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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浴血全罗道(二十四)


  蓼川边在南原城东南方,一旦倭人顺利渡过,说明已经无天险可守,只能据城而战。

  所以,陆离在这里集结了手头上能够动用大多数兵力,在原先锋营的基础上,又调动一千守备营。

  此时此刻,蓼川附近集结了近两千辽东精锐,仅剩一千留守南原。

  不过,就是如此严阵以待的情况下,倭人竟然停在了宿星岭和屯山岭之间,根本不带动弹。

  好几次,陆离使用取月之术观察敌情,都发现数百上千的武士在搜寻,一座山头接着一座山头。

  显然,是在找岛津义弘。

  过了这么长时间,只要稍微有点判断力的人都知道,这个号称萨摩之鬼,纵横两个日本时代的大名已经战死沙场。

  可武士依旧在搜寻,且人数一天比一天多。

  不消说,一定是倭贼中的大人物不死心,下达了类似“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命令。

  然而……

  鬼岛津死得连渣都不剩。

  不仅如此,打刀、胁差、防具,因为沾染过罪孽,悉数被业火焚尽。

  天地之间,已经找不到有关这个男人的遗物。

  事实上,那群死在战场上的蟾津江妖魔、萨摩武士,亦是如此,要是倭军高层不傻,也知道大致怎么一回事了。

  只能这么说,岛津义弘太过重要,令宇多喜秀家等人不得不强迫自己,对此带有一丝幻想。

  “老大,你说咱们这一通操作下来,会起到什么连锁反应?”

  军营之内,赵峰这个和尚看着地图询问,表情充满期待。

  “会使南原城多坚守一段时间,使后续大军调动更加从容,打好汉城周边的保卫战。”陆离撑着沙盘回答,视线死死盯向右侧。

  倭人似乎很喜欢八这个数字,壬辰倭乱时,是八个军团,如今丁酉再乱,依旧是八个军团,

  第一军团:加藤家。

  第二军团:小西家。

  第三军团:黑田家。

  第四军团:锅岛家。

  第五军团:岛津家

  第七军团:蜂须贺家。

  这是主战军团。

  宇喜多秀家和毛利秀元有一个后备军团,为第八军团——

  听名字它很不起眼,排在最后面,但麾下兵力最多,高达四万人,还外加长宗我部的第六水师军团。

  而今,陆离根据记忆,将这些军团的位置依次摆放在沙盘上。

  壬辰年,倭人三路并进。

  丁酉年,它们两路并发。

  一左一右。

  左路军算是跟陆离打过交道了,其麾下配置有第二军团、第三军团的一部分,第五、第七军团,以及第八军团的半数,总指挥宇喜多秀家。

  右路军相对陌生,麾下配置了第一军团、第三军团一部分,第四、第六军团,以及第八军团的半数,总指挥小早川秀秋。

  根据倭人提前制定好的战略,眼下属于第一阶段,右路军将从右路发起佯攻,迫使明、朝联军将有限的兵力和注意力放在庆尚道方向。

  而陆离面对的左路军,应该迅猛出击,以最快速度攻下南原,将全罗道一分为二,然后,左右两路军会师于全州城下,彻底拿下全罗道。

  但这是历史。

  如今,陆离已经改变大势,他在战争最开始的阶段,火力全开杀死了第五军团指挥官,延缓了左路军攻势。

  所以……

  连锁反应是什么?

  所谓迅猛出击,变成了龟速前进,尽快拿下南原俨然已成为不可能之事,那他们会怎么变招。

  “我有种强烈的预感。”

  赵峰摸着光头,追随陆离的目光看向右侧,继续道:“咱们这次玩的有点大,负责佯攻的右路军打下黄石城以后,很可能不去全州,而是配合左路军,微微调整一下方向,前后包夹南原。”

  “接着,兵合一处,大军杀气腾腾地奔向全州。”

  “嗯,本该行动迅捷的左路军龟缩了十三天,除了找岛津义弘以外,似乎什么也不做。”陆离神情凝重,沉声道:“恐怕真是盯上了南原,咱们要是再不跑,就得一起领盒饭。”

  “我一切都听安排。”赵峰非常豁达,并不担心领盒饭。

  以前领的盒饭还少吗?

  “那就留下多杀几个大名吧。”

  陆离声音低沉。

  “好。”

  看着满脸坚定的赵峰,陆离又道:

  “到时候,我会协助你,保底击杀一个大名。”

  一般来说,他不会事先做什么承诺,正因为如此,这话落在赵峰耳中,才诠释了什么叫惊喜。

  大名,倭国室町幕府、安土桃山时代、江户幕府时期,占据一国或数国的封建武装领主,相当于华夏春秋战国时期的诸侯。

  虽然大名之间差距很大,像萨摩藩大名岛津义弘,统兵过万,而相良赖房这种,十五六岁的大名,麾下兵力仅八百武士,但他也是大名!

  名义上,地位跟岛津一样。

  只要能够将其杀掉,结算时评价肯定不会低,毕竟倭国派来征伐半岛的大名也就那些,加起来不超过三十人。

  而已经心生死志的陆离,也在盘算自己该杀哪些大名。

  如今,已干掉第五军团长岛津义弘,剩下同级别的大名中,仅剩下:

  加藤清正、小西行长、黑田长政、蜂须贺家政、锅岛直茂和锅岛胜茂、长宗我部元亲。

  宇喜多秀家和毛利秀元,分别为左右路军总大将,想杀他们两个,难于登天。

  所以陆离并不想那么多。

  在他眼中,只要再干掉一个军团长级别的大名,其实领盒饭也无所谓。

  此等难度下,八名军团长,凭一己之力干掉两个,其中鬼岛津是以个人武力而闻名世间的武断派,试问几人能够做到?

  单纯以战斗力来排名,恐怕只有右路军第一军团长加藤清正能够稳胜其一头,名列贱岳七本枪——

  日本战国时代天正十一年,丰臣秀吉与柴田胜家在贱岳决战时,秀吉方战功最卓著的七名武士,获此殊荣。

  分别是:

  加藤清正、福岛正则、糟屋武则、片桐且元、加藤嘉明、平野长泰、胁坂安治。

  另外,大名地位高不假,武断一派的大名也擅长战斗,可真正论起单兵作战能力,依旧谈不上第一流。

  加藤清正、福岛正则、加藤嘉明、胁坂安治,七本枪之四踏足半岛,剩余三人地位较低,未见记载,也许留守本土了,也许参与了丁酉再乱。

  杀两名贱岳七本枪成员,大概也能抵一个军团长?

  当然,从这个角度思量,加藤清正会被排除在外,他即是武断派的军团长,也是贱岳七本枪成员,地位和实力兼备。

  在陆离抱有死志,考虑如何扩大战果的同时,一支船队沿着对马岛,抵达了顺天附近,更准确来说,是蟾津江的入海口。

  秀吉到了。

  并且,已经收到了岛津义弘的死讯,除了皱眉思忖区区妖魔为何如此强势以后,并未像小西行长那般,担心萨摩军团会不会丧失战斗力。

  因为他把岛津义久带来了,岛津家上一代家主,或者说,与寻常大名不同,岛津家是双殿(家督)体制。

  “有两份情报,一份是南原只有三千明军,一份是南原至少驻有两万明军。”

  “而且,那个杀死鬼石曼子的妖兽,是明朝上古妖精,齐地水神庆忌。”

  “但有意思的是,所有尸体和痕迹是被火焰所焚尽,小西在一群被打碎的山岭之间,找到了些许焦痕。”

  话落,秀吉摩挲着根据他矮小身材,特意改短的武士刀,逆着江流而上。

  凝视波涛汹涌的江水,这个威压一国的太阁,神情有些恍惚。

  这是他初次踏上异国。

  早在数年之前,那场战争爆发时,他就想来看看,奈何被家臣劝住,而今身体出了问题,终于下定决心行动,将一切赌在这场战争上。

  秀吉时常会因一个问题想不通。

  明,是一个物产丰饶的国家,各种技术非常先进,但却异常无能。

  当年被他打败的大名手下,一群败军之士,败家之犬,联合些许浪人、老农、海贼。有时只凭借几十人,在东南沿海登陆,就可以一路长驱直入,劫掠无数金银珠宝和女人,并扬长而去。

  于是乎,财富和女人的刺激下,越来越多的失地浪人和农夫,加入抢劫行列,靠宰割大明发了财。

  如此富饶广袤的国度,竟然由一群无能之人来统治?

  秀吉觉得这是暴殄天物,是世间最大、最不可饶恕的罪孽,应该由他这般伟大之人去领导,如此一来,那里将变得更加伟大、富饶。

  然而,自己几十年来谋无不胜的智慧,果决、胆识,还有麾下数十万百战之士、勇猛无敌的将领,怎么就输了呢?

  一定是那群军团长出工不出力!

  但没有关系,这次他亲自来了,带着狮子搏兔、泰山压顶的气魄跨海而来。

  要以比第一次还要迅疾的速度,拿下李朝八道,打退明军,然后消化到嘴的肥肉,积蓄力量!

  在不久的未来,跨过鸭绿江,跟大明决战,掠夺包括气运、国土、财富、人口在内的一切。

  身后。

  岛津义久觉得主人精神状态有些不稳定,因为有黑雾从他身体内涌出,这是一种陌生、腐朽却很危险的存在。

  屯山岭。

  年轻俊秀的宇喜多秀家望着前方,那是宿星岭,萨摩之鬼失踪的地方。

  “太阁来了。”

  “他似乎兴致很高,没有责罚任何人的意思。”

  说着,他看向小西行长,意味深长道:“另外,大人此行带了很多高僧、僧兵,以及他最信赖的武士。”

  以加藤清正为主的右路军大名,几乎都是狂热佛教徒。

  而左路军成分就不同了。

  小西行长有一个时髦的教名:

  奥古斯丁。

  而他女婿宗义智,则叫达里奥。

  大村喜前教名桑切,有马晴信教名普洛达西奥……

  很多大名都是基督教徒,这在秀吉大人眼中是不允许的,他抗拒外来宗派,如果坐镇军中时发现有神父存在,那一定会有人为此而切腹赎罪。

  作为左路军总大将,已经失去萨摩之鬼的宇多喜秀家不想再看到,任何无意义的死亡,尤其是大敌当前。

  “大人放心。”

  小西坚定的眼神迎了上去,他敢保证,自己和女婿营中没有神父。

  “那就好,我们静静等待太阁大人到来吧,正在攻打黄石城的右路军那边,也会分派出第一军团以及第三军团的黑田本队绕后包抄。”

  第一军团?

  加藤!

  小西行长眼中闪过异样的光芒。

  一个没有任何疏漏的抄网形成了,不管南原有三千明军,还是三万明军,下场只有一个:

  败亡。

  ……

  时间慢慢推移。

  又是五天过去。

  在宿星岭搜寻鬼岛津的武士彻底消失,它们缩回了更后方的本阵,不知等待着什么。

  陆离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赵峰嗅到了盒饭的香味,他觉得,对自己而言,只要领盒饭之前,杀死一个大名,那就是血赚!

  黑鬃马、牛魔尚未领过盒饭,没有尝过死亡的滋味,但它们并不害怕,反而充满了期待,时常并肩站在蓼川边的最高处,翘首期盼,期待看到倭人的踪迹。

  第六天。

  一支仅有五十余人的军队出现了,是李朝溃兵,为首者是兵使李福男,他从求礼溃退而来。

  中途遇到了许多倭人小股斥候,但却毫无畏惧,大摇大摆从中间穿插过去,前来支援南原。

  大概是倭人被这种看不清路数的举动惊呆了,竟然没有拦截。

  “拥兵自保者,滔滔皆是。”

  “而公独以孤军赴之,南朝一李侍郎矣。”

  没想到继赵峰的僧兵外,竟然还有援军,纵使只有区区五十余人,陆离依旧觉得佩服。

  此公在历史上,曾有机会在城破之时跟杨元一起杀出去,但却拒绝这份好意,独自搬运薪柴,举火自尽,与南原城共存亡。

  所以他也被安排在了蓼川大营。

  一石二鸟。

  陆离好不容易把唐川打进李朝的军队中,要是这位回去,那几千士兵该听谁的命令?

  第七天。

  本来一切平静,可又一个熟面孔的出现让陆离变得异常高兴,两名千总不明所以,他们从未见过总兵大人如此。

  为了一个全州方向来的千总,至于吗?

  赵峰可以明确回答:至于!

  杜克的到来,使盒饭变得更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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