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九章 能见着皇上的差事就是好差事
吃完吉云飞考上御史的喜酒,陪卓橒和伍辅祥等人聊了一会儿,韩秀峰便同荣禄拉着本打算回家的文祥一起来到达智桥胡同。
文祥被搞得一头雾水,实在想不通韩秀峰为何让荣禄来。
直到荣禄一脸不好意思地说想换个差事,韩秀峰又轻描淡写地说皇上命恩俊下个月一道去天津验收漕粮,文祥才意识到韩秀峰想帮荣禄谋个什么差事。并且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差事,恐怕荣禄这个正主儿都蒙在鼓里,他只晓得能见着皇上的差事就是好差事!
想到这件事不是一两点难办,文祥不禁叹道:“如果文中堂健在就好了!”
“哪有那么多如果,所以只能请老兄你过来一起商量。”韩秀峰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想就算文中堂健在这事也不好办。因为文中堂十有八九瞧不上荣禄,又怎会保举荣禄来做“厚谊堂”三掌柜。
荣禄不明所以,见文祥面露难色,又急切地说:“博川兄,我都已经在工部呆四五年了,再呆下去不但没意思,也不会有什么前途。”
“做侍卫就有意思,做侍卫就有前途?”文祥瞪了他一眼,恨铁不成钢说:“你今年才多大,为何不能再熬几年?按部就班迁转不好,非得去做侍卫,你以为只要做上侍卫就能见着皇上?”
“志行兄说能!”
“志行,我知道你是怎么打算的,可仲华跟别人不一样,他都已经做上员外郎了,真没必要去赌。”
不等韩秀峰开口,荣禄就不解地问:“赌什么?”
韩秀峰没跟他解释,而是笑看着文祥意味深长地说:“博川兄,只要你能把仲华托上去,我韩秀峰就能接得住。你是过来人,应该清楚这机会有多难得!而且仲华不只是出身正白旗,也是忠烈之后,只要能做上侍卫,剩下的事都好办。”
荣禄糊涂了,心想难道说得不是做侍卫的事,或者说做侍卫只是开始。见文祥若有所思,他又不敢再问,只能满是期待地看着文祥。
“想做侍卫说难也不难,按例黑龙江每隔几年就要选送几个,可人家嫌离家远、嫌在京里的花销大不愿意来,有的甚至都凑不上盘缠。”文祥顿了顿,接着道:“京里的就不一样了,那么多上三旗子弟没差事,每次选拔都争相走门路,就算能选拔上也不一定有缺,只能做个闲散侍卫。”
汉人想入仕,想出人头地,只能走科举。
满人想出人头地,做侍卫无缘是一条捷径,所以有“平明执戟侍金门,也是随龙护驾的臣。翠羽加冠多荣耀,章服披体位清尊。虽然难办翰林爵位,要知道比上步军是人上人”一说。
可事实上侍卫有头等、二等、三等、四等和篮翎侍卫之分,每年年底铨选、推晋,当差勤勉的才能晋升。并且按所司之责可分为御前侍卫、乾清门侍卫、上驷院侍卫等,普通侍卫只能在外廷守门,想成为乾清门侍卫甚至御前侍卫一样很难。
文祥担心荣禄接替不了恩俊,反而会丢了现在的差事,到时候真叫个得不偿失,可韩秀峰把话都说到那份上了又不好反对,只能紧盯着荣禄提醒道:“仲华,志行这是想让你赌一把,要是运气好能被皇上记住,能简在帝心,才有机会在乾清门侍卫上学习行走。要是皇上记不得你,那一切都得重头再来!”
荣禄虽然不清楚“厚谊堂”的事,但早就发现文祥是跟着韩秀峰才官运亨通飞黄腾达的,觉得韩秀峰让赌那就值得赌一把,不假思索地说:“赌就赌,富贵险中求,不冒点险哪有机会出人头地。”
“听见没,这就叫初生牛犊不怕虎。”韩秀峰忍不住笑道。
“这可不是一件小事,亏你笑得出来。”
“博川兄,刚才你不是说过吗,仲华今年才多大,年轻就是本钱,就算这次……这次没能得偿所愿,今后依然有机会。”
“是啊,就算耽误个三五年也没什么。”荣禄急切地说。
“好吧,既然你俩都想好了,我还能说什么。”
“博川兄,你不但要说还得帮着想想办法,前头的事你帮着想办法,最后那一件事我来办。”
荣禄又听得一头雾水,文祥则很清楚韩秀峰的意思,放下茶杯沉吟道:“正白旗满洲都统现在是吏部尚书花沙纳兼署的,我跟他没什么交情,说不上话!”
“正白旗领侍卫内大臣呢?”
“你是说裕诚?”
“嗯。”
“我跟裕诚一样没什么交情,就算有交情这个忙他也不一定能帮上。”
提到这个荣禄门儿清,不禁回头道:“志行兄,侍卫一般每五年选拔一次,由各都统衙门旗内文武官员年满十八岁的兄弟、子孙登记造册,咨送军机处以备挑选。领侍卫内大臣是管侍卫的,选拔侍卫他插不手。”
不等韩秀峰开口,文祥便低声道:“看来只能去求德全,他虽只是正白旗满洲副都统,但花沙纳公务繁多根本顾不上都统衙门,所以这事他应该能做主。”
“博川兄,你认得德全?”
“认得,不过也只是认得。”
让韩秀峰倍感意外的是,荣禄竟笑道:“找德全也行,我跟他家老二熟!”
“那就这么定,赶紧去找他家老二。”
“可就算德全把我报上去,军机处那一关也不好过。”
“军机处那边我来想办法。”
文祥下意识问:“志行,你打算请曹毓英帮忙?”
“除了找他我还能找谁,”韩秀峰笑了笑,回头道:“仲华,你回头跟德全家老二说清楚,能选上,能做个闲散侍卫就行,能不能补上缺不重要。再就是做上闲散侍卫之后可不能真闲散,不但要练练马上马下功夫,得空也要去宫门口转转。”
荣禄糊涂了,忍不住问:“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看博川兄的了。”
“志行,你是让我上折子保举仲华?”
“用不着专门上折子,只要有机会觐见,想办法跟皇上提一下仲华就行了。”
文祥反应过来,不禁笑问道:“志行,你是打算让仲华把闲散侍卫当作真侍卫做,然后成了侍卫们的笑柄,我再找机会给皇上讲个仲华明明不用当值,却天天跑去当值的笑话?”
韩秀峰微笑着点点头:“知我者博川兄也。”
荣禄则顿时傻眼了,哭笑不得地问:“志行兄,每天装作有差事的样子去宫门口转悠倒也不难,可这么一来你让我把脸往哪儿搁,真要是这么干,让我今后怎么出去见人?”
“大丈夫能屈能伸,再说就算被人家笑话,也不会让你丢太久的人,最多三个月!”
“三个月之后呢?”
“三个月之后你就有差事了,到时候那些笑话你的侍卫,巴结你还来不及呢,又怎会再笑话你。”
文祥大概猜出韩秀峰打算怎么让荣禄顺理成章地接替恩俊出任“厚谊堂”三掌柜,不禁笑道:“仲华,韩信还受胯下之辱呢,你真要是想出人头地,被人笑话两三个月又有何妨。”
荣禄不认为满汉两位太仆寺少卿会跟他开这样的玩笑,权衡了一番毅然道:“行,我听您二位的,不就是被人笑话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
荣禄说干就真豁出去了,第二天一早便去工部衙门辞掉差事,然后请包括正白旗满洲副都统德全的二儿子在内的一帮狐朋狗友吃酒,信誓旦旦地说身为将门之后理应做侍卫为皇上效力,在工部衙门做文官对不起列祖列宗。
就在他忙着谋个闲散侍卫之时,韩秀峰也在为去天津“验收漕粮”做准备,甚至专程登门拜访曹毓英。
三年前,见着曹毓英要行礼,要尊称一声“大人”。
现在不比三年前,曹毓英虽是三品顶带,虽是领班军机章京,但在本部院依然只是郎中,天底下没有卿贰给郎中行礼的道理,称呼自然也跟着变了。
“子瑜兄,秀峰这次去天津其实是奉旨巡视海防,不但要去大沽口,说不准还得往北走走,去山海关看看。皇上还命秀峰巡视完之后去趟保定,去拜见制台大人,所以最快也要三四个月才能回来。”
曹毓英反应过来,下意识问:“你走了之后书肆那边怎么办?”
“只能拜托老兄你,皇上也发了话,命我赶紧跟你把堂务交代明白。”
“帮你看几天家倒也没什么,但要是有十万火急的夷情怎么办!”
“有夷情上折子,真要是遇着十万火急的夷情,那就得赶紧递牌子乞求觐见。”
要是换做别的差事,曹毓英定会以军机处公务繁多推诿,但这不是别的差事,而是能给皇上上折子,甚至能递牌子求见的差事,而且皇上这本就是皇上的旨意。
曹毓英越想越激动,甚至觉得韩秀峰和恩俊这一出京,十有八九不会再回来了,很可能会被外放直隶,不禁脱口而出道:“老弟放心,既然是皇上的旨意,毓英责无旁贷,实在忙不过来大不了跟彭中堂告几天假,一心一意帮你看家,直到你办完差回来为止!”
“有劳老兄了。”
“份内之事,说这些太见外。”
“子瑜兄,秀峰走前还有一事相求,工部员外郎荣禄不知道你认不认得,他也不晓得吃错了啥药,竟把工部的差事辞掉了,说什么身为将门之后应该驰骋沙场。可他祖父、阿玛、伯父全殉国了,皇上为此曾明谕优恤,盛赞他家‘世笃忠贞’。他们家这一支就剩他这么根独苗,可不能再有闪失,所以我劝他别去军中效力。”
荣禄这个人,曹毓英有点印象,下意识问:“那他现在有何打算?”
“去不了阵前效力,工部的差事又辞掉了,想来想去只能做侍卫。要是都统衙门呈报到军机处,还得请老兄帮帮忙。像他这样的勋贵子弟,能不能谋到个差事真无所谓,要得就是个体面。”
“闲散侍卫一样是侍卫?”曹毓英忍俊不禁地问。
韩秀峰心照不宣的点点头。
对曹毓英而言这真算不上多大事,不禁笑道:“行,这事包我身上,只要都统衙门把名册呈送到军机处,只要名册上有他,这事不难办。”
“谢了。”
“举手之劳,有什么好谢的。”曹毓英笑了笑,随即话锋一转:“志行,有句话我不晓得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你是不是得罪过焦佑瀛?”
“我就见过他一次,还是几年前的事,我怎会得罪他!”
“那一定是他觉得被怠慢了,反正据我所知,他没少在肃顺大人那儿给你上眼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以后得多留点心,得空多往肃顺大人那儿跑跑,可不能由着他搬弄是非,挑拨离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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