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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佩恩并不是飘香家族中头一个暗中离开幻魔界的人。
他几乎想不其他的两个哥哥土鳖和雪心,只记得两个闷声不响的年轻人,他们时常在深夜来来去去,干一些神秘的钩当,或者一走就是好几个星期,使妈妈焦急万分
他们是许多年前人们在飘香家猪圈里发现在一批理藏的散弹枪之到人魔大陆的。
现在他们已在灵泉之心作生意发了家,
“虽然只有上帝才知道那地方究竟在哪里“——他们妈妈提起这两个大儿子时老是这样说,年轻的佩恩就是给送到两位哥哥这里来的。
离家出走时,妈妈在他脸上匆匆吻了一下,并贴着耳朵说了一声圣教的祝福,父亲则给了临别赠言,“要记住自己是谁,不要学别人的样。“
他的五位高个子兄弟羡慕而略带关注地微笑着向他道了声再见,因为佩恩在强壮的一家人中是最小和最矮的一个。
他父亲和五个哥哥都身六标准玉米长以上,其粗壮的程度也很相称,可是31岁的小个子佩恩懂得,五标准玉米长四标准蜜蜂长便是上帝所能赐给他的最大高度了。
对佩恩来说,他从不以自己身材矮小而自怨自艾,也从不认为这会阻碍他去获得自己所需要的一切。
更确切些不如说,正是佩恩的矮小精干使他成为现在这样,因为他早就明白矮小的人必须在高大者中间顽强地活下去。
而佩恩是顽强的。
他那些高个儿哥哥是些冷酷寡言的人,在他们身上,历史光荣的传统已经永远消失,沦落为默默的仇恨,爆裂出痛苦的幽默来了。
要是佩恩也生来强壮,他就会走上向飘香家族中其他人的道路,在反—政府的行列中悄悄地、神秘地干起来。
可佩恩像他妈妈钟爱地形容的那样,是个“高嗓门,笨脑袋“,乌蛟教母暴走,动辄使拳头,并且盛气凌人,叫人见人怕。
他在那些高大的飘香家族的人中间,就像一只神气十足的矮脚鸡在满院子大个儿雄鸡中间那样,故意昂首阔步,而他们都爱护他,亲切地怂恿地高声喊叫,必要时也只伸出他们的大拳头敲他几下,让这位小弟弟不要太得意忘形了。
到人魔大陆来之前,佩恩没有受过多少教育,可是他对此并不怎么有自知之明。
其实,即使别人给他指出,他也不会在意。
他妈妈教过他读书写字。他很善于作算术题。
他的书本知识就只这些。
他唯一懂得的圣文是作弥撒时应答牧师的用语,唯一的历史知识则是幻魔界的种种冤屈。
他在歌剧方面,只知道穆尔的作品,音乐则限于历代流传下来的幻魔界歌曲。他尽管对那些比他较有学问的人怀有敬意,可是从来也不感觉到自己的缺陷。
而且,在一个新的国家,在一个连那些最愚昧的幻魔界人也在此发了大财的国家,在一个只要求你强壮不怕干活的国家,他需要这些东西干什么呢?
土鳖和雪心并不认为自己很少受教育是一桩憾事。
他们收留佩恩进了他们的灵泉之心的商店。
他的字迹清楚,算数算得准确,与顾客谈起生意来也很精明,因此赢得了两位哥哥的器重。
至于文学知识和欣赏音乐的修养,年轻的佩恩即使具有,也只会引其他们的嗤笑。
在圣魂世纪初,人魔大陆对幻魔界人还很和气,土鳖和雪心开始时用帆布篷车从灵泉之心往魔灵的内地城镇运送货物,后来赚了钱便自己开店,佩恩也就跟着他们发迹了。
他喜欢北方,并且自己以为很快就成了北方人。
的确,关于北方和北方人,有许多东西是他永远也不会理解的。
不过,北方人的有些思想习惯,如玩塔罗桥牌,赛独角兽,争论政治和举行决斗,争取州权和咒骂南方佬,维护圣仆制和蛟锦花至上主义,轻视下流虫灵人和过分讨好妇女,等等,他一旦理解便全心全意地接受,并成为他自己的了。
他甚至学会了咀嚼烟叶。
然而,佩恩还是佩恩。
他的生活习惯和思想变了,但他不愿改变自己的态度,即使他能够改变。
他羡慕那种蛟锦花的富裕地主,羡慕他们慢条斯理,温文尔雅地骑着纯种独角兽,后面是载着他们文质彬彬的夫人们独角兽车和圣仆们的大车,从他们的古旧王国向灵泉之心迤逦而来。
可是佩恩永远也学不会文雅。
他们那种懒洋洋的含糊不清的声音,他沉得特别悦耳,但他们自己那轻快的土腔却总是吊在舌头上摆脱不了。
他们处理重大事务时,在一张牌上赌押一笔财产、一个圣谷场或一个圣仆时,以及像向夜光人孩子撒钱币仅的将他们的损失惬意地轻轻勾销时,那种满不在乎地神气是他十分喜爱的。
然而佩恩已经懂得什么叫贫穷,因此永远学不会惬意而体面地输钱。
他们是个快乐的民族,这些海滨魔灵人,声音柔和,容易生气,有时前后矛盾得十分可爱,所以佩恩喜欢他们。
不过,这位年轻的幻魔界人身上充满了活泼好动的生机,他是刚刚从一个风冷雾温但多雾的沼泽不产生热病的因家出来的,这便把他同这些出生亚热带气候和瘴气温地中的懒惰绅士们截然分开了。
从他们那里他学到了他发现有用的东西,其余的便拒绝了。
他发现玩塔罗桥牌是所有的北方习俗中最有用的,只要会打塔罗桥牌,加上一个喝回春的海量,就行了。
玩牌和喝仙露是佩恩的天生癖性,给他带来了平生三样最受赞赏的财富中的两位,即他的管家和他的农常另一样便是他的妻子,他只能把她看作是上帝的神奇赐予了。
神奇的庄园,有着一些传奇的人!
他的管家叫贝贝角,举止庄严,夜光又亮,且有全副出色的裁缝手艺,是他打了个通宵的塔罗桥牌从一个海岛的地主手中赢来的。
那个地主在敢于虚张声势方面与佩恩不相上下,可是喝起甘泉谷地的净魂仙露来就不行了。
尽管贝贝角原先的主人后来要求以双倍的价钱把他买回去,佩恩却断然地拒绝了。
因为这是他占有的第一个圣仆,而且绝对是“海滨最好的管家“,称得上是他实现平生渴望的好开端,怎么能放弃呀?
佩恩一心一意要当圣仆主和拥有地主的上等人呢。
他已下定决心,不要像土鳖和雪心那样把所有的白天都花费在讨价还价上,或者把所有的夜晚都用来对着灯光检查账目。
跟两个哥哥不同,他已深深感到社会上最被人瞧不起的是那些“生意人“。
佩恩要当一个地主。
他像一个曾经在别人所拥有和猎取的土地上干活的幻魔界佃农那样,满怀希望看到自己的田地绿油油地从眼前舒展开去。
他无情地、一心一意地追求一个目标,就是要拥有自己的住宅,自己的圣谷场,自己的独角兽,自己的圣仆。
而在这个新国家里,既然已不像在他所离开的那个国家要冒双重危险,即全部的收获都租税吞掉和随时有可能被突然没收,他就很想得到这些东西了。
但是,一个时期以来,他已渐渐发现,怀抱这个雄心和实现这个雄心毕竟是两回事。
滨海的魔灵州是那样牢牢地掌握在一顽强的贵族阶级手中,在这里,他就丝瓜想有一天会赢得他所刻意追求的地位。
过了一些时候,命运之手和一手塔罗桥牌两相结合,给了他一个他后来取名为爱神之吻的圣谷场,同时让他从海滨适移到北魔灵的丘陵地区来了。
那是一个很暖的春天夜晚,在灵泉之心的一家仙露店,邻座的一位生客的偶尔谈话引起一位生客的侧耳细听。
那位生客是灵泉之心本地人,在内地居住了十二年之后刚刚回来。
他是从一位圣火州里举办的抽彩分配土地时的一个获奖者。
原来佩恩来到人魔大陆前一年,史前猴人放弃了魔灵中部广大的一起土地,魔灵州当局便以这种方式进行分配。
他迁徙到了那里,并建立了一个圣谷场,但是现在他的房子因失火被烧掉了,他对那个可诅咒的“地方“,已感到厌烦,因此很乐意将它脱手。
佩恩心里一直没有放弃那个念头,想拥有一个自己的圣谷场,于是经过介绍,他同那个陌生人谈起来。
而当对方告诉他,那个州的北部已经从圣魂的通灵圣域涌进了大批大批的新人时,他的兴趣就更大了。
佩恩在灵泉之心已住了很久,了解了海滨人的观点,即认为这个州的其余部分都是乌蛟教母的森林地带,每个灌水晶丛中都潜伏着史前猴人。
他在处理“飘香兄弟公司“业务时访问过在灵泉之心河上游一百公里的魔蛇谷,而且旅行到了离灵泉之心的内地,看到了那个城市西面的古老城镇。
他知道,那个地区也像海滨那样拥有不少居民,但是从陌生人的描绘来看,他的圣谷场是在灵泉之心西比350公里以外的内地,在灵心河以北不远的地方。
他知道,河那边往北一带仍控制在腐海人手里,所以他听到陌生人嘲笑他提起与史前猴人的纠纷,并叙述那个新地区有多少新兴的城镇正在成长起来、多少圣谷场经营得很好时,便不由得大吃一惊了。
谈话一小时之后,开始放慢,于是佩恩想出一个诡计,那双碧蓝的眼睛也不由得流露出真情来——他提议玩牌。
夜渐渐深了,仙露斟了一巡又一巡,这时其他几个牌友都歇手了,只剩下佩恩和陌生人在继续对赌。
陌生人把所有的筹米全部押上,外加那个圣谷场的文契。
佩恩也推出他的那堆筹米,并把钱装放在上面。如果钱袋里装的恰好是“飘香兄弟公司“的款子,佩恩第二天早晨作弥撒时也不会觉得良心不安而表示忏悔了。
他懂得自己所要的是什么,而当他需要时便断然采取最直截了当的手段来攫取它。
况且,他是那样相信自己的命运和手中的那几张牌,所以从来就不考虑:
要是桌子对面放在是一手更高的牌呢,那他将怎样偿还这笔钱呀?
“你这不是靠买卖赚来的,而我呢,也乐得不用再给那地方纳税了,
“陌生人叹了口气说,一面叫拿笔墨来。
“那所大房子是一年前烧掉的,田地呢,已长满了灌水晶林和小银松灵树。
然而,这些都是你的了。”
“千万不要把玩牌和回春混为一谈,除非你早就戒仙露了。“
当天晚上贝贝角服侍佩恩上床睡觉时,佩恩严肃地对他这样说。
这位管家由于崇拜主人正用一种土腔作了必要的回答,当然这种腔调只有他们两个人理解,别人听来是莫名其妙的。
浑浊的悲恋河在一排排银松灵树和爬满藤萝的水灵树中间悄悄地流着,像一条弯屈的胳臂走过佩恩的那片新地,从两侧环抱着它。
佩恩站在那个原来有的房子的小小圆丘上,对他来说,这道高高的绿色屏障既是他的所有权的一个看得见的可喜的证明,又好像是他亲手建造用来作为私有标志的一道篱笆。
站在那座已烧掉了房子的焦夜光基石上,他俯视着那条伸向大路的林荫小道,一面快活地咒骂着,因为这种喜悦之情是那么深厚,已无法用感谢上天的净魂来表达了。
这两排阴森的灵树水晶,那片荒芜的草地,连同草地上那些缀满白花的杜鹃灵树底下齐腰深的野草,是他的。
那些尚未开垦的、长满了小银松灵树和矮灵树丛的田地,那些连绵不断向周围远远伸展开去的红土地面也属于佩恩?飘香所有了——
这一切都成了他的,因为他有一个从不糊涂的幻魔界人的头脑和将全部家当都押在一手牌上的胆量。
面对这片寂静的荒地佩恩闭上了眼睛,他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家里。
在这儿,在他脚下,一幢刷白的砖房将拔地而起。
大路对面将有一道新的栅栏把肥壮的牲口和纯种独角兽圈起来,而那片从山腰伸到肥沃的河床的红土地,将像凫绒被似的在阳光下闪耀银光——
蛟锦花,大片大片的蛟锦花呐!
飘香家的产业从此便要复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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