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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戏子无情


  如果这个人没出现在自己家楼下,苏小小一定早就将他淡忘了。

  “怎么,不想请我上去坐坐?”严樾随意地靠在车上,衬衣袖子挽过小臂,领口松着,少扣了两粒纽扣,一脸痞气地抽着烟。

  小小瞪他一眼,又是一副造孽的长相,最近自己是怎么了,像个标杆招花引蝶的,“怎么摸到这里来了?”

  “用摸多难听啊,你这又不是贼窝?”他弹弹手里的烟灰,“打电话问了你同事,说你今天请假了,所以要了住址就过来了。”

  苏小小白他一眼,一心想拒他在门外,这个男人看起来很危险,“我这是小庙,供不起大佛。”

  “瞧你这小家子气,行了,吃饭去。”严樾根本没个商量的意思,狠吸了一口香烟,就手扔了烟蒂。

  “不去,我这几天肠胃不适。”

  他却笑着拉开车门,一个优雅的请的姿势。苏小小皱着眉头,这个人真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严樾见小小没动,讪讪一笑,“小小,我开了好几个小时的车赶过来的,你这点面子都不给?”

  小小不太懂得拒绝,她不是那种铁石心肠的姑娘,遇到这样的人一般都狠不下心来。就像对待世勋,那时候他对她有好感,特意帮她订回家的火车票,她也不忍抚了他的意,虽然她心里清楚她对他只是不讨厌,并没有触动内心的深情。最后他向她表白时她犹豫了很久,才勉强答应了。施思觉得她不是在谈恋爱,而是找不到不将就的理由。正如现在,她找不出拒绝严樾的理由,所以她最终还是坐上了他的车。

  饭是在家潮汕的粥馆吃的,严樾还算是照顾她身体,小小倒挺感激。她猜不出严樾究竟是做的什么生意,但却没兴趣多问。吃了饭,严樾还不肯放她走,硬是拉她去了家酒吧。小小第一次到这种地方,很不自在,这种温靡撩人的地方好像是某种放纵情绪的温床。严樾选了个不太起眼的角落,灯光幽暗得小小一度很不适应。

  台上有名女子在唱邓丽君的老歌,抒情悠扬的乐曲配上她特有的温润而略带沙哑的嗓音让周围笼满怀旧的思绪。小小很喜欢这把嗓音,像极了夏季里吃到的略带沙瓤的西瓜,口感特别。

  严樾招手叫了服务生,要了一杯鸡尾酒和一杯鲜榨的橙汁,他侧着身,手肘压在沙发的靠背上支持着,慵懒地微眯着眼睛静静打量着靠在沙发那头的小小,小小根本没在意,她现在的注意力全让歌声吸引过去。

  “喜欢她唱的歌?”严樾突然开口问。

  “嗯,”苏小小不否认,“你认识她?”

  “我以前来过几次,”严樾手一伸招来服务生,从皮夹里抽出两百块钱放他手里,转过头来问小小,“你还喜欢听什么歌?”

  小小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看见严樾淡淡地笑才明白,他是要点歌给自己听,想了想:“洛丽塔。”

  服务生点头离开,小小感慨,“一首歌两百块,这钱挺好挣的。”

  严樾一笑,“你要会唱,我给你四百,你信不信。”

  “真的假的?”小小根本没当回事。

  “当然是真的。”严樾一下来了兴趣,赶紧叫回没走远的服务生,小小想阻止早已经来不及,“这位小姐想献唱,还是刚才那歌,你安排。”

  不等服务生开口,小小忙推脱,“严樾,我不过说着玩的,我哪里会唱歌,快别胡闹了。”

  严樾却不干了,“四百嫌少?好,六百。”说着打发服务生走,“你去安排。”

  “严樾!”小小觉得局面怎么一下就失去控制了呢,每次一遇到严樾就生出幺蛾子,“我——”

  “还嫌少?”他毫不给她回旋余地。

  “不是钱的问题,你想我丢脸?”

  “这有什么关系,你自己看看酒吧这些人,有谁会关心台上站着个什么人,唱的什么歌。”

  小小下意识四下一扫,果真,沙发里不是你侬我侬的男女,就是三两成群的年轻人专心致志玩桌游,吧台边单身的男男女女似乎都在寻找目标伺机而动,哪有人真正关心台上什么人,在唱什么歌。小小心一横,唱就唱了,出了这个门,谁又认识谁。

  小小看见从DJ那儿回来的服务生,知道他安排好了,回头看严樾一眼,“六百块,一分不能少!”

  严樾薄唇一牵,露出一抹很好看的笑,高举酒杯向她致意。小小一咬嘴唇跟着服务生走了,上台前接过服务生递过来的麦克风,用手轻轻一拍,试了试声效,然后径直走到DJ那儿微颔向他示意,她说她自己弹钢琴,稍带配乐。小碎步上台,固定麦可风,调整了下高度,坐下来深吸一口气,她有多少年没登台演出了?以前的那个她需要永远被遗忘。今天任性一次吧,没有人认识自己。

  苏小小纤长的手指触到键盘的那一刻,最熟悉的音符清泉般流淌,《致爱丽丝》,她爱这歌是因为这个美丽的曲子。

  和我跳舞吧  LOLITA

  白色的海边的沙

  爱情还是要继续吧

  十七岁漫长夏

  喜欢一个人  LOLITA

  只喜欢一天好吗

  或许从没有爱上他

  只是爱了童话

  那个野菊花开了的窗台

  窗帘卷起我的发

  我把红舞鞋轻轻的丢下

  不在乎了  LOLITA

  ……

  严樾靠在沙发上,轻蹙着眉头,与其说是惊讶倒不如说是深深沉思,今晚的小小对他完全陌生,她那么陶醉于自己的音乐,好像已经忘了置身何处,那空寂伤感的歌声或许是为着某个遥远的人轻轻地述说,就好像她捧着一颗情窦初开的心等着她梦里的童话。低垂而专注的面容说不上多靓丽,却自有一番水波潋滟的感觉。这一刻的小小让他的内心死水微澜。

  注意到这空灵般声音的人其实不只严樾一个,靠门口一桌的一位女子抬头望了一眼舞台的方向,只这一眼便看定了神,怎么会是她?其他几位见她手里握着牌迟迟不出,招呼她。

  “安如,快点出牌。”

  她回过神,盯着她手里的牌却无法思考,她旁边的男子满脸疑惑也伸头看看舞台,“谁啊?眼生得很?”

  她心里五味杂陈,那日隔着候诊区的玻璃感应门她清楚看到了天成的眼神,那绝不是对普通朋友的关心,而且他还亲自去取了她的化验单。她以前觉得他对哪个女孩都有一分难以亲近的疏离,是天性高傲,本来以他的条件他是有这个资本。现在才明白,他只是没遇到触他软肋的人。小妹妹,哄鬼啊,以前他怎么没提起国内还有这么个小妹妹。

  谁也没看到小小眼角的湿润,她的声音也被打湿了。她在心里呼喊着,你是谁,听见了吗?我在找你,好多好多年了,从十六岁那年的夏天开始。如果你再不出现,我真以为只是爱了童话。小小第一次这样暴露自己在灯光交错的舞台上,她不应该这样显山露水的,她已经忘记了。下台时她没想到有人会鼓掌,更没想到刚回座位,就跟来一位男子,浓眉大眼,朝气蓬勃。男子客气地冲她一笑,绕到严樾对面坐下。苏小小眼巴巴看他坐下去,迟疑半秒坐在严樾的旁边。

  “原来是严少带来的人,我说怎么眼生呢?”男子笑。

  严樾笑脸相迎,“怎么样,秦芩被人抢了饭碗是何滋味?”

  “她以为你是来捧场的,没想到啊,竟然是来砸场的。”男子哈哈地笑。

  “这是我朋友。”严樾迟疑一刻,没通报苏小小的名讳。

  “你好。”男子虽一脸调笑,却似乎察觉到严樾有所保留的深意,因此也未自报家门。

  苏小小忙问好,“你好。”

  “歌唱得好,琴弹得更好!”男子赞赏,“在哪儿学的?”

  “你过奖了,我这本是上不了台面的。”苏小小白严樾一眼,“只是个业余爱好而已。”

  “哟,那你可真是有天赋,这指法没有十几年的功底怕是练不成吧?”男子一脸惊讶。

  严樾却端起酒杯去敬他,顺便就接过了话,“她怎么和秦芩比啊,人家正经科班出身的。”

  “话可不能这么说,”男子端起酒杯浅呷一口,“艺术还是挺讲究天赋的。”

  苏小小刚想开口,突然听到电话铃声响,掏出手机一看发现是楚天成,便站起来,往门口方向走,避开店内的音乐声,接听了电话。

  “小小,晚饭按时吃了?”

  “嗯,喝的粥。”

  “药呢?”

  “也吃过了。一种药饭前吃,一种饭后吃,我记着呢,哥哥那么不放心啊。”

  “挺乖,你的手术排到周末吧,我明天有台手术,后天坐诊,周末空出来陪你。”

  原来他早替她安排好了,小小倒有一丝过意不去,只得道谢。心却莫名地被触动,一些不受控的情愫似乎在蠢蠢滋生。这样不好,她还有世勋。她立在门口望着手机出了一会儿神,并没注意到不远处的安如面色如灰。她从她身边过,一句‘一种药饭前吃,一种饭后吃,我记着呢,哥哥那么不放心啊’飘进了她耳朵,她几乎立刻就断定电话那头的人是和她谈婚论嫁的楚天成。不知道是挫败还是妒忌让她的心像被什么东西啃噬着。直到小小随严樾离开,她的眼神总时不时带过他们身上。她身边坐的男大夫早就留意到她今天的异常,后来看到严樾终于明白了一般。

  侧耳小声开了句玩笑,“安大夫这样明目张胆的,不怕楚大夫吃醋吗?那富家公子倒是长得副好皮相,难怪见惯了潘安的安大夫也这样舍不下眼。”

  安如刚想反驳,旁边一位突然开口了,“富家公子?未必吧,这人我认得,去年前陪一个女人在肝胆科住过院,那女人做了胆囊的微创,在贵宾病房住了一周,挑剔得真够可以的,扎针都要护士长亲自去,所以我很有印象。那女人像是挺有头脸的人,却没旁的亲人来看望,只有那男的一直守在身边,可见两人关系非同一般。”说完还诡异地一笑。

  安如心里一惊,那女孩周围都是些什么人,也对,像她这样卖唱的女人,职业性质都是游走在正经营生的边缘,心里更对她几分瞧不上。楚天成真是荒唐,怎么会对这种女人感兴趣,常言道戏子无情,他真是国外待久了,忘记了中国人的老传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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