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九百零六章火药桶上的冰块
洛穆涅的街道上再次出现一队队快速奔跑的士兵。
人们对此早已见怪不怪。拳击场上，观众仍然在为他们下注的拳击手欢呼雀跃，为每一记重击叫好。旅店的柜台后面，酒馆老板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快速清点今天的收获，并迅速把钱币装进上锁的箱子里。唯有环形竞技场旁的高塔上，百叶窗吹进的冷风都无法拂去席尔额角的汗滴。
房间央摆放着一个圆木桌，桌子上有一盘烤鱼和一条炙烤的羊腿，但香料也无法让它们的气味飘散出去，食物已经凉了很久了，而桌旁的主人握着刀叉，对此毫无兴趣。
“我确定在洛穆涅的期间我们有个可靠的厨师，不会有任何人有机会在您的高脚杯里下毒。”
“我不担心这些。”萨琪雅靠在座椅上，扶着额头。“几天了？”
“还有四天。”
“我不是在问高峰会的日期。菲丽芭被逮捕多少天了？”
“七天。”
“菲丽芭在地牢里腐朽的时候，我无法心平气和的在这里吃喝。”萨琪雅把刀叉往桌面上一扔。“瑞达尼亚人抓走她已经七天了，但我却在这座塔楼里一动不动待了七天？还有四天，我不打算让这四天继续消磨在这座高塔里。”
“你应该表现的像一个女王，太过激动只会让您的敌人察觉到您的弱点。”
“新身份必须要排除旧朋友吗？”萨琪雅反问道。“如果我成为了女王，却要和之前的朋友分道扬镳，那我和被我击败的亚甸贵族有什么不同？我带领人们推翻他们的主人，不是为了成为他们新的主人。我应该表现的像一个女王，那女王应该被困在塔楼里不得走出一步吗？”
“不，我只希望您能在高峰会期间保持充足的力量，有非常重要的任务等着您。”
萨琪雅坐在扶手椅上，沉默了一会。
“席儿，你邀请客人了吗？”
“没有。没有客人。”
“我听到有人在沿着楼梯上来，他马上就要敲门了。”
仿佛是在印证萨琪雅的话，高塔的房门立刻响起咚咚声。席儿下意识站起身，念出一段咒语，淡蓝色的魔法能量汇聚在指尖，随时准备对可能出现的袭击者发起攻击。
“谁？”
“别紧张，席儿。”门外响起泽林的声音。“是我，泽林。把你的魔法收起来，我到这里来是想和你讨论一下关于菲丽芭的事情。”
这一次，萨琪雅直接站了起来。
“席儿，快开门。”
“你应该先确定真伪。”
“狩魔猎人和我们一起战斗过，有什么值得惊讶的，他救过我的命。难道作为女王连救过命的人都要怀疑吗？”
“我是说……以后注意。”
席儿叹了口气，挥了下手，紧闭的大门应声而开。露出站在门外的泽林的身影。
“晚上好，两位。”泽林的目光扫过房间，最后停在餐桌上。“希望我没打扰到你们享用晚餐。”
“当然没有，泽林，请坐吧。”萨琪雅对泽林做了个请的手势，立刻迫不及待的问道。“你说你带来了菲丽芭的消息。她怎么样了？她还好吗？拉多维德决定释放她？”
“不，恰恰相反，我怀疑菲丽芭恐怕马上就要成为北方的通缉犯。”泽林坐到椅子上望着，望着萨琪雅关切的眼神，左手按在口袋上，隔着布料摸着骨质匕首的轮廓。“拉多维德宣布菲丽芭有叛国罪，准备在高峰会召开的时候处死她。并且，拉多维德判处了不少术士死刑，罪名应该都是叛国罪和弑君罪。我想高峰会召开的时候，他会逮捕不少人，菲丽芭只是个开始。”
“……真该死。”萨琪雅拍了下扶手。“我必须去救她。狩魔猎人，你知道菲丽芭被关在什么地方吗？”
“等等。”席儿听出了泽林话语的其他含义。“拉多维德还以弑君罪和叛国罪宣布其他许多术士死刑？”
“席儿？你还在询问什么？我们要尽快出发。叛国罪，弑君罪，拉多维德随时都有可能直接杀了菲丽芭。”
“别着急，萨琪雅，我得弄清楚拉多维德究竟想要做什么，否则贸然行动很可能会落入圈套。”席儿对萨琪雅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然后看向泽林。“和我说一说，你究竟打听到什么消息？”
“没问题。哦，对了，萨琪雅。”在开口前，泽林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取出骨质匕首。“我在来之前见到了蒂莎雅，这是蒂莎雅院长送给你的礼物。她希望能在高峰会后和你见一面。”
这句话有一半以上是真的，蒂莎雅的确想要和一条可以变化成人性的巨龙见面。毕竟可以和巨龙交谈的机会百年难遇，就算是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蒂莎雅都没有能够和一条对人类友善的巨龙交谈。或许以前有过，但她不知道。所以她不愿意放过这样的好机会。
“匕首？真漂亮。蒂莎雅院长的礼物？没问题，等高峰会结束后，我亲自去拜访她。”
萨琪雅接过匕首，双手碰触到匕首的瞬间，她怔了几秒。但席儿没有注意到，她正将注意力放在泽林身上。
“拉多维德打算判处许多术士叛国罪和弑君罪？他有什么证据这样做？”
“所以这就是我要来找你商量的原因，席儿。拉多维德对这件事胸有成竹，要么是他已经掌握确凿的证据，要么是他有足够的把握，可以在高峰会这样的术士盛典上，全部逮捕大批术士。”
席儿摸着下巴沉思片刻。
“不，他不可能有证据。除非……”
“除非国王刺客就在他或者他盟友的手里，而这位国王刺客很不幸和一些术士有关联。”泽林慢慢说道。
“……所以你认为，国王刺客如今就在洛穆涅？”
“极有可能。”
“要是拉多维德抓到那个刺客，然后强迫刺客指证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术士所策划……”席儿的脑子转的很快，立刻就想到了这种最有可能也是最难以应对的情况。“我要提前进行一些准备，谢谢你的情报，狩魔猎人。”
“会不会有另一种可能？”泽林伸出一根手指。“那就是拉多维德和他的盟友手并没有国王刺客，而他只是要做出一个样子，来逼迫某些被吓破胆的术士做出不理智的行为。这样，他也能得到相同的结果。”
席儿眯起眼睛。“你想说什么，泽林？”
“你很清楚，席儿。”泽林深吸了口气，望着面前略带警惕和紧张的眼睛。“有时候把柄不是别人找到的，是你亲手交给敌人的。”
席儿沉默着。
“停下你之前和菲丽芭商量好的计划吧。”
“但是我们停下来，拉多维德不会停下。”席儿重重的叹了口气。“如果北方诸国都像柯维尔一样，对非人类和魔法有足够的包容，谁会考虑那么多备用手段？我不会坐以待毙，你难道以为，我们停下来，拉多维德就会像一个好人一样回到他的位置上，继续戴上和善的面具？不，他不会，他会寻找新的理由和借口。”
“我当然知道。”泽林点点头。“我不是傻瓜。”
诺维格瑞条约规定术士不允许介入世俗的战争，更不允许介入君王间的事物，但作为交换，术士也得到独立于王权之外的地位。国王们不用担心他们会被一颗从天而降的流星砸死，但也无法审判一名术士。但现在，术士们很有钱，却没有了之前的力量。
一百个术士可能只有一个术士有参与政治的野心。
大部分术士更像是多勒加雷、玛尔蒂或者卡尔克斯坦。他们在某项研究上事业有成，故而腰缠万贯，但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没有多少战斗力。没人能要求一个人在学业上有所成就的时候还要是一名英勇善战的战士。维格沃茨是两百年来的第一位，估计在接下来两百年内也很少会出现这样的人物。
但拉多维德会干掉所有术士。
仅仅是因为法律和正义？
不，因为术士有钱，非常有钱，而国王手里缺钱。一场战争会烧掉许多黄金，想要聚拢人心就不能往农夫和商人头上加税。可单纯给术士加税不过是杯水车薪。
洛穆涅城内聚集的所有术士的家产可能抵得上瑞达尼亚几年的税收，或者更多。
到底是因为术士膨胀的权力欲望让国王决定痛下杀手，还是国王决定抢劫术士令术士们不得不考虑对抗的手段？
或许两者都有。
但走到这一步，谁还分得清先后呢。
“术士必须汇聚成一股团结的力量才能保护自身，否则就像是一个没有任何护卫的富商，强盗迟早会来光顾他的庄园，抢走他的一切。高峰会期间是我们最脆弱的时候，如果没有后备力量，国王们怎么可能承认保证我们的权益？”
“你知道柯维尔对术士非常宽容，对，一个商业国家非常看重个人财产。但是你怎么就看不到，北方国王并非只有拉多维德一人呢？”泽林反问道。“你将术士看做一个整体，却也将北方诸国看做一个整体。你们怎么可能对抗整个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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