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十一突如其来的杀机
小雨淅淅沥沥,地上的繁华也早随着夜幕的降临而一并逝去,青石铺就的小道上虽然偶尔还能看到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的路人,但当涌动的阴云遮蔽了皓月,电闪与雷鸣支配了天际,街道上最后只剩下少年一人形单影只。
孤独?
——并不。
年轻的荣光者并未沉浸于悲伤、苦痛与彷徨之中,尽管因为与尤莉亚的不欢而散令他颇受打击,但其实也不过是当时一下的事情,等回过神来时已多少能够冷静了下来,多少能够接受妹妹已经长大这一事实。
毕竟……这从某方面来说也是好事。
虽然不能认同,可这好歹也是尤莉亚独立的决断,是她成长的证明。
既然如此的话,身为哥哥、身为兄长的自己,有又有什么好悲伤、好沮丧的呢?
只是短时间无法接受而已。
这个世界上有哪个哥哥不会为妹妹的成长感到欣慰?
或许因为父母长年累月出门在外,少年对记忆中将自己抚养长大的那对男女印象远远称不上深刻,甚至有点单薄——取而代之的是对妹妹的存在,以及自己身为兄长的责任与担当有一种近乎病态的在意。
仿佛从有记忆起就与一直与妹妹相依为命。
不过……这怎么可能?
摇摇头将臆想抛之脑外,年轻的荣光者不由失笑。
尽管那对不负责任的父母“神秘失踪”几乎称得上是日常,但他们在家的时日也远远称不上短暂,相依为命这种可怜巴巴的情境怎么想也不至于会发生在他身上。
所以……只可能是错觉。
艾米如此想到,脚下的步伐蓦地一顿,刚刚才泛起的笑意冻结在了脸上,但只是霎那,转眼间面色已深沉如水,漆黑如墨的眸子中写满了敌意。
糟糕了。
伸手抹去嘴角溢出的血色,少年不动声色的攥紧拳心,回望身后的幽深而不可知的小径,此刻竟不由生出几分进退两难的拮据。
与尤莉亚的碰面意外的耽搁了太多的时间,他本拟定在太阳落山之前回归下层区,可计划终究赶不上变化,上层区那些荣光者家族的耳目又远比他预想的要灵光很多,现在的他,已经被那群为金钱驱使的豺狼们视为了囊中之物。
一、二、三——单这附近至少有三名杀手吗?
余光掠过周遭,在是否先下手为强这件事上,荣光者心中还存在着疑惑。
但此时也无法兼顾那么多了——就算因此下层区的米开朗基罗产生了怀疑,也好过就此丧命——上层区的杀手可与他们下层区的同行不同,暗杀手法往往针对荣光者特别调试过,他们不仅会在使用的武器上淬毒,战斗的风格也偏向技巧型,并且相当擅长利用环境布置陷阱。
这样的敌人哪怕只有一个,也相当难缠。
更何况仅仅是眼下能够确定的,就有三个,隐藏在暗中的……指不定还有多少。
于是——
理所当然的拔剑,然后就地一个翻滚。
——掷剑!
伴随着击穿大气的轰鸣,漆黑之剑划开暗夜下的雨幕,鲜红之花于此嫣然绽放!
连惨叫也来不及发出,躲在树梢上的身影轰然倒地,在溅起一地泥水之后,便再也没有了声息。
他死了,死得不能再死了。
可就算如此,年轻的荣光者心中也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松懈,只因为——
反击,如期而至。
星星点点的火光点亮了沉寂已久的黑夜,细密的雨珠扑灭了徐徐升腾的渺渺青烟,在肉眼不可见的子弹时间之中,厚重的铅弹贯穿了绵延不绝的雨幕,也撕开了沉闷的大气,如海间的怒涛,如山林间的火焰,又如直坠而下的陨星,以一往无前的雄浑气势突破敢于阻挡在它面前的一切渺小之物,划破夜幕,划破长空,即便是无处不在的声音也被它远远的甩在了身后。
不可听、不可视、亦不可闻。
为金钱所驱使的猎犬们的反击,如同暗夜中游荡的死神一般隐秘且致命。
逃,该往何处逃?
避,又如何能避?
快——实在是太快,快到完全没有给人留下反应的余地。
几乎在艾米做出翻滚动作的同时,脚下青石铺就的地面便已千穿百孔,原本多少有几分瑟缩意味的街道此刻如同被蛮牛犁过了一番,根本找不到一处完好,放眼过去处处皆是焦土,满目皆是疮痍。
但少年恰恰是其中的例外。
没有任何侥幸,在枪林弹雨之中,他毫发未伤。
老式火铳在精准度上本来就存在一定问题,加上为了追求隐蔽,相当一部分杀手刻意保持了与他的距离,两相结合之下,原本制定的狙杀计划彻底乱了套,第一轮火力打击不仅没有伤到荣光者分毫,反而制造出了大片可供隐藏的残垣断壁,令原本明朗的局势蒙上了一层阴霾。
尽管如此,艾米仍旧处于不利地位。
毫发无伤只是表象,实际上在刚刚那轮远距离打击中,他已经死过了一次。
——死亡先兆。
得益于体内与生俱来的秩序之血,他带着复仇的意志从地狱中归来。
或许是在另一根时间轴上,也或许是在某个平行时空上,他并未发现身周的埋伏,直到隐藏在暗中的杀手悍然发动袭击时,才意识到死亡已经近在咫尺。而那种情况下他所能做的应对着实不多,险死还生的解决第一波行刺者,然后便迎来了铺天盖地的铅弹之雨——蓄谋已久的暗杀者们自然早已选取了最佳的狙击点,精确度存在问题的老式火铳在狭小的区域内拉出一张密不透风的火力网,就算他切开、挡下了要害附近的几发铅弹,也没能幸运的躲过第三波袭击。
隐藏在冲天火光之下的弩箭,如同毒蛇一般狡猾且致命。
即便被射中的只是手臂,上面涂抹的剧毒,也令他头脑昏沉,四肢乏力。
然后……毫无悬念的,他死了。
仔细算下来,这貌似是他一个月内第二次品味死亡了。
生机与活力一点点从体内流逝的感觉,一点也不好受,如果可以的话,他可不想再体验一次血液流尽的苦痛与绝望。
杂乱的思绪只是一晃而过,战斗中的艾米可不敢放任杂思的滋生,迅速的收摄脑中不经意生出的念头,抓准火铳填弹的真空期,抢在第二轮远程打击来临前,如同猛虎下山一般,扑向隐藏在附近草垛中的另一名暗杀者。
秩序之血给荣光者所带来的超凡体魄对上层区的杀手从来不是秘密,他们本身就是那些掌生控死的大人物们秘密培植的羽翼,最主要的工作就是在必要时暗杀敌对势力的重要人物,他们比任何人都要通晓该如何和荣光者战斗——因此,躲在草垛下的暗杀者并未因少年的年少有任何的轻视,也不会因为敌人的手无寸铁而有任何的松懈,面对悍然来临的攻势,他没有丝毫的犹豫,随手抓起身上的稻草,随手一扬,看也不看自己的战果,转身就跑。
视线被晃花的荣光者并未冒进,杀手们千奇百怪的手段早在几个月前他领教过,此刻自然不会再上当——用脑子想想也能知道,对方在转身逃跑时十有八九撒了满地的铁锈钉,就算没有也必然在逃跑路线上准备了大量防不胜防的隐秘陷阱,贸然跟进最后的结果只会令自己陷于不利境地。
但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不愿意错失好不容易争得先手机会的少年没有放任时间自指尖溜走,在确认事不可为后立刻折返,在树下的尸体上找回被他充当暗器的短剑,随后借助低矮的灌木丛掩盖自己的并不算高大的身形,缓缓向后撤去。
他不打算与这群亡命徒死磕,既然他们把声势闹得如此之大,连火铳这样的管制品都拿出来了,警备队可没有理由继续做鸵鸟。
赫姆提卡,毕竟还不是高尔斯沃西的一言堂。
况且……这件事有没有杜克参与还是两说,以一城之主的手眼,如果真的抱着必杀的决心,恐怕除了教团掌控的至高之塔,城内再找不到一处可供他容身的安全之所。
在脑海中细细的思量着这次伏击的前因后果,艾米一点一点小心的退出杀手们编织的罗网——坦白的说,这次隐藏在幕后的敌人拿出的手笔可不算小,光是能确定的一线杀手就有三人,稍远一些进行狙杀的火铳手至少出动有二十个,还没算上死亡先兆中趁乱给他一箭的杀手……这样的阵容,有心算无心之下恐怕大部分荣光者生还的概率都只有小数点后几位数字,用来针对他这个空有名头既无权力又无身份的小家伙,是绝对的大材小用。
唯一能体现的大概只有幕后推手的必杀之心吧?
想到一直隐藏在幕后的神秘推手,少年在一阵咬牙切齿的同时,又不由感到阵阵发寒——姑且不论对方的目的是什么,单论迄今为止他仍旧不知道到底是谁下的手这点,这份心机、这份手段,就足以令人胆寒。
只是……这并不是他就此退缩的理由。
艾米从来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他一向信奉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的铁则,哪怕跻身于幕后之人真的是城主杜克·高尔斯沃西,他也要向他讨回一个公道——只是现在……时候未到。
眼睛眯成一条缝,杀机充盈心间。
当尤莉亚在至高之塔上做出抉择之后,少年如同抛却了付诸于身的沉重枷锁一般,心中奔涌而出的炽热情感,连他自己也无法相信。
恍惚间,他仿佛在自己的身上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但转瞬即逝,有若——
——梦幻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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