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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6章 宫墙内外


第1316章  宫墙内外

        高务实之所以这般肯定,自然是有原因的,而且这原因说起来还特别简单。

        王锡爵万历十年就因为父亲病重而回乡侍奉老父,其中经历父亲逝世而守制,再因为此前高务实的阻碍而未能第一时间起复等等,前前后后算是耽搁了差不多五年时间。

        对于出生于嘉靖十三年、已经五十四岁(虚岁)的王锡爵而言,他虽然还有十七年以上的宦途生涯,但浪费的五年毕竟是实打实的,一定会想着要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补上”。

        而与高务实履新之后要烧那“新官上任三把火”一样,王锡爵也肯定要烧这新官三把火,不仅要烧,还一定要烧出一番模样来,才对得起他王太仓的大名。

        如此,高务实认为从小就重视名声且颇有点“好做惊人之语”的王锡爵,在抵京之后一定会把这次机会牢牢抓住,以期能给自己起复造势。虽然情况不同,但他肯定会想起当年高拱起复时的盛况,并争取自己也能“搞个大新闻”。

        然而料人如神的高司徒这次只料对了一半:王锡爵紧赶慢赶,在高务实上完营救疏的第三天下午便赶到了京师,然后确实搞了个大新闻——但却不是针对“谤君案”及其余波,而是另一件更大的大事。

        王锡爵下午抵京,次日一早便上疏言事:请皇帝早正国本!

        在疏文中,王阁老用他名扬天下的文笔力图让皇帝知道早正国本的重要性。

        其实“正国本”的重要性哪里还需要王锡爵多说,这几年早有不知道多少人提过这事了,在各种各样的奏疏中早就把道理翻来覆去说得明明白白,皇帝就是根木头也一定清楚了。

        所以讲道理是一方面,虽然身在苏州但却深悉京师情形的王锡爵当然也不指望自己面子这么大,一开口皇帝就认怂了,因此他不仅是讲道理,而且给皇帝指出了一条明路。

        按照王锡爵的说法,现在皇帝的“问题”在于想等嫡子出生,这一点他作为臣子完全可以理解。但嫡子何时出生是谁也不知道的,而国本却不可久悬,毕竟皇长子朱常洛已经六岁(虚岁),对比皇上本人当年而言,再不出阁读书就有些迟了。

        那么怎么办呢?现在最关键的问题就是要解决“嫡庶之别”,而这一点在王锡爵看来是有办法解决的。

        什么办法?让皇长子拜皇后为母,暂由皇后抚养。

        当然,以王锡爵这样的学霸,提出建议的时候肯定要找些凭据,所以他又在疏文中举例,说汉明帝的马后、唐明皇的王后、宋真宗的刘后等,都曾抚养诸位妃子的儿子为自己的儿子。因此,请皇帝指令皇后抚育长子,则长子就是嫡子了。

        不仅如此,王锡爵还考虑到皇帝不喜欢皇长子的生母,又提出一点:这样一来,则皇长子生母也就不必尊崇位号,以致于压制了皇贵妃。

        王锡爵不愧是王锡爵,学霸不愧是学霸。如果按照他的这一套搞下来,看起来居然皆大欢喜了!

        这里尤其要点明的一点,则是心学派历来是主张以皇长子为太子的,而实学派在这件事上则显得有些举棋不定。

        大多数实学派官员由于被高务实的立场所影响,一直低调支持皇帝“等待嫡子降临”的说法。

        然而王锡爵的这一手,直接动摇了实学派大多数官员的立场——嫡庶之别既定,皇长子为太子还有什么问题吗?没有了啊!

        高务实本来好好呆在家里等待王锡爵在“谤君案”一事上出招,谁知道人家的确是个厉害人物,不跟着高务实的指挥棒转,反而开辟第二战场,把火烧到了国本之争上去。

        而且王锡爵这一手釜底抽薪还有另一层作用,即是将实学派内部本来就有的高、许之争扩大化——许国本意也是认为应该早正国本的,此前主要是因为他在上次重阳大会上被高务实压制了,因此与他想法相同的实学派官员也只好都跟着他偃旗息鼓,但他们的这种想法并没有因此而彻底磨灭。

        王锡爵这一搞,许国这一系官员肯定有所动摇,再加上高务实本人又还处在“自我停职”状态,不好对他们进行压制,正方便了“不同意见”搞串联。

        这么一来,即便是高务实,也坐不住了,不得不反过来跟着王锡爵的指挥棒动。

        当然,高务实知道王锡爵这一手也是将他的军,逼他自己主动“出而视事”,如此自己肯定多多少少也会声名受损,所以高务实虽然不动不行,却最好不要这样动。

        高务实按照自己的习惯,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思索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做出了决定。

        他自己依然闭门不出,但却派人联系了宫中。

        不过,这一次他既不是要面君,也不是要找永宁公主,甚至不是要和黄孟宇、陈矩串联,而是联络郑皇贵妃。

        当然,永宁公主还是要扮演重要角色。诸位看官若看书仔细,应该记得本书之前曾说过,郑皇贵妃所居之处在翊坤宫,而翊坤宫与永宁公主所居的长春宫仅仅一墙之隔。

        这一安排当然是朱翊钧决定的,其中本就有让他宠爱的郑皇贵妃与他特别关心的胞妹永宁长公主好好相处之意。只不过由于高务实一直以来对皇后的友善态度,使得永宁公主不太愿意接近郑皇贵妃,因此两人之前其实没有太多来往。

        事实上,永宁公主本身也与皇后交好,对于郑皇贵妃的看法比较负面,认为正是因为她才导致了本该属于皇后的恩宠被分走——其实这里面有些误会,朱翊钧对王皇后的态度没有多大变化,只是相对而言王皇后的“皇后属性”有点强,而少了些寻常夫妻之间的互动,很难让朱翊钧完全宠溺于她。

        这一点,却是郑皇贵妃的特长,她更能给皇帝以这种年轻男女之间“恋爱”般的感觉。

        永宁公主得到高务实的消息本来很开心,但一看是要让她去找郑贵妃,她却多少有些不高兴。等看完高务实的信之后,才知道这件事事关重大,只好收起满肚子不高兴,去找郑贵妃“聊天”。

        郑贵妃在宫里是皇帝宠爱的两女之一,而且因为皇后太有正妻范,显得比较寡淡,是以她平时几乎处于“独宠”状态。

        独宠对她而言当然是件好事,不过这好事也要分开说,从另一方面来讲,独宠就意味着她除了皇帝的宠爱之外,与其他嫔妃的关系都好不到哪去。而又因为嫔妃们的影响,留在宫中的长公主们对她的印象也不会很好。

        简单的说,就是她在宫中几乎没有朋友。

        后世的宫斗剧很出名,在这些宫斗剧中,为了爱情,为了荣华,为了争夺皇帝难测的君心恩宠,后宫的嫔妃们将青春和美好都虚耗在了这场无休无止的斗争中,而后宫就是那斗争的惨烈阵地。

        华庭锦帐中的阴谋背叛,雕梁画栋下的尔虞我诈。以所谓“宫斗”为主题的小说和影视剧,展现给读者和观众的紫禁城,正是这样一座后宫女性残酷斗争的舞台。

        但所谓“宫斗剧”的本质,其实不过是现代职场中的心思算计披上了一件古装外衣罢了。历史中真实的禁宫内苑,森严宫规织成的细密罗网,将每个人禁锢其中,事实上绝容不下“宫斗剧”中那些貌似华丽实则拙劣的所谓阴谋诡计。

        紫禁城中上演的诚然不是“宫斗剧”,但数百年来,生活在后宫中的嫔妃们,所经历的人生,却仍然是另一座残酷的牢笼。

        “宫斗剧”只说对了一点,即在专制皇朝之中,帝王绝对的权力意志主宰一切,因此后宫的权位高低,完全取决于莫测的君心。

        在这金瓦红墙连称的权力迷宫中,每个被囚禁在里面的人,都不得不在皇权下匍匐跪拜,丧失自我,成为帝王掌中精致牢笼中的囚徒。

        脂粉涂饰着后宫囚徒的面容,金翠装饰着手上的沉重镣铐,温婉恭顺的背后是人性的自我压抑,哪怕椒房专宠,炽焰熏天,也会担心一朝丧失,只落得黄土一抔。

        这才是宫中女性的生存真相。

        帝制时代,紫禁城是以皇权绝对意志所搭建的完美牢笼,让人艳羡的富丽堂皇背后,是人心压抑和权力腐朽滋生的霉斑。一如镣铐戴久了就会嵌进皮肉,锁进骨髓,困在其中的人既无法逃脱也无法自知。

        每一个后宫女子都会有这种恐惧,因此她们既希望长期专宠,又担心这一切随时丧失,因而她们也期望平时有除了皇帝之外的其他寄托。

        儿女自然是重要寄托,然而皇室的儿女亲情是受限的,并非个个都能如当年李太后亲自抚养朱翊钧那样——更何况李太后抚养朱翊钧时,朱翊钧也是独居一宫,并不会和母妃住在一起,所以这种寄托也是缺陷的。

        人在这种时候,自然就会渴望友情——哪怕是后世那种无处不在的“表面闺蜜”呢,总也比毫无寄托来得强。

        因此当得知永宁长公主主动来到翊坤宫拜访的消息时,正闲极无聊而作画的郑贵妃喜不自禁,扔了画笔就亲自出来迎接了。

        永宁公主不是高务实,演技方面确实不算出彩,甚至比郑贵妃也要差得远了,至少郑贵妃那一脸惊喜与亲热看起来就和真的一样,上前拉着永宁公主的手亲亲热热地一口一个“永宁妹妹”也显得毫无生涩,宛如一贯如此。

        相比之下,永宁公主看起来就矜持多了,虽然一直面带笑容,可双方的寒暄话却不在一个量级,往往郑贵妃喜滋滋地说了七八句,永宁公主也只能微笑着回个一两句。若是让不知情的人见了,还以为永宁公主的地位比郑皇贵妃反而高了一截呢。

        两人闲聊了一会儿,永宁公主终于找到机会说起正事,提到王锡爵抵京,上疏请皇上早正国本一事。

        郑贵妃先是脸色一变,继而很快展现出她表情管理的功底,立刻恢复了从容的神态,挥手把宫女太监们都赶了出去,这才提醒道:“永宁妹妹,按照祖制,这些事可不是咱们能够议论的呀。”

        永宁公主按照高务实的提醒,微微一笑:“哪有议论?只是听到消息,顺口一提罢了。”

        郑贵妃其实早就知道永宁公主和高务实之间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而且消息来源十分可靠——皇帝说的。只不过皇帝到底也知道忌讳,只是隐隐约约提了一点,没有说得很详细。

        但这就够了,以郑贵妃的聪明伶俐,哪里猜不出来永宁公主身在宫中为何会得知王锡爵的事,甚至还清楚的知道王锡爵今天奏疏里说了什么——总不可能永宁公主把司礼监给收买了吧?那不是永宁,那恐怕是太平。

        这个消息的来源,只有可能是高务实。至于高务实怎么把消息这么快就传给永宁,这一点郑贵妃根本懒得关心。

        高务实的势力有多大,对皇帝的影响有多深,她自从上次被皇帝冷面相对以来,那是再清楚不过了。

        这个人,是她已经打定主意能不得罪就坚决不能得罪的对象。她知道,作为宫中嫔妃,这点自觉一定要有,尤其这是大明朝,是后宫绝对不容干政的大明朝。

        甚至最近这段时间,她还一直都想找机会在皇帝面前说说高务实的好话——道理很简单,以高务实在宫中的势力,自己在皇帝面前为他说话,他一定是能够得知的。

        如果能够借此改变高务实对“国本”问题的看法,那可就真是天大的好消息了。以高务实对皇帝的影响力,以及他在外廷的强大派系实力,只要他肯表态支持,别说自己这个皇贵妃做得越发安如磐石,甚至搞不好常洵就能当太子!

        唯一的麻烦在于很难找到机会,皇帝绝大多数时候也是恪守祖制,不在她面前提起外廷之事的,想要夸赞高务实也不方便。

        不过永宁公主此来……郑贵妃忽然心中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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