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七章 临阵
汉光合六年,畅月十三。
汉、鲜会战于西安阳以南的牛佘野,双方拉开阵势,投出总兵力多达十六万之众。
这一役,不论胜负结局如何,都必将载入史册。
在获知汉军主帅易作吕布之后,鲜卑大王步度根亲提大军前来。对于这个屡屡坏他大事,甚至还差一点就取下他性命的青年飞将,步度根心中,多少有些忌惮。
从西安阳到牛佘野的距离不算太远,半个时辰的路程。
步度根计划是想趁着汉军远来疲乏,又立基未稳,直接上去打他一个手忙脚乱、措手不及,然而等步度根大军抵达牛佘野的时候,迎接他们的却是四万枕戈待旦的汉军将士,以及随风飘扬的汉军大旗。
步度根见状,大手一摆,在两里外的平原上,稳稳的将十余万大军依次排开。
前方的汉军阵势棱角分明,气势恢宏,步度根远远的望见之后,不由的在心头感叹一声:到底是吕布统帅,光这排兵布阵,就远非张懿那种庸才可比。
“大王不必担忧,汉军的诡计,老朽已经彻底看破。”扶图禾半仰着身子,瘫躺在木撵上,被四名壮汉抬上前来,干瘦的脸上布满了风霜,已然是到了风烛残年。
从前天汉人下战书起,扶图禾就不眠不休的坐在军事地形图前,整整熬了两宿。好在老天开眼,终于在昨天夜里,他想通彻了汉人为什么要约在此处决战的关键。
“大长者,你身子不好,应当好生歇着才是,这里有本王坐阵,汉人一个都跑不了。”步度根满脸关心,昔日的鲜卑智者如今患上风瘫,这于他而言,并不是一样好事。
那勒河一战,步度根之所以能够重创夫弥,几乎全是因为这个老人的精巧布局和诡异用兵。
鲜卑人是马背上的民族,刀和弓箭就是一切,彪悍好战,却少有智谋。
曾跟着先王单于打下大半江山的老人摇了摇头,剧烈咳嗽几声后,才喘着气儿一字一句的念叨起来:“这也许将会是老朽最后一次亲临战场,我必须要亲眼看到汉军败亡,否则,咳咳……纵使死了,也不能瞑目。”
说完,老人缓缓将目光挪向了右边的山岭之上,沧桑的脸庞涌出一抹淡淡的笑意,自言自语着:“你这个后生啊,的确是了不得,年纪轻轻心思居然就缜密到了这种程度,等你将来到了我这个岁数,那还不得成精成魔了哇?不过你想要打我个出其不意,那老朽干脆就来个顺水推舟,引你这条小蛇出洞。”
鲜卑的诸位将军依次在步度根的左右排开,在望见汉军的阵势之后,不少将军都对此嗤之以鼻。其中左千户将达戈儿更是当众放下话来,叫嚣无比的说着:“汉人就是喜欢摆这些花里胡哨的空架子,看着像模像样,可实际上比纸糊的都薄,给我三千骑,保证冲他几个来回。”
汉军既然能够抢占先机,肯定是做足了准备。
步度根思虑一番,派出名心腹士卒来到阵前,大声呼喝道:“汉军主帅,我们大王有话同你相谈。”
鲜卑人现在还不知道,汉军主帅其实早就‘狸猫换了太子’。
临时挂帅的高顺回复尤为果断,我跟你鲜卑贼子无话可谈,要想进攻,尽管来,我接下便是。
听到这个回复,鲜卑的将军们霎时间火气就窜了上来。汉、鲜交战这么多年,哪次不是你们汉人败退而逃,现在居然还敢在我们面前这样趾高气扬,究竟是谁给你们的勇气。
一名虎背熊腰的髯胡将军翻身下马,跪倒在步度根面前,抱拳恳请道:“大王,疙黎自归降以来,寸功未立,此战愿作先锋,斩尽汉人狗头。”
他本是夫弥麾下猛将,被擒之后,因感念步度根的胸怀的气魄,而顺应归降。虽从未与南方汉人有过交手,不过听其他将军说,汉人怯懦,根本不是他们草原男儿的对手,于是也想着借此机会露一露脸,博个名声。
在汉、鲜大军对峙的右侧山岭上,有两道身影也正悄然密切的注视着下方的军情战况。
“将军,你看看,看看……到底是树大招风,鲜卑人听说是你挂帅,这都出动了多少兵马,黑漆麻乌的一大片,望都望不到头。”
“当初在鱼尾坡,张懿为帅的时候,鲜卑出动的人数可是连这儿的这一半都不到。”
“别说打了,我看见这么多人,脚都软得慌。”
裹着厚夹袄的戏策蹲在地上叨叨个不停,双手拢在细窄的袖口里,配上他那一头不爱打理的鸡窝头型,简直就是一个活脱脱的落魄乞儿。
每当一阵山风刮过,他整个身子都会忍不住的抖上几下,像是野狗撒尿,颇为滑稽。
每每看到戏策这种不拘一格的行事风格时,吕布脸上总是充满了惆怅和无奈。
书中记载的那些有大本事大韬略的谋士啊,身上总会自带一股国士无双的风采,与之谈论,令人神清气爽,如沐春风。
怎么到自己这里,就全变了呢?
但凡有点本事的文人,都无比爱惜自己的面子和名声,就像鸟鹊爱惜羽毛一样。
而戏策就丝毫没有这样的觉悟,为此,吕布总是常常苦笑着说道:“先生,你这样子,我很难将你同一个智绝天下的谋士联系起来。”
“以前我也想啊,整个大青衫披上身上,然后风度翩翩的负手立于山巅,俯视着脚下众生,任呼啸的风从我耳畔刮过,牵起的身下衣袂飘飘……”
戏策满脸的向往之色,随即他撇过头来,扬起脑袋看着吕布,脸色稍显夸张,“不过这么做的话,我肯定会被冻死掉的。”
“再者说了,我这也只能算点小聪明,比我厉害的人多了去,一抓一大把,什么荀文若啊,荀公达啊……”
戏策挨个数起了手指头,嘴里念叨出一大串的名字,随后他语气一缓,摇了摇头,“算了,这些人说了你也不认识,这场仗打完了,你终有一天会见到他们。”
吕布对戏策这样的说话方式,早已习以为常,他望向下方对峙着的两股军队,面色有些担忧:“高顺挡得住鲜卑人吗?”
从步度根扎稳阵脚,双方已经对峙了足足一个时辰。
“既然将军你选择任用高顺为帅,就应该完全相信于他,猜疑乃是兵家大忌。”
戏策的语气里带着稍许的责斥,为了打消吕布的顾虑,他又指点起下方的汉军布阵,“将军请看,我方以五千弓手为前军,依次排作三层,中间两万步卒呈弧圆型防御大阵,骑军两翼展开护卫中军,看似各有分工,实际上环环相扣,紧紧连在一起。高顺这是想以弱示强,以守为攻。”
听完戏策这么详细一讲,吕布顿时间恍然大悟,同时也为高顺所布的阵型感到吃惊。这一路上,他看的兵书也不在少数,但你要让吕布来遣兵布阵,排出来的绝对是很单一的攻击或者防御阵型。
“将军,我听你提起过,高顺在此之前,曾是一名马仆。此时此景,我倒也想起一个同样出身的人物。”戏策眯起眼眸,望向汉军的中军位置,流露出一抹欣赏之色。
“谁?”吕布有些好奇,戏策的那对招子,看人可是从未走眼。
不等戏策给出答案,这个羸弱的青年儒生便豁然起身,直眺鲜卑人大军的方向。
开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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