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康复
楚天成感觉有片湿暖的东西在自己脸颊、脖颈、胸口、手臂上……反复擦拭着，最后停在了指尖。苏小小知道他素来爱清洁，指甲缝里都一丝不苟的，她便一点一点耐心地帮他清剔。颀长的手指，白皙秀丽，甲板饱满圆润，还真是个精雕玉琢般的人，就连这么小的细节也生得无可挑剔。
楚天成努力动动眼球，却怎么也睁不开双眼，一掌温热抚住了他的面颊，一个遥远的声音对他说：“天成哥哥，你好好睡吧，没事了。”
“夕夕？”他喃喃道，手指动动，想摸索她，一双小手马上握住了他的手，温热如初。
“我在这儿，天成哥哥，……你好好睡觉吧……”
真是天堂！楚天成模糊的意识里透着说不出的欣喜，多好啊，他们终于在一起了，“别走……”
“哥哥放心吧，我哪儿都不去，我陪着你……”
他安心地睡下去……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失散的瞳距慢慢聚焦，面前站的人，一张精致的脸，渐渐露出难得笑，“天成！你终于醒了？”
她按了床头铃。闻讯赶来的护士马上通知了主治大夫，一个个白大褂的身影把那张脸挤走了。楚天成的心一落千丈，他还活着，身边没有他的小夕，只有安如，他重新闭上眼睛，他真不该醒过来的。
安如在病房门口拎起了地上放的热水壶，望着走廊尽头消失的苏小小的身影，心想这丫头还算是说话算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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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中午，她赶到L市，直奔市军区医院，推开病房门就看见苏小小正拿着块毛巾细细地给楚天成擦脸，她简直惊得呆若木鸡，反应半秒才红唇一咬，拉开小小，这女人真是无孔不入。
“苏小小，谢谢你照顾我未婚夫，我来了，你可以回去了，辛苦你。”
未婚夫？是啊，他们的关系已经比男女朋友更进了一步，他未来的妻子，正是眼前这位怒目而视，看不出丝毫谢意的安大夫。她虽然不喜欢她，但今后她也算是天成哥哥的亲人。小小不再多言，绞干毛巾，挂在架上，端起搪瓷脸盆去倒水。
安如跟出来，“医疗队今天返程，你随队回去就行，我会和队里打招呼，去红十字中心等着。”
小小淡淡一声，“多谢。”
迟疑一刻到底转过身，恳切地说道：“安大夫，我要等着楚大夫醒来再走，否则我不放心。”
其实脚长在她身上，她完全可以自由支配，告诉安如只不过是不想针锋相对，与她为敌。
*
检查的大夫陆续出来，安如拉住主治医生询问病情，他看安如一眼，余光四下一扫，好像在找寻什么人，眼里一丝迟疑。
安如忙自我介绍，“我是楚大夫的女朋友，楚大夫情况如何？”
主治医生略点点头，其实他心里更认可这几天忙前忙后的苏小小。
“楚大夫烧已经退了，身上多是些擦伤，不碍事，病人之前太过劳神，多休息几天就好了，不要紧。”
安如道过谢，拎着水壶进来，发现天成依旧阖目睡着，她静静走到床边看他一眼。从前那副极干净的下颌和嘴唇上现在青茬点点，可奇怪的是，即便这样却没显出老气邋遢，反愈发有了成熟男子的英气。这个人，我安如要定了，我若得不到，你苏小小就更别想占便宜。
安如出去吃了午饭回来，发现楚天成已经醒了，睁着眼睛茫然地望着窗外，从他的角度也仅可以看见一抹湛蓝的天。
安如走过去柔声问他：“你想吃点东西吗？我去给你打碗粥吧。”
楚天成摇摇头，轻轻阖上眼睛，他不想见她，但他也没办法打发她走，他从来就不是一个能恩断意绝的人。毕竟她不远千里跑来照顾着自己，这些天，他迷迷糊糊的还把她错当成了简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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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天成逐渐康复，市里有领导过来探望他，他成了英雄，救了哈贡的小姑娘，还有很多个村民，之前救援队并不知道哈贡溪谷附近有被困的藏民。
他记得那晚他去高地瞭望，看见了拜在地上的老婆婆。她看见他穿着白大褂，军大衣，拼命拉住他的手掏出照片让他瞧，告诉他‘哈贡溪谷’。其实楚天成只听得懂‘哈贡溪谷’这个地名，但他隐约明白了，是让他到这个地方去救这个孩子。他还想找个翻译细问，却被队里寻来的同事催促回去抢救一名刚送到的重患伤员。手术结束时，已是后半夜了，他实在是累了，回到帐篷倒头就睡，每天只有三四个小时的睡眠，他的体力已经严重透支。
第二天一早听说救援队需要组织医护人员进山，楚天成看看队里带来的这群年轻人，哪一个不是父母的心肝，这么危险的行动，他不去还能让谁去。正好他也想去证实一下哈贡溪谷是否真有这么个孩子，他把想法说给了救援队的一名领队，因为情况不确定，一时又寻不到那位老婆婆，在岔路口分手时，这名领队只派了一名当地队员和一条警犬给他，让他们去一探虚实。
没想到，刚到溪谷就遇暴雨，洪水从山涧翻滚而下，断了他们的退路，两个人只能爬过山坡，结果发现这里竟然还有个小村庄，房屋尽毁，困了十几户的当地藏民。他们开始组织幸存者撤离，楚天成卸下背上的医疗包，一边忙着给重伤人员包扎，一边确认是否有一名看起来十岁左右的女孩子。结果一张脸一张脸寻遍，也没发现有这么个孩子。天成不甘心，让队友当翻译，询问乡亲是否知道这个女孩，一个老乡约摸给他提供了一处地址，天成立刻安排队友带着群众先走，自己则冒着暴雨牵着那条警犬，赶到那处坍塌的废墟，一块板一块板地翻查，他不敢遗漏，不愿遗漏，这么多年他一直就有这样的心结。
一个多小时后，警犬在一处围栏边狂吠，楚天成扒开碎断的木料，看见了这个孩子。她虽然晕过去，但仍有气息，天成帮她简单处理完伤口，背负着她往回走。暴雨已经淹没了来路，楚天成不得不另择他路，他寻到一处凸起的岩壁，轻轻放下女孩，稍作休整。那时的他觉得救援队很快就会找到自己。可他不知道，唯一知道他们去向的领队在山洪中遇难了，而那名刚与他分开的队友在爬坡中不小心遗失了他的GPS定位装置，现在他和幸存的乡亲同样被困在山里。
孩子身上冰冷，楚天成用随身带的矿泉水泡开压缩饼干，一点点喂给她吃，维持她的体能，这点食物也只够他一个人吃上一天而已。所以好不容易等天气放晴，他已经虚弱得没力气再背她前行。楚天成心里想着不能睡，不能睡，可终究还是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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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领导听完他的汇报，拍着他的手，“那位老人家其实找过救援队的其他队员去营救她的孙女，她孙女是去溪谷帮她采购藏药的。可婆婆年迈，嘴里唠叨的话不清不楚，被一些没经验的小战士忽略了，没人意识到这是条重要的线索，都以为老人家是思念遇难的孙女，精神恍惚。你给他们树立了一个好榜样——胆大心细。”
市领导临走突然想起什么，手向衣兜里一摸，掏出个布包，托在掌心展开来，缓缓伸向楚天成，含笑地问：“你的东西吧？”
楚天成下意识一把摸住空荡荡的脖颈。
“你救的小姑娘捡到的，我们去看望她时，她让我转交给你。”
翠绿的玉片在洁白的娟帕上波光流转。
楚天成紧紧握在手中，从此不再佩戴，他害怕再次遗失。
～～
小小坐在飞机上，安安静静。她也同样疲惫不堪，这些天她都没怎么合眼，她怕药液滴完了，血会回流；怕导尿袋满了，没及时倒掉；怕他突然醒了，她不知道。于是觉睡得断断续续的，哪怕睡着了，也留着一分警醒，一点动静她都能一个激灵爬起身来。但只要看到眼前躺的人，心便是踏踏实实的，她的天成哥哥平安了……
她还记得当楚天成被救援队抬出山谷时，高烧不退。救援队当机立断，用直升机送至L市救治，小小也以家属的身份被特批随同前往，她一路上紧紧握着他冰凉的手，看着他干涸的唇，青白的面颊，她真怕他坚持不到医院。住院的头两天他总说着胡话，含混不清，他那般无助的依赖让她心里酸楚难当，眼泪也珠串般地落。
空姐送了餐盒过来，小小想着心思没在意。旁边坐的医疗组的男医生看见了，替她接过来递到她面前。小小道谢。
那位男医生笑着问：“你怎么不等楚大夫康复了一起走啊？”
“他有医生护士照顾着，会恢复得很好，我请了假出来的，再不回去领导要开除我了。”小小淡淡地说。
“怎么会，他要是敢开除你啊，估计群众舆论都会压他一头。”
“为什么？”小小不解。
“你没看这两天的微博视频吗？你唱着歌进藏寻亲的事都传遍了。”
“啊？”小小一惊，真是人怕出名，猪怕壮，她这不是给自己惹火烧身嘛。亏得这位唐僧大人心态不年轻，一般不屑玩博客，否则之前撒的谎可真是不好圆，“那个……我可以求您个事吗？”
“什么事？”男医生听闻忙放了手中的饮料杯，看着面前这张乖巧的脸，一分笑，一分倦，一分怜，心里不禁一颤，这神情任谁看了也不好开口拒绝。
“是这样的，”苏小小勉为其难道，“我出来前和领导告了个病假，但是我们公司有规定，病假需要病假条的，我能不能麻烦您帮我开个病假条呢？”
“噢，这事啊，好说啊！”男医生特别爽利，“回医院我就帮你开。你想写什么病？”
“胃病吧？成吗？”苏小小欠欠地讪笑。
“成啊，你想写什么都行，几天都成！”男医生一笑，“我叫李牧，回头你去心外找我就行。”
“那谢谢李大夫了。”总算是帮她圆了这个谎，苏小小心里轻嘘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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