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众矢之的
第154章 众矢之的
这人名叫周同,原本是南阳古国的一个诗道天才,因受到族中之人排挤,远赴大苍,刚刚入境,就被定南侯府的人看中,收为七十二师爷之一,林苏曾经写过的《昨夜》,就是出自他手,只因他离家远行,思念家中妻子,至深之思,才能成就绝代之诗……
当日定南侯答应他,只要他写出绝代之诗,就放他回家,但没想到,定南侯虎狼之心,将他们的文道价值全部榨干之后,下了毒手,他的七十一位同伴,惨死边陲,他因身具解毒之功,侥幸逃过一死。
前几日来到京城,向兵部控告,他尚不知定南侯早已东窗事发,在得知定南侯已经被陛下斩首之后,仰天大呼三声,苍天有眼……
满楼全炸了。
赵元雄沉声怒喝:如此残暴,如此下作,岂是人之所为,定南侯,不配为人!
陆玉京也大怒,先前还以为林家虽然不堪,终究也有可取之处,现在看来,一无是处,文贼!
一时群情激奋,所有人都矛头直指林苏,进行了批判,有批判定南侯府下作的,也有批判文贼的,气氛渐渐到达高潮。
曲晋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终于也开口了:“曲林两家虽是姻亲,但终究对其知之不深,如果真如张兄所说……曲家决计不与他为伍……”
他这一开口,杀伤力就更大了。
他跟林家可是亲戚,连林家的亲戚都看不过眼,可见林苏是何等的不堪……
有两个人冷眼旁观。
一人是秋子秀,一人是章浩然。
秋子秀或许是生性如此,并不喜欢附和任何人任何事,而章浩然则纯粹是不信!
你说他是文贼,他的文风的确多变,但是,就在昨日,林苏在绿柳山庄写下了一首七彩诗,九宫山顶白云飞,帝子乘风下翠薇,斑竹一枝千滴泪,红霞百朵万重衣……那七十二师爷谁到过九宫山?谁听说过他曾祖父得道之时的仙影落凡尘?谁见过斑竹?谁见过竹之红叶?
昨日他能触景生情,落笔成七彩,谁能保证他以前就不能?
他如果将他昨日之诗一亮,估计能够带一波节奏,但是,临行之前,爷爷专门嘱咐过他,多听,少说,决不可盲目站队。
章浩然没有说话,冷眼旁观。
就在气氛渐渐火热之时,下方突然传来一个叫声:林苏林公子到!
摘星楼陡然安静。
掀起一波狂潮的正主儿到了。
赵元雄霍然回头,今日之会,他视自己为主角,因为他是京府会试的会元公。
京府会试会元,是凌驾于各州会元之上的。
台上的王成年面部慢慢舒展开来,再次露出文道大儒独有的高姿态,刚才提到林苏的时候,他脸上黑线横流,因为林苏已经得罪他了,但作为文道大儒,决不能没有点气度,他强迫自己冷静。
章浩然盯着楼梯口,脸色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他敏感地感觉到,今天这局棋,那些人已经布置得非常周密,非同一般,或许将是他踏足京城最大的一次挑战,他能否应付得了?
而纱帘里面,三个女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异样。
谢小嫣脸蛋微红,她内心是激动,终于能够见到写下“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的少年郎了,林苏还没踏足京城土地的时候,他海宁送别时写给青楼同行的那首“春愁”已经先他一步进了京城,一到京城就以其婉约风格征服所有青楼女,包括这个绝代花魁,从那一刻起,她就希望见到这个传奇人物。
而陆幼薇,则是紧张。她原本无比希望能够见到他,为了见他她昨夜就整理了衣衫,今天天刚亮就起了床,但现在,她却不希望他出现,因为她知道,有一群人已经摆下了陷阱,针对他虎视眈眈,其中还包括自己的兄长陆玉京,她暗暗给兄长传了纸条,希望兄长不要参与,但兄长理都不理她,她又能如何?
唯有毕玄机,没什么异样,但她的眼睛更亮了些,这一点异样落在两个闺蜜眼中就是最大的异样,所有人都知道,毕玄机,是最沉稳的,京城向有公认,百变千幻谢小嫣,不动如山毕玄机,弱柳扶风陆幼薇。正是这三人最真实的写照。
脚步声近,更近,一个人从楼梯上来,三女眼前一亮,风采无边啊!
京城之人传扬的林苏,往往着重于他的文道,甚少有人提及他的风采,但今日一见,众人突然发现,这个文道传奇,单以外貌而论,也是风采绝世。
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帅气俊逸。
他的身材不胖不瘦,带着武人特有的气息。
更让人沉迷的是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明如秋水,但又带着清风霁月全不挂怀的淡然。
林苏目光一转,从满楼人的脸上掠过,冲曲晋微微一点头,然后落在章浩然脸上,漫步而过,来到章浩然身边:“章兄,何时到的?”
章浩然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林兄,请坐!”
对他的问题避而不答,你还好意思问别人几时到的?你没看到台上的王成年大儒脸皮又有点发青吗?他讲课,伱避而不来,这对于大儒而言,是打脸!
林苏走向章浩然的身边,准备坐下,突然,一人出现在他的面前:“这位就是林苏林公子?”
林苏看着面前这个公子微微一笑:“正是,阁下是……”
“本人陈州会元左春郎!”
“幸会!”林苏轻轻一拱手,落坐。
他坐下了,左春郎却没有离开,冷冷地盯着他,全场之人都盯着他,林苏目光抬起,颇有诧异。
左春郎冷冷道:“阁下还真的敢坐?”
林苏道:“为何不敢?”
左春郎道:“摘星楼五层之上,尽是文道天才,欺世盗名之文贼,安敢落坐?又有何颜敢坐?”
林苏脸色猛地一沉:“左兄何出此言?”
“何出此言?哈哈……你大约还不知道吧?张宏张兄刚刚揭密一起兵部秘案,涉及到昔日定南侯府七十二师爷之事,你先前所作之诗,全都是你家师爷所作……”
他将刚才张宏所说之事,复述一遍,满楼气氛诡异。
林苏目光穿过他面前的左春郎,慢慢移到张宏的脸上,别人他或许不认识,但张宏,他却是知道的,因为这就是他要针对的人,早已全方位研究过。
张宏面对他的目光,淡然相对。
“这位就是张宏吧?”林苏手指抬起,指一指张宏。
张宏一步踏出,来到他的面前。
林苏双手一拱:“张公子,失敬了,真没想到,张公子居然能够设计出这样的故事桥段,七十二师爷,毒杀七十一,只留下一个,不错!挺高明!如果七十二个全都死了,别人反而不会信,留下一个才有悬念有故事性,对吧?”
张宏道:“这就叫天道昭昭,报应不爽,定南侯作恶多端,自有天道警示……”
“口号先放一放……能否让那个可怜的幸存者过来,当面对个质?”林苏打断他的话。
“早就知道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来人,带周同!”
满楼之人全都震惊,还真有一个周同?张宏所说的事情,全是真的?
片刻时间,两个赤旗护卫带着一个脸色苍白的中年文士上了五楼,这人一到,就向上首跪下,厉声控诉当日遭受囚禁的非人待遇,定南侯亲至密室,严令他们每人每月写诗一首,如果写不出来,兵士刀棍相交,他掀起衣服,露出触目惊心的道道伤痕,众人全都不忍直视,至此,哪怕原先还存有疑虑的人,也渐渐信了,这些伤,是真伤啊……
一听到定南侯的儿子就在现场,那个人眼中充血,拼命朝林苏这边扑,要吃林苏之肉,喝他之血,愤怒仇恨之态,让人动容。
两个赤旗护卫拉住他,才让他无法靠近,此人挣脱不出,大哭,哭他的遭遇,哭他的同伴,哭他远方的妻子……
众人愤怒的目光全都投向林苏,林苏慢慢喝干杯中酒,慢慢站起:“这位先生,能否请教几个问题?”
“我恨不得生啖你肉……”
“知道知道!”林苏道:“生啖我肉之前,你将一些细节理顺,也好让我这个文贼更无可争议,难道不正合乎你的心愿?”
众人微微一惊,这倒也是,凭眼前的证据,基本可以认定他为文贼,但毕竟还不是十成十的铁证,如果能够将细节完善下,将他彻底钉死,岂不更好?
林苏问了第一个问题:“你说你写不出诗来,就会被兵士刀棍相交,你身上的伤痕都是兵士持刀、持棍打出来的?”
“正是!谁能想到威名赫赫的定南侯,对我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会这么狠?”周同眼中又一次有了泪。
“什么时候打的?”
“去年二月!正是这奸徒伏法之前。”
林苏道:“你确定你说的都是实话?”
“天日可鉴!”
“好一个天日可鉴!”林苏冷冷道:“教你说这番话的人,虽然是编故事的人才,但却根本不懂医学,我告诉你一个铁的事实如何?……你身上的伤,并不是去年二月形成的,形成的时间最多只有两个月,请问,两个月前,我父亲坟头已经长满了草,是如何从地底下爬出来把你揍成这幅模样的?”虽然林苏并非医学专业之人,但也是见识广博之人,此人身上的伤有的都没有完全收口,决不是一年多的旧伤,绝对有新伤。
满楼大惊!
这就是细节?
那个人背上身上到处都是伤疤,望之触目惊心,别人都是激起一腔愤怒,而他,却透过伤疤看到了更深层次的东西?确定具体时间?
周同大吼道:“你信口雌黄,你你凭什么……”
“要断定这一点,容易,找一个忤作验一验即可。”
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却是章浩然。
窗外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找忤作或许也有人会睁着眼睛说瞎话,还是我来验证下吧!”
无声无息中,五楼突然多了一人,此人一现,宛若满室花开,赫然是章亦雨,章亦雨手一起,撕地一声,周同背上的衣服裂开,露出伤疤无数的后背,章亦雨手一起,一鞭子打在周同的背上,皮开肉绽。
周同大声惨叫,章亦雨手轻轻一挥,周同被束缚于原地,动弹不得也叫不出来。
“这是碧水仙宗秘药,疗效胜寻常之药百倍,一颗药洒下去,等同于寻常金创药两个月的治疗效果,咱们且静观这道伤疤的变化。”
药下去,血肉模糊的伤口发生变化,很快收口止血,再度变化,大约半盏热茶的功夫,伤口定型。
众人一看,大惊失色,章亦雨用鞭子打的那道伤口,跟他背上的旧伤一模一样。
“验证了,林公子是对的!这背上的伤也就两个月,此人在说谎!”章亦雨手轻轻一挥,解开了周同的禁制,周同在众人怀疑的目光下瑟瑟发抖。
满楼大哗。
张宏轻轻叹息:“此人逃离囚禁之后,一路碾转才到京城,其间多遇强盗,身上有些新伤也属正常,章仙子又何必如此,倒让这个饱受欺凌之士再受折磨……周同,章仙子虽然累你再添新伤,但也是为了查证事实,而且还赐你灵药,你不得怨恨于她。”
周同向章亦雨致谢:“不敢怨恨章仙子,我只恨林家文贼,我的《昨夜》,被他盗取,我死不瞑目!”
林苏笑了:“《昨夜》是你所写?”
周同仰天狂笑:“没想到吧?你拿来通过乡试的《昨夜》,今日却撞上了我这个正主……”
“空口无凭!周同,你将创作《昨夜》的经过道来,方可服众!”张宏道。
赵元雄道:“正是!一首七彩诗篇,没有相关的经历、阅历与心中想法,如何成型?你能盗诗,你能盗他人之经历么?”
周同就开讲了,他家住南阳古国秀衣镇,他家原本是家道殷实,家里建有画堂、有桂堂,他离家之后,思念亡妻……
这一番演讲绘声绘色,精细入微,众人尽皆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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