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那张完美的脸上出现了一道裂痕。
一位将领出现在穷奇身后,向他行礼,“大王,我查了她的底细,在桃源村长大,在桃源村化形后就被捉上了九重天。”
穷奇思索了半晌,道:“也许她把东西无意中落在了这两个地方,九重天咱们暂时没办法,先从那桃花村开始搜起。”
将领:是桃源村……
将领不敢纠正穷奇,问道:“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穷奇:“注意什么?”
黑鸟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扑腾着翅膀,用呱噪难听的嗓音道:“那里的人能吃吗?能吃吗?”
穷奇:“人不就拿来吃的?”
将领领命回去,那只黑鸟在天空欢快地徘徊,“吃人肉!吃人肉!”
穷奇对桃源村并没有什么兴趣,他只在思考那些出现在桃源村周围的地仙。
仙族虽然败落,却是傲慢得很,召唤那么多地仙出来不顾一切地解救一只小妖,这很不合常理。
他拳头渐渐捏紧,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说出了那个名字。
“容远。”
穷奇每每提起这两个字,都让穷奇感到恶寒。
“那个诡计多端的疯/逼,卑鄙无耻的变态。”穷奇咬牙切齿地道。
比妖魔更妖魔的存在。
大漠上的太阳升起,照在身上却没有一点的温度。
那只黑鸟飞在他脑门,叫道:
“疯/逼!疯/逼!变态!变态!”
“大王,你确定不是在说自己吗?”
穷奇斜眼冷冷看着脑门上的黑鸟。
黑鸟似没看见穷奇带着杀意的目光,继续道:“对了!上次见到大祭司你连燃魂阵都没有使出来,是不是被大祭司英名吓尿了?”
穷奇伸手一抓,一把捉住了鸟身。
黑鸟扑腾着翅膀,掉下的羽毛在空中慢慢飘落。
黑鸟似是知道穷奇会做什么,大喊道:“大王饶命,大王饶命。”
它第三句饶命没喊出来,就被穷奇按着头一把塞进了沙丘之中,只留下一双笔直的鸟腿露在沙丘之上。
穷奇拍了拍手准备转身离开,发现隔壁丘上有些碎石在细微地颤动。
不仅是他,这时候石洞中的士兵们也发现了异动,纷纷从洞中出来戒备地看着外面。
天空之上不知何时飞出无数只苍鹰,在天空之下飞旋翱翔。
天空之中出现一道金光。
妖军们向那金光看去。
只听一道声音伴随着那道金光从天际传来。
“孤神之英灵,念天地祥和,念苍生疾苦,不应金戈止战乱,特命大祭司前来谈和,望三界安泰。”
声音萧肃而神圣,如从天际中来,让这戈壁上的每一个妖魔都听得一清二楚。
就连洞底深处的天婴也听得一清二楚。
她抬起脸看向了洞外,动了动睫毛。
若是前世她被抓到此处,一定会期盼她的英雄会像话本中那样踩着七彩祥云来救自己。
这一世她不会妄想容远是来救自己的,就算是来也不过是为了他的草种。
她此刻心中很平静,没有一点波澜。
这时候天空中那声音第二次响起,“孤神之英灵,念天地祥和,念苍生疾苦,不应金戈止战乱,特派大祭司前来谈和,望三界安泰。”
外面的妖军多是大字不识一个,只问:“什么?文绉绉的说什么?”
没有文化的包括穷奇,作为一只凶兽,他不爱读书,不觉得读书学习是一只凶兽该做的事。
这点上饕餮比他强上那么一丁点。
但是他生来聪明很会抓重点,知道这段废话的核心在于:容远那神经病要来和自己谈和。
他嗤了一声,“那疯/逼就爱搞这些有的没的。不能简单朴素地派个来使说要来谈和吗?”
这时候那只黑鸟已经从沙堆里挣扎出来,飞到穷奇肩膀上,大声道:“他派来使,还不是两下就被大王你烹煮了。”
它站在穷奇右肩,穷奇要扭过头才能让它看到自己冰冷的左眼目光。
显然那只黑鸟根本不会看脸色,用翅膀指着金光和苍鹰继续道:“而且你看,这多有排面,咱们军心都动摇……嘎!”
黑鸟声音戛然而止,又被穷奇一把抓住了身子,“大王饶命,大王饶命。”
这次穷奇没有将它插/进沙堆,而是一把将它按进了那口准备烹肉,刚刚煮沸的大锅之中。
只听黑鸟一声惨叫,在锅中咕嘟咕嘟冒着泡。
一位手持大刀的将领到了穷奇身后,“大王,什么意思?他们占尽优势,为什么要谈和?”
穷奇并不惊讶,他只是看了一眼身后的洞穴。
“他是为了小白。”
他怕两军相争自己会伤害小白,也怕小白被误伤。
最能够保全小白安然无恙的方法,就是谈和。
本还晴空万里的隔壁之上,突然布满了云层。
天空中居然飘起了鹅毛般的大雪。
温度急剧下降,然而这些妖军并不觉得冷,天婴本不想离开火堆,但是无奈她很口渴。
穷奇没有伤害自己,但他执意要让自己吃肉,如果不吃就不给自己水喝。
她听闻外面下起了雪,于是站起来走了出去。
那一夜穷奇炸了尸堆,那些血液脑浆在她的衣服已经结了块,变得发黑,但是肮脏的衣服不掩她清丽的面容,窈窕的身姿。
在这黑压压的军营之中她依然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她一直蜷曲在穷奇的洞中,此刻出来,一双双如狼似虎的眼睛都在她身上贪婪地徘徊。
这些妖兵单打独斗未必胜得了她,但是她却没法以一敌百。
一阵恐惧和厌恶涌上心头,但是她依然挺着脊梁走了出去。
这些士兵许是念着自己是穷奇带回来的,所以也没谁真敢对自己动手。
一出去她看见外面一片刺眼的白。
本是一片金黄的大漠被大雪铺盖得如雪原一般。
她穿得单薄,微微打了个寒颤。
穷奇对此并不满意,还是那句话:“娇气,这点冷算什么?”
天婴没去反驳他,只是伸出手来接住了一片片飘到掌心的雪,然后用舌头舔着雪解渴。
穷奇看着她,目光中带着一些失望,“小白,我穷奇的妹妹不该这样,该有大妖该有的模样。”
天婴舔着雪,“我该怎样呢?”
这句话把穷奇问倒了。
或者说他根本没有想过她会这么问自己。
天婴小口小口舔着雪解渴。
曾经的她也想拼命变成能够匹配容远的模样,学着扮成一个优雅的仙女。
现在的穷奇希望她有一个大妖该有的样子。
可是她不想。
不想为了迎合别人去改变自己。
她就是一只被人类养大的兔子,她会怕冷,她不吃肉,她亲人近人。
这就是她,从来不曾改变过的她。
她不觉得自己有错。
这一世她只想做回自己,她不觉得有什么丢人。
穷奇看着她,她垂着眼,面色平静,但是她的目光清澈而坚定。
像沙漠上永不枯竭的清泉。
他不禁有些出神,“小白,你还是没变。”
容远已经提出谈和,天婴是不是小白已经不那么重要,穷奇不能伤自己这个人质,她抬起头想告诉穷奇,他认错人了。
但是一抬眼,却对上了穷奇略带一点苍凉的目光。
孤独,哀伤。
天婴那句我不是你的小白这句话没有说出口。
穷奇叹了口气,腿踩在一块风化的石头上,手撑着膝盖,“小白,哥哥把你让出去,你会不会怪我?”
天婴发现那传说中恐怖如斯的穷奇居然有几分脆弱,这份脆弱是对他与小白之间的感情。
若自己真是小白,是他口中的妹妹,那他现在做的事就是为了利益将自己的妹妹送到敌人手中。
天婴看着空中飘下的白雪,又想起了前世自己被献祭的那一日。
用极轻的声音淡淡道:“你们不都是这样的吗?”
穷奇转过头来看着她。
她却看着缥缈的远方,“在你们的眼中,无论什么情谊都不及你们手上的权力。”
无论是爱情,还是亲情。
雪花落在她的眼睫之上,带着看破一切的淡然。
穷奇怔了片刻,突然变得懊恼起来,怒道:“闭嘴!”
说完转身离去。
天婴依然站在原处,看着雪无声落下,她不怎么喜欢下雪,于是也转身跟在了穷奇身后回到了那个洞中。
回去的途中因为跟着穷奇,那些士兵收敛了许多。
她和穷奇围着一个火堆前坐着,两人都没有说话。
终于,穷奇开口,“下次再见,我会给你带萝卜,这次,我身上没有。”
天婴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他避开天婴的目光,用枯枝去捅了捅火堆。
火堆烧得噼里啪啦作响。
天婴觉得此刻将小白交出去,或许穷奇心中是有一丝难过的。
天婴没烤多久的火,突然感到胸口一闷,头有些犯晕。
有人在附近布下极强的仙阵之时,周围的妖会受到冲击。
果然穷奇也感到冲击,他拍了拍手站起来,“那么快就来了。”
这时候一个将领跑进了穷奇的洞穴,“来了。”
穷奇走到了那宽广的洞穴之中,低喝一声,“他们来了!跟我出去!”
穷奇带着天婴和洞中的三千精兵走到了铺满白雪的荒原之上。
而躲在其余洞穴中的精兵也都纷纷而来。
穷奇的军队穿着黑灰色的军装,立刻将这茫茫的雪原铺了一地的黑色。
有将领带头大喊,“戮仙!”
这是万妖之乱前妖族军队的口号,已经百年未用,如今看来是特意为了容远等人重新拾起了这遥远的口号。
“戮仙”之声如雷鸣一般撼动天地,震得隔壁沙丘之上的白雪都在跳动滑落,在无尽的荒原上远远传播。
队伍之首的天婴看着远方,看着这黑压压的数万穷奇精兵。
不知容远会带多少人来。
仙阵还在启动,天婴的耳朵还在嗡嗡作响。
如此快的速度,难不成这仙阵是……
叠空术!
将两个空间重叠在一起。
这是上古的极为厉害的法术,需要耗费多少灵力,天婴想都不敢想。
这时旁边的穷奇也是咬牙切齿地道:“这疯子连缩地术都不用了,直接用叠空术,真是一刻钟都等不了啊。”
突然,他们发现不远处的景色在一瞬间扭曲了。
然后在苍茫的雪原之上出现了天空的景色,出现了那具高高在上之上青云的孤神像。
就如海市蜃楼一般。
本来还大喊着口号的军队看着这从未见过的天宫景象都一下变得鸦雀无声。
一位将领在穷奇耳边道:“这家伙使了叠空术,该不会把饕餮的百万大军直接空降到人间吧。”
穷奇紧紧蹙眉,然后又看了一眼身旁的天婴。
应该不会,他不会让小白涉险。
但是容远这厮向来最难猜测,一切都有可能。
但是那海市蜃楼只是一瞬就消失了,只留下一道白光。
没有什么百万大军。
只是在白茫茫的雪地之中,出现了一位撑着伞的白衣青年,迎着漫天的风雪,孤身一人不疾不徐地向他们走来。
青年一身单薄的镶着红边的雪白长袍,手中油伞亦是白色,腰间系着一条红菱为腰封,轻柔的红菱在雪中翻飞,在这长天一色的白和黑压压的军队之间点缀了唯一的亮色。
油伞挡住来人的面容,只见其长身玉立,风姿冰冷。
正是化成灰天婴都认识的容远。
容远向来运筹帷幄,覆手乾坤,但他极少让自己处于险地。
而此时此刻他孤身闯这龙潭虎穴,不像他以往的风格。
穷奇看着孤身前来的青年,眼中酝酿着一场风暴,带着恨,还有一晃而过的复杂情绪。
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大手一伸,道:“拿昆仑弩来!”
天婴微微一愣,转眼看向了穷奇。
将领低着嗓子道:“大王,咱不是和谈吗?”
穷奇咬牙切齿:“老子就是看不惯他这副爱装逼的模样。”
穷奇一把黑弩对着容远。
天婴只在一旁静静地看着,面色很平静。
突然听到一道炸耳之声,□□利剑而出,发着紫光朝青年飞将而去。
□□直飞青年的头颅,然而青年只是将手中油伞轻轻一挽,那□□就啪嗒一下掉在了地上。
将领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惊讶道:“不可能,这是上古神兵昆仑弩!一把油伞,一把油伞怎么可能……”
一旁天婴道:“这不是油伞,是容远的本命武器——疾空伞。”
“疾”字取自兵法中的“疾如风,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中的“疾”,意为迅猛。
而这个“空”却是佛法之中的万变皆空。
空,亦为变。
容远上次对十三长老都没有使出本命,而这次居然……
看来他这次是真的认真了。
将领打断了天婴的思绪:“什么疾空伞?”
天婴:“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穷奇发难,他的万千士兵也向容远叫喊着冲去。
容远转了转伞柄,突然间一道道白光从伞骨巅飞出,绞肉一般将黑压压向他涌来的士兵斩得血肉模糊。
那将领揉了揉眼睛:“什么?”
突然间看那伞万千变化,时而伞沿向上一收变成一把□□,刺破一两个向他靠近的漏网将领。
时而伞面化成盾,然后他从中抽出一把利剑,成为一盾一剑。
突然间血肉在雪中横飞,青年带着他的疾空伞越逼越近。
大有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之意。
众人第一次见如此神兵,看得瞠目结舌。
原来他们以为所谓大祭司就是在神殿里念念经的。
没想到实力那么强横!
顷刻间尸横遍野,满地残肢。
青年淡淡道:“穷奇,你确定要与我鱼死网破吗?”
他声音不大,但是穷奇却听得很是清楚。
穷奇蹙眉,他明白容远孤身前来是表现了足够的诚意,不代表这狡诈的家伙没有留后手。
穷奇压了压手,那些向容远蜂拥而去的士兵终于纷纷退后。
穷奇咧嘴露出一个冷笑:“见面礼罢了,何必那么小气。”
青年没有反驳,只是从容地拍了拍落在肩上的雪。
只见手中的那把疾空伞再次变成了一把白色油伞,帮他掩着飘落的白雪。
他们自始至终都没有看清青年的脸,此刻疾空伞依然掩着他的容颜,只露出那清晰的下颚线和白玉一般的肌肤。
随着他走近,众人才慢慢看清他的脸。
一群男人对他过人的相貌不那么感兴趣,但是都惊愕于他此刻的面色。
那双琥珀色的眼冷漠又平静。
仿佛这满地的杀戮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就连他们这群以血与恐怖著称的妖军也对他此刻的平静感到诧异。
若不是亲眼所见,不会有人相信这清冷无双神祇一般的男子刚才杀了如此多生灵。
没有恐惧,没有内疚,也没有兴奋。
这或许才是真正的,杀人不眨眼。
天婴水瞳微颤,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容远,但是每次见到都难免觉得心惊。
刚才那场绞肉一般的血战,他身上居然没有染上一点的血污,从尸堆中走过,那双白色的锦靴也不沾半点污渍。
天婴才注意到他手臂上还挂着一件白色的狐裘。
不知道他挂在手臂有何意?
可能是显得更加风雅?
在众人目光下容远离他们已经只有几步之遥,天婴发现他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好似在看着自己。
那双眼带着淡淡的冷色。
天婴这才想起,自己算是逃跑,这一场逃跑好像还给他添了不少麻烦。
他孤身涉险不说,与穷奇谈和应该会让他付出不少的代价。
他生气倒也正常。
但是天婴不想去迎接他这冰冷的怒意,把脖子一歪,避开了他的目光。
容远的目光更凉了一些,他走到穷奇跟前,没有理会穷奇,而是继续俯视着天婴。
低声道:“受委屈了?”
天婴这才想起自己满是血迹污渍的衣服,自己现在看来应该很是狼狈。
容远这个洁癖怪,估计多看一眼都会让他难受。
天婴不太在意他的感受,也不想与他对视。
而自己受不受委屈,又和他有什么关系?
她在风雪中站得有点久,冷得打了一个颤。
突然间冷风一震,她用余光看见了一片雪白,不一会儿自己就被什么包裹起来。
她回过神,发现自己身上裹了一件雪白的狐裘。
这狐裘,难不成是容远一直挂在手臂上的那件?
容远那鸡毛的洁癖性格居然将他的狐裘裹在了自己这肮脏的外衣上?
她这才抬头,却猛地感到了一股压抑之感。
她正正站在穷奇和容远身前。
有的时候天婴不得不承认自己不太高,哪怕在姑娘里面也是险被埋没的那种。
而身前这一白一黑两男人都高大,在男人中都是极高的那种。
那么近的距离,天婴只能看见他们宽阔的胸膛。
这个距离天婴不得不仰着脖子才看得清两人的脸。
穷奇一只漆黑的眼睛有一种见了仇人分外眼红的愤恨,而容远那双向来琥珀一般带着透明感的眼睛,也是极冷地看着穷奇。
他们不仅个子高大,且都有极强的气场,两人站在一起身上的仙力和妖力都在强烈地对撞。
让人感到窒息。
穷奇身后黑色的巨翅慢慢展开,作出了攻击前的姿态,容远一手撑伞,另一只手不动声色地转着撑伞那只手上的玉扳指。
天婴感觉两人出手厮杀就是一瞬间的事。
这不知年岁的大祭司和上古凶兽但凡打起来,必然是天崩地裂。
离他们如此近的天婴就算不会变成雪地里的尸块,但弄个断手断脚,也是极有可能的。
她:“你们……”
两人三眼缓缓把目光转向了她。
他们的目光压迫感太强,天婴居然情不自禁地缓缓抬起了手,做了一个投降的姿势,做出来后她很懊恼,也觉得自己有些丢脸。
但是天婴不想被他们误伤致残,于是道:“你们不是来谈和的吗?啊嚏!”
一片片雪落在她头顶,她指间。
穷奇这才回过神来,蹙着眉头看着天婴,有些埋怨道:“怎么就感冒了,怎么那么娇……”
穷奇没有说完,容远将伞撑到了天婴面前。
“拿着。”
天婴错愕地看着他,若这是把油伞也就罢了,可这是疾空伞,惊世神兵,他的本命武器。
天婴攥紧拳头,没有要接他伞的意思。
容远捏住了她的手腕,天婴正欲将手抽回,容远已经灵活地掰开了她的手指,将伞柄塞进她的手中。
天婴茫然之时,穷奇看着容远握着天婴的手,厉声道:“把手拿开。”
容远对穷奇的警告听而不闻,只淡淡对天婴道:“不要使性子,拿着。”
穷奇“呸”了一声,嘟囔了一句“妈的。”然后准备去抽后腰的刀。
天婴眼看他们又似要打起来,急忙一把握住伞柄,从容远手中抽出了手,指着一片空地道:“你们不是要谈和吗?”
容远方才握着天婴的手,第一次觉得她的手温度比自己还低,但却依然是柔软的,就在她抽出手的一瞬间,心中突然变得空落落。
他扫了一眼穷奇,真向天婴随意一指的那块空地走了过去,淡淡道:“开始吧。”
穷奇思索了片刻,转眼看着撑着疾空伞的天婴,“小白……”
但最终他什么都没有说出口,扇着翅膀向容远所行之处飞去。
皑皑白雪中谪仙白衣红菱在风雪中翻飞,天空中飞着一身漆黑的穷奇。
这画面,美而诡谲。
容远手一伸,白雪旋转形成了一张冰桌横在两人跟前。
两张冰椅分别在这冰桌两面。
容远从容坐下,比了一个“请”的姿势,也依然优雅。
穷奇嗤了一声,将椅子一拉也敲着二郎腿一屁股坐在了冰椅子上。
众人只见以两人为圆心,地上的雪慢慢变成冰,不断朝上凝结,像蚕茧一般将两人包在了里面。
外界看不见他们,亦听不见他们的声音。
天婴撑着疾空伞,裹着狐裘,也开始觉得暖和起来。
天婴一开始有些担心容远的疾空伞在自己手中被抢,怕容远以此为由让自己后半生留在生司阁打杂还疾空伞的债,毕竟容远真可能做得出这样的事。
后来觉得自己的考虑永远不如容远透彻全面。
那些本还有些对自己虎视眈眈的妖魔因为忌惮这疾空伞,竟是连自己一丈之内都不敢靠近。
天婴不知道他们在冰茧里面说了什么。
但也猜得到应该都是一些利益的分配,边界的划定。
这些与自己无关的事。
容远和穷奇都是极其危险的存在,对自己来说各有各的糟。
只是容远至少能保自己百年的安稳,穷奇如果发现自己不是他的小白,自己可能随时能够死于非命。
这样想来,现阶段容远还稍微安全这么一丁点儿。
不知过了多久,冰茧慢慢破开,穷奇沉着脸从里面出来,大步走向天婴。
“小白……”天婴眼看他是想做一个拥抱自己的姿势。
她想着怎么避开之时,自己手中的疾空伞突然腾空飞了起来。
就连穷奇也没想到这疾空伞居然突然带着天婴飞了起来,于是抱了一个空。
穷奇咒骂了一句,转身看着飞走的天婴。
疾空伞所飞之处正是容远所站之地。
天婴没有记错的话他站的地方,是他刚才将万千妖军绞成肉泥的地方,而现在被大雪覆盖,一片平静的洁白。
这片雪白的荒原,像极了容远本人。
看似圣洁的纯白,下面藏着尸山,埋着血海。
天婴难得这么俯视容远,雪地中的容远正仰视着她,慢慢展开了双臂。
疾空伞带着天婴落在了他的双臂之中。
容远那看着怀抱中的少女,此刻她脸上多了几分淡粉的血色,狐裘的长毛显得她的脸更加精巧,一双水润的眼中带着几分惶惑,那张饱满的唇在雪色之下带着几分晶莹。
他眼中划过了一丝隐忍,克制的看着她。
天婴这次私自离开已经做好了他会发怒的准备。
但是以往容远的发怒,也无非就是冷落自己,再则就淡淡训斥几句。
这次也不知道他是会直接冷战,还是会先训斥自己几句。
冷战她不怕,训斥她不想听。
而这时精明冷静的容远在一瞬间像一根险些绷断的弦。
他薄唇微启,用微哑甚至带着几分脆弱的嗓音道,“我们回家。”
回家……
这两个字从容远口中说出之时,容远也是微微一怔。
他自认带着使命,自出生开始,便以天下为家。
而此时他口中的这个家,显然不是天下,而是一方净土,就像桃源村里她在的那个茅草房那样的一个地方。
他在外面尔虞我诈之后,能够回来休息的地方,能够看她乖巧地等着自己,能够看见她蹦蹦跳跳地迎来,能够穿上她做的衣衫。
那一瞬间,那个画面浮上了心头,他想要一个家。
一个小家。
一个可以让自己舔舐伤口的地方。
他的双眸变得深了一些,看着怀中少女,等待着她的回答。
少女的脸带着几分娃娃般的稚气,她扇了扇睫毛,有些茫然地看着自己。
她曾经也想要给他一个家,一个像桃源村妞妞家那样的小家。
无论是在生司阁还是在无妄海边,这个愿望她都没有变过。
每天等他忙回来,她给他煲一碗鱼汤,她会向他跑过去,扑在他的怀中,会笑着告诉她自己有多想他,她会给他做衣衫,做鞋袜,还会帮他研墨,只要他想,自己什么都可以做。
可是,她努力了一世,发现他根本不需要。
自己那个小家在他风雅的生司阁格格不入,没有格调,上不了台面,一直被众仙视为笑柄。
而他从来也对那小家里的东西爱答不理漫不经心,无论对自己做的衣衫鞋袜,对自己煲的鱼汤,还是对自己。
前世她飞蛾扑火般的付出是一场自己的悲剧旁人眼中的笑话。
这一世,这话从容远口中说出来就显得格外奇怪和好笑了。
她问:“你是不是口误了?”
此刻容远唇线崩成了一条直线,琥珀色的眼暗了下来。
天婴继续道:“你我之间哪里有什么家啊?”
她话音一落,容远那根险些绷断的弦瞬间彻底断了。
青年从在大漠出现的那一刻,都是从容的,都是能够把控一切的,哪怕孤身面对穷奇的数万精兵,他的面色都不曾有一丝松动。
而在这一刻,他那张完美的脸上出现了一道裂痕。
作者有话说:
评论区居然有福尔摩斯猜到穷奇要找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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