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姜糖
等孟栩然一走,ava问道:“小孟总监刚说那话什么意思,我怎么听着怪怪的,完了,她会不会以后真变着法的欺负你啊?”
薄明烟没搭腔,她发觉孟栩然太有艺术家的特质,多面多样,让人摸不透心思。
刚刚的话以及在卫生间里的对话,让人摸不准是不是有另一层含义。
刘阳揉了揉头,用肩膀拱了ava一下:“你这人情商是真的低啊。”
反应过来刘阳的暗示后,ava五官拧巴在一起,连忙道歉:“小烟烟对不起啊,我没想到小孟总监也在,我这大嘴巴真的是。”
薄明烟回过了神:“没关系,也不算什么大事。”
若是换作别人,遇到这事早生气地摆脸色了。薄明烟却一点脾气没有,还安慰了ava两句。
刘阳感叹道:“小薄老师性格是真的好。”
薄明烟微扯了扯嘴角,不置可否,坐回座位看向电脑。
暗色的屏幕里,隐约能看见淡然没情绪的脸。
十三岁对于薄明烟来说犹如一个分水岭。
在那之前,仗着薄伟泽的溺爱、仗着一幅好皮囊,薄明烟的性子如长相一般张扬肆意。
在那之后,薄伟泽离世,一直对她不冷不热的林慧心对她的态度变得更不像是母亲该有的。
失去了庇佑的薄明烟被磨平了棱角。
她渐渐学会了敛藏脾性、温和处事以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以前许多人说她傲得让人反感,后来却是常被夸好。
说起来,第一个夸她好的人,是孟栩然。
夜路陪聊后,孟栩然要参加校园十佳歌手大赛,经常会语音通话唱歌给傅珺雪和她听。
孟栩然音色很特别,如泠泠清泉滚过沙砾,悦耳动听。但那段时间傅珺雪很忙,听了两回,傅珺雪就不让她唱了。
大概是听多了不好的话,孟栩然对自己的唱功产生了深深的怀疑:“是不是太难听听不下去了。”
“还行还行。”傅珺雪拱了下薄明烟,“帮个忙,也哄哄这祖宗。”
薄明烟:“挺……”
“你不用昧着良心哄我夸好听。”孟栩然耳朵尖,顿时如被点了火的炮仗,炸了,“我以后不会再唱歌给你们听了。”
说着孟栩然情绪失控哭了起来,挂断了通话。
傅珺雪吐槽孟栩然被家里人惯坏了,薄明烟笑笑,没搭话。
两姐妹从小到大不知道吵了多少架,第二天就和好了,又照常语音电话聊天。
傅珺雪把手机递给薄明烟:“她要单独跟你说话。”
接过手机,薄明烟听见手机那端孟栩然哭腔很重说:“姐姐,上次对不起,你别生气好不好。”
薄明烟:“没关系,我没生气。”
孟栩然:“骗人。”
确实是虚伪的客套,为了减少麻烦。换谁无缘无故受了气都不会高兴。但两姐妹都帮过薄明烟,她没有为了点小事就置气的资格。
而且置气只会增添更多人际关系上的麻烦。
薄明烟没和孟栩然争辩,只温声道:“那你再唱歌给我听听?”
“你还愿意听我唱歌啊……”孟栩然顿了顿,可怜巴巴地问,“那我唱的话,你还会夸我么?”
被她的回应逗乐了,薄明烟逗她道:“我不昧良心的。”
“……”孟栩然吸了两下鼻子。
薄明烟笑了声说:“一直都是,你唱得好,我才会夸。”
短暂地沉默后,薄明烟听见孟栩然抽噎了两声,怅惘地感叹:“你怎么这么好啊。”
那一刻,薄明烟突然涌起一种感觉。
她在孟栩然心里,是无可比拟的好。
也是从那时候起,薄明烟的温和偶尔会带点温度。
夸她的人越来越多,可那种感觉却再没有过。
-
晚饭外卖踩了雷,只尝了一口,薄明烟就全扔进了垃圾桶。
胡晶晶热完饭回来,看见这一幕,忍不住问道:“明烟姐,是饭菜不合口味么?”
“饭是馊的。”薄明烟拆了一包麦片倒进杯子里,“菜好像也没烧熟。”
“天呐。”胡晶晶感叹道,“我现在都不敢点外卖了,之前吃的一家,害的我急性肠胃炎。”
薄明烟的胃也脆,去m国的第一天就急性肠胃炎,深有感触:“那太受罪了。”
“可不是么,疼死人,还是带饭好。”胡晶晶打开饭盒,问,“那明烟姐你吃什么?”
薄明烟端着杯子起身:“没什么胃口,喝个麦片就好。”
休息间里有冰箱和两台微波炉,围着不少人边等热饭边闲聊,饭菜香四溢。
热水机那儿只有孟栩然的助理陆珊在,薄明烟走过去,瞥了眼陆珊手里的杯子。
泡的是豆奶。
“63。”有人问陆珊,“你这豆奶是给自己泡的还是给那位?”
“你说呢,”陆珊叹了口气,“外卖好像又不合口味,没吃两口就不吃了。”
薄明烟泡好了麦片没多逗留,那些感叹孟栩然金贵娇气的话渐渐听不清。
听胡晶晶说附近有家24小时营业的生鲜超市,薄明烟寻思着也自己做饭带饭。
赶在九点前忙完了工作,薄明烟跟着胡晶晶一起去了生鲜超市,买了点菜。
刚到小区门口,薄明烟接到了林慧心拨来的语音通话。
雨滴落下的同时,林慧心的声音落进耳里,“打你手机是空号,换号了么?”
薄明烟随口嗯了一声,没说新号码。
短暂的静默后,林慧心说:“今天辰澄过生日,他——”
薄明烟沾了水的镜片后,眸色霎时冷了下来:“能不和我提他么?”
林慧心话音顿了顿:“那事都过去那么久了,他当时也还小……”
“如果你打电话给我是为了说这个,那我挂了。”
薄明烟把手机从耳边移开,里面传来林慧心略显急促的声音,
“是想问你还要在美国呆多久,你一个女孩子在异国他乡的也不太方便,要不——”
“你现在才觉得我一个人在国外会不方便么?”薄明烟忍无可忍地打断她的话,声音因为情绪上来也不自觉地提高。
“我知道你怪妈妈。”林慧心无奈解释,“但那时候妈妈也没办法。”
薄明烟笑了一声,嘲讽意味十足:“怎么个没办法?”
林慧心不说话了。
每回都是这样,薄明烟至今都不知道林慧心的没办法是怎样的艰难情况。她只知道,为了和贺应结婚,林慧心把她丢到国外放逐了十三年。
察觉到情绪即将脱离控制,薄明烟深吸了口气,收敛住,再开口又没了情绪:“不用担心我。”
迟来的关心就像夏天的棉袄,冬天的蒲扇,多余又可笑。
豆大的雨珠串成了线,落在地面上溅起一层水雾。
薄明烟挂断了通话,拎着菜,加快了脚步。
当头而下的雨水,冲刷着负面情绪带来的压抑感。
站进电梯里,薄明烟慢条斯理地擦拭了眼镜,重新戴上时,也调整好了情绪。
薄明烟拿钥匙开了门。
客厅里电视开着,放着时下很火的电视剧,孟栩然戴着耳机捧着平板窝在沙发里。
电视声里混着孟栩然清透的声音,“西红柿炒鸡蛋蛋太腥,土豆丝切得像土豆条,太脆,哪有辣椒炒肉辣椒切成片的嘛……我哪有娇气,就算娇气也是老爸你给惯的。”
薄明烟垂头换鞋,只觉得空调凉气十足,让人觉得有点冷。
抬头时,恰好与结束通话扭过身的孟栩然对上视线。
“你怎么、你没带伞么?”孟栩然关掉了空调,目光落在她手里拎的菜上,“下雨天你去买菜?”
一连串的问话让薄明烟有些恍惚,隔了一会儿才淡淡地“嗯”了一声,拎着菜进厨房。
水池里放着孟栩然早上煮粥用的珐琅锅,看起来,粥好像是煮成饭了。
薄明烟忽地想起来,回国后她没有给自己置办锅碗勺筷。
“你要现在做菜?”孟栩然跟了过来,“不先洗澡么?”
做完菜一身油烟味还要再洗一次,薄明烟怕麻烦,她懒得解释,又只嗯了一声。
孟栩然抿了下唇:“会感冒的。”
薄明烟拿菜的动作顿了下:“等会儿吧,你锅可不可以借我用一下。”
“可以。”孟栩然大方道,“柜子里还有碗筷,都是新的,你需要的话都可以拿去用。”
“谢谢。”薄明烟想了想,从柜子里拿了两个乐扣碗一个勺一双筷子,“锅共用的话算我一半的钱,再加这些,一共多少?我转给你。”
孟栩然:“不用。”
薄明烟:“我不能占你便宜。”
孟栩然视线追着薄明烟的身影,看见她半潮的衣服贴在身上,勾勒出纤瘦柔美的线条。孟栩然垂下眼帘:“我觉得你再不换一身干爽的衣服,就是我占你便宜了。”
薄明烟神色一愣,下意识地环住胸,侧头朝孟栩然看了眼。孟栩然垂着头,几缕长发从肩头垂落,遮住了她的不自然。
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薄明烟决定听从对方建议,先换一身衣服。
走出厨房,薄明烟脚步停住,回身问:“我等会儿煮粥,要不要一起吃?”
想到早上薄明烟拒绝吃她煮的粥,孟栩然学着薄明烟当时的语调:“谢谢,不用,我不饿。”
话音刚落,肚子适时地发出咕噜声。
空气静止,四目相对。
淡淡的绯色从孟栩然的脸蔓延到耳尖,她抬头,视线从薄明烟微张的红唇上扫过,绯色增浓,一把关了厨房的门。
阻隔了双方的视线。
薄明烟呆愣在原地,盯着门板看了两秒,手捂上胃。
那句“是我肚子叫”始终没好意思说出口。
换了一身干爽衣服,薄明烟回到厨房。
水池里的锅被洗干净放在了一边,热水壶里跳到了恒温状态,流理台上的洋葱被剥了皮,旁边放着一块单独包装的姜糖。
做这些事的人已经不在厨房了。
以前薄伟泽还在的时候,从没让薄明烟淋过雨。后来她常淋雨,却是第一次,有人给她烧热水送姜糖。
薄明烟把包姜糖揣进口袋里。
感觉自己就像流理台上那颗被剥了皮的洋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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