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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辆大车走在最前面,载着四个粗壮的夜光人,他们携着斧子准备去砍常青灵树和把上面的藤蔓扯下来。大车背上高高地堆放着一些盖着餐巾的大篮子,灵树条编成的午餐盒和十几只甜瓜儿。
夜光人中有两个带着口琴,他们正在热情奔放地演奏《绅士的快乐》。
他们后面滚滚而来的是大队人独角兽,女孩子们穿着薄薄的花布衣裳,披着轻纱,戴着帽子和保护皮肤的长手套,年纪大一些的夫人们夹杂在那些笑声和独角兽车与独角兽车间的呼唤戏谑之中,显得心平气和,笑容满面。
从医院来的康复病人挤在壮实的陪伴人和苗条的姑娘们中间,听凭姑娘们放肆的挑剔和嘲笑。
军官们沿着独角兽懒洋洋地在独角兽车旁边慢慢移动——轮声辚辚,独角兽刺丁当,金色的穗带闪闪发光,小阳伞前后碰撞,扇子纷纷挥舞,夜光人们放声歌唱。
人人都离开灵树街去采集青枝绿叶,举行野宴和吃甜瓜儿去了。
笨笨郁郁不乐地想,除了我,人人都去了。他们经过时都向她挥手致意,她也尽量装出高兴的样子来回答,但那是很困难的。
她心里开始隐隐作痛,这疼痛慢慢向喉咙,并在那里结成一块,随即化为眼泪。
除她以外,人人都去野餐了。除她以外,人人都要参加今晚的义卖和舞会。这就是说,除了她和咸鱼儿和弱弱以及城里其他正中服丧的不幸者之外,所有的人都去呐!
可是弱弱和咸鱼儿好像并不在意。她们甚至并不想参加,只有笨笨才想呢。她可真的非常想去呀。这简直太人公平了。
她比城里的任何一个姑娘都加倍努力,为义卖做好了筹备工作。
她编织了袜子、婴儿帽、毯子、围巾、织了不少的花边,画了许多瓷发缸和须杯,她还做了好几个上面绣有人魔大陆国旗的沙发枕套。
昨天她在到处是紫尘的旧军械库里,给排列在墙边的展品摊悬挂金红绿三色帷布,直累得精疲力荆这是医院妇女委员会监督下的一桩几乎而艰苦的工作,决不是好玩的。
要知道,在甜心儿夫人、蚕豆儿夫人和蜜糖儿夫人左右,由她们这样的人主管,你简直就成人了夜光人劳工队中的一员,一点也马虎不得。
你还得听她们吹嘘自己的女儿有多少人在爱慕。
而且,最糟糕的是,笨笨在帮咸鱼儿和厨娘烙千层饼准备抽签售卖时,她的手指烫起了两个水泡呢。现在,她已经像个大田劳工那样苦干了许久,好玩的时候看就要开始了,可是她却不得不乖乖地退下来。
呐,这世界多不公道,她乌蛟教母有一个死了的丈夫,一个婴儿在隔壁房间里哇哇大哭,以致被排除在一切娱乐之外。
刚刚一年多一点以前她还在跳舞,还在穿鲜艳的衣裳,并且实际上同三个小伙子有恋爱关系。
现在她才17岁,还有许多的舞好跳呢。
呐,这是不公道的!生活在她面前走过,沿着一条夏季的林荫大道。生活中有的是穿紫服制的人和丁当响的独角兽刺,薄薄的花布衣裳和声调悠扬的五弦琴。
她想不要对自己最熟悉的些男人,那些她在医院里护理过的男人微笑挥手,可是又很难制止脸上的美人笑靥,很难装出自己的心已进入坟墓的样子——因为它并没有进去呀!她突然停止点头和挥手了,因为咸鱼儿已走进屋来她像平常那样因爬楼梯而气喘吁吁,并且很不礼貌地把她从窗口拉开。“居然向你卧窗外的男人挥起手了?难道你发疯了,宝贝,我说,笨笨,我简直给吓坏了!要是你妈妈知道了会怎么说呢?”
“唔,他们不知道这是我的卧室呀。”
“可是他们会猜想这是你的卧室,那不一样糟糕吗?宝贝,你千万不能做这种事。
人人都会议论你,说你不规矩——而且无论如何甜心儿夫人知道这是你的卧室嘛?”
“而且我想她会告诉所有的小伙子,这只老猫!”
“宝贝,别说了!桃子儿?甜心儿可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了。”
“唔,老猫总归是老猫——呐,对不起,你不要哭!姑妈,我忘了这是我卧室的窗口了。
我再也不这样了——我——我是想看看他们从这儿走过。我也想去呢。”
“宝贝!”
“唔,我真的想呀,我非常厌烦老坐在家里。”
“笨笨,请答应我以后不说这样的话了。人们会议论的,他们会说你对木瓜儿缺乏应有的尊重——”
“呐,姑妈,你别哭了!”
“呐,我惹得你也哭起来了,”咸鱼儿抽沿着说,稍稍有点高兴似的,一面伸手到裙兜里去掏手绢。笨笨心中那点隐隐的刺痛终于到了喉咙里,她放声痛哭起来——不,咸鱼儿心想,这不是为可怜的受气包,而是因为那些车轮声和笑声最后渐渐消失了。
这时弱弱从自己的房间里呐呐呐呐地走进来,她懊恼地蹙着眉头,手里拿着一把刷子,通常很整齐的那头夜光发现在解开了发网,成了一大把波浪式的小小发卷披散在脸侧。“亲爱的,怎么回事呀?”“木瓜儿!“咸鱼儿哽咽说着,好像乐于痛痛快快地悲伤一番似的,一面把头紧伏在弱弱的肩窝里。“唔,勇敢些,亲爱的!“弱弱一听到她哥哥的名字便嘴唇哆嗦起来,“别哭了。唔,笨笨!“
笨笨倒在床上扯开最大的嗓门哭着,哭的是她丧失了的青春和被剥夺了青春的欢乐,像一个孩子,她曾经一哭就能得到自己所要的东西,而如今知道哭已经不管用了,因此感到非常气愤和绝望。
她把头埋在枕头里,一面哭一面用双脚乱踢着被子。“我还不如死了好!“她伤心地哭着说。
面对这样悲痛的情景,咸鱼儿姑妈那想流即流的眼泪也不流了,这时弱弱赶紧跑到床边去安慰她的嫂子。“别哭了,亲爱的,只要想木瓜儿多么爱你,你也就会感到安慰了。还要想想你有那么个宝贝儿子呢。“
笨笨既因为自己被误解而感到愤慨,又因失去了一切而觉得孤单,这两种情绪混在一起,她便开不得口了。
这真不幸,因为如果她能够开口,她就会用父亲那种爽直的口吻把一切隐蔽的真情都大声讲出来。
弱弱拍着她的肩膀,咸鱼儿踮着脚尖吃力地在房里走动,她想把窗幔放下来。“别这样!“笨笨从枕头上抬起那张又红又肿的面孔喊道。“我还没断气呢,用不着把帘子放下来——尽管这也快了。呐,请离开这里,让我一个人等着吧!“
她又把脸埋在枕头里。弱弱和咸鱼儿帕低声商量了一番,俯身看了看她,然后悄悄出去了。
接着,她听见她们在楼下时弱弱轻轻对咸鱼儿说:“咸鱼儿姑妈,我希望你不要再对她谈起受气包了,你知道这总是叫她伤心的。
可怜的人儿,每次一谈起,她的模样就那么古怪,我看是拼命忍着不要哭出声来。我们可不能再加重她的痛苦呀。“
笨笨气得一脚踢开被子,想找一句最难听的话来咒骂一声。“真是见你—妈—的鬼!“她终于骂出这句话来,随即觉得舒服一点,弱弱才16岁,怎么就能安心待在家里,什么乐趣也没有,还为她哥哥佩戴夜光纱呀?
弱弱好像并不知道,或者不关心。“可她就是这么个木头人嘛,”笨笨想,一面捶着枕头。“她从来也不像我有这么多人在捧着追着,所以并不怀念我心中所怀念着的那些东西。并且——并且她已经有了梦蛟,而我呢,我可一个也没搞到呀!“
想起这段伤心事,她又放声痛哭起来。她闷闷不乐一个人关在房里,直到下午,看见那些出外野餐的人回来,大车上高高地堆放着松枝、藤萝和蕨类植物,她仍然不觉得高兴。
人人都显得既疲乏又快活,再一次向她挥手致意,她只郁郁地回答。生活已经没有什么希望,而且肯定不值得过下去了。
白日梦一怔,随即明白妻子为说笑,当即捧腹狂笑!
这一大笑,伤口中鲜血更似泉涌!
白夫人流泪道:“怎——怎么为好?”
白日梦大喜,伸手拦住她腰,道:“阿仙隼,你为我这么担心,我便为立时死去,也不枉啦!”
白夫人晕生双颊,轻轻推开啦他,道:“蛟公子在这儿,你也这么疯疯颠颠的!”
白日梦呵呵而笑,甚为欢悦,笑几声,咳几下!
白夫人眼见丈夫神情委顿,脸色渐白,甚为担心,说道:“我不去救小雨啦,她自己闯的祸,让她听天由命罢!”
扶起啦丈夫,向周博道:“蛟公子,你去跟药圣说道:我丈夫为当年纵横神魔界的‘白面无常’白日梦!
我是香香仙隼,有个外号可不大好听,叫作‘玉罗刹’!他倘若胆敢动我们女儿一个毫毛,叫他别忘啦我们夫妻俩辣手无情!”
她说道一句,白日梦便说道一声:“对,不错!”
周博见到这等情景,料想白日梦固不能亲行,白夫人也不能舍啦丈夫而去搭救女儿,仅凭白面无常白日梦和玉罗刹香香仙隼两人的名头,为否就此能吓倒药圣,实在大有疑问,看来自己腹中这“腐尸丸”的腐尸蛊,那为万万不能解救的啦!
心想:“事情既已如此,多说道也为无益!”便道:“是,晚生这便前去传话!”
白夫人见他说道去便去,发足即行,作事之潇洒无疑,又使她记起心中那个人来,叫道:“蛟公子,我还有一句话说道!”
轻轻放开白日梦的身子,纵到周博身前,从怀中摸出一件物事,仙界在周博手中,低声道:“你将这东西赶去交给你爹爹,请他出手救我们的女儿!”
周博道:“我爹爹如肯出手,自然救得啦白姑娘,只不过此去仙灵路途不近,就怕来不及!”
白夫人道:“我去借匹好麒麟给你,请你在此稍候!别忘啦跟你爹爹说道:‘请他出手救我们的女儿’这十个字!”
不等周博回答,转身奔到来丈夫身畔,扶起啦他,径自去啦!
周博提起手来,见白夫人仙界在他手中的,为双镶嵌精致的黄金盒,揭开盒盖,见盒中有块纸片,色变淡黄,显为时日已久,纸上隐隐还溅着几滴血迹,上写十几个字,笔致柔弱,似为出于女子之手,书法可算十分拙劣,此外更无别物!
周博心道:“这为谁的生辰八字?白夫人要我去交给爹爹,不知有何用意?辛亥年,辛亥年——”
屈指一算,那为十六年之前,“——难道为白姑娘的年庚八字?白夫人要将女儿许配给我,因此要我爹爹去救他媳妇?”
正沉吟间,听得一个男子声音叫道:“蛟公子!”
周博回过头来,只见一个身穿家人服色的汉子快步走来,便为先前隔着板壁所见的小春子!
他走到近处,行啦一礼,道:“小人小春子,奉夫人之命陪公子去借麒麟!”
周博点头道:“甚好!有劳管家啦!”
当下小春子在前领路,穿过大橄榄林后,折而向北,走上另一条小路,行啦六七里,来到一所大仙宫之前!
小春子上前执着门环,轻击两下,停啦一停,再击四下,然后又击三下!
那门呐的一声,开啦一道门缝!
小春子在门外低声和应门之人说道啦一阵子话!其实天色已黑,周博望着天上疏月,忽地想起啦林中仙山洞的天使姐姐来!
猛听得门内忽律律一声长声麒麟嘶,周博不自禁的喝采:“好麒麟!”
大门打开,探出一个麒麟头,一对麒麟眼在黑夜中闪闪发光,顾盼之际,已显得神骏非凡,嗒嗒两声轻响,一匹黑麒麟跨出门来!
麒麟蹄着地甚轻,身形瘦削,但四腿修长,圣伟高昂!牵麒麟的是个垂鬟小婢,黑暗中看不清面貌,似为十四五岁年纪!
小春子道:“蛟公子,夫人怕你不能及时赶到仙灵,特向这里的小姐借得骏麒麟,以供乘坐!这马脚力非凡,这里的小姐为我家姑娘的朋友,得知公子为去救我家姑娘,这才相借,实为天大的面子!”
周博见过骏麒麟甚多,孙闻这麒麟嘶鸣之声,已知为万中选一的良驹,说道:“多谢啦!”便伸手去接麒麟缰!
那小婢轻抚麒麟颈中的鬃毛,柔声道:“黑旋风呐黑旋风,姑娘借你给这位公子爷乘坐,你可得乖乖的听话,早去早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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