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日记
放在床畔的手机在此时又震动了两声。
薄明烟捧着盒子扭身瞄了眼手机,屏幕上显示是孟栩然发来的消息,她拿起手机点开,盒子里的小钥匙随着她扭身的动作从日记本上滑了下去,薄明烟的注意力被勾过去,不经意间多点了一下孟栩然逆光吻烟的头像。
才发现孟栩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改了新昵称,叫:【一双废手还有何用】
薄明烟:“”
原本孟栩然只是右手使用过度有些累,左手没什么事,但昨天在卫生间,从她说过“两面情人”后,某人闹似的吻她,非要用左手再试试满足她一次。
左手拇指下方的掌心处破了皮,被粘稠浸透,孟栩然疼了才作罢。结果就是,双手全“废”。
薄明烟看着孟栩然的新昵称,想了想,把昵称改成了:【抓紧了】
她一定是和孟栩然呆久了,学坏了,满脑子乌七八糟的想法。薄明烟揉了揉发烫的耳朵,重新切回到聊天窗口。
—双废手还有何用:【[福腻扭捏]】
—双废手还有何用:【那个日记,你看了没?】
抓紧了:【还没有,正准备看】
—双废手还有何用:【哦,那你看吧,你看完要告诉我】
抓紧了:【好,你什么时候回来?】
一双废手还有何用:【这家海鲜砂锅粥太有名了,有好多网红来打卡,排队的人特别的多,我还在等号呢,估计等你看完日记,就差不多好了吧。】
薄明烟不疑有他,思忖片刻,还是不放心孟栩然在外面排队排那么久,外面天那么晒那么热,于是给她发:【要不然还是不要买海鲜砂锅粥了,早点回来】
一双废手还有何用:【那可不行,我都等好久了,你快看吧,看完我就能回去了,我玩游戏去了,你快看!】
这话看着怪怪的,又说不上来哪里怪。
薄明烟回了个“好”,等了一会,孟栩然没再回复了,薄明烟放下手机,拈起了躺在日记本上的钥匙。
小小的钥匙应该有定期做养护去锈,看着有些年头了,但很洁净,匙柄是个樱花粉的小爱心。
钥匙插入匙孔后有点卡涩,拧着来回转动了好几下才打开,取下小锁,把包裹在外面的硬壳打开,露出里面封皮很干净的本子,封皮上还有一层锁,是密码锁
保护得真好。
薄明烟还记得上次她帮孟栩然收拾行李碰触过这本日记,在知道她有碰触到这本日记时,孟栩然一瞬间流露出的紧张不安的神情。
那时孟栩然打趣说如果她知道密码就给她看,但薄明烟知道孟栩然敛藏在轻松外表下的,是不想被她窥探到经年累月下积攒的秘密。
早在记忆剥开云雾的时候,薄明烟就有察觉到孟栩然出现在她生活里的时间远比她想象中还要早,也知道,自己曾经辜负过孟栩然的一腔热忱。
她不是不好奇孟栩然的日记里藏着了多深的心事。
但也并不一定非要看。
因为她知道日记里会记录着孟栩然许许多多的心酸与苦楚,她看了以后一定会为孟栩然感到心疼,一定会在看到自己拒绝孟栩然的那段时自责、愧疚、后悔,而她的这些情绪一旦涌出都会施加给孟栩然,最后,哭鼻子到难l以抑制的也许也会是孟栩然。
这大概也是孟栩然不想给她看的原因之一,双方都会心痛。
所以孟栩然不主动给,她便不惦记,就当做这本日记不存在。
只是想着,在两个人携手共度的时光里,对孟栩然再好点,再多爱孟栩然一点,将错过的时光弥补回来。
让孟栩然可以在以后的日子里,开心幸福。
但现在,孟栩然突然又将把这本日记作为生日礼物献予了她。
出于什么样的心理?
薄明烟心里隐约有一个想法,但犹如敛在厚厚的雾里,还不是很清晰。
也许看完日记,雾就会散开,就清楚了。
日记本的密码是三位数。
想到孟栩然说这是给她的“生日礼物”,薄明烟轻触上日记本密码锁,片刻后,她拨动着锁上的数字,定格在了【521】。
屏住呼吸,按下开关。
因为年久,书页发胀,按下开关后,锁立马就弹开了。
真的是她的生日。
薄明烟将盛放日记的盒子放置在了一边,曲起腿,单独拿出日记本靠放在腿上,她深呼吸着,指尖蜷起、舒展、又蜷起,隔了好一会儿,她拨开了封皮,露出第一页。
一笔一划显得很稚嫩的字迹夹杂着拼音拼凑出来的句子立时映入眼帘,这是孟栩然开始看心理医生时开始写的。
“医生姐姐让我写日记,不知道写什么,很生气,小花篮蛋糕吃得想吐,也没有蹲到她。”
因为孟栩然连续几天都没蹲守到薄明烟,接下来连续几页的内容,都是同样的一个字,
“口亨!”
简简单单,蕴藏着很多不满的情绪。
薄明烟忍不住勾起了唇,小公主真是从小就傲娇,不高兴了连日记都不想写。
但很快,薄明烟唇角的弧度敛了一些,心里漫起了酸涩。
“看不见颜色,差点上不了这所小学,多亏我聪明。”
这句话,每一个字都用了不一样的颜色的笔去写,末尾的字被晕开了颜料,薄明烟仿佛看见躲在房间里写着日记偷偷掉眼泪的小哭包,不断地换着笔写字,倔强地咬着牙说“看不见颜色也没关系,我很聪明”。
再往后翻,日记重复着一句话:“今天也没遇见她。”
不知道第几页,有了新内容。
“老师说三棱镜可以折射出彩虹,我在彩虹里看见了她,颜色铺开的过程很piu亮,有小兔子在心里跳。“
“我又可以看见色彩啦,是因为她,我今天又梦见她了,在阳光里,在彩虹里,她像天使。天使在学画画,我也报了绘画班,在她的楼下。
我的画,也在她的画下面。
一年二班孟栩然,五年一班薄明烟。薄,好难写哦,口亨。”
“每次听到她的名字,我回头比她还快,小胖问我是不是改名叫薄明烟了,当然不是。”
“高年级的那些人总说薄明烟不好,他们才不好,背后说人坏话!薄明烟很好很好,我也要变得很好很好!!“
后面洋洋洒洒几页纸,写满了薄明烟的名字。每一笔每一划,力透纸背,她的字越来越好看了。
薄明烟的指腹从那些凹痕上摩裟过,深刻地感知到,兔子在心里跳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我找到了她的号,微信不可添加,企鹅还挺简单,问题是‘日明烟霭薄’,答案是她的名字。我可真聪明呀~”
“她的生日是521,她出生在最浪漫的日子里。”
“我知道她住哪儿了,他们说,那里住着一个外国人,外国人的女儿漂亮的像个洋娃娃。我就知道是她。
她会弹琴,会画画,会书法,她不止是漂亮,她好厉害,我也会很厉害,因为我很聪明~”
“今天家长会,春虫虫小胖剪了我的头发,她和叔叔又帮了我一次,我是想说谢谢的,可是,我看到鞋子就知道她来了,她身上好香,我记得这个味道,她抱着我把我从车里救出去时,我满鼻子都是这个味道。
香味堵住了我的鼻子,也堵住了我的嘴巴,我突然变成了哑巴说不出话。她帮我扎了头发,比妈妈扎得可舒服多了,头皮不疼。
她的珍珠发圈好漂亮,圆圆的,我收进了我的百宝箱。啊对了,原来她的小名叫满满。小满节气的满满,好好听。
我应该和她说谢谢的,我明明是个讲礼貌的孩子来着。哎呀,笨蛋孟栩然。”
“今天我成为少先队员了,为了让她给我系红领巾,我花了一周的零花钱换位置!好看的人就是抢手,没钱了,我得找顾渺蹭吃的了。”
“今天!是她帮我系红领巾的!我好紧张,我不敢抬头,她的手真好看呀,白白的,她的指甲粉粉的,她碰到了我的脖子,凉凉的。
她的手很巧,给我的红领巾系得好好看,不像我只会打两个结。我和她说,姐姐,我好喜欢你。我都没叫过傅君雪姐姐,我好不容易才鼓足的勇气,
可她好像没听见。笨蛋薄明烟!“
薄明烟忍不住发笑。骂自己就是句号,骂她倒成了感叹号,怨念都快从纸里渗出来了。
接下来,能见到她时孟栩然的日记就有内容可写,见不到,那几天就会被跳过。
再往后,薄明烟笑不出来了。
”她毕业读初中了,那所学校离得不远,我可以绕路去看她。”
”今天,她的父亲,那个很温柔很善良的叔叔去了天堂。我记得她的作文里写,父亲是伟岸的山脉,是包容的大海。
现在海水枯竭,山脉崩塌。我想象了一下妈妈不在的样子,我好难受,她一定更难受。我想安慰她,想抱抱她,可是我都走不进她,我该怎么做,才可以让她开心点呢?”
”今天叔叔火化,我骗了妈妈,说老师要求体验人生百态让她带我去了殡仪馆,幸好妈妈带我去了,不然她不知道要在雨里蹲多久。
淋雨会感冒的呀,笨蛋薄明烟!
如果不是妈妈叫我回去,我很想一直陪她的。
医生姐姐和我说,吃糖会让心情变好,我把彩虹色的糖和雨伞都留给她了,她心情会好么?我的伞好像太小了。
等我长大了,我会有更大的伞,就可以为她挡住所有风雨,我想快点长大。”
眼前又出现了那个穿着黄色鸭子雨衣的小人影,奔跑在雨雾里,雨鞋踩过水洼,渐起一片水花。薄明烟忍不住咬唇,往后翻。
“她今天的说说写她没有家了,她们家的房子要被拍卖了。怎么办呢?“
“今天我被打了,因为我让老爸买她的家,不争气的老爸买不起就打我,没出息的,哼!如果我能厉害一点,能自己多赚点钱,就可以为她做更多的事情了,我已经喝了好多好多牛奶,我怎么还是长不大!”
“我终于想到怎么才能拥抱她了,今天,我去初中实行‘爱的抱抱’了,第42个,是她,虽然我戴着眼罩,看不见她,但我知道是她。
她的味道和所有人都不一样。满满乖,抱抱,就不难过了。”
“可恶的罗文倩,吃了我送给她的所有好吃的!”
罗文倩这名字有点熟,薄明烟想了一会儿才记起来,这人是她初中同学,有一段时间,罗文倩是有在她桌肚子里塞吃的,不过,被她发现拒收以后就没再塞过了。
至于爱的抱抱,薄明烟模糊有些印象,但具体的记不太清了,因为那个小女孩娇娇小小的,想抱的人很多,她是被鹿哟推过去才抱的,在那之后,都没有想起来过。
可孟栩然拥抱了很多人,只为了能够抱到她。
日记里的字砸落在薄明烟心间,引起一片酸软。
“她要出国了,我已经很努力很努力地在学习了,我连跳了两级,所有人都夸我厉害,可我一点都不开心,我还是离她好远好远,为什么孟女士不早一点把我生出来。”
“我收回对孟女士的抱怨,孟女士还是很好的,我说我都十岁了还没看过机场,孟女士就带我去了。我见到她了,她在吐,我在外面听得很难过很难过,那么坚强的人,脆弱起来会让人很疼。
后来,她出来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躲进了隔间,我想见她,又怕见她。
趁着她洗脸,我跑出去给了她─包纸。
我有一背包的东西想给她的,却只能给她一包纸。”
原来给她纸的人,真的是孟栩然。
“今天是她离开的第一天,我还是绕路去了初中,看不见她是常态,我觉得和以前没什么不同,但又知道不一样。
我去了她常去的那家面馆,付钱的时候发现我的钱丢了。还是不—样的,虽然我经常忘记带钱,但是和丢钱不一样的。她是真的不在了。
我不想哭的,在那么多人面前哭很丢人,可是眼睛它不听话。”
“她的动态已经有116天没有更新了,第九个留学群,我终于看到了她。傅珺雪说国外人生地不熟,也没有国内好吃的多,很难适应。
连傅珺雪都不习惯,她在国外一定也过得很不习惯,但我希望是我想多了。”
“荣誉墙上,她的照片被换下了,我想偷偷收起来的,可是那只烂橙子把照片撕碎了,我真应该拿排球砸穿他的猪脑袋!!”
“她真的过得很不开心,我也不开心,我连赞都不能点,好烦。”
“今天,她在空间评论别人,最近不上企鹅了,我就知道,我又去加她微信了,居然还是设置不可添加,迟早有一天,我要让她主动加我!坏蛋薄明烟!“
“坏蛋薄明烟!“
薄明烟鼻子酸涩,颤着手一页一页的翻,随着她的动态变少,孟栩然写日记的频率越来越低,那三年的内容变成了孟栩然一笔一划写她的名字。
整整三年,从未间断。
“薄明烟,南泉市最后一家卖小花篮蛋糕的蛋糕店也不做小花篮了。”
“薄明烟,我又去吃了你常去的那家面馆,老板给我加了两个蛋,我帮你吃一个。”
“薄明烟,我的企鹅被盗了。”
“号找回来了,还好你还在,反正你也不知道是我,我决定了,我要每天给你发匿名悄悄话。”
薄明烟记得,有一段时间她登录企鹅号,收到了很多匿名悄悄话,很多猥琐的表白,只有一个很不一样,有时是鸡汤,有时是一段名言警句,后来那人有给她推荐书籍,还附带读书的观后感。
那些句子,那些书让她度过了无数黑暗的夜晚,为自己点亮了一盏灯。
薄明烟心脏倏地一跳,加快了翻页的速度。
“薄明烟,你家住进了人,是一对老师,我和他们说可不可以不要把那个秋千拆掉,他们好温柔,他们答应了,还让我没事的时候去玩。“
“老师给我开小灶,我离你又近了一点,你不用慢,我可以追上你。”
“老师说,之前住这里的孩子也很优秀,屋里留了很多的书。他们让我挑几本回去,我只拿了一本,封皮很漂亮,绿油油的,点缀了橙红色的小橘子,很生机的颜色,书名叫《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还没拆封,我想,你也许是还没来得及看,没关系,我帮你看。”
“薄明烟,秋千不能坐了,我知道这是叔叔给你做秋千。老师们答应我不会扔掉,他们用麻绳巩固了秋千,他们在秋千下面种了花,他们说明年秋千就会被青绿的叶子火红的花朵覆盖了。
薄明烟,虽然叔叔不在了,但会有新的出现,比如我~”
”今天,某人更新动态了,是读书打卡,那些书,都是我在匿名悄悄话里推荐给她的,我就知道她会看我的匿名悄悄话~”
“今天,孟女士买了新的沐浴乳,和她的味道好像,普鲁特斯效应出现了,我又梦见了她。言情小说里的霸总总说我命都给你,醒来后,我想,等我变霸总,我就对你说,我的命都是你给的。”
大约是写完了又觉得羞耻,后一行被划了两道杠。
“今年梧桐的飞絮少了很多,路边种了樱花树,风一吹,会有粉色的花瓣落下来。薄明烟,你什么时候回来看看呢。”
没—句说相思,每—句都藏着相思。
薄明烟不知道,原来孟栩然一直有默默地陪着她,甚至,一直有在想方设法地为她做些什么,翻页的指尖忍不住颤抖。
“真难得,特别关心起了作用,我还以为这个留学群没什么用了呢,还好没退群。不然就看不到今天有她发言的聊天记录了呢。
她毕业了,报考了伦敦的圣马丁艺术学院,服装设计专业。她找了个不错的兼职,闲暇时间会玩—款叫盛世的网游。”
“我考了第一,孟女士同意我玩游戏了。我下载了盛世。
盛世里有一个叫‘日明烟霭薄’的女刀客,我知道是她,这句很冷门,我可真是个小天才,我就知道她会取这个名字。
‘栩然蝴蝶梦’,这是我的游戏名,放在一起。还挺配的呢~”
周记变回了日记,孟栩然每天都在记录游戏上的内容,记录她是怎么从新手村的兔子精都砍不死的新手,变成杀人不眨眼的第一女刺客;记录她是如何从对锻刀材料一窍不通,到成为盛世唯一一个锻刀大宗师;记录她是如何一步步靠近薄明烟,为她创造出一个刀客帝国又抛下一切随她浪迹江湖;记录薄明烟又是怎么一次次掉级都要救她,涉足险境为她获得稀有矿石的。
翻到下一页,薄明烟手僵住。
“她的舍友很不好,她在群里问有没有租房的。她一定不知道她新租到的房子又好又便宜,那是我找傅珺雪求来的,花了我好多好多眼泪,感觉明天眼睛又要肿了。
笨满满,天下哪里会掉馅饼,都是有人蓄意送到嘴边的。
希望你住的开心。”
薄明烟心跳彻底乱了节奏,她怎么就没想起来,当初傅瑁雪找舍友罗列出来的要求,也如孟栩然找舍友一般,几乎可以说是为她量身定制。
”今天,我故意打电话到她手机,号码是我问傅瑁雪要来的,我骗她说我打错电话了,她没怀疑。她今天没有带钥匙,长夜难挨,我唱了首歌给她听,她说很好听,我很开心。”
“感谢傅珺雪~我和她的联系越来越多了,每天都可以和她聊电话,真好,虽然只能通过傅瑁雪和她讲电话,没关系,就当帮她省电话费了。”
”今天,我们在网游里也通语音了,我好怕她认出来,特地压了嗓子,她果然是笨笨,一点都没听出来,我又开心,我又失望。”
”顾渺说喜欢一个人,心脏会乱跳,像塞了十万头驴,蹬着蹄子嗷嗷乱叫。我不太能理解,毕竟十万头驴乱叫乱跳,怪吓人的。
可她今天在游戏里对我说,‘小蝴蝶晚安,明天见。′的时候,在傅瑁雪的手机那端对我说‘那你也考过来和我们一起住’的时候,我的心里简直塞了百万头驴。”
“她今天又把欺负我的人砍到了0级,我好像喜欢上她了。”
“奶奶偷看了我的日记,她说我是小变态,她说我不正常,小小年纪喜欢同性,恶心。薄小满,你呢?你会觉得我恶心么?“
“我今天试探了她,她说,没有正常不正常的说法,喜欢是一件很美好的事,不该被用以评判一个人是否正常,可以不理解,但起码要做到尊重。
她又说我还小,三观尚未健全,对喜欢的定义还不明确,也许只是情窦初开,少年人的心动就像一阵风,吹过了,也就过了。不要陷入死胡同,多见一些人,就知道不是非谁不可了。
她可真会说,我问她是不是谈过很多恋爱。她说没有。
纸上谈兵的大师,哼!见过惊艳了时光的人,又怎么还能看得见别人。我已经进去死胡同,非你不可了。”
从13岁到16岁,孟栩然又花了游,走近她,然后深陷于她。
而她,在那之后,生生地把孟栩然从她的生活里拔除了出去。
薄明烟指尖蜷起,她一闭眼,就能想起那时她决绝地拒绝了孟栩然,她对着还未成年的孟栩然说了很现实的话。
年龄、距离都是不可忽略的问题。
那些话于那时的孟栩然来说,无疑是一把把无形的刀,每一刀都由她亲手,毫不留情地对着孟栩然的心口狠狠扎下去。
可对于这一段,孟栩然只写了一句:“我会长大的呀,我可以考过去的呀。”
两个“呀”字印在水渍上,墨汁晕染得快要看不清字体。
“果然太浓烈的东西总是不长久的,她不登录游戏了,我安慰我自己,心动过的人没法做朋友,所以她连朋友都不想和我做,但还好,她不知道傅瑁雪的妹妹就是小蝴蝶,我还可以再坚持一下。
等我到英国,就好了。”
再之后,是薄明烟回国给薄伟泽扫墓,再从南泉市回到英国,她拒绝了孟栩然的通话请求,一声不吭改考到了美国读研,将两个人的联系切断了。
那一天,孟栩然与她的最后一通电话,只说了:“再见。”
可孟栩然在日记里写:
“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但我说不出口,再见的意思不是再也不见,是我想有朝一日,还能再次相见。”
“回头看了游戏里的聊天记录,那时候的你好温柔,好像真的有喜欢过我,好像。”
“你不知道我梦想的蓝图里都是你,我想和你上同一所学校,想早早地去英国和你相见,我也报了服装设计,我们以后可以开一家服装店,名字我都想好了,叫ent,瞬间。
是初见的那一瞬间,是乍见之欢,是一眼万年。
但现在,梦想发了霉,你成了我触不到的人。”
“做了个噩梦,梦见我去了英国,你却走了,醒来发现,现实远比噩梦还要叫人心凉,奶奶把我的百宝箱扔了,珍珠发圈没了,再也找不回来了。”
“我可以放下的,我可以释怀的,我可以的。”
薄明烟抬手捂上了心口,一阵阵的疼从那里蔓延到了四肢百骸。她缓了许久,才有力气和勇气继续翻下去。
空白,空白,还是空白,没有字迹,只有一点像是无心滴落在纸张上的墨汁。
空白了十几页。
”今天到英国了,我为什么会把日记本带过来?我也不知道。庭院里有只小狐狸,还有一只冷漠的猫,傅珺雪说,那猫叫闪电,是那人以前喂的。”
“喂猫时被猫挠了一爪子,呵,这猫和那人真像。”
“今天去打了针,好疼,和想她时—样。”
“我住的房间里,都是她的味道。床头有一瓶香水小样,香水名叫狐狸围脖,傅珺雪说,是那人落下的。我闻了闻,和她的气质不太符合,倒是挺适合我,她可能是不喜欢这味道所以没带走,我突然很想,如果有机会,我会让她喜欢这味道。呵。”
“这屋里有很多东西她都没有带走,我总是会通过这些东西想她是如何在这里生活的。
我每晚都会梦见她,有时梦见她没有去美国,梦太真实了,醒来都以为出门就能看见她;有时梦见我们在路边擦肩而过,而她并不认识我,醒来庆幸还好是梦;有时梦见她又登录上了游戏,给我发了消息,惊醒时发现,天降温了。”
“你是我患得患失的梦,我是你可有可无的人。”
“顾渺说意料之外遇见的人,最让人难忘。我不信邪,我觉得可以忘的,我可以的,我知道我可以做到,及时止损,才是硬道理。”
这段在开头,整张纸的中间都是空白,末尾,很小的字在水里晕开,辨别很久才看清——“但,月色难舍皎皎。”
薄明烟眼眶发红,鼻子泛酸。
她仿佛看见,在写下这句话时,有泪珠滴落,孟栩然抬手用力地擦过眼睛。
她翻着泛黄的书页,看孟栩然在纸张上画了一个又一个逗号。
逗号在延续,情愫未完结。
一直没能忘记。
“顾渺病了,人在美国,我得去看看。去时我在想,会不会遇见她,但又想大抵应该是不会的吧,毕竟美国那么大。
兴许我们还是有缘分的,我又遇见了她,她和顾渺在同一家医院,她住院了,我知道她又过得不好了,我心里愤愤地想,让你跑那么远,让你又把自己放逐。
可等她颤着声音让我帮她解裤子时,当我看到她背上的疤时,我的心像被撕开了口,灌进了名叫薄明烟的风。
再也愈合不上了。那道疤,一定很痛很痛。
天知道我的手抖得有多厉害,天知道我嘴巴咬破了才能忍住哽咽。都这样了,她还要给我半个苹果,她还要祝福我平安夜快乐。快乐个毛线球球。
坏蛋薄明烟!!
但凡你不要这么温柔。我也不会如此难受。”
“她过得很不好,特别不好,我不知道这两年她都是怎么熬过来的,我不敢想。乘务员以为我失恋了。
比失恋还要难受,因为我们从不曾恋过。“
“她还有在用那个微博,是我让她当做树洞使用的微博,她说,她和过去的自己越来越不一样了,她快不认识自己了。
她真的变了很多很多,变了有多少,我心就有多痛。可是,可是,纵使她有百般模样,我也依旧百般欢喜。”
“傅瑁雪说我回来的那天烧了一夜,一直哭着说我放不下,我还是好喜欢她,我认输了对,我认输了,我没有释怀,我瞒着所有人喜欢了她好久好久。
我承认,我从未停止过喜欢,只是从声色张扬到无声无息而已。只是越来越汹涌浓烈。
我做不到及时止损,我心甘情愿,自负盈亏。”
整张纸胀得厉害,不知道沁过多少眼泪,薄明烟在这一页逗留了很久。她的手扶着日记的边缘,依稀还能看见手腕上残留的疤,她背后那一片火红的彼岸花仿佛又开始在灼烧。
她再没有比现在这一刻,更加庆幸自己有好好地活着。
“她毕业了,我偷偷去看了她,她在湖那端,我在湖这端,吹过她的风,落在了我的耳畔,风说,她今天心情很不错,我心情也很不错。”
“她工作了,在,很大的公司。不知道以后我开的公司能不能吸引她跳槽。我下了订单,的衣服可真贵!还不好穿,可是,可以和她聊天。
我的尺寸,你记住了么,薄小满。
你一定没记住,哼。”
“她辞职了,发布了公告,已辞退泄露稿件的员工。我才不相信是她,老爸说,这种事多半是找了个背锅的。”
“嗨,薄小满,的总监邀请我去工作,我和他说,如果你还在,我或许还会考虑一下,老家伙的脸皮在发抖,我却还是不解气。
薄小满,你什么时候回来呢,来ent,我们一起气人好不好?“
“她去旅游散心了,我还是追不上她的脚步,换个地方换个心情,我去挂经幡、撒风马为她祈福了。
没办法,我的爱好像总在打水漂,但我希望她可以过得越来越好,从过去不堪的桎梏里挣脱出来。
愿卿好,余生顺遂,幸福满满,平安喜乐。
经幡飘扬,风马飞舞,承载的是世人最诚挚的祈愿。我把喜欢融进风里,迟早有一天,会拂过她的耳畔。”
脑海里浮现过曾经看到过的微博动态,照片里五彩斑斓的经幡随风飞扬。文案只一句:【幸福满满,平安喜乐】。薄明烟眼底逐渐涌上了水雾,她在模糊的视线中不断地翻页。
她每去一个地方,孟栩然都会跟着过去,但总是在错过。
终于在尼亚加拉大瀑布,孟栩然追上了她。那一天的日记没有文字,是一幅画——
碧蓝的天,白色的瀑布上跨着两道彩虹,水花纷飞,水雾弥漫。左下角的背影被打了深深的阴影,四周都是蓝色的雨衣,右上角的她回首看了过来,她脸部的色彩白净浓艳,成了天地之间最靓丽的一道旖旎。
日记被翻到薄明烟旅游结束回到南泉市的那天。
“她回国了,傅瑁雪说已经邀请她去ent工作了,但不能保证她一定会去。我肯定她会去的,因为再没有人,像我这么了解她,和她设计理念完全契合了。”
“傅珊雪说薄明烟最近在找房子,我让顾渺帮我发布租房信息,顾渺调侃我,应该再加一句非“薄”姓名“明烟”女子不租。
我不敢,那太明显了。
顾渺说,我的小半生都围着她转了,怎么就非得吊死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呢?我反驳,她才不是歪脖子树,她只是一棵弯了的树而已。
我这也不是吊,是钓。
顾渺说我没救了。
我早就没救了,从第一眼见到她,从她救我,我就没救了。我遇见她,如泥遇窑,才塑成了瓷的模样。
有些心动一旦开始,覆水难收。
我知道不会有人理解我,因为没有人像我,也没有人像她。我是一辈子都要围着她转了,她是我的银河系。”
“今天傅君雪告诉我,薄明烟过两天还要去迷鹿酒吧见朋友,过两天,是我的生日。我想见她。”
“孟女士说我头顶有个旋,有旋的孩子生来执拗脾气犨。虽然我嘴上是不愿意承认的,但我心里很是认同,我就不信,我现在这么优秀了,我现在长大了,我们现在都在南泉市了,她还有什么理由,再推开我。
当然,我做好了随时再被推开的准备,可我也记得我的初衷是陪她走到最后。”
最后一次日记,写于去年的7月23,大暑。
”网都铺好了,顾渺说我是个坏女人。
我想,幸好是她,不然这人间,哪配得上我的心怀不轨。就当是纵容我自己的生日礼物好了。
赌她,收网不踌躇
赠我,情深有归宿。”
如鲠在喉,呼吸顿窒,眼睛酸涩得厉害,薄明烟咬着唇,扶着这页纸的手控制不住地发颤,有一滴眼泪涌出眼眶,坠落到日记本上,涸开“归宿”后的句号。
薄明烟猛地合上了日记本,攥紧在怀里,日记本的沿边清晰地珞在她的手心,她的心痛也是如此清晰。
她知道她会心疼。
但她不知道,会疼到,心脏像被什么攫住,唇瓣颤抖,不能呼吸。就连昨天,都没有如此地难以忍受。
薄明烟整个人歪倒在床上,她像是痛到极致,一点点蜷缩起来,牙咬在了手背上,哽咽的声音随着慢慢吐出的呼吸溢出。
她紧紧搂抱着日记本,日记里的内容挥之不去,她脑海里不断地回想着这么多年的一切。她一次又一次,在孟栩然鼓起勇气靠近时,将孟栩然推远。她那些冷漠无情的话,化作利刃,刺的都是用情至深。
可在她看不曾注意过的角落,孟栩然一直站在那里,不露声色地陪伴了她许多年。
薄明烟终于知道孟栩然为什么突然把这本日记交予她,为什么突然愿意将这些不为人知,敛藏至深的情感完全地剖白在她的面前了。
如果林慧心对她说的一切,那些被强硬撕扯开的真相是拉她进入深渊,那么孟栩然的日记,承载了生命不可承受之重的欢喜,就是在拽她向光明。
——“从乍见之欢,到久处仍怦然,我会一直爱你。”
孟栩然说这句话时的模样,摒开了回忆,倒映在了脑海里,她的长发被成晨风拂起,落下时,露出了那双似若桃花的眼睛,明亮、深沉,像是一池柔静的湖水,溢满了情深。
孟栩然是想要用这本日记告诉她,她一直在。
在这路遥马急的喧嚣人世间,她把她放在心尖许多年。
作者有话要说:
日常道歉:对不起来晚了好多,不过字数还算有诚意?孟娇娇的哪—句最戳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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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鲁特斯效应:闻到曾经闻过的味道,就会开启当时的回忆。
你是我患得患失的梦,我是你可有可无的人——出自歌词《写给黄淮》“幸好是她,不然这人间,哪配得上我的心怀不轨。”引用改编自:“幸好是你,不然这人间,哪配得上一个女人的心怀不轨”——余秀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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