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日暮西沉,些微暖光透过窗棂洒落,能清晰地看见点点浮尘扬起,亮似星辰。
宋虞不知该作何回答,慌乱地揪住他胸前的衣襟。
他退开一些,又郑重其事地问了一遍:“阿虞,你想什么时候嫁给我,做我的楚王妃,做我的妻子?”
“不着急,”她不敢看他,“现在说这个太早了……”
怎么忽然这样说呀,她完全没有准备好,原本以为他会过段时间再提的,没想到居然这么心急。
她心中慌乱又羞怯,转身推开门,闷头往前走。
宋温卿叹了口气,跟上她。
坐上回侯府的马车,他温声解释:“阿虞,我不是在逼你,你若是觉得太快,我可以等,只是不要让我等太久,好不好?”
她沉默地点头。
见她有所回应,他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待出去游玩之后,回到长安你便告诉我成亲时间,好不好?”
宋虞嗯了一声。
转瞬又发觉他问的是成亲时间,怔愣地抬起头。
他眸中的笑意一闪而过,正色道:“那就这样说定了。”
宋虞根本来不及阻止,只好默认了。
反正还有好多天呢。
他提起了周边的几个州县,供宋虞选择。
如今春回大地,气温渐暖,待他们出发前往,正是出游的好时节。
宋虞没多思考便选了云州,那里吃食众多,她喜欢吃,自然不会错过。
待回到侯府,宋温卿便着人去准备了。
一同开始准备的,还有搬迁事宜。
宋温卿事多,盯着丫鬟小厮搬东西的任务便落在了宋虞头上,每日都忙的团团转。
待方若诗回门那日,她终于得了几分空闲,与宋温卿一同去了尚书府。
她特意在他们用过午膳后前来,方若诗已经和舅舅舅母叙了旧,如今正是闲话的时候。
见她前来,方若诗站起身,笑盈盈地迎她。
宋虞见到她也眼前一亮。
出嫁之后,女子的头发便全都束了起来,盘成发髻,方若诗性子温柔,这副模样倒是更显端庄恬静了。
宋虞羡慕极了,围着她转了两圈,新奇地瞧个不停。
方若诗与楚平遥说了一声,笑着带她回了自己的闺房。
“他还不乐意呢,不就是让你离开他一会儿么?”宋虞哼了一声,“再也不叫他姐夫了!”
方若诗羞红了脸,低声道:“阿虞,别说了。”
出嫁之后,她还有着几分未出阁时的羞怯。
宋虞捧着脸,好奇道:“诗姐姐,成亲之后有什么变化么?”
她想了想,脸更红了,随口道:“待你成亲之后便知晓了。”
宋虞对她的回答不甚满意,不过想想也知道,他们两情相悦,楚平遥定会护着她,楚家人口也简单,想必也不会让诗姐姐受委屈,便放下心。
捧着茶吃了一口,宋虞叹了口气,失落道:“诗姐姐,后日你便要去北境了,听说那里风沙大,又格外艰苦,我怕你不适应。”
方若诗摇摇头,笑道:“不妨事,风沙只有两三个月罢了,大不了不出门。”
她拉着宋虞的手,又叹了一声:“下次再见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你还没嫁人呢,若是定了亲,我还能帮着参谋一番,可是现在相隔千里,真怕你所嫁非人。”
宋虞怔了下,说起来,还没几个人知道她和哥哥在一起了。
她微红着脸,小声说:“诗姐姐,我、我的婚事你放心吧,是良人。”
方若诗讶然地望着她,追问道:“阿虞,你莫不是有了心上人?”
顿了下,她又想起这几日楚平遥和她说的话,本来没当回事,但是见宋虞这副模样,惊异道:“难道你与卿表哥真的……”
宋虞脸红地滴血,许久才轻轻嗯了一声。
方若诗长舒一口气,笑盈盈道:“那我便放心了,卿表哥向来对你最好,待成了亲,肯定宠上天去。”
宋虞的脸热极了,她着急忙慌地岔开话题:“诗姐姐,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何会嫁给楚平遥呢!”
说到这个,方若诗笑意敛去,脸上也白了几分。
宋虞自然察觉到她的变化,担忧地握住她微凉的手,试探地喊道:“诗姐姐?”
她微微垂眸,沉默一会儿才开口:“阿虞,你还记不记得你落水后,没过几日我便闯了祸,被爹爹娘亲关了半年禁闭。”
宋虞颔首,当时她们一个落水一个闯祸,她还调侃说她们俩是难姐难妹呢。
当时方尚书发了好大的脾气,禁足半年是从前没有过的。
半年之后,方若诗便养成了这样温婉端庄的模样,从前的调皮捣蛋的劲儿全都没了。
难道还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成?
方若诗望向窗外,静静道:“其实我没有闯祸。那日我去街上玩,却被几个地痞无赖纠缠,他们将我拖到一个暗巷……扒了我的衣裳。”
宋虞震惊地望着她,心都揪紧了,忍不住攥住她冰凉的手。
“我吓傻了,许久才想起来呼救,但是已经太迟了,他们快要将我的肚兜拽下来,我才终于清醒过来,又惊又惧地拼命呼喊,可是那是个暗巷,哪会有什么人……”
“诗姐姐,你别说了……”宋虞的眼泪掉了下来,“我不问了,不问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形。
方若诗安抚地看她一眼,笑道:“都过去了,现在我不怕了。”
她继续讲下去:“可偏偏平遥从天而降,提着剑斩杀了那几个地痞无赖,还将衣裳给了我,问清我是谁,便将我送回了家。他还与爹爹承诺,不会将此事说出去,爹爹要送他一份厚礼,他也婉拒了,说不如当成什么都没发生过,姑娘家的贞洁最重要。
“就像对外讲的那样,我被关了半年禁闭,其实那半年我一直活在恐惧中,半夜常常惊醒,脑海中全是那段挥之不去的噩梦。
“爹爹娘亲情急之下邀平遥进府探望我,死马当成活马医,没想到还真的有些效果。那半年,他成了府上的常客,不过无人知晓。后来,我再也没做过噩梦,他也再也没出现过。”
宋虞怔怔地问:“诗姐姐,难道你就是在那时候喜欢上他的?”
方若诗抿了口茶,笑着摇头,不过想了想,她又颔首:“算是吧,那时我见到他之后总是心跳加快,我以为是恐惧害怕,他或许有所察觉,来的次数便少了。”
停了停,她感慨道:“后来我才想明白,原来这就是心动啊。”
宋虞握住她的手,一时五味杂陈。
“好了,都过去了三年了,不说这个了,”方若诗笑着望向她,“阿虞,你成亲之前记得告诉我,我一定要回来观礼。”
这次轮到宋虞羞得满脸通红。
方若诗又多问了几句,见她实在害羞,便放过了她。
说完这些,两人都沉默下来,周身萦绕着离别前的伤感。
“诗姐姐,你再去和舅舅舅母说说话吧,”宋虞强笑道,“等出京那日,我去送你。”
方若诗哽咽着嗯了一声,两人相拥而泣。
傍晚,楚平遥与方若诗回府。
宋虞目送他们离开,看了眼眼含热泪的舅舅,不知该不该上前,犹豫片刻,她低声道:“哥哥,咱们也回去吧。”
舅舅这副模样,实在不宜再与他说话了。
宋温卿还未开口,便听方尚书道:“阿虞,一会儿有空么?”
“去吧,”宋温卿揉揉她的脑袋,“我等着你。”
宋虞跟着舅舅往府中走去。
走出几步,方尚书回头看了眼一直目送他们的宋温卿,肃容道:“阿虞,你与明律是不是在一起了?”
宋虞心里一咯噔,乖乖点头。
方尚书许久没说话。
宋虞忐忑地看他一眼,有些局促,舅舅这是不同意么?
没想到他下一句话便道:“早日成亲吧,有明律照顾你,我便放心了。”
她长舒了一口气。
舅舅看着严肃古板,原来这么好说话。
两人在一个小花园中踱步。
宋虞四处打量一番,春日还没到来,花园里的花都未盛开,前面有个稍显破败的小阁楼,瞧着有些年头了。
舅舅家怎么会有这样的地方……
她心下一动,轻声问:“舅舅,这是我母亲的院子么?”
“正是,”方尚书有些动容地望着属于这里的一草一木,“言儿爱花,院子里种满了花,她去后,我没让人动过这里,不管花开花谢,我都会来这里看看。”
就像她的母亲还在。
宋虞伸手拂过那些花儿,像是看到母亲浇灌花圃时的模样。
方尚书推开阁楼的门。
浮尘四散,宋虞轻咳一声,好奇地进去。
见舅舅还站在原地,她不由得问道:“舅舅,你不过来么?”
方尚书摇摇头,沉声道:“我怕睹物思人。”
宋虞低低一叹,小心翼翼地在房中参观一番,生怕碰乱了什么东西。
方尚书负手而立,望着正仔细观摩墙上画卷的小姑娘,恍若看到了十余年前的妹妹。
他缓缓开口:“那是你母亲最喜欢的画,常常站在你所站的位置欣赏……你现在的模样,与她一模一样。”
宋虞好奇道:“既然喜欢,她为何没有带到侯府?”
方尚书长叹一声:“她送给了我,希望我见到这幅画便想起她,后来她去后,我果真常常想起她……我哪里受得住,便又挂在了这里。”
宋虞后悔问了。
她不知该如何安慰舅舅,干巴巴道:“舅舅,你别难过。”
“都过去十几年了,哪有什么难过不难过的,”方尚书肃容道,“只是偶尔怀念罢了。”
可当宋虞转首,却捕捉到他眸中隐约的泪光。
这世上,已经很少会有人会想起母亲的音容笑貌,除了舅舅。
宋虞的泪便也涌了出来,她上前抱住他,轻声道:“以后,我会和舅舅一起怀念母亲。”
方尚书没想到她会突然来抱她,片刻后才僵硬地抬起手,生疏地拍了拍她的背。
从尚书府出来,宋虞呆呆地坐在马车上,一直不展笑颜。
宋温卿将她搂到怀里,低声问:“是不是想母亲了?”
她摇摇头,声音低哑:“我只是觉得愧疚,娘亲拼死将我生下来,可我却连她是个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
“傻不傻,你若是想知道,便来问我。”
他吻了吻她的发丝,在马车的颠簸里缓缓开口,“母亲体弱多病,但是甚有才情,喜爱诗词歌赋……”
宋虞听着他的声音,缓缓闭上眼睛,坠入梦乡。
她梦见了哥哥口中的母亲,虽缠绵病榻,手中却捧着一本书,见她探头探脑地望着,母亲便朝她招招手,含笑道:“阿虞,今日又去哪儿玩了,明日娘亲给你念书好不好?”
她伸出肉乎乎的小手,将被子掀开躺了进去,笑盈盈道:“娘亲现在就念吧!”
画面一转,她又变成了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母亲教她看账,温婉又无奈道:“阿虞,你怎么没遗传我一点才情呢?来,我再教你一遍。”
再后来,她穿着大红嫁衣,母亲为她簪上最后一支簪子,泪眼朦胧道:“阿虞,要好好的,娘亲就陪你到这里了,以后要好好的……”
“母亲!”
宋虞猛地惊醒,四周漆黑一片。
她微微转首,瞧见一旁的画卷,临走前舅舅给她的,是母亲最喜欢的那副。
“姑娘,怎么了?”小满急匆匆地跑过来。
宋虞摇摇头,让她点上蜡烛。
室内一片温暖,她亲手将画卷挂在床榻对面的墙壁上。
画上,兰花开的正好,永不凋谢。
一如温婉的母亲,生命永远停留在最美的年华。
睡了一觉,困意渐消,她穿好衣裳,去了正院书房。
正院里的东西开始陆陆续续地搬到楚王府了,瞧着有些冷清,不过书房里的东西还没动。
宋虞推开门,望向那个伏案的男人,烛光将他的侧脸映的发亮,他眉宇紧皱,见到她却松缓了几分。
“阿虞。”他朝她伸出手。
宋虞上前,被他一把扯到怀里坐下。
“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他紧紧箍着她,不让她乱动。
宋虞红着脸挣扎一番便放弃了,小声说:“睡够了,就来找你玩。”
她瞄了眼书案上的奏章,嘟囔道:“怎么太子做了皇帝之后还让你批折子,他自己不会么?”
“只是帮他看看,”宋温卿边说边将碍事的东西往旁边一推,“现在陪你,好不好?”
宋虞勉为其难地点头。
他将她打横抱起,放在长榻上,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个匣子,含笑道:“打开看看。”
是他新做的木雕。
宋虞满心欢喜地看了又看,笑眯眯道:“哥哥,你的手艺又进步啦!”
“下次再给你做一个更好看的。”他眸中也漾着笑意。
宋虞想了想,与他商量:“哥哥,你能不能给我做一个母亲的木雕?”
她的声音有些低落:“方才我睡觉的时候梦到母亲了,如果她没有难产而亡的话,应该就是我梦里的模样吧,可惜我从来都没见过她。”
她将她的梦讲给他听。
讲完了,心中的郁结也散了。
他思忖片刻,颔首应了。
两人闲聊一番,宋虞的心情终于不再沉重,笑容也多了起来。
宋温卿摩挲着她的手,想起一事:“过几日便要出去玩了,行装都准备好了么?”
别的安排自有他来做,宋虞只负责挑选漂亮的衣裳。
闻言她笑盈盈地点头,兴奋道:“我还新做了好几件衣裳呢,到时候穿给你看!”
他想了想,诚恳道:“阿虞,能不能成亲后再穿?”
宋虞眨眨眼,困惑地望着他。
宋温卿慢条斯理道:“我想亲手帮你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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