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众怒难犯
李明佳赶回平阳镇的时候，距离塌方事件发生已经一个多钟了，他带着镇大队的派出所所长赶到了同子巷现场的时候，他们就看到了眼前是一大帮或自发起来的，或村民联合起来的救治场面。
一大帮大老爷们勒着裤带，半裸着上身，在吆喝着什么，有些男人还背了个蒌着，将那些大小不一的断砖石块背在蒌子里，然后挪着脚步走到外面再将石块御下来。
也有一些长得文文弱弱的书生模样的青年们，他们两个或三个人一组，吃力地搬到着脚下面的石头，他们当中，有男有女，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
李明佳三步作两步走向人群，他黑着脸，显然事情已经超过了他的想象。他走得很急，脑子却一刻也不停地快速旋转起来了。
对于这件事情，他该怎么向上级交代呢？
他的老婆冯少芬已经带着儿子去了娘家走亲戚了，虽然他已经打了电话让她回来，可是，一时半刻，她也赶不回来的。所以，他根本不用担心塌方下面会有他的亲人，他也没有那些人失去骨肉，创剧痛深的感受。
他只是平阳镇的镇长，为了保住他的官职，他必须做出些什么才行。刚才他马不停蹄地赶回来，他就跟冯少芬通了气，一致咬定此次的事件是意外，一切责任只能追究四年前的施工单位，不过，那时承接***电子厂工程的是一个姓初的老头，两年前就听人说他得病去世了。
也就是说，一切都死无对证了。
季小由熏黑了脸，她的脸上已经不清是泪水还是汗水了，只是渗了出来，又很快地干涸了。她身上那件米黄色的衬衫皱巴巴的，满目疮痍，袖子好几处都露出雪白的肌肤来了。
她站起身来，腾出手来微微扶了一下酸痛的腰身，她看到旁边的大姐神情定了定，她也遁着她的视线望去，竟然看到了姗姗来迟的李明佳。
可是，却不见所谓的负责人冯少芬。
她的目光一点一点地寒冷下来。
李明佳跑到前面弯着腰，正不断地刨着沙石的男人跟前，他站定，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却看到那个男人抬起头来，却是悲痛欲绝的肖禹。
这时看到肖禹，李明佳无疑是悔恨交加的，最近的几天，他一直在躲着他，谁想到，今天却要在这样的场合打个照面。而且，他还知道，肖禹的老婆也被埋在了下面，生死未卜。
“肖老师，你你---”李明佳感觉到喉咙里像是被卡住了一样，本来已经准备百款语温言，还有诸如节衷顺便的话语，到了嘴里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肖禹只是漠然地望了他一眼，目光呆滞，他什么也不说，又继续低下头来，对着那瓦砾挖去，他十根手指已经沾满了鲜血，跟那黄色的泥土混为一体，可是，他全然不顾。
“你们，快过来帮忙啊！”
看到肖禹哀莫大于心死的眼神，李明佳彻底吓呆了，他回过头来，对着底下的人大声地说道。
他的心也骤然变冷，变得哆嗦起来，因为，他知道，无论他再说什么，做什么，也唤不回这些人失去亲人的痛苦了。
“镇长，这些砖头太大，不好处理啊，还是等市里的消防单位过来吧！要不，我们先回去准备好一些铁铲，斗车再来吧！”那个派出所所长小声地嘀咕道，事因为他看到肖禹那血肉横飞地手指，再联想到自己那细嫩的手，就忍不住说了一句。
“我说姓周的，你再不动手，难道要我亲自动手吗？”李明佳没有想到这个时候了，这个混小子还敢跟他抬杠，要不是他看在他是自己的小外甥的份上，他会坐到派出所所长的位置吗？
“对对，您教训得是，我们这就帮忙！”冯天不敢再哼声了，他对着底下的小喽罗们打了个眼色，他们就穿插进一些村民的身边。
不过，明眼人一眼就看到了，这些小喽罗们哪里是干活，不过干得是混水摸鱼的勾当，有些壮如牛犊般的男人，也只是搬些小块石头。
不仅是气得花容失色的季小由，还是十岁的杨文彬等人，他们都觉得这些人纯粹是伤害了他们那满腔的希望。
“李镇长，我们需要一个说法！”看到跟前的冯天窜在自己的眼前打着哈哈，季小由就气不打一处，她甩开手中的石头，眼睛一挑，叉着手走到李明佳的跟前，她瞪着眼问道。
此刻李明佳正在指手划脚地站在塌方前端大声嚷嚷，好像一个指挥前线的老练之人。
可是，在季小由的心里，他甚至连屁都不是。
纵然她不是一个爱爆粗口之人，现在，她也忍不住粗了一句，“你妈的是来帮忙的，还是来捣乱的呢！”
她将所有的风浪口指向了父母官--李明佳镇长。
李明佳还没有回过味来的时候，他已经看到身边所有的人都丢下手中的活儿，怒气冲冲地瞪向他了。
如果目光可以杀人的话，估计李镇长已经死了不止十回了。
“就是，李镇长你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为什么市里的救助队伍还不到啊，还有，冯月芬呢？在场出事的人都是她工厂里的员工，出了这么大件事，她为什么还不出来！”
“就是，站着说活不知腰痛，亏你还是我们的镇的领导呢？”
“我们不服！”
“···”
随着风浪口的尖锐而矛盾激化起来了，李明佳知道众怒难犯，再这样子下去，他真的掌控不住场面了。
“冯天！”他看到那些人向自己围拢靠近，而且来者不善啊！他只好大声向冯天求救道。
冯天早就迫不急待地等着他这么一句话了，在他的眼里看来，这些破活儿哪是他们这些人干的呢？当下将手中的小石头朝地里一扔，他就向李明佳扑过来了。
“喂喂，你们想做什么啊！这件事情，李镇长早就跟市委发映过了，这是意外，意外你们懂不懂啊！李镇长又不是神仙，像这些天灾人祸的事情，谁能控制得了呢？”
冯天两手往腰间一叉，指着几个朝李明佳走过来的男人吼喝道。
那几个男人当中，就有小杨。
小杨看到几个男人都被冯天恐吓住了，他可不怕，他越了过来，走到冯天面前，与他针锋相对道：“意外又怎么样，这是塌楼事件，可不是你说的地震海啸什么的，你糊弄谁啊！肯定是施工单位偷工减料，现在死了人，你们倒说得轻巧，一句意外就能将事情盖过去了吗？
那冤死的人呢？那些就要流离失所，变成孤儿的孩子呢？”
他的话很愤慨激昂，说着说着，他瞥到前面弯着腰的肖禹两父女，不知为什么，他的喉咙又哽了一哽，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他的心像是被针扎过一样。
很痛，很痛。
“小子，你别乱说话啊！你负不起这个责任的！是不是意外，不是你说了算，也不是我们说了算，反正市里已经准备了救治队伍，最迟还有一个钟就要到了！”冯天被小杨顶嘴后，也说不出什么高水平的话来了。
本来，他就是一个初中毕业生，靠着市里当官的姨丈，搞了一官半职来当，也是混得风生水起的。后来，他又被调到了平阳镇来做一名治安队长，李明佳仗着自己是镇长，就将他从所里的一个小队长提了上来做派出所所长。
可是，他这个官还没有坐热屁股呢，就碰上了这件晦气的事情。
“公道自在人心，身正不怕影子斜。不然，***电子厂冤死的灵魂也不会放过他们的，乡亲们，为了我们至亲的亲人，还有朋友，我们加把劲干吧！也许，下一刻，你们的亲人朋友就会被发现，因为你们的不放弃，他们因此得救了。我们不求别人，我们要自救！”
季小由挺直腰，环视了一圈身边那些脸上灰土灰脸的，衣衫破烂的人们，她鼓足勇气，大声而坚决地说道。
然后，她看都懒得看李明佳，继续弯下腰来，很努力，很努力地挖起了眼前的一个半圆大坑。
“对啊，乡村们，无论是谁，他都是一条生命啊！我们继续干吧！下面的人在等着呢！”南阳村的春花奶奶憋足气，精神抖擞地喊了起来。
随即，个个人都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又重复起机械的动作。
李明佳跟冯天又被众人晾在了一旁，就像是无人问津一样。
确实，就在所有人眼巴巴地祈求着李镇长有所行动的时候，他竟然只是带了几个小兵过来，还理直气壮地说什么意外不意外的。
他们失了亲人，伤了心，希望政府可以安置亲人的尸首，还有给伤者最大的帮助，可是，他们什么都没有，只是将那颗失落的心揉得更皱了，痛楚也更加的巨大了。
这个李镇长，让他们伤透了心。
李明佳的脸已经惨白一片了，他从那些人的眼睛里，看到了遗弃。
本来他并不知道意外造成的损失会这般的巨大，他知道倒塌了楼，可是，他不知道伤得人有那么多，他并不想事情扩散得覆水难收，当接到镇委打来的电话时，他只是跟市里的领导说是一座电子厂厂楼倒塌了，伤亡并不多，要求市里尽快调集人马，赶来救治。
如果他知道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之外，他是一点也不敢马虎的啊！
可是，现在再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头顶上是炙热的太阳，他却感到全身透着一般冰凉透彻。
总之，他的官涯是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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