也不得不信,这哪里会是一把上古的神器?
他在神王阁内,穿越至另一条命轮的时候,也曾听闻这玄黄剑的大名。那可是与“洪荒钟”齐名的两件上古至宝,如何能在陆火离的流霜剑下,竟会这般不堪一击?!
徐恪心中不禁万分地沮丧,看来,陆火离所言一点也没错,皇帝非但未能完全信任于他,交给他赎人的宝物,竟然还是一把假剑!
坐在地上的李祀,原本双眼中已经燃起了希望,此时眼光也再度黯淡了下去。他心中好似更加委屈,父皇为何会送来一把假剑?难道我在父皇的心目中,竟比不上一把宝剑重要?
陆火离再次冷笑了三声,森然道:
“你带了一把假剑就想赎人,你把我‘流霜剑仙’看成了一个三岁小孩么?”
徐恪抬起头,迎向陆火离冷然的目光,他想要为自己辩解几句,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陆火离又道:
“看在你一口一个‘长辈’的份上!现下,本剑仙给你两条路走!”
“其一、你只要拿起这把断剑,将这个晋王杀了,本剑仙也不为难于你,你即刻就能回你的长安!你只需给你们的皇帝带去一句话就行!”
“其二、你可以求本剑仙放了这个晋王,不过,你自己就得留下!本剑仙的那句话便让他带回!”
李祀听到了这两句话,原本黯然的目光中,顿时现出惊恐的神色,他抬眼望着徐恪,脸上已满是哀哀求恳之色……
“怎么样?哪一条路,你选好了么!”
陆火离却笑意吟吟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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