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章 自私与否
“一位将军,可以抛头露面,披甲上阵,议政事,论国家。但是皇后不行。她的职责,是要管理好这座巍巍宫城,侍奉太后,辖制宫嫔,教养子息……”
“同时,皇后还要胸有大局,心怀善念,体恤容人。”
顾清若自嘲地笑笑:“我自认一项都做不到。”
“我妄议政事,不理宫务,没有子息,小气善妒,疑心猜忌,处处都是大忌讳,又何必强求。”
“清清!”叶珺宁觉得顾清若在强词夺理,一时间又找不到合适的花反击,气得直跺脚。
顾清若接着说:“我查过了。元诗诗出身贵重,又不是实职,不会惹得朝臣妄议。她性情纯良,又聪颖灵慧,加之花容月貌,皇上了解她之后,一定会喜欢她的。”
“难道,你还想让婉美人做你皇嫂不成?”顾清若挑了下眉,淡笑道。
“胡说什么。”叶珺宁白了顾清若一眼:“好,我现在算是知道了,你们一个个的,都是自私鬼!”只想着自己的算盘,根本不顾别人的死活!
“公主殿下!”顾清若忽而厉声喝了一句,把叶珺宁吓了一跳。
但是顾清若却并未改厉声之色:“你身为皓国公主,食天下俸禄,享尽荣华,可曾想过边境流离失所,动荡不安的百姓?!可曾想过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感觉?!可曾想过敌国虎视眈眈,内忧外患的处境?!”
“我……”一时间,叶珺宁愣住了。
“天下二字,并非轻飘飘的落在那九五至尊的龙位上,更在你我的肩上。”顾清若冷着一张脸,眼神凌厉:“这个道理,我懂,皇上更懂。”
叶珺宁想起夫子
外面有亲卫前来通报:“将军,公主来了。”
叶珺宁。
顾清若揉了揉太阳穴,道:“请她进来罢。”这位姑奶奶,怎么这个时候跑过来了。
叶珺宁走路带风,不一会儿就进来了。
等璧青和瑶红退出去把门一关,这位“啪”地把桌子一拍,丝毫不顾及皇家的矜持和体统:“说!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装什么傻?”叶珺宁冷笑:“下午皇兄回宫后,突然就颁了册封的旨意,之前并没有半点风声,可见定是出了什么事情,才会如此。”
叶珺宁很是生气:“你们如何我不管,但把元诗诗牵扯进来,我就不得不来问问了。”
元诗诗,从前的元美人,如今已经是炙手可热的元妃了。
“公主殿下,您不觉得您现在的样子很可笑么。”
顾清若缓缓道:“册封嫔妃,乃是皇帝圣心独断之事,我不过是一个区区臣子,又能如何?”
“强词夺理。”叶珺宁翻了个白眼,道:“你自己心知肚明。”
顾清若叹了口气,道:“宁儿,你在皇家长大,当不会如此天真吧。从元诗诗进宫那一刻起,不管是因为什么缘由,她都已经身处其中了,如今又说什么牵扯不牵扯的话呢。”
顾清若顿了顿,接着道:“何况如今贵妃禁足,宫中也需要有个主持大局的人。太后日渐年迈,难道你也忍心看她时时操劳不成?”
叶珺宁沉默了一会儿,又道:“那为什么不是婉美人……”
“原因你不是比我更清楚么。”顾清若知道叶珺宁都明白,只是想找到个能让她发泄一番的人,只不过如今顾清若自顾不暇,没有多余的心思陪她慢慢耗了。
“清清。”叶珺宁咬唇问道:“你跟皇兄,真的没有可能了么?”
“流刑。”璧青咬牙,道:“剩下涉案人员,依律斩监候、流放等等,全部判罚完毕了。”
“这么快!”瑶红拧紧了眉头:“之前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竟这么悄无声息地就结案了?
“刑部瞒得一丝不漏,再加上应该是有人故意阻断了我们的消息来路,所以事情知道的就慢了些。”璧青也是眉头紧锁,她是从那里出来的,自然熟悉那里的手段,但就算知道,也无能为力。
这才是最让她们痛苦之处。
“要怎么跟姑娘说呢。”瑶红觉得十分头痛。
“瞒不住的,不如早些说了,也好让姑娘早做决断。”
说完,璧青进了书房,将两件事一并说完,静静地等顾清若的回话。
没想到顾清若十分平静:“劳你们为我忧心,我已经知道了。”
见她们惊讶的神色,顾清若解释道:“刑部那边的事情,淮阳侯世子已经告诉我了。”
至于元妃的事情……
顾清若想起紫云道中,叶瑾煜冷漠的模样。
“贵妃失德,去六宫权,禁足宫中,无旨不得探视、不得擅出。元氏美人,端庄淑睿,敬慎克礼,久侍宫闱,册为元妃,代掌六宫。”
“臣,领旨,谢恩。”
“元妃?!”瑶红瞪圆了眼,要知道皇上自登基以来,就从未册过任何后妃,宫里数得上的妃嫔,不是从潜邸跟出来的,就是太后懿旨封的。
皇上册封,这可是头一回……
瑶红咬了咬唇,问道:“那元妃是什么来头?”竟就这么一步登天了。
“是从前的元美人,没有另册封号。”璧青道。
元美人……
出宫之前,元美人正领了协理后宫的权力,与婉美人分庭抗礼,没想到如今竟也封了妃。
瑶红也是跟了顾清若多年的,自然不会耽于儿女情长,很快反应过来,煞白了脸色:“皇上该不会是……”
要动手了吧?
伴君如伴虎。瑶红从未有一刻如此心疼她家姑娘,不知姑娘如今心中是怎样的煎熬呢。
“还有一事。”璧青又扔下来一个霹雳。
“宋之解宋统领的判罚,刑部已经核准,不日就会执行。”
“判的什么?”瑶红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镇国公府。
“姑娘这是怎么了?”瑶红轻手轻脚从书房出来,小声问璧青:“回来之后就埋头处理军务,完了往那一坐,水也不喝。方才我拿进去的晚膳也是一口没动。”
瑶红快愁死了:“你们这是去哪遇到什么事了?四姑娘都回府半天了,你们才回来。”
璧青把瑶红拉到一旁,查探过四下无人,这才悄悄道:“国师给姑娘托梦,果真今日去了紫云观,国师当真已经出关了。”
“见了国师?”瑶红张大了嘴,国师此人只闻盛名,像她们这样的,无缘得见其真面目,当真神往。
一会儿,瑶红缓了过来,摇摇头:“不对啊,姑娘又不是第一次见国师了,哪里至于这个样子?”魂不守舍的,像是被摄了魂似的。
璧青想到方才收到的消息,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她或许知道顾清若为何如此……
“听说宫里,皇上封了元妃。”
“姑娘,可有见到国师?”等在外面的璧青见顾清若出来,仍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自然是见到了。”
“那国师因何唤你来?”
“不,是我有事要求国师解惑,国师应该是算到才召我前来。”
顾清若不经意伸手捏了捏袖子中暗藏的信封。她还没有打开看,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样的答案。
“姑娘。”璧青凑近了顾清若,低声问道:“观里的贵客是不是……”
“顾将军。”一位披甲的侍卫从观里走了出来,道:“皇上口谕,命你即刻前往觐见。”
璧青暗暗吸了口气,果然没错!
顾清若倒是一脸平静,只道:“遵旨。”
“皇上既已知晓,当不会让她回北境去的吧?”紫净道长默默念了一句。
若说皇上和顾将军的障眼法,瞒得了天下人,那自然离不开他们紫云观的手笔。
这二人的事,在国师和紫净道长这里并不是秘密。
紫净道长多年前还给二人卜了一卦,卦象倒是出乎意料的天作之合,只是其中凶险万分,稍有不慎,甚至会有性命之忧。
只是二人都是极为执拗之人,不会因为这天命之说动摇。
“你自己都有答案了,又何必问。”
国师一挥拂尘:“走吧,让为师看看,你这些时日长进了多少。”
顾清若悄悄抬眼,瞥见叶瑾煜脸色不好,不由得伸手覆上了他攥紧的拳头。
“很多年前,娘亲为我求过国师的签,说我福泽深厚,遇难呈祥,乃天生福将。这么多年,果然都应验了。”
“你走吧。”叶瑾煜抽回手,道:“朕见到你就生气。”
顾清若噎了一下,起身行礼:“微臣告退。”
紫净道长站在国师身侧,与国师遥遥目送顾清若独自离开。
紫净道长不解地问:“师父,您既然知道顾将军病势沉重,为何还让她回北境?”北境苦寒,她若回去,只会雪上加霜。
“她执念太深,京城是留不住她的。”
“那你也不该拿命去赌。”
“古往今来,文死谏、武死战,若当真战死沙场,倒是臣的福气了。”
她当真是这么想的。
若论权势,如今清河军之盛,比之前辈先祖有过之而无不及。若论富贵,镇国公府如今的家业足以泽及五代。
除了有些对不住父母长辈,叫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她还当真没有什么值得后悔的。
她这一生,已然很是圆满了。
“可你方才刚说了贪生怕死。”叶瑾煜指出了顾清若言语中的前后矛盾。
“皇上聪颖绝顶,又何必故意挑臣的言语过失?”
“你若真出了什么事情,可有想过这世上留下的故人?”
顾清若顿了一顿,扯了扯嘴角,道:“人去如灯灭,哪里还管得了别人呢。”
“臣不敢。”
“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臣又不是国师之流的修道之人,看破五丈红尘。俗话说蝼蚁尚且偷生,臣也免不了贪生怕死,既知自身之病,必然会竭尽全力想法子活下去。”
“顾清若。”叶瑾煜肃着脸问道:“你觉得你在朕这里,还有什么值得信赖之处么?”
这话问的,顾清若觉得这问题没法回答。
若说有吧,确实有些心虚。若说没有,她这不是挖坑自己跳吗?
见顾清若沉默不言,叶瑾煜闭了闭眼:“早知当初,便不该让你南征。”烟瘴之地,本不是她能受得住的。
“皇上,家国有难,又如何能做到袖手旁观。臣不过是臣子,尚有不得已,何况您是皓国的君王。”
“难得长久……是什么意思?”叶瑾煜冷声问道。
国师直言不讳:“若是将军继续如此点灯耗油下去,怕是活不过而立之年。”
叶瑾煜像是被烫到一般松开了顾清若的手。
顾清若低头在心中叹了口气,国师果然是谁的面子都不给,什么话都敢往外说,早知如此,她今日便不该来的。
国师已经离去了半晌,炉中的香袅袅而上,清香似雨后早晨。
“你一点都不惊讶。”叶瑾煜忽而冷笑一声,道。
“是。”她的头又默默低了一分。
“好,真是出息了,与傅红月联手骗朕,确实好本事!”
“将军中过毒?”
顾清若能够感受到叶瑾煜攥着她手腕的手忽而就受紧了。
她低头应了声:“是。”
“可知是什么毒?”
“西南烟瘴之地,自然免不了瘴气。”顾清若想了想,又道:“不独我,许多将军士兵也不能幸免,好在有懂行的大夫解了此劫,不然也不会得胜而归了。”
“原来如此。”国师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道:“想必给将军治伤的御医也是医术高明。只不过……”
“不过什么?”叶瑾煜沉声问道。
“将军本就旧疾累累,又不知保养,多增新患,长此以往,怕是难得长久。”
“许是昨夜歇得晚了些,这才……”顾清若正想解释,没料想叶瑾煜忽然发话。
“闭嘴。”叶瑾煜干脆利索地堵上了顾清若的嘴,伸手一抓制住她的手腕,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国师那边一伸。
国师不知从哪抽了根针,稳准狠往顾清若指尖一扎,瞬间血珠就冒了出来。
“得罪了。”国师微微一笑。
顾清若:……她还有反抗的余地吗。
国师将那血滴挤到方才空置的玉杯之中,再从怀里掏出个玉瓶,将里面的液体都倒了进去。
半晌,国师晃了晃茶杯,面色不变,却出语惊人。
“都说国师此次闭关需得十月方才归来,没想到竟这么早便出关来了。”顾清若好奇道。
“那不过是随口一说的日子罢了,机缘而已,哪里就定的了时日。”国师直言不讳。
随口一说……
嗯,是很任性没错了。
“昨夜国师托梦,醒来还以为是梦里魔怔了,但又想国师神通,未必是假,果真如此玄妙,竟能入梦。”
“将军言重了,不过雕虫小技而已。”
国师忽而说道:“贫道瞧着将军面色不好,可否容贫道取一滴血瞧瞧?”
国师甩了一下拂尘,道:“将军知道贫道的规矩,贫道一次只能回答一个问题,你确定你的问题就是这个么?”
“是。”顾清若毫不犹豫。
“好。”国师意味深长地看了叶瑾煜一眼,从袖中掏出来一个信封,推到顾清若面前,道:“这就是将军要的答案。”
“多谢国师。”顾清若真心诚意地感谢。
“那皇上呢,可想好了要问贫道什么问题?”国师转头看向叶瑾煜。
叶瑾煜肃着脸,看不出来任何表情,只淡淡道:“朕已经知晓答案,不必劳烦国师了。”
“既如此,贫道这里有个锦囊,或可解皇上几分烦忧。”
说完这几句话,顾清若忽然有些不知道要说什么,一时间竟也没人再开口。
又来了。
顾清若在心中哀叹,怎么她最近老是能够遇上这种尴尬的局面?
好在国师并未沉默多久:“不知将军想问贫道什么?”
嗯?
这不是你叫我来的么?顾清若心中疑惑。
不过她确实有事要问就是了,但当着叶瑾煜的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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